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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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點左右,學校打了下課鈴。我本來和宋霆約好了,晚飯時間去數學辦公室補課,但今天我沒去,壯着膽子溜出了校門,坐上學校門口的巴士,回到南區,去找母親工作過的火鍋店。
正值飯點,火鍋店生意興隆。老闆娘站在櫃枱前,劈里啪啦地撥着算盤。櫃枱上放着一個金黃的招財貓,懶洋洋地招手。旁邊放着一瓶富貴竹。店裏人聲鼎沸,火鍋的霧氣四處飄散,男人們光着膀子划拳,劃的是本地的一種拳,叫“亂劈柴”,想到什麼説什麼,對方爹孃自己爸媽,污穢的詞彙滿天飛。上一秒兩個人梗着脖子漲紅着臉,恨不得打一架一般地嘶吼出拳,下一刻又哥倆好地碰杯,把冒着白沫的啤酒仰頭喝得一乾二淨。
我喊了幾聲沒人理我,可能是因為聲音太小,也可能是因為他們都看出來了我沒錢,不願意招呼我。我只好走到櫃枱前,説我想找老闆。
算賬的女人抬起眼皮掃了我一眼,鉛筆在賬單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一個數字,説:“有啥子事直接給我説就行,我們那口子沒在。”我説我想和您商量一下我母親工作的事。
她問我母親的名字,我如實回答了她。
她開始打起了官腔:“小娃兒家家的,不在學校讀書,跑來給你媽伸張正義。我辭退人都是有理有據,這條街上哪個人不曉得我夏金花是最體恤員工的?你個小,懂個啥子嘛懂個。”她態度太過傲慢,我的牙齒開始發抖,眼睛也不敢看她,在公車上想好的説辭這時也想不起來了。我只好低着頭,囁嚅地説:“她打碎了你好多個盤子……我想辦法掙錢賠給你……”不等我的話説完,旁邊突然走過來一個穿着圍裙的服務員,從鼻子裏冷哼一聲:“摔盤子?她原來是個給你説的啊。”老闆娘臉上堆着笑:“劉嬢嬢。”我立馬反應過來,這就是母親口中的“劉姐”。
“劉姐”把菜單往桌上一摔,叉着就開始罵我:“你媽那個爛德行,當我是哈兒不曉得嗎?真要是打碎盤子就松活了,偷店裏的菜就算了,反正你屋窮,但她龜兒手賤,非要去偷顧客的東西,媽還敢説老子偷的,活該生你媽個神經病死全家……”我嚇了一跳,不懂我沒招惹她,她為什麼連着我一塊罵。我又覺得惶恐,母親明明説這個“劉姐”好吃懶做不討人喜歡,也説自己是打碎了盤子被開除的,怎麼到這個人嘴裏,所有的事情都變樣了?
老闆娘拉了拉劉姐的袖子,勸她:“算啦,劉嬢嬢,弟弟還是個小娃兒,你跟他犯啥子氣嘛,不值得不值得,”她又看向我,“你快回去讀書,不要在這裏杵着。”我只好賠着罪走出火鍋店,剛出店門,聽見後面有人問:“那就是王秀芬的兒啊?”
“可不是嘛,看他那個樣子就曉得,男不男女不女的。”笑聲裏夾雜着一種曖昧的鄙視,那種盯着我的目光彷彿要把我生剝活剖開,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檢驗我,到底是個男人,還是一個女人。原來不只是悉的人,連陌生的人都知道了我的事。
我握緊手,茫然地站在路邊,眼睛酸澀腫脹,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猛地低下/身子,扶着電線杆乾嘔起來,似是要嘔盡多年的屈辱,也似是想嘔盡身體的污穢。
第4章1晚上回家我呆坐在牀邊,既沒有幫母親摳背,也沒有幫父親燒洗腳水,心事重重,不管他們怎麼罵,我都聽不進去。屋裏的人出出進進,家醜不可外揚,他們最後也拿我沒轍。
“何歸,你莫怪媽,實話講,我現在還要你就不錯了,”母親坐在牀邊,邊説邊用針線縫枕頭線的地方,“人活着比啥子都好,不要想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她説的是實話,大舅死的時候,她緊緊抓住父親的手,臉煞白,不住地念叨“幸好”。我不知道她在幸好什麼,幸好大舅用一皮帶草率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還是幸好自己躲過了無妄之災依然活着,我更偏信前者。
我們最後一次見到大舅,是中考完的那個暑假,在石階上的家裏。大舅酗酒,全身浮腫地躺在牀上,臉腫得像油紙燈籠,可惜裏面沒有光。母親帶我們去拜訪,我和大姐在門口站着,母親進去,燒水擰帕子,替他下衣服,一遍遍地擦洗着他的身體。
我從門縫裏偷看,他掙扎地坐直身體,緊抓着母親的手臂,着氣説:“大姐,我不行了,我要死了,你要救救我。”大舅沒有本事,小學都沒有唸完,只能出苦力,給建築工地拉板車,做搬運,後來有了集裝箱和大卡車,人力板車越來越不值錢,大舅的生意一落千丈。大舅媽為了養家,瞞着他偷偷做暗娼,趁他不在的時候把嫖/客往家裏帶。我撞見過幾次,她嬌笑着黏在不同男人的胳膊上,彷彿生來與他們渾然一體。我最後一次看見她,她偷偷給了我一點錢,讓他給一個男人遞一封信。
那是我除出生以外,第一次真正到北區,之前都是隔江相望,猜測江對岸的人事。我見到了那個男人,他禿了頂,有個碩大的啤酒肚,皮帶扣狠狠地勒進間的贅裏。他見我的時候有點不耐煩,金牙在太陽底下閃閃發亮。
他問我幹什麼,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説了大舅媽的名字,然後把手裏的信遞給他。
他回頭看了看屋內,又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