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伯爺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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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回鄉的大臣,朝廷亦很優待,賜敕諭,家眷准予利用公家的驛站還鄉,地方官按月供給銀米及伕役。這些優待,正德皇帝倒是毫不吝嗇,照樣賜予兩位還鄉大臣。
秋風蕭瑟,原野凋零。劉健望着曠野中一片淒涼,捻鬚向前來送行的諸位好友同僚蒼涼地一笑道:“三月時老夫與家人尚赴此地踏青,如今卻是一片枯黃了。”眾大臣望着一襲布衣的內閣首輔,黯然不語。謝遷喟然長嘆道:“大地蒼涼尚有回之,眼看着江山社稷不知敗在何人手中,佞當道,朝政非,老夫有負先帝之託,真是愧恨已極。”眾人聽了不暗暗嘆息,都僉事呂翀恨恨地一擊掌道:“空嘆息又有何用。不如聯絡百官,再次勸諫,大不了我等一起還鄉歸故里,如何?”呂翀目光灼灼掃處,有的官員摩拳擦掌以作應和,有些卻假意瞧向他處,或藉舉杯飲酒之舉避開了他的目光,呂翀瞧得心中大怒。
他正要再做言語,劉健已含笑説道:“罷了,時也命也,想是我大明該當有此一劫,善惡有報,天地有知,四時輪序,縱然雪遮穹廬終有回之時,那些佞又能猖狂多久呢?”一個面目黎黑、神矍爍的大臣上前一步道:“首輔大人,呂大人説的是,我等百官再次進諫,未必沒有一搏之力,兩位大人何以單獨上書,以致為佞所乘?”劉健一看,是一直在陝西督理馬政,被自己調回京來晉升右都御使才一個半月的楊一清,不欣地一笑道:“應燈有此志向,老夫心中大呀,如今八虎勢強,老夫和謝老是身在其位,明知不可為亦要為之,你們還應韜光隱晦、積蓄力量,以待陛下覺悟時一舉擒賊,且勿學老夫兩人哪。”楊一清剛從陝西回來,對於楊凌毫無印象,民間百姓傳誦朝廷官員的事蹟大多是些奇聞逸事,楊凌進京不足一年,驚奇之事不勝枚舉,在士林中他雖臭名卓著,但在民間印象極好。楊一清平素毫無官架子,常與百姓打成一片,所以對他的觀也不錯。
聽了劉健的話,他不扼腕嘆息,心道:“八虎京中為患,楊凌遠在江南,若説是他指使,未免有些牽強,如今看八虎步步為營的計謀,以及司禮戴義的供詞,東廠範亭房中搜出的往來書信,可見這楊凌也是被人利用而已。如果朝中百官全力攻訐八虎,把執掌內廠大權的楊凌引為助力,何至一敗塗地?”這些埋怨他自不便説出,就在這時,三匹快馬又自城門內馳出,馬到跟前,前邊馬上一位文官正是李東陽李大學士,後邊兩人卻是他的護衞。
今兩位知好友告老還鄉,他也想早早趕來相送,可是現在內閣事務全壓在他的身上,一些緊要公文此時才剛剛處理完畢,立即便告假出宮,疾馳而來。
百官中一些自己不敢冒着罷官危險死諫的文武瞧見李大學士,面上卻出不屑之,李東陽瞧在眼中,全不介意,徑穿過人羣走入小亭。微着道:“劉大人、謝大人,我來遲一步了。”劉健斟了三杯酒,笑道:“賓之來得正好,如今重擔壓在你一人身上,我還料你不得空閒了呢。來來來,你我三人共飲此杯,今後再想同桌飲酒,恐機會不多啦。”李東陽捧起杯來,傷地道:“兩位大人國之柱石,東陽本還指望與兩位大人共同扶保幼主,以全先帝託孤之恩,敦料這才半年光景,兩位就要離開京師,徒留下東陽一人,顧影自憐,好生傷。”謝遷舉起杯來,卻將酒刷地一下酒在地上,冷笑道:“有什麼傷的?你若是不貪戀權勢,與我二人一齊上書,不就可以一起離開了麼?”説完一轉身,負手望着長亭外曠野,竟連頭也懶得再回顧一下。
李東陽臉一白,他沒想到自己一番苦心,得不到許多大臣理解,就連謝遷這樣的老友都誤會自己是貪慕權力,有心辯解又從何説起?
風從亭中過,心中一片蕭索。李東陽苦澀地一笑,舉起杯來一飲而盡,周圍百官都以複雜的眼神觀察着這三位一向同進同退的大學士,各自口味不同。
李東陽放下杯子,擦了擦須邊酒漬,慘然一笑,正要對謝遷再説幾句心裏話,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響,只見三十多騎快馬從京城中馳來,看馬上人的裝束,乃是御林親軍侍衞。
呂翀忍不住興奮地道:“莫非皇上後悔了,要追回兩位大學士麼?”百官一陣騷動,連劉健、謝遷那麼沉穩的人,呼也急促了起來。御林軍到了跟前,卻停也沒停,徑直衝了過去,百官不嗒然若喪。…兩位大學士終於要啓程了,驛馬馱車拉到了面前,家眷和家人都已上車,劉健和謝遷向眾位同僚舉手作別,彼此正依依不捨之際,那三十多騎御林軍士兵又徐徐趕了回來,後邊旗幡招展。
那些旗幟除了京營的軍旗,雖然大多是臨時製作,但那擎在旗手手中的玄黃天子龍旗和楊字大旗分明表示奉旨欽差楊凌回京了。
百官用複雜的眼神注視着這一行隊伍,最前邊一輛是劉瑾的馬車,他掀着轎簾兒,大馬金刀地端坐轎中,目不斜視,嘴角噙着一絲輕蔑的冷笑。
第二輛馬車便是楊凌的車轎,楊凌已聽了前來接的御林軍官兵稟報,前方正為劉、謝兩位大人離京餞行,猶豫再三,自己實在沒有立場下轎相見,他的手舉到窗簾邊又放下,嘴張開了又合上,躊躇之間,馬車已從眾人面前緩緩駛過,楊凌頹然一嘆,慢慢閉上了眼睛。
翰林院學士盧士琛盯着劉瑾遠去的車轎,忽地越眾而出,掃了楊凌剛剛經過的車轎一眼,朗聲説道:“佞者,上辱先人,次辱自身,雖累百世,詬彌甚爾,月昭昭,民心如鏡,為人當戒慎自省!”楊凌聽了邊出一絲苦笑:“假正義之名,就可以隨意揣測他人之罪,動輒以莫須有的罪名進諫殺人麼?你們就為了‘道義’、‘正理’在外廷和內廷之間扯皮去吧,我身事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對得起歷史和良心就夠了。”謝遷望着連綿不斷的車隊,仰天長嘆一聲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罷了,我們走吧!”驛馬車隊與京軍叉而行漸漸遠去,百官站在長亭外,默默佇立,望着車隊行去的方向,直到他們消失在地平線上。
弘治朝的兩位風雲人物,從此走下了政治舞台,弘治皇帝留給正德的權力班子,開始瓦解了…
百姓們眉飛舞地傳播着的,是東廠和內廠的彩一戰,對於兩位大學士的離去和朝廷上的暗湧動,只有士林中人才更加關注,所以他們對楊凌的歸來也更加註意。
楊凌是被抬入保和殿的,那副九死一生的悽慘模樣,成功地令許多官員打消了對他的疑慮,正德皇帝平素就愛看伶伎演戲,這時如同自己粉墨登場一般。小孩兒心上來,演得興致。
他怒氣衝衝地對剛剛送走劉健、謝遷趕回來的六部九卿道:“你們看看,朕派楊卿巡視江南税務,楊卿盡忠職守,各地上繳的税賦不但及時,比去年這時還多了一成,幾個不法税監也受到了懲治,這樣的忠臣是佞嗎?”正德説着,繞過龍書案,走到楊凌身邊説道:“楊卿先回府好生將養,愈後再盡力為朕辦差!”他説着俯下身子似探察傷勢,卻悄悄捏了捏楊凌的手,悄聲説道:“愛卿這些子不便上朝,回頭我再去看你,給我講講打海盜的事。”楊凌抬頭一看,見正德淘氣地向他眨眨眼,忙咳嗽幾聲掩住了笑意,他怕待得久了被人看出破綻,心故作虛弱地道:“是,微臣遵旨,微臣先行告退。”楊凌被阻在城外,京裏發生的事自然與他無關,他既回家休養,瞧那奄奄一息的模樣,估計沒有一個月半個月也起不了牀,朝中的人事更迭、權力角逐他也很難發生作用。
政治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攻擊,看着兩個大漢將軍抬着楊凌走出大殿,眾大臣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掌握着‘批紅’權的新內廷和兩位大學士求去留下的權力空白上,楊凌這個始作俑者成功地退出了風暴中心,隱入幕後。
車到威武伯府前,楊凌抑制不住心中的動。幾次想跳起身衝進房去,那裏是他的家,有他最愛的女人。尤其是幼娘,自一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她,一個無論富貴貧窮、生老病死都願與他相依相隨的小女子。
或許是近鄉情怯吧,楊凌的心怦怦地跳着,口有些發熱,只想馬上看到那個比自己更堅強,卻把自己當成她的天地的嬌俏女孩兒。
直到成綺韻和高文心都下了車,娉娉婷婷地立在石階下回眸望着他,楊凌才從痴望中驚醒過來,連忙説道:“快,快抬我下車!”如今身邊雖然都是自己的人,但是畢竟人多眼雜,萬一自已走下車的事被人看到傳出去,總是一樁麻煩,這戲還得裝進家門才行。
成綺韻是孤身一人隨來京師,兩個情同姐妹的貼身侍女同樣不會騎馬、不通武藝,所以留在了金陵。
她雖是內廠二檔頭,可是讓一個女人獨自住進軍營有諸多不便,何況既然自己已安然回京,還要與她籌劃大事,所以楊凌將她安置在家中,準備三後就派人護送她返回金陵準備勸説百官同意解除海的大事。
門扉扣開了,老管家先是一眼瞧見舊主人高小姐,不神一喜,再看見躺在木榻上的楊凌,不吃驚地搶過來道:“老爺,您這是怎麼了?”楊凌見一些村夫和孩子好奇地站在遠處觀看,便擺了擺手道:“走走,進去再説。”這些子東廠對這一帶監視甚嚴,內廠派了大量人手在暗中保護,並且囑咐府上的人輕易不要出門,為恐三位夫人擔心,對於楊凌的消息他們更是嚴密封鎖,所以威武伯府中人只知道內廠與東廠惡,大人還在江南巡視,京中鬧得天翻地覆,他們竟一無所知。
楊凌叫兩個親信侍衞將他抬過中堂,進了後院女眷居處的月亮門,才翻身下去,一邊解着身上亂七八糟的繃帶,一邊笑道:“老管家勿需擔心,府裏的人囑咐一下,口風都把嚴點兒,如果有人問起,就説老爺我受了重傷,別的不要亂講。”老管家人老成,雖然不知就裏,也曉得老爺這麼安排必有用意,他是破過一回家的人,自做了威武伯府的管家,權勢地位與往昔大不相同,所以對現在的生活倍加珍惜。
這些子知道有人與楊家為難,他也憂心忡忡,現在見老爺安然回家,心中只是歡喜,他忙不迭地應了。趕緊跑下去吩咐廚下今多備豐盛菜餚。
楊凌解下裹傷白布,高文心早已解開隨身帶的包袱,取出一襲青衫,就站在月亮門裏穿好,然後再帶着二人向內院走去。
曲廊一轉,一個端着水盆的侍女恰恰走了過來,瞧見楊凌面走來,她驚喜地張大了嘴巴,然後咣啷一聲丟了銅盆,轉身就跑,一串“老爺回府啦”地尖叫瞬間傳遍了後院兒。
楊凌怔了一怔,瞧這女婢驚喜忘形的模樣,不搖頭苦笑。可是自己府上的下人能對自己有親人般的覺,也真是很窩心的覺。
成綺韻隨在後邊,驚訝地看着這一幕,黛眉兒輕輕地蹙了起來:楊府的下人怎麼這般沒有規矩?江南那些普通大户人家也最講禮法,誰家的下人敢這般放肆?真該好好懲戒一番。
楊凌搶前一步拾起銅盆來,才堪堪走出幾步,掛滿紫紅葡萄的廊架下,一道翠衫倩影就疾掠過來:“相公,相公…”楊凌心中翻騰起一股喜,雖然離京近兩個月,但是這聲音還是那麼悉,‘相公’,那是幼娘對自己的專屬稱呼,只有她才這麼叫自己。
楊凌張開雙臂,銅盆再次哐啷一聲掉在地上,向一旁滾去,一個柔軟的身子和着一股淡淡的香氣撲進了他的懷抱。
成綺韻再一次怔住:她可是堂堂的三品誥命夫人,舉止步態、言行禮儀都講禮法的,怎麼這般…真該…真是…真的…好動人,她心中忽然有些羨慕起來。
一張宜喜宜的面孔,豐盈地翹起的小嘴兒,一雙烏黑動人的彎眉下,那雙星辰般動人的眸子裏漾着盈盈的淚珠兒,那俊俏的臉蛋兒上寫滿了無盡的喜悦和滿足。
楊凌貪婪地看着她的俏顏,輕輕摩撫着她光滑的面頰:“幼娘…我的媳婦兒…”又是一聲燕般的暱喃:“相公…”語聲未盡,楊凌已擁緊了她的纖,向她的上深深吻了下去。
“咿呀”的輕,聲音是那般甜膩,毫不做作的温柔。
“老爺!”嬌呼中,兩個宛若雲中仙子的美人兒提着潔白的褲裾輕盈地跑來,瞧見擁吻的兩人,頓時停住了急奔的身子,輕輕地走近,輕輕地拭着頰上喜悦的淚水。再後邊,是一羣喜氣洋洋的婢子…
“天吶,他可是堂堂的伯爵、威風赫赫的內廠總督呀,就算寵愛子,也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成綺韻看了看高文心,高文心也在笑,輕輕地笑,眸子裏有種亮亮的東西。
成綺韻咬了咬,輕輕彎撿起那隻銅盆擱在葡萄架下,心裏忽然象是咬破了一粒酸甜的葡萄,那汗順着喉嚨直沁進心裏,也説不出是什麼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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