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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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渾身虛軟汗濕，重新閉眼又睜眼幾次視野才漸漸清晰，還是陌生的山。

方知淵正挑一木枝撥火堆，察覺了身後氣息變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可他還想在藺負青面前做出沉穩的架勢，故意頭也不回地道:“師哥？醒着麼，叫我一聲。”藺負青側躺着裹在斗篷裏，慢吐字:“知……淵。”聲音還是有些艱澀，他眼神盯着被火光映紅的方知淵的身影。

方知淵還是忍不住回頭了，道:“別亂動，好好躺着。外頭是晚上了，我白裏打了兩隻小禽妖，烤了你吃。”藺負青腦子還有點暈，就又叫:“知淵。”方知淵很快拎着烤好的走過來，在藺負青身旁坐下，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説話有進步，看來你快好了。我再問問，餓的時候説什麼？”山內很安靜，只有火舌傷木柴的聲音。藺負青如鸚鵡學舌一般:“……餓。”

“嗯，對了。”方知淵笑，手指撕出一小塊絲，認真吹了吹，進藺負青口中，“冷的時候説什麼？”他動作的時候不小心出一截包紮過的腕口，隱約滲着血。

“冷。”藺負青説着，心中暗想:他又受傷了。

這些子，他每次醒來都能看見方知淵身上添着新傷，面更是越來越蒼白。

方知淵從來都是迴避不説，所以他也不問什麼，畢竟問了……也沒有用。

方知淵將自己身上的外袍下來，給藺負青又裹上一層，關切道:“怎麼，烤得不好吃了？還是剛剛做噩夢了？”後者皺了皺眉，勉強收斂情緒，低聲道:“你別……又不是……真冷。”方知淵強硬地給他披上，道:“夜寒，難得你這個時辰能醒着，待會兒就知道冷了。”又擰開隨身水袋，捧到藺負青畔，道:“渴的時候……”藺負青強打神，抬手扶住水袋，眯着眼去看搖晃的水波，卻被方知淵警惕地一收，“——不許看。”藺負青忍不住很輕地笑出來，他眯眼看着方知淵，小聲道:“看不見的。”本來視力已經很差了，夜晚又黑，水袋那麼小的口徑，怎麼可能看得見自己的倒影。

頓了頓，他又道，“醜……我知道。”枯槁白髮下，那張被陰氣黑痕爬遍的臉上，已經很難找到昔年俊美魔君的風姿了。

方知淵沉默一瞬，還是固執地先遮住了藺負青的雙眼，才把水袋遞到他邊:“喝水，渴的時候説什麼？”藺負青飲了一小口水，忽的嗅到淡淡的血氣。

他想着方知淵腕口滲出的紅，就沒有聽話地説“渴”，而是道:“知淵。”外頭似乎有北風嗚嗚颳得厲害，但是還很遠，這夜與火光下的小山裏依舊安寧。

方知淵抱着他，摸着他的白髮:“在。我在這兒呢，師哥。”藺負青道:“我……夢見師父了……還有小紅糖……還有很多人。這些天，總夢見。”方知淵沉默不語。他們的師父生死未卜已有近百年，他們的虛雲也早就覆滅於世。

當年風華絕代的藺大師兄，此時以虛弱的腔調説着這種話，怎麼聽怎麼叫人心裏酸澀。

“我……”藺負青輕一口氣，儘量自然地説道:“我……想解了。”方知淵抬頭，手指明顯地一個哆嗦。

藺負青道:“我想死。”方知淵沉默了很久。

或許其實也不是那麼久。

他沙啞道:“能不能……”那一瞬間，藺負青分明看到，方知淵眼神中出的情已經近似於哀求。

可是他卻突然收了聲，快速地平靜下來，轉而點點頭:“也好。”藺負青抬起眼，眼眸清明安寧:“真的好嗎？”方知淵喉結滾動兩下，強顏歡笑:“……小事。”他飛快地一眨眼，又清了清嗓子，才狀若無事地道:“那師哥可有遺願？想去什麼地方，想吃什麼東西，想見什麼人……”藺負青道:“沒有。”方知淵不肯依，道:“一定有。”藺負青:“你好好的，送我走後，回金桂宮去。”方知淵:“這能算麼？除此之外的。”藺負青無奈，便隨口叫方知淵明帶他去找個山頭看看落。

後者一口應下，彷彿只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小承諾。

藺負青反而心虛了，他沒有想到方知淵能這樣輕易地放手。明明當年自己墮魔道時都死不認命的人……

不過想到那一個個深夜裏的哽咽，他又覺得或許知淵也是心疼自己。

若是真能就此以死做結——方知淵把他往懷裏抱了抱，道:“睡吧。”藺負青聽話地閤眼，心裏卻想着剛剛夢裏最後一幕。

這幾天他反覆地做夢，塵封的記憶在夢中驚覺。他想起當年尹嘗辛別去之前，曾經留給過他一個可以逆轉至高規則的術。

可那重生術……

他還沒有鑽研透徹。

何謂重生？一旦啓動術，這個塵世會怎樣？誰都無法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

平心而論，這種冒險的抉擇實在太難做。一人為天下決斷，説不定就是億萬條命的業，誰敢擔得起這份責任？

而對於那時候還深深自認為仙禍由己而起的魔君來説，這不亞於又一場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