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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美杜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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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個魔鬼般可怕的女人。有人説她是個東陸女巫,這或許是真的——”西澤爾冷笑起來,用冷酷的言辭評論着自己的母親“她用巫術幫助父親登上了王位後,有一天卻忽然發了瘋,居然返回來要殺死自己的兩個孩子,她要把我們送回地獄裏去!”阿黛爾全身顫慄,無法説話,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夜。

“不過,她沒能如願。只來得及在侍衞到來前將手伸入櫃子,刺向你的眼睛,封印了你的能力。”西澤爾低聲,回溯到了當年最恐懼的那一段記憶“但是或許因為太倉卒,那個封印的力量有限。後來當你遇到生死危機,出於極度的恐懼,那種可怖的詛咒力量還是會被釋放出來——比如在高黎王宮裏那一次。”她漸漸明白了那幾次噩夢般的遭遇的究竟,用手捂住了臉。

原來如此!——那些人,那些高黎王宮裏的貴族,那些結婚前夜刺殺她的刺客,原來都是被她殺死的?那數以百計的人,原來都是死於自己的手下!

“我們對父親來説還有用,為了隱瞞真相,所有侍女都被處死,剩下的莉卡也被送入了瘋人院。”西澤爾冷笑“在母親被燒死後,天見可憐,你居然奇蹟般的重新獲得了光明——只是再也記不起童年時的種種。”西澤爾嘆息,‮摩撫‬着她出神的臉:“所以,可憐的阿黛爾,對你而言,那個所謂的‘童年’的記憶裏,就永遠充斥了黑暗和死亡——因為在那漫長的八年裏你唯一見過的人,除了我,便只有那些在你視線裏死亡的臉。”她身子不停的發抖,覺得耳畔的聲音恍如魔鬼的耳語,如此真實卻如此殘酷。

“阿黛爾,你是否明白?我們的宿命是連在一起的——從一開始就是。”

“我們都是魔鬼的孩子。”阿黛爾忽然間捂住耳朵,失聲尖叫起來,聲音響徹了密室。

西澤爾沒有再説下去,只是站在妹妹的身後。從椅子後伸出雙臂,將她靜靜圍繞,宛如十幾年前做過的無數次一樣。他緊緊抱着她,彷彿抱着多年前那個因為看到死人而崩潰的孩子,直到她的聲音漸漸低下來。

“現在,”寂靜的黑暗裏。他對她低語:“你還想逃麼?”阿黛爾緊閉着眼睛,身子微微顫慄,壓抑的哽咽在喉間掙扎,淚水終於失去了控制,接二連三的落下,滴落在西澤爾的手背上,熾熱。

“還有一件事,你一定也不知道。”西澤爾在她耳畔冷笑“我那與生俱來的病——那種被稱為‘神之詛咒’的先天疾病,其實並不是癲癇!”她吃驚地睜開眼睛,卻因為被抱着而無法回頭看他的表情。

西澤爾貼着她的臉頰,在她耳邊低聲:“對,那是毒藥!幾乎是從我一生下來開始,父親就對我下了毒——他要控制我,令我永遠俯首帖耳聽命於他。你明白了麼?”一陣顫慄從脊背過。她下意識地握住他的手,顫聲:“哥哥!”

“不過,現在沒事了,阿黛爾。”他輕輕微笑,拍着她的後背“你明白我為什麼一直致力於藥學研究了麼?自從明白真相後。我一直試圖解開那種傳説中無法可解的詛咒之毒——我失敗了很多次。每次發作時都生不如死。但到了現在,我基本上已經能控制住那種毒了。”

“…”她深深了一口氣,雙手冰冷。

原來,她並不曾真的瞭解西澤爾,儘管他是她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

西澤爾在黑暗裏笑了笑:“阿黛爾,我們是無法真正融入到這個世界去的,因為我們是異端、是怪胎、是魔物,不被理解也不被這個世界接受——從很小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我們並沒有母親也沒有父親!”他的聲音漸漸難以控制的提高起來,終於強迫自己停下來,沉默。

“你是善良純真的孩子,阿黛爾。你一直不相信那些傳言。”西澤爾闔起了眼睛,嘆息“但是,對我而言,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我們並不是蘇薩爾、普林尼那樣的普通人——我相信我們是魔鬼的孩子,並且以此為準則去做事。

“但是,無論如何,我卻不願我親愛的妹妹揹負和我一樣的重擔。”西澤爾低聲苦笑:“太沉重太荒謬了…聽起來簡直就像一場噩夢,不是麼?”

“…”她握緊了扶手,哽咽不語。

她在他的話語裏顫慄,記憶的洪席捲而來,將她衝得不辨方向。

“明白了麼,阿黛爾?對父母而言,我們不過是一對傀儡,一件工具。”西澤爾冷笑起來“我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忍受下去——但是,當你被父親送給那個老頭時,我就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我是絕不可能這樣芶活下去的!”他冷冷看着穹頂,眼裏掠過一絲光:“如果不想被他們縱,就必須掙。”

“掙?”她喃喃。

“是。”西澤爾冷笑起來“掙這一切,擁有全新的生活。”她抬起佈滿淚痕地臉怔怔的看着西澤爾,彷彿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是的。不用忍受太久了,阿黛爾。再給我三年時間,你就可以獲得你想要的那種生活——那種‘愛,自由,安寧和潔淨’。”他低聲,聲音温柔“等我完成了計劃,到時候將沒有什麼可以再把我們分開,所有阻礙我們的人都不會存在。”阿黛爾手指顫抖了一下。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

“不可能。”她絕望地喊“這是不可能的!你是我的哥哥,西澤爾!”

“為什麼不可能?”西澤爾冷冷道,眼裏燃燒着幽暗的火“為什麼我們不能和尼羅河上的那對兄妹一樣?(注:指古埃及。埃及王室實行兄妹通婚制,以保證血統的純正和王權的集中。國王和皇后世代為兄妹,分掌上下埃及。)——聽着,阿黛爾,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站在世界的顛峯,分享這個世上最好的一切。”

“不。這不可能。”她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他,全身發抖“你瘋了。”是的…是的,他終於捅破了那一層紙,直接地説出了她心底最隱秘的想法:永遠不要分離,永遠不要有任何人介入他們之間。永遠相守在一起,無論是活着還是死亡——那幾乎是從誕生以來就埋在他們心底的想法。

將他們捆綁在一起的,不僅是血緣的羈絆,不僅是愛和依戀,還有與生俱來的孤獨和恐懼。他們是怪物,是異端,在世上唯有彼此,如果一旦分離就會生不如死。

但那種長久地相守,卻又分明是絕不可能的。

因為他們身上的血是相同的。

那種念頭是有罪的,骯髒的,甚至連想一想都是神所不能容許的!

多麼可笑啊…她夢寐以求的那種生活:那種“愛,自由,安寧和潔淨”的生活,其實本不可能存在——因為她的愛是有罪而骯髒的,她的私心和妄想是不可能被允許的——如果上天真的實現了她的妄想。那麼,那種生活也是不潔和令她不安的!

或許,她要逃離的並不是翡冷翠的錮,而正是這種絕望和黑暗吧?

“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這一切,阿黛爾,除非我已經達成了目標。”西澤爾語氣森冷:“但是。從東陸回來之後你就變了——你在試圖掙我,誤解我,這超出了我可以容忍的極限。”

“所以你今天帶我來這兒?”阿黛爾絕望的看着他。

“是的。”西澤爾微微冷笑。

“我不得不提早讓你明白這一切。”

“…”她無法説出話來,捂住了臉,蜷縮在那張紅椅上,低聲“這不可能。你是我的哥哥——我們身上的血是一樣的!這是神不能允許!”

“這個世上沒有神,阿黛爾。我要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一切障礙都必須被清除。”在黑暗裏,西澤爾低聲冷笑“不要擔心什麼道德倫理,那種人世的法則本微不足道——魔鬼的孩子如果不和魔鬼的孩子在一起,還能去哪裏呢?”她聽到了他的話鋒裏的傲然和絕決,心裏猛然緊。

她顫抖着,用微弱地聲音道:“你想怎麼樣呢,哥哥?——‘必須清除障礙’——你…你難道連父親和哥哥們都想除掉麼?”西澤爾沒有否認,冷冷:“難道你希望我們再度分開麼?”阿黛爾卻緩緩點頭,臉蒼白如死:“是!與其要犯下這樣神不能饒恕的大罪,我寧可第三次被嫁出去——我寧可離開,永不回來。”

“嫁給誰?”西澤爾冷笑起來,眼神忽然變得尖鋭“費迪南伯爵?”他譏諷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從懷裏拿出金錶看了看,薄薄的角忽然出了一絲冷笑:“好了,時間也快到了——抱歉,阿黛爾,容我暫時告退一下。”她愕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忽然間又想做什麼。

“親愛的妹妹,請你在這裏單獨呆片刻,”西澤爾卻往密室外走去,在門口忽然停下來,回頭對着她微微笑了笑“如果你想知道所有一切真相,就務必管住自己——無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要輕易發出聲音。”阿黛爾看着他,在最悉的眸子裏卻看到了最陌生的表情。

一種不祥的冷意從她脊背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