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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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莫説好奇寶寶般的戴若水,便是昌佐和其身邊張姓男子也忍不住側耳細聽。
“那倒沒有,不過若水可記得你我在山西如何會面?”
“如何會面?”戴若水黛眉微顰,回憶昔時情景:“還不是因為你調戲那小寡婦,要人褲子……”
“咳咳……”丁壽極力掩飾尷尬,乾笑幾聲,才繼續道:“不錯,正是蘇三案牽扯出白蓮教勾結平陽衞走私軍器一事,當時丁某便奇怪,按説事情敗,軍械已然到手,白蓮教本該迅速斬斷與錢清等人的聯繫,他們卻反其道而行,冒險派出教中關鍵人物恩威並施,拉攏錢清,説明平陽衞對這些逆賊至關重要,甚至還在那些走私的軍器之上。”戴欽點頭,“緹帥所言不錯,平陽襟帶河汾,翼蔽關洛,自古便是雄勝要地。”
“因此我便留了心思,白蓮教延安府舉事,看似聲勢浩大,但陝北民貧地瘠,絕非久據之地,待邊軍強兵一到,必然土崩瓦解,西安府為關中要衝,城池堅固,非旦夕可下,又有潼關天險扼守要道,賊人翅難逃,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有一河之隔的吉州有可乘之機,偏偏巧了,這吉州恰是歸屬平陽府管轄……”
“可是白蓮教匪陰結平陽衞的謀劃已被緹帥破壞,他們還會再重蹈覆轍,謀劃此地麼?”戴欽擰眉不解。
“按説不會。”丁壽聳聳肩,指着自己的腦袋道:“不過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生發芽,擾得丁某夜不能寐,即便得了田奉璋燒船的消息仍舊心緒不寧,苦不堪言。”
“哈,難怪聽爹説你有個‘雄狐’的諢號,果然是狐多疑。”戴若水嬌笑打岔。
“滾一邊去!”戴欽這回是動了真怒,為了讓女兒眼明心亮,防火防盜防丁壽,私下將他那個不光彩的綽號也報了出來,沒想遠離登徒子心願沒達成,自己反被女兒賣了個乾淨。
戴若水噘着櫻,委屈巴巴地閃到一邊。
南山有狐,居高位而行行,戴老頭,你當二爺沒讀過書是吧,那幫大頭巾糟踐老子的奏本你都拿出來給二爺別刺兒,真當爺是菩薩子。
戴欽面漲紅,訕訕道:“戴某家教不謹,小女口不擇言,得罪之處還請緹帥見諒。”
“無妨。”丁壽大度一笑,繼續分解:“為了能睡個安覺,丁某便用錦衣衞渠道,傳訊昌佐,令他帶一支兵馬藏身河岸,有備無患,好在老昌也肯賣丁某這個面子。”聽到丁壽提及自己,昌佐連忙將身子一躬,俯首道:“屬下蒙聖恩遷官,恰能調動山西鎮兵馬,能為衞帥效力,是卑職幸事,怎敢推辭。”
“瞧瞧,不是每個人都對丁某的事推三阻四的。”丁壽弦外有音。
“緹帥説笑。”戴欽神悻悻。
昌佐眼見場中氣氛尷尬,雖不明就裏,還是習慣地打圓場,“稟衞帥,屬下此番出兵,多蒙義民捐納軍資,才能兵行神速。”
“嗯?有人在錢糧方面作梗?”丁壽眼皮微抬,光閃現,山西官員是記吃不記打,還有敢和二爺放對的。
“大人誤會了,山西各處對緹帥吩咐甚為盡心,是在下聞聽消息,主動報效。”張姓男子急聲解釋。
“你?”丁壽見這人兩鬢雖已斑白,面目仍可見俊秀風采,想來年輕時容貌也不會差了,又轉首四顧看看正在忙碌的山西兵馬,‘嗤’的一笑,“這麼多人馬的行糧都能湊得齊,看來家底不小啊。”
“在下往來買賣,薄有積蓄,雖在匠籍,也有為國盡忠,為朝廷效命之悃悃熱忱。”
“喲,忠心可嘉啊,什麼來路?”破天荒碰到這麼一個人物,丁壽還真來了興趣。
“不才張寅,山西太原府五台縣人,匠籍。”昌佐上前低聲道:“此人在南北兩京並蘇杭徐州等處往來經商,又在省城太原府周邊放帳,城內太子府巷有八間門面,五台縣、徐溝縣、太谷等地俱有房屋地土,家資頗豐。”丁壽將頭一歪,昌佐忙把耳朵湊了過來,只聽丁壽低聲道:“這麼門兒清,你收他好處了?”
“屬下不敢,這人早先便捐了冠帶,又有武定侯府的舉薦,與山西官面頗有往來。”
“武定侯?怎麼又扯上郭家了!”老郭良對劉瑾很是恭順,儘管丁壽瞧郭勳不順眼,還是抹不開面子收拾。
“那個,張——”昌佐一旁適時提醒,丁壽總算叫對了名字,“張寅!”
“在。”
“你與武定侯也有情?”
“山野村夫,不敢當此言,只是侯爺謙和,不以在下出身低微為意,府上筵宴充數罷了。”張寅恭敬答道。
“那就是情不淺咯……”丁壽振振衣袖,思忖這郭家還真遊遍天下,又是六扇門,又是武林大豪的,這還冒出一個山西土財主來。
“侯府門庭若市,往來無白丁,張先生當是家資鉅萬吧?”張寅不解丁壽何意,沉聲道:“在下雖有薄產,皆是經商置業所得,並無仰仗侯門權勢強取豪奪。”
“知道知道,忠心為國麼,單就此番主動報效官軍銀糧來説,也該論功行賞才是,所以——”話鋒一轉,丁壽又道:“所以你是真有錢咯?”啊?張寅略微一怔,突然醒悟過來,“在下斗膽請緹帥移步。”丁壽隨張寅走了十餘步,行至僻靜處,不耐道:“什麼事,説吧。”
“早聞緹帥大名,今才有幸得見,一點薄意,求大人哂納。”張寅從袖中出一沓銀票,雙手呈上。
丁壽瞥了一眼票面數額,不聲,“這些也是為國熱忱?”
“不敢欺瞞緹帥,在下在太原經營錢業,身份多有不便,想在太原三衞中謀個軍職出身。”張寅低聲笑道。
“憑武定侯在軍中的關係,這點應該不難吧?”丁二爺做人的原則從來都是拿錢辦事,不清不楚的銀子寧可不要。
“本是不難,可這報功一事還要仰仗大人的生花妙筆不是,再説如今山西地面上誰不曉得,沒有緹帥您老點頭,誰敢肆意妄為啊。”這才對嘛,有求於人,才會捨得下大本錢,破家為國,誰特麼信啊,兩個指頭夾住銀票,快速縮進袖中,丁壽眉開眼笑道:“這事我知道了,你的功勞會如實報到兵部,憑郭侯爺與兵部的情,當不用我再費事了吧?”
“不用不用,在下足盛情。”張寅長揖到地。
“誒,將來不久大家便是同僚了,何須客氣。”丁壽扶起張寅,二人相視大笑。
看着得意忘形的丁壽,戴欽愁眉深鎖,緩步走至昌佐近前,“適才幸得昌兄解圍,戴某謝過。”
“戴將軍客氣了。”昌佐素來與人為善,即便適才險些與延綏兵馬動手,如今仍是笑臉相對。
“昌兄接訊南下,可曾得了司馬令諭?”戴欽問的是總督宣大、山西軍務兼理糧餉的兵部左侍郎文貴,山西三關皆在他的轄下。
“不曾,得了衞帥傳訊後昌某便立即調偏頭關鋭騎軍兼程南下,出兵之事委託同僚呈報司馬。”隨即昌佐苦笑,“也是因行得倉促,糧草調撥不及,本意到太原補充,行至途中正巧遇到張兄,省卻了一番麻煩。”戴欽輕嘆一聲,略帶埋怨道:“昌兄切了,若是太原府循規行事,不肯借撥糧草,豈不軍心大亂,幸得張先生急公好義,昌兄吉人天相。”
“太原府不肯調糧草?不會!”昌佐腦袋一撥楞,堅定説道:“山西如今沒人有那麼大膽子,敢違逆衞帥的諭令。”昌佐是言之有物,丁壽過境山西,折騰得雞飛狗跳,徐節堂堂山西巡撫,只想打個口水官司,便被一擼到底,悽悽慘慘地毀家輸粟,更別説還有張恕、錢清這幾個倒黴鬼了,山西官場看在眼裏,誰不心驚膽戰,哪還再敢得罪這尊瘟神。
昌佐越是説得斬釘截鐵,戴欽心底便愈是發虛,有些話姜漢也説過,戴欽雖覺老友言之有理,未嘗沒覺言過其實,自己是守邊將,平律己甚嚴,並無有把柄可讓丁壽去抓,錦衣衞能奈我何!是以此番剿賊平亂,他對丁壽雖説言行恭謹,也僅限於君子之,並無過多巴結,反倒是丁壽因為戴若水的緣故,對他低聲下去,更讓他添了幾分輕視。
“昌兄無令出兵,若是無有亂賊過河,最終無功而返,就不怕朝廷治罪麼?”戴欽乾巴巴問道。
昌佐粲然一笑,彎曲如鈎的鼻子更加凸出,“戴兄,淺言深,昌某便奉勸你一句由衷之言……”
“不才洗耳恭聽。”
“遵衞帥之命行事,或許未必有功,但若違令不從,必然大禍臨頭。”昌佐輕拍戴欽肩頭,輕聲笑道。
戴欽驟然間冷汗直淋,呆怔不動,直到一聲嬌叱傳至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