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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蜷縮起來。不過他沒有這麼做,那個容易害羞的男孩很多年前就不在了,菲利克直視着瓦西里的眼睛,沒有挑釁的意思,但也不退讓。
“瓦西里。”因為對方沉默,他又説了一次這個名字,好像在呼喚失蹤的人,在雪野裏,夜晚,方向不明,他得叫出這個名字,迫寒冷和陰影還那個被沒的人,“我很抱歉我這樣走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第一他不到抱歉,第二這句話聽起來輕飄飄的,彷彿菲利克只不過是在一場沉悶的晚宴上不辭而別。瓦西里動了動嘴,好像很多言辭同時擠在那裏,他不知道先放哪些出來。他的右手握成了拳頭,很用力,手背出了青筋,菲利克站在原處沒動,抬着頭,等着挨一拳。
“叛徒。”瓦西里開口,詞語從他的齒之間擦過,像有毒的飛蟲。
“我確實是的。”
“為什麼?”
“或許可以説為了詩歌。”瓦西里盯着他,好像在看一個瘋子。
“換個説法吧,為了自由。”
“我沒空聽外國的陳詞濫——”
“瓦西里。”菲利克説得很輕,幾乎可以形容為温柔,瓦西里停了下來,“你真的有認真聽過他們——聽過我在説什麼嗎?你心裏面好像有個老式電燈開關似的,只有兩個選擇,開,關,蘇聯的,西方的。控制開關的人也不是你自己,克格喜歡的就是蘇聯的,克格不同意的就統統都是西方的。今天他們推崇一個理念,它就是徹頭徹尾蘇維埃的,明天他們改變主意了,它又成了‘外國來的毒藥’。我們誰都看得出問題,但我們都假裝看不到,這樣大家都高興了,這就叫‘智慧’,叫‘為了大局’……我實在假裝不下去了。”
“你是想説兩億蘇聯人都是錯的,只有你是對的?”
“不,我只是希望他們能放心説出‘你錯了’,不必擔心被捕。”
“我們抓的都是罪有應得的人。”
“你真的相信嗎?你能向我發誓,你從來沒有把任何一個無辜的人投進盧比揚卡監獄嗎?”瓦西里不説話了。
“我為克格殺的第一個人,是一位詩人。為什麼總是詩人先受害?我常常這麼想,可能因為他們不太會撒謊。我只是服從命令,可是他又做了什麼,以至於非得剷除不可呢?”菲利克終於移開目光,看向被融化雪片沾濕了的鐵軌,好像這樣説話會容易一些,畢竟,他是在為那些死去的人説話,“我後來做的事都是在補償那一天,人們不應該這樣死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當然,克格會指責‘他們毒害人心’,還説,‘他們受了蠱惑’……可他們只是寫了詩而已,把俄文寫在紙上,這就是囚他們的理由嗎?”
“如果你想用這些話説服我——”
“我不想説服你。”菲利克回答,往前一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仍然看着瓦西里的眼睛,“如果你能被兩三句話説服,我也不會繼續愛你了。”瓦西里瞪着他,彷彿“愛”是一個不能搬上台面的下字眼,菲利克居然敢直接把它説出來。這位受了傷的克格上尉搖了搖頭,不知道在否認些什麼,後退一步,彷彿菲利克剛剛用長矛刺穿了他。菲利克忽然緊張起來,上前一步,抓住瓦西里的手臂,“和我一起走吧,你不能再回莫斯科去了,他們會槍斃你的。”
“我們能去哪裏?”
“外面。總有我們可以待的地方。”瓦西里甩開他的手,“我不會當叛徒的。”
“瓦西里,牆已經倒下了,我們原先——他們指使我們維護的東西要消失了。你沒有必要繼續服役下去。”瓦西里看着他,眼睛裏的憤怒已經消失了,被一種疲憊的悲傷所取代,這比怒火更令菲利克難過。瓦西里抬起手,指節碰了碰菲利克的臉,又收了回去,“你不明白。如果我不是克格的話,那我是誰呢?你又是誰呢,‘彼得’?”
“你是瓦西里·安德羅索夫,我是菲利克,這不是由護照決定的。而且你看不到嗎?蘇聯已經要死去了。”瓦西里正要回答,車站辦公室的門開了,穿着馬甲的列車員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瓦西里衝他吼了一句“滾開”,用俄語説的,列車員沒必要聽懂,從表情和語氣就猜得出是什麼意思,趕緊縮了回去,砰地關上門。瓦西里重新轉向菲利克。
“這場鬧劇必須停止了。”菲利克用力握雙手,但它們還是止不住發抖,半是因為寒冷,半是因為互相撕扯的情緒。憤怒和失望被紅熱的焦慮淹沒,隨即就被更大的、沮喪的頭沒。站在瓦西里面前,他只覺到前所未有的孤單。他們之間已經支撐不起傳統意義的對話了,只能隔着牆互相投擲觀點,沒起到任何實際作用。
“跟我回莫斯科。”瓦西里輕聲説,菲利克認得這種兄長般的語調,“現在還不遲,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這件事並不一定會變成災難,想想你父親。你不可能一直逃下去的,我不想看見你被英國人利用。”
“你知道這不可能。”
“那你也應該明白我不能讓你離開這裏。”瓦西里用拇指撥開了手槍保險,他們離得很近,菲利克腦海裏閃過好幾種把武器奪過來的方法,但他選擇站着不動,看着槍口,馬卡洛夫手槍,斯塔西的標準裝備,瓦西里是不是早就想到了這一刻,所以一路從東柏林把這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