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跳出五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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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人馬中真正的戰士不足兩千,其餘的人除了重要將領的老弱婦孺們,還有八百多名懂水、會使船的山賊,這些人都不是戰鬥人員,他們是紅娘子重點保護的人物。
料定官兵必在沿河設防,她們不但不往黃河靠近,就連村鎮也不進。三千人悄無聲息、偃旗息鼓,自官兵駐紮的山野空隙間掠過,周吳村、上豆氏村、角杯、過卓、南吳,一路疾行,經過夾馬口、吳王村、南墩寺、廟前浦幾個大小渡口始終不停,直到黃河上游的光華村她們才停住行進的步伐,稍事休息,然後輕騎突出,直取羅池渡口。
這是個小渡口,而且距飛陵渡有一百多里地的距離,這裏在黃河上游,河面極寬,紅娘子要取的就是這個小渡口。兩千輕騎,由她和四叔甄揚戈、六叔謝種財率領,飛馳渡口,當趙瘋子率萬人鐵騎橫掃單千總的大營時,她的人也和守衞渡口的官兵開始了戰。
楊凌的兵馬趕到時,誓死頑抗的響馬軍憑着一股士氣剛剛突破最後一道防線,江彬的人也殺進了他們的腹地,守護渡口的河防兵和江彬的邊軍,同響馬糾結在一起,廝殺不休。楊凌大軍左右合圍,迅速向中間收攏,邢老虎的人立即不支,被壓迫着開始向中間靠攏。
邢老虎一見情形不妙,立即折向東南,避開楊凌右路軍,向左路一線突圍,楊凌指揮大軍前後夾攻,死死堵住缺口,一次次打退邢老虎的拼死衝鋒,雙方死傷慘烈。
左線由包抄過來的許泰邊軍和河防兵們各據一半陣地,形成一個鉗口,堵住邢老虎去向。可是河防兵們平時抓抓盜河挖沙、偷運私鹽地歹徒個個如狼似虎,這時在勝利在望的時候,哪裏肯和響馬盜換命?
楊凌站在高處,見河防方向攻擊變弱,陣形漸漸畏縮,顯然是見友軍到了,存了怠懶之心,有意把啃骨頭的重任給別人。楊凌不由火了三丈,立即叫伍漢超持了尚方寶劍趕去督戰。
儘管如此,終是遲了一步。邢老虎組織人馬,從河防軍陣地強行撕開一道口子,得了楊凌的死命令又硬着頭皮率領人馬拼命殺回來的夏守備。雖然斬斷了逃跑的響馬人,但是邢老虎仍領着四千多人突出重圍,殺向葫蘆嶺。
葫蘆嶺方向有官兵把守,雖然人數未必及得邢老數的兵力,但是據險而守,縱然不勝,他也休想輕易闖過去,楊凌微一權衡,便決定暫且放過他。先把被包圍起來的響馬全部消滅。
經過連番廝殺,邢老虎帶出來的一萬五千人,除了被他帶出重圍和已經死傷失去戰力的,還剩下六千人,人數弱於楊凌兵馬,又被全部包圍失去頭領,按楊凌估計要消滅他們易如反掌,可是他低估了這些山賊悍匪的意志和戰鬥力。
他們和官兵不同,那些衞所官兵打了敗仗不是逃跑就是投降,而對響馬來説,當他們打了敗仗又無處可逃時唯一能選擇的就只有死戰一條路,他們的口號是: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是賺的。
面對着這樣一羣雖敗而鬥志不散,喊着號子拼命的亡命徒,朝廷官兵雖人數遠超過他們,但是肯一個換一個拼命的決心明顯差的太遠,雖有楊凌苗逵親自壓陣,許泰、江彬這樣的猛將帶頭衝殺,把他們殲滅也費了極大的力氣。
戰鬥一直持續到天空出了魚肚白,這夥賺夠本的悍匪才被完全消滅。
沙場上到處是屍首和慘叫呻的倖存者,有的人糾纏在一起,旁邊的火引燃了身上的衣服,燒得皮焦
綻,有的緊握着長槍,兩隻無神的眼睛還瞪得老大,只握着刀的斷臂、缺了半邊腦袋的屍體隨處可見。
硝煙瀰漫着,戰勝者們並沒有歡呼雀躍,整整一夜的廝殺和不斷消失的生命讓他們地表情都變得木然起來。
張寅的大軍是鏖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趕到的,雖説遲誤了很久,長途趕路士兵們體力不支,但是一見戰場形勢,張寅立即令所部投入了戰鬥,對於迅速摧毀已被全部包圍的匪軍,起了很大作用。
這個時候,張寅才提着劍來見楊凌,張寅盔歪甲斜,大汗騰騰,顯然是親自參戰了,一見楊凌他立即拱手道:“啓稟國公,末將接到軍令立即重新部署防務,帶領兩衞兵來來援,不料還是遲了,請國公爺降罪”楊凌疲憊地擺擺手道:“臨時調動你的軍隊,又大多是步卒,能這麼快趕到已是難能可貴,先去整隊歇息一下,邢老虎領着幾千人馬逃了,必須得儘快趕上去,不能埋鍋造反了,給士兵們準備點乾糧。”
“什麼?邢老虎逃了?”張寅來的時候邢老虎已經突圍,他還以為邢老虎所部全被消滅了,這時一聽楊凌的話,眼中一抹光不由攸然閃過。
他立即低下頭,掩飾着臉上的異狀拱手道:“末將遵命!”這時江彬扯着一個官兒踉踉蹌蹌地走了來,後邊跟着一臉無奈的伍漢超。江彬兩腮都被血糊住了,要不是那體形和一雙看似發愣,卻又總帶着點狡獪的眼神兒,楊凌還真認不出他了,這一見不由嚇了一跳。
楊凌驚道:“江彬?你…怎麼傷成這樣?傷到哪裏了,快快裹傷歇息”江彬咧嘴一笑,先把自己疼得吡牙咧嘴的,嘴裏象含着個溜溜,説話直漏風:“沒事兒,臉上開倆窟窿。”他使勁一扯,把被他拎着脖領子的將官扯得一個趔趄,差點兒沒摔倒:“國公,這個窩囊廢,應該軍法從事。我領兵來援,他不把後備隊全拉上來裏外呼應,反而***要撤兵防守了,他防守了,我還打個呀?這不使喚傻小子麼?
就是國公爺您來了,他也不賣力氣,又他孃的想要防守了。邢老虎就真是老虎,我江彬也不怕,就怕有他這種豬一樣的同僚。要不是國公爺及時趕到解圍,我江彬孤軍殺入重圍,全得死那兒,死了我都不閉眼…”他這一憤講話,兩頰扯動,肌
外翻,原本糊住的傷品已汩汩
出鮮血,看得楊凌驚心動魄,連忙道:“來人,趕快給江大人包紮一下。江彬,你不必説了,此人怯戰退縮,本國公都看在眼裏。”他瞥了一眼那直髮抖的夏守備,冷笑一聲道:“你很怕是麼?我看你畏怯邢老虎,遠甚於畏怯軍紀國法,現在邢老虎已經走了,何必還如此恐懼?”夏守備雙膝一軟,咕咚一下跪到了地上,爭辯道:“國公恕罪,國公令末將死守飛陵渡,末將竭盡全力,始終不曾懈怠啊,末將…”
“混帳!”楊凌惱了,森然道:“夏守備,你是一員將領,不是一名只要聽令行事的小卒。身為飛陵渡守將,審時度勢,決定攻守,是你的責任。江遊擊增援飛陵渡,你可以藉口響馬勢強,為恐有失,撤兵回防。本國公率兵趕到,四面合圍要全殲響馬盜,各路將士抵死用命,只有你的人畏縮不前、見安避危,致使邢老虎逃之夭夭,你可知罪?”夏守備牙齒格格打戰,顫聲道:“末將知罪,末將一定將功折罪,求國公爺給末將一個機會”楊凌厲聲道:“非要本國公請出尚方劍,才肯全力敵,機會是你自己丟的,要讓本國公饒你?可以!除非時光倒
,邢老虎未曾逃
!否則,以你的罪行,一死而已!漢超,給我斬了他!”夏守備駭得連連叩頭,哀求不已,張寅瞧見,眼珠一轉,立即湊到楊凌跟前意
跟他説情,他悄聲道:“國公爺息怒,夏守備作戰尚算賣力,再説,…他的妹子是晉王殿下的愛妾,不看僧面看佛面,國公爺不妨給他個機會,…”他在那兒小聲嘀嘀咕咕,江彬看起來五大三
,可是心眼兒一點不缺,他惱死了這個膽小怕事的守河官兒,一見那白麪鬍子官兒跑到國公面前窮嘀咕,就知道是給夏守備求情的。
他生怕楊凌回心轉意,手臂一探,“嗆”地一聲從伍漢超手中拔出了尚方寶劍,高高擎在空中,大喝道:“時光豈能倒?老虎豈肯歸籠?伍將軍,莫污了你的手,本官代勞!”
“噯,江大人…”伍漢超急忙叫了一聲,可是已經晚了,江彬身手雖不及他,可也不是弱者,再加上他本未防備,寶劍被江彬一把
去,刷地一下,寒光自夏守備頸間掠過,嗵地一聲人頭落地,只聽江彬大聲讚道:“好鋒利的寶劍!”楊凌瞧了不
一呆,張寅張着嘴,傻了片刻才把嘴閉上,人頭都掉下來了,還説個什麼情?
夏守備倒沒有臨戰逃跑,攻擊他的陣地時也能拼死抵抗,只是他私心太重,一再貽誤軍機,要不然邢老虎豈能把四千多人從重重包圍之中帶出去。只是如今已經知道這夏守備和晉王有關係,可不能讓晉王惱了自己手下這員虎將。
楊凌見事情已不可挽回,便斥道:“莽撞!誰準你代為行刑的?不過…此人死有餘辜,本該軍前正法,來人,提他人頭。警示河防官兵,令副守備暫代其職”伍漢超苦笑道:“國公,副守備已經戰死,河防渡口還有一個千總”楊凌擺手道:“那就令他暫代其職。大軍稍事歇息,還要圍剿邢老虎”這時,遠處一騎飛至,肩三角小紅旗,顯是軍驛急報,楊凌抬頭望去,只見那人飛馬而至,躍下馬來匆匆奔前,隔着三丈多遠就跪地抱拳,高聲説道:“報!國公爺。緊急軍情,趙瘋子突率一標人馬突破北吳村一帶防線,向臨漪、聞喜方向去了。”楊凌心中一沉。連番
戰,始終不見趙燧下落,他實在想不出這人去了哪裏,他甚至懷疑,如果趙瘋子不是留在山中
引官兵主力。那就是響馬內訌,邢老虎殺了趙瘋子,所以才一反常態,抱病親自領軍作戰,想不到這個時候,趙瘋子卻冒了出來。
他急問道:“趙瘋子有多少人馬?”那探馬道:“人數不能確定,估計至少有一萬人馬,而且全是騎兵,一路闖關奪營,絲毫不做停留,直往北方去了”張寅奇道:“趙瘋子意何為?往內陸走是要自尋死路麼?娘子關他攻不破,往北去走居庸關?那裏一樣是重兵屯集…”這時一名探馬又自遠處飛馳而來,滾鞍下馬遠遠高呼道:“報!趙瘋子率輕騎直奔侯馬去了,沿路
本不與官兵
戰,目下到了何方尚不清楚。”楊凌倒
一口冷氣:“萬餘鐵騎,這該是響馬盜入山之後所保留的全部騎兵了,這才是響馬盜真正的實力、真正的主力,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們竟然以主帥邢老虎為誘餌,冒這麼大的險,他們到底意
何為?”江彬坐在旁邊地上,剛被郎中在臉上塗上厚厚一層金瘡藥,用繃布纏得木乃伊一般,聽了軍情急報傻笑道:“聞喜、侯馬,再向前是臨汾、洪
,那瘋子不是這麼離譜,要去太原吧?”
“太原!”楊凌和張寅同時驚叫一聲。
這主意大概只有瘋子才想得出來,重兵包圍之下不渡河南下反而北上,一頭扎進山西腹地去取太原?
張寅忽道:“若奇兵突襲,趁傳遞消息滯後,攻取太原…,太原城糧草豐足,城堅牆厚,再挾晉王爺為人質,那麼…”那時消息傳遞相對於行動來説真的是奇慢無比,現在傳來的消息説他們已經到了侯馬,等到官兵追到侯馬,説不定已經到了洪了,騎兵之厲害,並不全在戰場衝鋒,而在於它能夠完全掌握戰場主動。戰由我,走亦由我;何時戰由我,何地戰亦由得我,這才是騎兵無往而不利的法寶。
這消息報的還是遲了點,若是再早些,恐怕正在圍殊邢老虎時,這晴天霹靂就要當頭轟到了。太原府現在一衞兵馬,雖説守城綽綽有餘,就怕趙瘋子打個措手不及。自己跑到山西剿匪,卻被匪抄了太原府,那豈不成了大笑話?
如果趙瘋子得手,據守太原堅城,再把晉王扣作人質,此事必定轟動天下。想到事情的嚴重後果,楊凌立即下令:“張指揮,你率部向南,追擊邢老虎所部,如不能消滅,也要儘量纏住他,勿使逃。許泰,集合人馬,召集所有騎兵,飛馳太原府”一個是官,一個是匪,匪要化守為攻,找出官兵的弱點,這實是最便利的辦法,只是也太大膽了些,如果失敗,他再難逃
。楊凌實在能以置信他會這麼孤注一擲,可是現在無論趙瘋子攻擊目標到底是不是太原都顧不得了,要想等到確認,大事晚矣,趙瘋子攻其必救,這是無論如何都得回援的地方。
江彬沒想到自己胡亂開個玩笑,竟然一語中的,不眉開腮笑,緊跟着又是一陣呲牙咧嘴。他臉上那麼重的傷,被繃帶纏得又緊又重猶如豬頭,卻渾不在意,立即站起身叫人備馬備兵器,要跟着楊凌殺回太原去。
張寅也沒想到趙瘋子竟是這麼個打法,這還真是亂拳打死老師傅,實在令人出乎意料。楊凌令他追擊邢老虎,張寅正中下懷,急忙領了將令返回本部去了。
楊凌匆匆彙集兵馬,騎兵計有八千多人,他留下苗逵整頓留守步卒,並掌控東華山戰況。自己立即馬不停蹄率軍直撲運城,徑延官道向北方趕去。
羅池渡口失守了,這是個小渡口,原本丹船就不多,大約只有十餘艘中小型船隻,紅娘子率軍奇襲,官兵驚覺有異後立即反應,但是隻放了兩輪箭,快馬就衝到了面前,區區幾百人的渡口守軍頃刻間覆滅。
紅娘子一面安排人四下佈防,防止消息,或有逃散的官兵報信,一面親自挑選了百餘名武藝高強的心腹手下,然後再帶上那些通水
、會使船的部屬,一部分換上官兵的衣服,其餘的人藏進船艙,一切安排停當,船隻駛離渡口,向下遊駛去,目標:對岸十多里外的司馬遷祠。
司馬遷祠距河岸兩裏多地,河邊渡口就叫司馬遷渡,這裏是龍門、芝川三鎮的主要渡口,也是陝西糧食北運的主要碼頭之一,這是對岸的大碼頭,船隻裝糧載貨後一般順而下,駛到山西飛陵渡或浦津渡口卸貨,那裏主要是些商運貨船。不過雖是民運碼頭,由於山西戰事吃緊,碼頭也派了官兵管制,約束船隻近期不得下水,碼頭已經封了。
紅娘子的目標,就是駛往這個碼頭,奪取船隻駛回北岸。
趙瘋子兵至襄汾城外二十里的南賈鎮,大軍停下,開始坦然自若的休息。鎮中百姓一大早兒,忽然瞧見這麼多響馬擁進鎮來,雖説對窮苦百姓不殺不搶,不凌辱婦女,還是心中害怕,急忙都回了家去,掩了房門,扒着門縫兒往外瞧。
大街上除了趙瘋子的人馬,再見不到一個本地百姓。趙瘋子的近萬人馬毫不在意,他們佔據了茶館客棧和一些富紳人家,索要米糧人吃馬喂,直歇了大半個時辰,大軍才離開鎮子繼續向北趕去。
還未到連村,趙瘋子一聲令下,大軍離開主要道路,折向西南,沿西賈、北賈、賈崗,開始快速向西南突進。晉商遍天下,這些以賈命名的小鎮都很富裕,但是趙燧的大軍再未停留。
雖説戰馬有些疲累,可是他們毫不憐惜戰馬,奔速絲毫不亞於來時,他們的方向是河津,那裏沿河南下五十里,就是羅池。白衣軍的遊擊運動戰,向來是漫無目的、打哪指哪,趙瘋子這次卻是有成竹,明修棧道、誘敵深入、圍魏救趙、蘆東擊西,運用的淋漓盡致。
司馬遷渡口,假官兵襲擊真官兵,順利奪得大大小小上百條商船,戰鬥幾乎是兵不血刃的結束了。紅娘子一身勁裝站在碼頭上,看着商船將兵馬源源不斷運往南岸,她的眼中忽然閃過一抹調皮的意味,就象跳出如來佛掌心的孫猴子,得意洋洋。
“楊凌,你一向戰無不勝,這回卻吃了我們這些泥腿子的大虧吧?”笑眼剛剛彎起來,秀眉卻又不微蹙:“那個傢伙,他以前還沒打過敗仗呢,這回被趙瘋子騙得這麼慘,不知道他會不會惱羞成怒?”
“唉!”幽幽地一聲嘆息,充滿了關切擔心,這心思若是被一路狂奔而來,正擔心着她成敗的趙瘋子知道,不知會不會真的氣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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