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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淨土不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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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淨土”兩字剛剛出口,外邊便有人高喊道:“有刺客,有刺客!小心戒備,保護王爺!”隨後譁愣愣甲冑直響,衝進來十多個披甲武士,瞧見殿中安靜如常,他們才放下心來,帶隊武士喝道:“護住殿門、窗欞,任何人膽敢不召闖入,格殺勿論!”説完他走到蜀王面前單膝跪倒,恭聲道:“王爺,鬥姥宮皇極殿一帶突起騷動,原因不明,末將已將這清心閣團團圍住,這便派人前往察探。”成都城一向平靜,蜀王又深受百姓愛戴,他以前身體康健時,偶爾還會布衣青袍,行於市井間與民同樂,從來不曾有人試圖刺殺這位地方藩主,不料今當着京差的面,反倒鬧起刺客來,不免給人蜀境不太平的覺。

蜀王臉上掛不住,不豫地喝道:“大驚小怪,原因不明喊什麼刺客?快去查個明白,速速報來。”正説着,殿門口傳來侍衞談聲,有人喊道:“勿驚勿驚,純屬誤會。那躍上殿脊的不是刺客,聽説是欽差大人的侍衞統領,還是位驍騎都尉呢。”蜀王剛把四川治下喻作世外桃源,誇的象一朵花兒似的,就出了大紕漏,楊凌笑地正看熱鬧,一聽這話頓時坐不住了,驍騎都尉?那不是伍漢超麼!

他連忙起身,神情尷尬地道:“王爺,這人…這人似是本侯的屬下,我這便去看個明白,驚擾了王爺,請王爺恕罪!”蜀王一聽,長長地出了口氣,他重重地哼了一聲,也不言語,楊凌訕訕地拱了拱手,急急忙忙奔了出去。布政使安文濤也急忙拱手道:“王爺稍事休息,下官也去看看。”李大義隱在樹叢下,從葉隙間忽地瞧見楊凌現身,手指下意識地便摸向間地飛刀。凌的侍衞和一些中低級陪同官員全部留在鬥姥宮區之外,欽差一進入後苑,其防務就由蜀王的侍衞接手了。

這時楊凌向前行去,立即有十多名披甲武士前呼後擁緊緊相隨,人頭攢動,將他夾持在中間。而且李大義藏身之處距離楊凌約有二十丈,真想刺殺他必須得閃身衝出去。接近七八丈以內,百發百中地飛刀才有效果。這一猶豫,楊凌已經去遠了,李大義輕嘆一聲,重又隱遁下去。

楊凌帶着人衝到皇極殿後面,只見一隊刀出鞘、箭上弦的侍衞正嚴陣以待。弓箭手們都張弓搭箭,遙指殿頂,雖説他們已經知道方才突然出現在殿頂地人是欽差侍衞,並非刺客,仍然絲毫不敢馬虎,只要伍漢超未經王命擅自躍入後苑,那是仍要毫不客氣,馬上殺的。

楊凌急急忙忙問道:“人呢?那位驍騎都尉在哪?”一名校尉連忙上前施禮道:“稟欽差大人,往鬥姥宮、雲水堂方向去了。”楊凌不識路徑,忙叫人頭前帶路。慌慌張張地趕過去。繞到雲水堂前時,只見兩名侍衞正蹺着腳向前方張望,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笑道:“嘖嘖嘖,那女娃子長的好乖喲,要是討回去做個堂客。安逸地很嘛,人家還是位總兵官吶,硬是要得兒,這是發地哪門子火嘛。”

“是地喲…哎喲,欽差大人標下見過欽差大人!”另一個正應和着,忽地瞧見楊凌走來,那身蟒袍玉帶在陽光下十分顯眼。他一直駐守在這兒。沒見過楊凌,可是今青羊宮中除了蜀王,也就這麼一個敢穿蟒袍的,他自然知道是朝廷的欽差大人到了,連忙扯了那位兄弟一把,用官話躬禮相

楊凌擺擺手,急急忙忙衝了過去,到了雲水堂下,只見這裏圍了好多人。大部分是還不夠資格陪同覲見蜀王地官吏,還有青羊宮的道士和一些侍衞。

楊凌一眼瞧見伍漢超站在房頂上,朝着下邊打躬作揖,神態極是可笑,下邊人羣圍擠的太多,卻看不見他拜的是何人,楊凌不由舌綻雷,大喝一聲:“出了甚麼事?本官覲見蜀王殿下,爾等卻在這裏滋事?”看熱鬧的人羣一回頭,見是欽差大人鐵青着臉,不由嚇了一跳,呼啦一聲,人羣左右閃開,只見中間站着一個身穿青官袍的文官,長鬍子如同唱京戲地演員,濃長過腹,手中提着一張刀,猶自暴跳如雷地指着屋頂罵道:“畜牲、小畜牲,真真氣死為父了,還不給我滾下來。”伍漢超站在房頂青瓦上,苦着臉道:“父親,您正在氣頭兒上,孩兒不敢下去呀,您要是一刀劈了我,咱們伍家可就絕了後了。”大鬍子越聽越怒,戟指罵道:“絕了後老子就再生一個,好過你如此胡做非為,有辱伍家門風。”楊凌看的如同丈二金剛,一時還摸不着頭腦,就見宋小愛委委曲曲地走過來,眼淚汪汪地道:“大人,人家想回廣西,我不要來四川了。”楊凌翻了個白眼兒,心道:“你當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呢?你回廣西,狼兵一走,我成了光桿司令了。”他無奈地道:“出了什麼事啊,你倒是讓我知道才行呀。”伍漢超在房頂上也瞧見楊凌了,一見主心骨到了,心中大喜,站在房頂上雀躍歡呼道:“卑職見過大人,大人救命啊。”伍文定是個火霹靂的脾氣,一點就着,火氣上來時天不怕地不怕,毫無顧忌,否則當初任小小地六品官時也不敢和徐國公這樣的人物當面頂牛了。

這時他地火氣已經消了不少,瞧見連欽差都驚動了,心裏也是一驚,連忙上前見禮,臉難看地道:“下官成都同知伍文定,拜見欽差大人,驚擾了大人,下官罪該萬死!”楊凌這才知道眼前這個身材魁梧、頗有武將風範的文官就是伍漢超的爹,他忙出一絲笑容,拱手客套了兩句。

瞧現場這情況,他也略摸揣測出幾分,楊凌背起雙手,看看強抑怒氣的伍文定、受氣小媳婦兒似的宋小愛,再看看房頂上抓耳撓腮地伍漢超,苦笑着搖搖頭道:“進房中説話,不要站在這兒惹人笑話。”楊凌當先步入雲水堂,宋小愛帶着哭音兒向屋頂上頓足喊道:“你!你這沒出息地。還不滾下來?”伍文定手撥長髯,對宋小愛怒目而視:“果然是缺少家教的蠻夷,我兒子有沒有出息,我這當老子地還沒説不滿意,要你多嘴?居然敢對我兒説個滾字…”

“咦?真的‘滾’下來了,我叫他滾下來他不滾。人家叫他滾他就乖乖聽話,這個小畜生,娶了媳婦忘了爹呀,真是氣死老子了!不對,我什麼時候同意讓他娶這女娃兒過門了?呀呀呸的,老夫都氣糊塗了!”楊凌坐在雲水堂內,伍文定三個人亢亢吃吃、吐吐,費了好大的勁兒,楊凌才從三人地隻言片語中勉強把意思串連起來:大概是他去拜見蜀王,眾官員和侍衞在區外等候。伍漢超和老爸親親熱熱地敍了會兒家常,就偷偷溜去和宋小愛親親熱熱地敍情話兒去了。

知子莫若父,伍文定想必是看出了幾分端倪,反正結果是他追上去,看見了不該看見的畫面。天下做父母的恐怕見了這場面。第一反應都是擔心兒子學壞了。何況那時如果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私下往,原本就是大逆不道的行為,老伍自然要出面整頓門風、清理門户。

初時礙於宋小愛的身份,伍文定還給她留了幾分面子。只是理直氣壯地訓斥自已地兒子,可聽在宋小愛耳中,不免是在指桑罵槐。她含羞忍氣地解釋幾句。對正在氣頭上的伍文定來説可不啻於火上澆油。

他覺的宋小愛是在利用官身壓他,兩個人槍舌劍一番,話將在那兒了,宋小愛便拋開官身,只以尋常女子身份,尋求伍文定的諒解,敦料不開眼的伍漢超看着心上人可憐,替她辯解了幾句。

兒子幫人家説話,和老子對着幹。這還得了?真要過了門兒,那還不反了天去?伍文定一怒之下,便開始追砍兒子,伍漢超武功雖比他高,可是怎敢和父親動手,於是乎便使出高來高去地本事,叫你來個“打不着”結果引起後苑不知情的侍衞誤會,以為有刺客摸了進來。

楊凌聽的忍俊不,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站在各自不同的立場上,也不能説誰對誰錯。除了擁有至高權威的皇帝,誰有資格亂點鴛鴦譜?

楊凌看看伍文定,心道:“按照現在地風氣,見了這種事也難怪這大鬍子惱火,可是宋小愛要人才有人才,要身材有身材,身份地位配伍漢超可是隻強不差,老伍反對他們的本原因到底是什麼呢,找到了病兒那就好辦了。現在他正在火頭上,只怕無論説什麼他都聽不進去,此事不妨先壓壓,回頭等他氣消了,我再找他好好談談,怎麼也得促成了這天造地設的一對才是。”楊凌想到這兒,瞧見安大人正站在門口向裏邊張望,便起身笑道:“伍大人無需生氣,家務事嘛,暫且擱下,回頭本侯再和大人好好談談。”他見伍文定張嘴言,便壓低嗓音道:“方才令公子被追的跳上房去,被後苑侍衞誤以為刺客,已經驚擾了蜀王爺,蜀王病體沉重,受這一嚇十分震怒。漢超雖是我的侍衞,如果蜀王一定要嚴辦他,我也不便阻攔,此刻萬萬不要再生事端,我去向蜀王告罪。”伍文定一聽這話也嚇了一跳,他伍家可就這麼一獨苗兒,別看他揮着刀喊地比誰都兇,兒子要是真的不躲,不要説刀鋒,就是刀揹他也不捨得砍下去。如果怒了蜀王,輕則罷官、重則入獄,那是鬧着玩的嗎?

安撫下了伍文定,楊凌對他們使個眼,步出大堂,對安大人道:“呵呵,原來只是虛驚一場,成都同知伍大人在教訓兒子而已,走走,快去回覆王爺,免得令王爺牽掛。”安文濤聽説是自已地部下先惹出事來,不由狠狠地瞪了伍文定一眼,要不是楊凌站在檐下一副等他同行的模樣,他就要衝進去訓斥一番了。

眼見眾人離開,伍文定橫了宋小愛一眼,又看看兒子,怒哼一聲,拂袖而去。伍漢超“噯”了一聲。又訕訕地縮回手來,對宋小愛尷尬地笑道:“小愛,我爹就這脾氣,風是風,雨是雨,可是過去了就過去了。從不記仇地,回頭我再勸勸他老人家。我爹最聽我孃的話,等回家時,我讓我娘…”宋小愛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噶蹦脆地道:“我知道,你爹最聽你孃的話,你最聽你爹的話,哼!”宋小愛也就是今天為了伍漢超,放在以前哪受過旁人的氣,説完她一轉身。也氣鼓鼓地走了。伍漢超怔怔半晌,長長嘆了口氣,他退了兩步,坐在楊凌剛剛坐過地椅子上,想了想。一拍大腿,又是一聲長嘆:“做人…難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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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聽了楊凌和安文濤地回覆,皺眉道:“這個伍文定,聽説為官清廉、不畏強權,但是格暴烈。是個強項令般的人物,昔年和徐國公就曾在公堂上吵的不可開,看來還真是不假。不過此人也太沉不住氣了。要教訓兒子,不會回家去説,當着成都府文武官員,鬧出這般大笑話來。”楊凌陪笑道:“説起來是本侯屬下的不是,父親打兒子,讓他打兩巴掌也就是了,仗着輕功出,在房頂上跳來跳去,這才引起侍衞們誤會。驚擾王爺。是本侯之過,請王爺恕罪。”蜀王擺擺手道:“不關你的事,呵呵,你放心,孤王還不會對這樣的事大動干戈的,只是本王寄住青羊宮,已經給觀裏造成諸多不便,再有人鬧事,可就有些過意不去了。槿兒,回頭備份禮物,向觀主致歉。”朱讓槿忙恭應了一聲。楊凌目光異彩一閃:“不知這蜀王是否真的有反意,如果是我猜測有誤,那麼這蜀王雖然囿於時代,觀念陳腐,但是品德上倒不失為一個仁厚愛民、飭守禮法的好藩王。”經過這一番攪和,兩人之間方才言語起地衝突無形間也化解了。

楊凌欠身笑道:“方才王爺所慮,其實也是朝中一些穩慎的大臣們的看法。但是本侯以為,此一時彼一時也,如今舊制舊法不可行,則應適時、適事、適地、適人而變,諸事因時而定,因人而定,因事而定。

因此本侯曾向皇上建議,這些政策只是定地、定地,先試行看其效果。凡事總要容人去嘗試嘛,就象本侯引進的西洋莊稼,那種子未曾撒下時,也曾有人質疑、反對,到底管不管用,等秋後有了收成就知道了。沒有把握之前,本侯也是隻找了幾個地方試種,豈敢冒失拿來,便舉國齊種,拿兆億百姓的生命開玩笑?

如今這政策王爺質疑沒有關係,王爺和本侯行徑殊途而目地同歸嘛,到底合不合適,管不管用,咱們讓事實説話。看一年不成咱就看三年,三年不成咱就看十年,如果在一些地區對税賦、吏治、軍事、民政、通商進行改革,不但沒有造成民風奢糜、人心離散、道德敗壞,反而使得吏治清明、百姓安樂、富國強兵,那麼…”

“好!本王今當着巴蜀文武官員的面與你誓約:如果你的政略與國與民並無好處,就請威武侯儘早收手,彌補過失。若是本王目光短淺,見識不明,你的政略確實利國利國,本王便如今派遣管家赴陝西購新糧種一樣,必在諸藩王之中第一個擁戴支持!”楊凌欣然道:“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本侯與王爺一言為定。”蜀王點點頭,仰躺回榻上道:“今與威武侯相見,算是這些子説話最多的一天了,呵呵,實在有些乏了。威武侯來探望本王,本王抱病在身,不能起款待,實在有些失禮了,就讓我兒讓槿代父接,陪候爺飲上幾杯水酒,以示謝意如何?”楊凌笑道:“固所願,不敢請耳。本侯早聽説王爺教子有方,王子博學多才,儒雅大方,是蜀中之俊才,今有幸結識,亦是一樁幸事”説着他與朱讓槿相視而笑。

楊凌剛剛起身,正向蜀王道別,外邊騷動又起,有人大呼,抓刺客,隨後那隊甲士急急忙忙又衝了進來。蜀王這回是真地怒了,他也不要人扶,呼地一下坐了起來,捶榻大呼道:“混帳!就算他是強項令再生,本王今也要砍了他的腦袋,三番五次,如此不識大體,枉讀了聖賢書,真是豈有此理!豈在此理!”朱讓槿慌忙扶住他道:“父王息怒,父王息怒,身體要緊!”蜀王一把推開他,指着門口喝道:“去,把那個混帳伍文定給孤王抓起來,嚴辦,一定要嚴辦!”楊凌也有些惱了,他擰着眉看向門口,只見方才那隊甲士隊長急匆匆走入,單膝點地,抱拳施禮道:“王爺,方才前殿有人鬧事,卑職放心不下,加強了巡邏,不料士卒以槍矛刺檢樹叢時,裏邊躍出一個青衣蒙面人。此人武藝甚高,以一柄短刃刺死刺傷了三名侍衞,奪路逃了,卑職正派人追索。”蜀王一愕:“真的有刺客?”本來懶洋洋地李森也忽地神情一緊:“刺客為誰而來?蜀王在此養病已有數月,從不見刺客來襲,今防衞更嚴,刺客反而來了,莫非是…?”楊凌和他換了一個眼神,二人已飛快地明瞭的對方心中的疑惑:“如果刺客由外面來,為欽差而來,莫非蜀王無辜,另有人慾對朝廷不軌?但是…焉知這不是蜀王剖白自已的疑兵之計?”青羊宮內內外外警蹕森嚴,到處都是搜索巡邏的官兵,布政使安大人也急急趕出去,安徘巡檢衙門對全城青樓、酒肆、茶館飯莊進行檢查,蜀王餘怒未息,恨聲道:“這清淨地也清淨不得了,到底是什麼人膽大包天如此藐視國法?”外邊騰騰騰衝進一名侍衞,滿臉是汗,急急稟道:“啓稟王爺…”蜀王神一振,打斷他的話道:“刺客抓住了?”楊凌冷眼旁觀,見他驚喜急切的神不似作偽,心中更是疑惑,就聽那侍衞吃吃地道:“王爺,什…什麼刺客?卑職是從敍州星夜趕來的,世子單身入凌宵城安撫都掌蠻,不料他們背信棄義、扣押了世子,要朝廷將漢人全部遷出他們的地方,請王爺快快發兵去救世子吧。”

“什麼?”蜀王大駭,他騰地一下跳下地來,只覺天旋地轉,喉頭髮甜,面青了又紅,張開嘴一個字也沒説出來,就嗵地一下倒回榻上,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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