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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閲讀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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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了,怕他後悔,怕再也見不到他。我從脖子上扯下圍巾,使勁兒搖晃着手臂快速衝到路中間,這樣他就不會錯過我了。

明亮的燈光投到我身上,我看不見韓宗海的面容,卻可以看見車裏坐着的另外一個年輕人。他面目扭曲,及其恐怖地看着我,而且還張大嘴巴使勁兒向我吼叫。

我厭煩透了,今天怎麼盡是些不相干的男人想和我説話,而且一個個都是副提醒我、為我好的偽善模樣。

好在韓宗海的車終於停下來,他們倆一起從車裏跳出來。我沒管那人在場,而是來到韓宗海面前,大聲叫着他的名字,搖晃他的手臂,抱着他哇哇大哭,想把這一天受的委屈在他面前全部宣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意識到他本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只是一味盯着我身後。我很生氣,我都傷心成這副模樣了,他怎麼不理我?不安我呢?我轉過身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想知道此時此刻還有什麼能比我更重要。

不遠處,剛才那個年輕人僵硬地站在馬路中間,愣愣看着自己腳下。在他的旁邊,躺着一個和我穿着一模一樣的女人,從她身上出的鮮血淌到地上,隨着雨水的沖刷漸漸擴大,漫延開來,染紅一大片瀝青馬路。

是不是歡喜結局,就看在哪一點結束……

四月的早上空氣清新,氣温已經漸漸回暖。柳枝芽,草地葱綠,野花盛開,一片萬物復甦的景象。我挑了幾支豔黃和雛菊捧在手上,安靜地走過一排排墓碑。雖然只回來過一兩次,可我知道該往哪裏走。那是韓宗海出錢給我買的地,我並不是很喜歡,因為一半有樹蔭一半沒有,所以墓碑四周的小草長得參差不齊、醜陋無比。

今天是清明,我在外面遊蕩好長時間,到底還是回來了。輪迴將至,可只有那些魂魄和屍骨在一起的人才有這樣的機會。老實講我是不願意離開的,我太想念韓宗海,有好多話想説,好多事兒想做,可這麼長時間,他一次也沒來看過我。

我只能去找他,到處找他。真不敢相信,原來對我那麼好的一個人,竟然轉個身就當不認識我似的,一點兒也不在乎。

走近自己的墓碑,我愣住了。有人站在我的碑前,是專門來看我的?

我仔細看了看,啞然失笑。等不來韓宗海,竟然等到他的兒子韓道誠。記得第一看見他時,我是有些尷尬的,和韓宗海認識那麼長時間,我從來沒想過兩個人的年齡差距,直到韓道誠站在我面前,我才意識到給一個比自己年齡都大的男人當後媽是有些怪異。他開始對我很客氣,我覺的出來他喜歡我,可是等我告訴他我的身份和來意後,韓道誠的態度一下大變樣。他只當我是個失心瘋,毫不掩飾我在痴人做夢。對他,我心裏是恨的,他憑什麼認為我只是韓宗海的消遣,只是他眾多女人中的其中之一?

韓道誠將一束花放在墓碑前,緩緩對我説道:「爸説他沒時間。對你,他只是詫異,當初你怎麼會認為他想結婚,他從沒存過這樣的心思。他説過,犯過一次錯,怎麼可能再犯第二次?!瞧,他對我媽都這樣,你就不用覺得那只是針對你。實際上,他對誰都如此,可以輕易愛上一個人,也可以輕易甩掉一個人。」韓道誠站直身體,手臂攬住旁邊的女士,指了指她,對我繼續説道:「潘惠説今天該來看看你,我也真心希望能為你做些什麼。你的死有我的錯,我知道你是怨恨我的,而且説到底都是我爸造成的。你有什麼火兒,隨便向我們發,只是希望你別為難惠兒,她是個頂好的女孩兒。」韓道誠轉過臉看向潘惠,「我跟我爸不一樣。我要對她好,因為惠兒就是惠兒,四海列國,千秋萬載,就只有一個惠兒,其他沒人可以替代。」在一旁的潘惠聽到韓道誠的表白,不莞爾。她看看墓碑抬了抬下巴,問道:「你覺得她聽見了麼?」

「我希望她能聽見。」

「你還會再來麼?」韓道誠轉身,兩人緩緩朝墓園出口走去。「也許吧。不過不打緊,總之有你陪我。」潘惠從他懷裏退出來,放鬆地説道:「既然回來了,可要找個館子好好吃一頓。對了,剛才那段好人,就是可惜我看過《天龍八部》啦!」被抓現形的韓道誠也不尷尬,咧嘴笑道:「啊,沒挑對時間。應該等深更半夜的時候,把你灌個半醉,怎麼都能讓你百依百順。」看着他們有説有笑離開,我想起當初和韓宗海也是這麼快樂,區別只是我們從來沒有在白天碰過面。他説過他很忙,有很多病人,佔去他大部分的時間。現在想起來,那天夜裏他也許本沒意識到我在問他結婚,到現在都以為那時答應我的,不過是買一件時髦衣服、一個新型手機,或者一個名牌提包吧。自己真的好傻啊!

「你很傻!」背後忽然傳來悉的聲音,我扭頭看過去,這才發現又有一對男女來到我的墓碑前。我有些心慌,不明白為什麼杜安勇會來這裏。每次見到他我都有些緊張,我知道他非常愛我,也很高心他對我總是有求必應。可自從知道韓宗海的存在後,他就變得特別偏執彆扭,總是勸説我回心轉意,我實在擔心他會壞了我的好事兒。

其實拋開成功人士不説,杜安勇是個很好的備胎,要是當初真聽進去杜安勇的勸告,他也可以考慮。不過,我想現在説什麼都晚了。

「嗨,這樣説不好吧,如果她聽得見的話。」旁邊的女人小心提醒他。

杜安勇搖搖頭,向前走了一步,拿出香燭點燃,又燒了一堆紙錢。他伸出手撫摸墓碑上的名字,試圖觸摸到我的存在。

「説你傻會不高興麼?以前我説什麼你都沒聽過,現在想起來,其實你也總是在説我傻,而我也從來沒有聽進去,想來大家的緣分也就這樣了。我知道你恨我,那天要是沒我纏着你,你也不會丟了命。我想説後悔,可世上沒有反悔藥。

我怕得要命,差點兒因為你而失去了丁涵。我曾經非常愛你,但現在愛的是丁涵。

她是我生命裏最重要的女人,我希望她永遠都能好好的。丁涵提議今天和我一起來看你,和你把事兒攤開講。事到如今我還能説什麼呢,愛情這東西,時間很關鍵,認識得太早或太晚,都不行。「丁涵搖搖頭退開幾步,雖然板着臉,但滿眼的笑意。「文藝片不是我的菜,不過有次坐長途汽車,剛好放的是《2046》,被迫看完了,所以那段表白不算啊!」杜安勇笑笑,站起身和我説了再見,迫不及待扭身追上丁涵。「嗨,我也是坐車上看的呢,大家多有緣。説起來,今天我們去看午夜場的電影。」

「黑燈瞎火,你不害怕啊!」

「和你在一起,不會,指不定某人又想冒險做點兒什麼呢!」很快他們的歡笑談聲在樹叢中隱沒,周圍恢復了安靜,世界彷彿又剩下我一個人。沒想到僅僅兩年,杜安勇也移情別戀、另結新歡。那個叫丁涵的女人很幸運,她現在擁有的本來統統都該屬於我。我無奈地看看天際,太陽漸漸落山,輪迴的召喚還沒有來,我該繼續等下去麼?還是再遊蕩一年?我不想離開。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引了我。一個漂亮的年輕女人湊到我跟前,仔細看了看我的墓碑,頓時興奮起來。她向站在遠處的另外一個人揮手,大聲喊道:「梁宏峯,在這裏,我找到她了。」我覺得很奇怪,我從來沒見過這個女人,而梁宏峯這個名字更是陌生。他們為什麼要來看我?直到那個男人走近,我才恍然大悟,他是那天晚上和韓宗海一起坐在車裏的年輕人!

「竟然還能讓你找到,多虧了你,姜嵐。」梁宏峯地説道。

「瞧你,挑今天來看她是我的點子,當然會幫你一起找了。」姜嵐看看墓碑,指着放在前面的花束、香燭和冥幣灰燼,道:「記着她的人顯然不止你一個呢。」

「不奇怪,她才二十二歲,年輕漂亮,應該是走哪兒都會被記住的女孩子。」梁宏峯看向墓碑,從包裏拿出一條紫的圍巾,輕輕放在墓碑上,臉上有着深深的內疚。沉默許久,他才説道:「很多時候我都在想,我用了你的命去跟閻王爺換我媽的命。我是個混蛋,本來想用一輩子的孤獨和潦倒懲罰自己害死了你。可現在不行,我遇見了姜嵐,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如果某天你真要我償命,我不猶豫,但是你要知道,從今以後我要好好經營生活,我非常愛姜嵐,不能辜負了她。」梁宏峯重新走到姜嵐身邊,拉住她的手,剛想開口説話,兜兒裏的手機偏偏在這時候響起來。梁宏峯笑笑,卻沒有接起來的意思。

姜嵐疑惑地看看他,問道:「怎麼不接?」梁宏峯只是笑,拉着她繼續向前走,由着鈴聲繼續響着。姜嵐聽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手機鈴聲正在唱歌——即使前方重重霧,為了你我要全力以赴;不管明天有多辛苦,與你相守相伴朝朝暮暮;我用一生當作賭注,讓你幸福;我用一生當作賭注,與你共度。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呢,我跟着調子哼哼着,即使他們都走了,我還是停不下來,邊唱邊在自己的墓碑周圍遊蕩。腳下的草地因為晚上的水兒很是濕滑,我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忍不住失聲痛哭。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內心無法剋制的嫉妒,它在這種情況下顯得極為荒謬,因為我早已沒有覺,不會有痛、更也不會嫉妒。

他們三個男人因為我而生活改變,但最終一個個都能收穫幸福,而我卻成了沒人要的孤魂野鬼。我心裏很是懊惱和後悔,要是能夠將一切推倒重來該有多好啊!就在這時,黑暗的天際線忽然閃出亮光,並且逐步擴大。我抬頭看過去,燃起希望,這是某種徵兆麼?雖然一輩子什麼都沒得到,可下次會做得更好。我暗暗祈禱着,站了起來向亮光走去,直至被其完全接納。

夜空將萬物再次籠罩在一片漆黑中,淡淡的月光透過緩慢移動的雲朵時隱時現。微風颯颯吹過,在暖暖的空氣中沁入一些清涼,與午夜的靜謐融在一起,誘惑着世人,得到的、失去的、擁有的、渴望的,都在這時被翻出心底,清晰明澈、無處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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