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再遣將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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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凌去見了李東陽,又親自拜訪了朱剛、張鶴齡。由這兩家率行賑災,李東陽親筆書寫功德碑立於京師護國寺內,一時京師富貴豪紳紛紛響應,官力、民辦地賑災棚子在京城四處搭起,那些強壯勞力也允許進城尋了份差事,他們工錢低,肯吃苦,一時皆大歡喜。
此時,楊凌心事重重地剛剛趕進宮裏。這些子朝廷上下不斷接到大軍收復失地,驅走韃虜的情報,一時朝野振奮。
但從內廠線報飛速傳回的消息看,最初幾仗明軍倚仗鋭氣,倒是打了勝仗,斬敵首千級,繳獲軍馬駱駝數千匹,同時搶回大量被擄走的財物人口。
可是苗逵不知是不是被勝利衝昏了頭腦,開始貪起功來,敵軍退縮,便全力追擊,明軍騎後有限,機動戰力不足,還要分兵追擊分成三路退卻地韃子,結果被伯顏可汗調遣大軍將孤軍深入地一支先鋒部隊包了餃子,三千鋭盡喪敵手。如今敵軍趁明軍分散回攏不及,已開始集結重兵反攻大同。
楊凌思前想後,已決定起用楊一清、王守仁赴邊領邊掛帥,可是這兩個人一個賦閒在家、一個在吃牢飯,都是得罪過劉瑾的人,貿然舉薦,必然和劉瑾之間存了芥蒂。楊凌愁思良久,決定先説服劉瑾,再去見正德,他準備了一套説辭,不料見了劉瑾剛剛説明來意,劉瑾略一沉,便欣然同意,倒令楊凌大為意外,不過邊關戰事緊急,他也顧不上多想,趕忙拉上劉瑾來見正德。
二人在馬永誠的帶領下趕到御花園,只見正德在幾個宮女太監的侍候下,正在冰面上着冰陀螺,那陀螺加了哨子,發出嗚嗚的響聲。
正德穿着大紅箭袖,外罩無袖的石青貂裘,玩的正興致,瞧見楊凌來了,忙指着身旁一個穿着紫邊貂皮襖地姑娘笑嚷道:“快快,如果陀螺倒了,朕要罰你”正德一邊不捨地回頭説着,一邊走到淺湖邊一把托起楊凌下拜地身子,笑道:“免了免了,楊卿會不會玩這陀螺?朕和解語羞花剛剛兒學的,好玩的很”楊凌搖頭笑道:“這個微臣不會,小時候倒是玩過冰爬犁,還得是兩條腿的,要不然就摔跤”正德眼睛一亮,喜道:“怎生玩法?快教教朕!”楊凌咳嗽一聲道:“皇上,這個還是算了吧,兩條腿的玩起來沒勁兒。一條腿的滑起來飛快,可要把您摔個鼻青臉腫的,皇太后還不摘了臣地腦袋?”正德抓耳撓腮地實在想不出什麼東西一會兒兩條腿,一會兒一條腿的,正想再問個清楚,楊凌已搶着將邊最新戰況簡要敍説了一遍,正德一聽大怒,高聲罵道:“渾賬!”馬永誠嚇得一下子跪了下去,冰面上幾個人聽見了也不敢再嬉戲紛紛聚攏過來,卻站得遠遠兒的不敢前。只有一高一矮兩個黑貂皮衣、黑貂皮帽兒,明眸皓齒的姑娘走近了來,矮的那個笑顏逐開地道:“皇兄,別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着。楊大人又怎麼招惹你了?”楊凌一瞧,那笑顏如花的少女是永淳公主,旁邊一個亭亭玉立,黑衣白膚明豔照人地姑娘正是永福,連忙躬身施禮道:“見過長公主、永淳公主殿下!”正德漲紅着臉怒道:“他們走之前朕再三囑咐,要他們不得分兵、不得冒進,全被他們當了耳旁風,馬永誠,馬上傳朕地旨意。把三個蠢貨抓回京來治罪!”永淳小公主見哥哥真的在大發雷霆,俏皮地吐了吐小舌頭不作聲了。永福公主一雙星眸飛快地瞟了楊凌一眼,見他披着純黑金邊的狐皮大氅,豐俊儼然,氣質更加成穩重,臉上不微微一熱,忙輕輕地道:“楊大人快快請起,不必拘禮”正德恨恨地把鞭子扔到了一邊。他那鞭子是用珊瑚節做的,柄上纏了金絲,柄端還鑲着寶石,馬永誠忙不迭撲到雪堆裏撿出來,寶貝兒似地用袖子拭去白雪。
正德看也不看,拉起楊凌道:“走,跟朕回乾清宮,咱們好好議議”劉瑾、馬永誠一溜小跑地跟了過去。永福公主慢慢走到湖邊廊下,黑亮絨絨的袖子搭在雕欄之上,眺望着幾人離去的方向,淡雅素靜的容顏微微有些落寞。
正德回到西暖閣,一股坐在椅子上,説道:“大同東連上谷,南達並恆,西界黃河,北控沙漠,三面臨邊,實是我京師屏障,若被韃子數萬大軍直殺入中原腹地,那後果實不堪設想。這三個…這三個…,楊卿,你看朕是不是要再派大軍?”楊凌道:“皇上,苗逵也算小心的了,集結於大同的守軍有四萬之眾,韃子沒有數倍之敵和攻城的利器想拿下這座高牆堅城並不容易,而且各路進攻的兵馬也正火速回援,大同應該不會有失”正德雖然貪玩,卻也知道用兵之重,聞言這才稍稍放心。楊凌又道:“臣擔心地是,韃子攻我之必救,大軍受到牽制被他們牽着鼻子走,原先的部署全被打亂了,想再挽回頹勢可就難了”正德重重一拍桌子,忽然興奮地立起道:“朕來親征,楊卿做先鋒,咱們打一個大大的勝仗叫別人看看”馬永誠言又止,楊凌忙道:“皇上,用兵之道,不是那麼簡章的,臣正在想,大明鋭之師便是京軍,可京軍戰力反不及甲仗兵器簡陋的邊軍,乃是缺少戰爭訓練的緣故。
這場戰事結束,皇上不妨將京軍調往邊,以強悍的韃子做最好的老師,各部輪番守邊練兵,同時將邊軍調往京城,由臣和皇上各自領軍作戰,從這些實戰經驗豐富地軍隊身上學習統兵掛帥的本事,到那時大明軍隊個個戰陣經驗豐富,兵能戰,官能將,皇上再親自領兵出,重演洪武、永樂二帝時的威風如何?”正德聽的眉飛舞,連聲道:“好好,甚好,那依你看,如今朕該怎麼辦?”楊凌看了一眼劉瑾,劉瑾忙媚笑:“前方戰事不利,非兵寡將怯,而是沒有統兵的良將,奴才查過李大學士推薦過的楊一清,據説此人深諳兵法、悉邊,好野戰、可以為大同之帥。”正德點頭道:“準了,這個楊一清現在什麼地方?”楊凌笑笑道:“前些子不識時務,上了一封奏摺為劉健謝遷説情,目前罷職賦閒在家呢。不過皇上一道聖旨。他必然欣然從命的。另外臣再保舉一人,禮部尚書王華之子王守仁,就是為皇上進疏想出剋制倭人利刃之法的那個兵部主事,此人不拘陣略,喜歡隨機應變,戰場情勢瞬息萬變,可以起用他輔助楊一清”劉瑾提心吊膽。生怕正德又問一句這個人在什麼地方,好在正德一聽是兵部主事,還以為他仍是現任,也未多問。
楊凌又道:“皇上,楊一清因罪罷職。此番皇上重新重用,他必然恩戴德,但他是戴罪之身,如果再派監軍,楊一清必然心虛氣短、飽受掣肘,不能盡展所長。
俗話説‘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上不妨令他全力負責戰事,節制三關、太原、·關三鎮總兵。若能立下戰功,重挫韃寇,則升任三邊總制,恩撫並用之下,楊一清必全力以赴、竭力用命!”劉瑾一聽一旦立下戰功,就要把楊一清如同當年地王越一般遷升三邊總制,手握十萬大軍,心中覺得不妥,他正想再進一言。正德已説道:“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要他給朕出了這口惡氣,朕就封他個三邊總制。”説着正德執筆親自寫下一道聖旨,吩咐馬永成召來尚寶監用了印,令他立即前去傳旨。劉瑾想起自己還有一招暗計,便也不再言語。
直至二人離開乾清宮,劉瑾才埋怨道:“楊大人。那楊一清和咱們可不是一條路,萬一讓他立下大功,手握重兵,豈不是給咱們自己找了個麻煩?”楊凌笑道:“怕地什麼,王越昔年也是三邊總制,一道聖旨還不是説拿進京就拿進京,公公是大明地內相,掌着半個朝廷,俗話説宰相肚裏能撐船,他進言為劉健謝遷求請,説明此人也是重情重義,公公何必太過計較?”劉瑾臉頓時大為和緩,矜持地笑道:“説的是,嘿嘿,介時咱家在糧草、軍械上再稍做手腳,叫他成不得大事便可”》楊凌大吃一驚,急忙道:“萬萬不可!”
“嗯?”劉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説道:“楊大人難道不是為了替苗逵卸罪,找個替死鬼才把這兩個礙眼的東西打發上戰場的麼?何必如此維護他們?”楊凌定了定神,這才説道:“呃…這個自然是的,苗逵和你我是一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他若敗的不可收拾才召回京來,你我必受外官彈劾,但是公公切莫忘記,楊一清現在可不是李大學士推舉,而是你親口舉薦,那個王守仁也是本官所薦。
他二人立下戰功,就是你我會識人、能用人,水漲船高、威望隆。若是他們敗了,別看他們和李東陽是一系,外廷那幫人勢必要把這筆賬算在你我的頭上。公公初任內相,若是在你主持下重挫悍勇善戰地韃子,誰敢不承認公公的輔政才幹?他們功勞再大,這最大的一份功勞還不是你的?”劉瑾一拍額頭道:“是了,楊大人説的對,看來這軍需供應,咱家還不能馬虎。嘿!只是這兩個不識時務地東西竟然和咱家作對,如今倒送了他們一份大功勞,真真的便宜了他們”劉瑾嘴上不忿地説着,心中已暗暗盤算起來,他這個人自己貪污,卻見不得別人貪污。自己好用親人親信,卻最恨別人依賴裙帶關係。而且他雖是個太監,卻偏偏最不信任太監,所以一直想在外廷中重用一些人,發展自己的勢力,如今這楊一清既然扳不倒了,他便暗暗籌劃着怎麼能將他收為己用了。
楊凌見説動了劉瑾,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大軍在外打仗,如果朝中有這麼一個手握大權的人暗中使絆子,那真是嶽武穆再世也休想打得贏了。
楊府中,韓幼娘和玉堂、雪裏梅、高文心送了歐陽夫人出來,幾個人説説笑,甚是投緣。
嚴嵩這位夫人比相公還大着一歲,可她知書達禮,温柔賢惠,和幼娘一樣,也是伴着相公從苦寒中熬出來的。所以甚得嚴嵩敬重。
她時常上門來和韓幼娘等人敍些家常裏短。一方面因然是出於相公暗示,想結一門強權人物,使沒有背景的相公能在京師立住腳,同時也確和韓幼娘等人極為投緣。
她和丈夫成親多年,如今二十六歲了卻一直沒有孩子,如今相公有了官差功名,家境條件也許可了。她也曾動念想為丈夫納妾討小,可是嚴嵩卻嚴辭拒絕,更令歐陽夫人愧不已。
今來楊府探望,欣聞韓幼娘已有了身孕,歐陽氏豔羨不已。高文心聽她説出心事,替她號了脈,便抄了一道方子給她,叫她拿回去服用試試,女神醫的大名她也是聽説過地,那張方子寶貝兒似地揣在懷裏,竟連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恨不得立刻肋雙翅飛到藥房去。
韓幼娘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便和幾個姐妹將她送了出來。此時伍漢超正在前庭練劍,他的身子還未痊癒,可是練過上乘內功的人以內息吐納輔助,復原速度卻是極快。
韓幼娘伴着歐陽夫人走在前邊,剛剛從側廊拐過來,瞧見那位伍同知的公子挑、刺、、截,一路劍法使得勁力綿綿、剛柔並濟,劍勢圓潤雄渾。她雖不識這內家劍法,卻曉得其中的厲害,忍不住驚咦道:“好功夫!”伍漢超聞聲收劍,瞧見是楊夫人和幾位內眷,忙目不斜視,拱手施禮道:“小可見過夫人”韓幼娘幾人從側廊拐了出來,韓幼娘輕笑道:“伍公子那麼重的傷,想不到痊癒地這般快”伍漢超陪笑道:“這都是…高姑娘妙手回。還要謝大人和夫人對我地細心照顧”説着情不自地看了一眼高文心。
那他聽高文心稱呼楊凌為我家大人,那口氣又不似他的妾室,一顆心忍不住又活泛起來,高姑娘燈燭下楚楚動人的倩影和高貴的氣質,在他醒來地那一刻就深深印在腦海中,這位在山上學藝十載的青年已動了愛慕之心。
在他想來父親好歹也是從五品的州同知,自己又是允文允武、一表人才,若是高文心只是楊府的婢子,無論如何自己是配得上她地。
可他自己不便向楊府家僕打聽人家姑娘,高文心從那後每來為他診視,必定要把高老管家帶在身邊,害得他到現在還如霧裏看花,不清這姑娘的真實身份。現在瞧她和兩位已婚婦女的髮式的嬌媚少女走在一起,那模樣又不像是個侍女,心中可就犯了核計。
韓幼娘方才見了他功夫,識得是極高明的武藝,自己地武功走的是霸道的外家路數,相公吵吵了許久也未能習得,這人的武功倒適合相公學習,雖説相公已過了適宜練武的年紀,用來強身健體總是好的,再説此人文武雙全,家世清白,若能留下來輔佐相公,也不失為一個人才。
韓幼娘存了這份心思,對他更為客氣,停下來和他攀談了幾句,才挽着歐陽氏的手走出門去。高文心也乜斜了他一眼,也隨着在韓幼娘身後走了出去。
玉堂和雪裏梅説着悄悄話兒走在後邊,一陣迴旋風來,玉堂未曾注意,頸上一條花繡的花巾翩然被風捲起,掛到了高高地樹梢上。
這絲巾是楊凌自江南迴來時親手送給他的,玉堂怎捨得丟棄,連忙奔到樹下,仰望着兩三丈高的樹枝頓足道:“雪兒,快去找人搬把梯子來”伍漢超抬頭瞧瞧那樹幹,説道:“梯子也夠不到這樹梢,夫人請閃開一些,小可幫你取下來”玉堂提着裙裾退開幾步,和雪裏梅詫然望着他,伍漢超了口氣,將劍在雪中,輕輕向前彈出幾步,縱身一躍跳起一丈二三,單足在一枝窺準了的樹幹上輕輕一點,積雪蓬然落下,他已借勢又躍起一丈有餘,連縱兩下,一探手取了那條絲巾,空中收,鷂子一般翩然落下。
他內傷未愈,口傷處未長好,這一跳不敢盡全力,落下來時臉龐微紅,輕咳了兩聲才遞過絲巾道:“夫人,您的絲巾”玉堂接過絲巾,驚歎道:“好厲害,人可以跳得這麼高麼?”伍漢超笑道:“周蟲小技,見笑了,楊大人是內廠總督,標下藏龍卧虎、高手如雲,遠勝於在下的能人必定濟濟一堂。”雪裏梅可不知夫君帳下都有些甚麼人,反正外人面前是決不會給相公怯的,她輕笑一聲,調皮地道:“算你識相,我們老爺帳下的確是高手如雲,擒拿東廠判亂,五千對八千,只傷了不足四十人”伍漢超見這位小夫人尚存童稚,比旁邊那位好對付,趁機説道:“在下暫住楊府,卻不識得兩位夫人,所以方才沒有見禮,實在失儀,不知該怎麼稱呼?”雪裏梅和玉堂一怔,尋常大户人家地妾室自然是要分二夫人、三夫人的,二人同時進門,楊凌卻沒給她們論資排輩。
玉堂躊躇一下,方才見韓幼娘對他十分社敬,她也不好失了禮數,便淡淡地道:“公子不必客氣,府上一向稱我玉夫人,她為雪夫人的”伍漢超重又施禮道:“見過玉夫人,雪夫人,呃…替我診治傷病的那位高姓姑娘也是楊夫人麼?小可不好當面詢問,又怕稱呼不當失了禮數”玉堂和雪裏梅對望一眼,不知怎地忽然想起那副惹火的宮圖,一時神情有些尷尬,兩個人的關係都發展到這般情形了,也不見老爺着急,難道是覺得一年之內納了三房妾進門怕人説笑,非要捱到明年不成?
玉堂遲疑道:“高姑娘是…御賜楊府的太醫,並非楊家內眷”伍漢超一聽大喜,喜氣兒剛剛浮上眉梢,雪裏梅已然笑嘻嘻地,喜鵲兒似的跟了一句:“公子要叫她楊夫人,她也不會惱你的,現在還不是,再過幾個月那就一定是了”電腦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