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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2021年3月21字數:10139孕婦們叨叨地欣賞了一場垃圾放水賽。火箭客場69比82不敵爵士。大家一致慨:第七名就是霸氣。不過姚明表現不錯,強打奧斯特塔格別有一番氣勢。
另一場騎士對熱火異常火爆,可惜只有文字直播。
中午和陳瑤一塊吃飯時,收到了一個老鄉會通知。對方着平海普通話説下週六晚上大家聚聚,「難改是鄉音,難忘是鄉情」,「頂天立地的平海人」云云。
我剛要掛斷電話,他換成了方言:「愛來不來,別忘了你們的會費,都買成瓜子了!」週一下午沒課。在陳瑤百般催促下,我們到市區晃了一圈。真像是老農進城。趕這趟兒,我也得以給紅棉換了兩弦。接着在華聯五樓吃了點東西,又瞎逛了好一陣。正準備回去,陳瑤嚷着要上廁所。沒有辦法,我像所有正常男人那樣等起了我的女朋友。
天空很藍,太陽很黃,我不由背靠窗台眯起了眼。後來有人喊我名字,我就又睜開了眼。一片絢爛的光暈中,一對男女從身前迅速閃過。大步星!一眨眼功夫兩人就擠進了電梯。男的年輕,看背影似曾相識,身高和我相當,但我死活想不起來。女的有些年紀,皮膚白皙,豐肥——亦有種説不出的悉——我幾乎能回想起淺黃短裙下蕩起的每一絲波瀾。男人的手始終放在女人間,進電梯時它甚至在股上輕拍了兩下。彷彿有風灌了進去,我心裏突突地跳了起來。
陳瑤走來時,我問她有沒喊我名字。她撇撇嘴,搖了搖頭。我掃了眼電梯,把頭伸向了窗外。沒一會兒,淺黃的墨鏡女人便又出現在視野中。然而只一剎那,她就俯身鑽進了一輛黑轎車——應該是七代雅閣。拐彎的瞬間,我才勉強瞅見車牌號末尾是975.華聯在市區繁華地段,平常車量可想而知。今天也是了門,雅閣迅速竄上機動車道,一溜煙就沒了影。它像是逃跑一般,空留我徒勞地揮了揮手。
「發啥愣,走吧!」陳瑤給了我一膝蓋。
回去的路上,我才發現自己憋着一膀胱。公車每咯噔一下,就咯噔一下。我真怕自己下一秒就會爆掉,只好攥緊了陳瑤的手。車一靠站,把紅棉扔給陳瑤,我便朝零號樓狂奔而去。這泡無比漫長,長到我懷疑自己前世是不是一袋漏眼兒的生啤。
畢,猶豫半晌,我還是掏出了諾基亞6610.在令人憂傷的素氣息中,我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我説喂。她説喂。我説媽。她説林林。我説在哪兒呢?她説到家了啊。我説:「哪兒?」她説:「平海啊,剛去了趟劇團。」我輕舒口氣,説:「哦,還快。」她説:「咋了你?」我鼻子説沒事兒。
一陣呼呼風聲後,她説,「真沒事兒?」又過了一會兒,她説:「對了,上次都忘問了,你錢還夠不夠?」母親的聲音舒緩而輕柔,像此刻窗外飄浮於湛藍天際的白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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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歷經了七八十年代的重工業輝煌後,平海人的生活不可避免滋潤起來,每天轟轟烈烈光芒萬丈。物資水平的逐步提高,一批先富起來的人開始追求起神和身體上的需要。而誼舞——這個「資本主義生活方式」衍生出來的東西,在改革之初的西北小城分外活躍、極盡榮寵。
父親説,九十年代初期,平海有個特別有名的地方——平藝歌舞廳。其名望甚至一度可以和國營紅星劇場分庭抗禮,是為小城「文化市場的雙駕馬車」。它的成功,並不在於多有特,而是培養出了平海琳琅滿目的「氓大亨」。也就這麼個狗玩意,九五年曾被相關部門授了個「改革先鋒」的榮譽稱號。也因此每到週末,牛頭馬面趨之若鶩,總能人滿為患。一羣二即便大熱天,也穿得西裝革履,拿着大哥大在裏面晃悠。某些追求刺的女人,則打扮得花枝招展,空留恣意縱情後的寂寞哀傷。當然,諸如父親此類的「公子哥」,偶爾去打打秋風,是為常態。那是個物質需求和新陳代謝飛揚跋扈的年代,一如離奇的當下,神方面的執著,往往退居二線。
夏天依然漫長,天空一如既往的昏黃。池塘邊的榕樹上,沒有知了,場邊的鞦韆上,卻落滿塵埃。眼下這條路我也記不清走過了多少次,蜿蜒曲折,鬆軟宜人。地上的陳年車轍宛若史前動物遺留的巨大足跡。兩道的參天白楊於黃昏的呼間把夕陽得粉碎。於是陽光就灑到了我的臉上。簡直像被人潑了杯紅酒,我只好揚了揚臉。不遠處,養豬場棲息在果林間,墳墓般安詳。這時我才發現前面有個身着淺黃短裙的女人,離我也就幾米遠,款步姍姍,搖曳生姿。不知是不是錯覺,閃亮的黑絲大腿在擺動間扇出一縷清風,竟送來高跟鞋清脆響亮的叩擊聲。
鄉間小道上怎麼會出現這種聲音呢?我不由有些急躁,就加快了腳步。女人彷彿覺察到了什麼,隨着肥的劇烈抖動,叩擊聲越發輕快。
理所當然地,我們上演了一場俗套的追蹤戲碼。我快她快,我慢她慢。直到晚霞染紅半邊天,距離都絲毫不見縮短。不過裙子卻愈來愈短,我眼,兩個大股蛋就跳了出來。於是我衝她招招手,説喂。女人沒有任何反應。毫無辦法,我只能停了下來。我總得口氣吧。不想她也停了下來。夕陽下,那細豐被拉得老長,掃過筆直的樹幹,斜戳在渠邊藏青的石頭上。略一猶豫,我擦了把汗,慢慢朝她走去。直至養豬場門前,才發現女人紋絲不動。她脖子很白,頭髮很黑,腦勺右側盤着個髮髻,像別了幾麻花。還有那個肥碩的白股,隱隱透着絲光,讓人心裏發麻。越來越近,我幾乎能從鳥叫蟲鳴中分辨出她的呼。
她圍着個類似披肩的玩意,大概也是淺黃,邊角的短穗在晚風中輕輕發抖。終於,我拍了拍女人的肩膀。
她緩緩轉過身來,了金長髮,説:「hereshees,youbetterwatchyourstep.」也不是説,是唱,低沉而冰冷。我大吃一驚,險些坐到地上。與此同時女人卻沒了蹤影,消失在門前。猶豫半晌,我還是推開那扇門。眼前的場景,不由讓我更為吃驚,用賓客如雲來形容也一點都不為過。這無疑太他媽誇張了。記得父親開賭場那會,這個巨型的扁平建築裏,亦未有如此景象,雖然我一次也沒進去過賭場。
這裏沒有水泥和生石灰的味道,天上地下,煙霧繚繞,朦朧的燈光,映着人花花綠綠。有男人,也有女人。那些奇形怪狀的人像無數的方程式扭着小胳膊小腿兒,緊緊摟抱在一起,搖來晃去。那是種很曖昧的姿勢,説不清道不明。
老實説,大廳的氛圍很中庸,不太安靜也不太喧鬧,音樂不痛不癢,燈光不明不暗。如你所見,人羣中,我兜兜轉轉,恍惚置身於爾特人的化妝舞會。周遭的面容,糊而真切。我甚至嗅到了股悉的撲鼻清香。猛然回頭,女人出現在眼前,如夜鶯一樣。是的,評劇舞台上那隻鳴叫的夜鶯,清脆而沙啞,讓人肝腸寸斷。遺憾的是,她好像並沒看到我,身上那件虛有其名的淺黃短裙,似已不知所蹤。以至於顛簸的渾圓碩,與我擦身而過,徑直走向一個雞巴直撅撅的年輕男人,我才驚慌失措。然而,女人優雅地將大股靠過去,兩具白花花的體就扭在了一起。我的年齡當然還沒老到矯造作地去玩深沉,於是我衝過去,憤怒的對女人吼了句什麼。女人頭都沒有抬,繼續扭動着。説:「你才多大?懂什麼。」説完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突然間笑了。我多麼想説一句當時我認為很是牛的話:「我真不小了。」然而張開嘴,卻什麼都沒放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哪有什麼時間概念。女人突然眨眨眼,又笑了笑,起身朝我飛撲而來。她離我那麼近,又總是那麼遠。我一下子僵在那裏,眼睛直直的看着她。這時候,四周理所當然響起了音樂聲,搞不懂是什麼曲子,傷。女人的房蓬而肥碩,跑動間波濤洶湧,圓像個大水桃,成的不像話。這令我幾乎下意識的仰頭,躍躍試。緊接着女人貼近在我耳邊,張開猩紅的熱,説出一句讓我過了這麼多年仍然記憶猶新的話:「你別了一把槍來的啊,咋整的啊?」説完就用手攥住我老二。我簡直滾,想奪路而逃。而此時此刻,燈光大亮,周遭也搖曳起來,空中響徹着一種單調而古怪的樂器聲。
睜開眼時,多媒體熒幕上立着碩大的黃香蕉。儘管大腿酥麻,我還是差點蹦起來。教室裏更是充盈着悉的旋律,地下絲絨的《femmefatale》無疑。第一次聽這首歌是在2000年——記得是悉尼奧運會前後,父親偷偷給我買了個walkman.
當時拆遷款還沒下來,養豬場的夥計們又屍骨未寒,母親眉頭緊鎖地告訴我:「cd機的事兒就先放放。」那個夏天我瘋狂地長個,肆意地蓋帽,心裏憋着股怒氣,看誰都不順眼。有天晚上快睡着時,父親擰開我的房門——他老人家從來不會敲門——酒氣沖天地丟給我一台索尼d-e666.可想而知,我幾乎要飄到天上去。他坐在牀頭,大着舌頭説:「別聽你媽的,我還就不信了。」一支煙後,他又拍拍我:「別讓你媽知道,啊?」我當然點頭如搗蒜。待他離去,我就翻出了那張自由音樂的附贈cd.
它來自於1999年冬天,廣州,未署名。多半是王偉超寄來的,聽説這出獄後就拍股隨父母去了南方。拜他所賜,在那台醜陋而又結實的機器裏,我聽到的第一個音符就來自「地下絲絨」。然而在大學課堂上陡然聽到他們的音樂,我還真有點懷疑自已的耳朵。
「唉喲,不好意思,驚擾了有些同學的美夢。」一曲很快結束,講台上傳來醇厚的女聲,威嚴中透着股説不出的俏皮。七零八落的腦袋齊刷刷地把目光掃了過來,我不由鬧了個大紅臉。鬨笑中我抬頭瞥了一眼——這大概是有生以來我第一次正眼瞧選修課老師。可惜時機不大對頭,除了熒幕,講台上漆黑一片。
「這就是波普大師安迪沃霍爾包裝的一支樂隊,」好一會兒她才暴在投影儀的光線中:「在專輯封面,我們能看到他的簽名。這個黃香蕉就是一個著名的波普主義作品。」她穿了件白高領衣,一頭大波卷,卻在腦後束了個馬尾——此刻被光線投在幕布上,像什麼鳥在頭頂搭了個巢。「剛才那首歌怎麼樣?」白衣突然揚臉笑了笑:「這張處女專輯備受冷落,卻成為後來很多樂隊的啓蒙之作。《thevelvetunderground》——嗯,我本人呢,很喜歡他們。」她一手撐在講桌上,了上身,於是前就奇蹟般地襲過了一道陰影。或許是光線的緣故,她皮膚細膩得有點誇張,讓人一時難以猜出年齡。
「也不光我啊,前幾年在英國,不少老外同事也對他們青睞有加。地下絲絨可以説是,嗯,極簡主義從學院步入通俗的祖師爺吧。」
「一點題外話啊,迴歸主題,接下來才是安迪沃霍爾的代表作,《帝國大廈》。
嗯——」這位藝術賞析課老師埋頭看了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要不先休息一下?」她杏眼櫻,一張瓜子臉甚至滯留着幾縷少女的氣息。即便隔得老遠,我也能受到那細膩的五官在舉手投足間衍出的動人力量。然而搜腸刮肚一番,我也不記得自已曾經見過這個人,雖然這學期將近過半。我是多麼不可救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