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362-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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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好脾氣的李東陽都拍了桌子,湖廣地方是不小,可諸苗雜居,朝廷趕苗拓業還來不及呢,你指望讓那些生苗出山來趕考麼,再説湖廣一省鄉試解額八十五名,在兩京十三省中僅排在南北直隸與江浙閩三省之下,還怎麼加!
劉機討個沒趣,不再多話,焦老大人心願已足,也不願生事,一干重臣各回衙門辦公,李東陽私下又把焦芳給拽住了。
“孟陽,那件事你可去尋劉公公説了?”
“哦,年老忘大,昨把這事給疏忽過去了,賓之,還是你來打這個頭陣吧,老夫願附驥尾。”言罷焦芳告辭離去,丟下了孤零零的李東陽愣在當場。
焦芳轉身之際,混濁老眼中閃動過一絲狡黠的光芒,宦海沉浮幾十年,老夫豈會為你幾句話當這個出頭鳥,誰捅的簍子誰去補吧。
***劉府後堂。
“老朽見過公公。”李東陽整襟施禮。
“李相與咱家是老相識了,何必這般客氣。”劉瑾笑臉相,把臂入座。
甫一坐定,李東陽便一臉愧道:“説來慚愧,老朽是來向劉公請罪。”
“此話何來?”劉瑾言笑晏晏。
“老朽奉旨編纂《通鑑》,礙於成書之期早定,心中切,未得一一核校,有失察之過。”
“李相哪裏話,閣部政務繁冗,無暇他顧也在情理之中,憑李相您和內官的情,咱家又豈是不近人情之人。”劉瑾笑容不改。
“這……公公大人大量,便請將修書謄寫等人一體寬宥,如何?”看着李東陽期盼的眼神,劉瑾先是噗呲一樂,隨即哈哈大笑,笑得李東陽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李相當知,這書修成後要進獻萬歲御覽。”
“這是自然,經筵之上已為陛下解讀首卷。”李東陽點頭道。
“哦?那這書中勸導陛下摒棄內宦的內容終究要如何解讀呢?”劉瑾冷笑問道。
“公公,這……這其中怕有誤會。”李東陽冷汗涔涔而下。
“誤會?李相莫不以為咱家沒進過內書堂,便是不讀書、不曉利害的槌了?”
“老朽糊塗,這實在是……唉!”李東陽也是無話可説,雖名列總裁,可也不能事無鉅細逐一過問,何況在他之前還有兩個致仕的前任呢。
“李相貴人事繁,不及細顧也是有的,咱家無意為難,《通鑑》既成,該有的賞賜也少不得,可禮部、翰林院、左右坊、國子監這些大頭巾們,若不給他們些厲害,怕還以為咱家是個傻子在暗中偷着樂呢吧。”劉瑾這看似寬的話更教李東陽心驚,大明朝這點讀書種子全集在這幾個地方,要是劉瑾下了死手,文官的候補隊伍怕一時都找不到人了,現在老李真是後悔當初編書何必聲勢浩大,牽扯了這麼多的清要衙門。
“公公明鑑,翰林院本為歷屆三甲進士中擇優者選進,不通俗務;國子監諸生平只知研經習典,這二者難免有不曉輕重之舉,請公公體察一二。”李東陽懇請道。
“不通俗務?不曉輕重?”劉瑾‘哈’地一聲冷笑,“國朝自天順以來,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庶吉士號稱‘儲相’,可謂一等清要,翰林官獨成一局,不在吏部考核之列,入院即有可被選為經筵官,為帝王師,來平步青雲,權掌樞要,這樣的人卻不通俗務?李相不覺可笑?”
“這個麼,翰林官多為本院自考,以詩文為要,舊例確有不當之處。”李東陽期期説道。
“着啊,李相果然一語中的,議論貴公,法令貴一,既覺舊例不當,自當亡羊補牢,便按李相的意思,翰林諸官考察由本院掌印會同吏部同考,今後但有缺官,令吏部揀選才識穎者為之。”
“公公,如此更改是否切了些?”李東陽兩道龐眉緊攢,有苦難言。
“李相持重之言,談何切,那國子監學也詩文,教也詩文,做學問尚可,入仕做官卻稍嫌資歷淺薄,確如李相所説不曉輕重,今後舉人、監生選官,在原本論、判試外,增試時務策及行移告示,如此可好?”
“驟變選官舊制,恐有物議,還是從長計議……”李東陽推的話還未説完,便見劉瑾的手指開始敲打着桌子上的幾本《歷代通鑑纂要》,頓時五官都糾結在了一起。
“時候不早了,李相便將適才的打算擬本上疏,早呈御覽才是。”劉瑾悠悠然道。
李東陽前腳出了院子,丁壽便從後堂轉了出來,“公公高啊,這一次順藤摸瓜,摟草打兔子,可教這幫翰林官兒們吃不了兜着走。”劉瑾捂嘴輕咳了幾聲,面向堂外一臉凝重道:“翰林本文學之臣,常以清要自居,不屑言錢穀刑名,用之平章,才非所用,比照唐時‘不歷州縣不擬台省’的選官之法,還是……誒!”見老太監突然語氣落寞,不知為何丁壽心中竟覺一絲不忍,端了一杯茶奉到劉瑾面前,沒話找話道:“李西涯若上疏變制,《通鑑》一事真得就此揭過?”
“被人含沙影地罵上幾句,換來變更詞臣考察之制,這買賣不算虧,”劉瑾接過茶抿了一口,似乎想起什麼道:“不要走漏消息,先抻上他們幾天,等這事定了,再找幾個倒黴鬼處置了,給這幫翫忽職守的傢伙長些記。”***北鎮撫司,正堂簽押房次間。
丁壽背靠官帽椅,兩腳搭在桌案上嘚嘚瑟瑟地不住晃動,看得稟事的錢寧眼睛發暈。
“各衙門自劾及卑職等掌握的消息看,事涉《通鑑》差訛的人有禮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劉璣,翰林院學士劉,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讀費宏,翰林院侍讀徐……”丁壽不耐煩地打斷錢寧,“行了行了,這些破事我沒心情聽,回頭籤選幾個人給辦了就是,我讓你查的事怎麼樣了?”錢寧左右看看,湊上前低聲道:“大人,特麼了,屬下百般查探,楊慎那小子那天前半夜一直在府裏,未出半步,直到雞鳴五更,才直奔宜院。”
“奇了怪了,他一直沒出門,就不可能接應雪裏梅,可他早不來玩不來,人一沒影兒就來討要墜兒,未免太巧了些,難道開了天眼不成?”二爺不覺牙又開始犯疼了。
一名錦衣校尉進來稟報,“啓稟衞帥……”看手下人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樣,捂着腮幫子的丁壽心中不,“有話説,有放,別吐吐的。”
“外面有個叫花子説有要事要見大人。”錦衣校尉心中忐忑,要不是外面那花子急赤白臉的氣勢唬住了他,打死他也不敢替一個叫花子向緹帥傳話。
丁壽自然知道外面是誰,示意錢寧去把人領進來,他則繼續保持着愜意的造型靠在椅子上飲茶。
“二爺,小的……”
“滾遠點!”丁壽大聲喝住了一心要往自己身前湊的丁七,“就站那裏,別動。”看着和木樁子一樣一動不動杵着的丁七,丁二爺沒好氣道:“七兒,府上沒虧着你吧,你這一見面就這身打扮、這個味道,是給爺上眼藥麼?”破衣爛衫蓬頭垢面的丁七大呼冤枉,“小的哪敢,丐幫的規矩,不是淨衣的人必須穿這身百家衣,小的召集丐幫弟子打探消息,不得不這身裝扮。”丁壽捏着鼻子,“那你這身味兒呢?”
“那般花子為了取暖,什麼地方都鑽,小的難免沾上些他們身上的味道,二爺您多擔待。”
“你總特麼有理,有什麼事快説,然後給我洗澡去。”丁壽像轟蒼蠅樣連連揮手。
“是,二爺,追尋那逃婢的事有眉目了。”丁七頓時來了神。
“七爺,您沒錯吧?保不齊是哪個姑娘出局子?”聽了丁七一同描述,錢寧霎時覺得沒了面子,一羣吃糧拿餉的錦衣衞,反而不抵一幫吃百家飯的叫花子。
“錢爺,您這話是罵我,給二爺辦事我豈能馬虎,再説本司衚衕院子裏的姑娘常出局子不假,可沒見過派一個馬車過來單獨接個丫鬟的!”
“有個二袋弟子還上前去討了賞,雖沒看清那小娘皮的模樣,但扔銅錢的那隻手,據那小子説,那是欺霜曬雪,粉的好像一截白蓮藕,恨不得當時就咬上一口……”丁壽乾咳一聲,打斷了丁七繪聲繪地描述。
“啪”,自知失言的丁七抬手掌了一下嘴,“小人嘴裏沒把門的,二爺別見怪,那個胡亂看爺女人的兔崽子,小的今晚就讓人把他扔糞坑裏淹死……”
“行嘞,你和你的人該有的賞爺不會少了,那輛馬車去了哪裏可曾知曉?”
“不知道。”丁七回得乾脆。
沒等丁壽翻臉,丁七已經涎着臉湊了上來,“不過那輛馬車的主人是教坊的常客,在本司衚衕討生活的花子們全都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