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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尾草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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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去幼兒園的路上,是一排寬闊的林蔭道。修剪得整整齊齊的丁香樹下,長滿了參差不齊的狗尾草。那茸茸的草穗在微風中搖曳,總會讓我在心頭漾起對故鄉的回憶。

在我的故鄉,狗尾草隨處可見。田間地頭,山坡坡上,當秋風送它們迴歸土地的懷抱,那一粒粒狗尾草的種子,就在漫山遍野期待着明年天的開花。越是貧瘠的地方,它們越能恣意生長,在不經意的地方總能見到它們或綠或黃的身影,沒有人管過它們,它們四海為家。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年來,我常常會在夢中出現兒時的故鄉。夢境裏那條悉的鄉村小道,是通往外婆家的路。那頹敗的石橋,佈滿青苔的老井,只有幾叢灌木的石頭坡,坡上常年生長着大片大片的狗尾草…有一道石坡坎較陡,已被農人們走出一條深深的斜斜的足印。翻過那道陡坡坎,走過一片長年陰森的竹林,竹林的盡頭,有一方池塘,塘裏終年貯滿了綠水,常有大大小小的蜻蜓掠着池塘低飛…在那彎半月形池塘的邊上,就是外婆的家。三間土牆房屋,門前一座陳舊的石磨,有時老遠就能聽到外婆碾磨的聲音。

小時候,父親在城裏當工人,難得回家一趟,母親一個人侍田地,早出晚歸,所以我就常常被送到相隔兩三里路的外婆家。去外婆家的路上,每個季節裏都充滿了‮趣情‬。天野花一路開,隨處都能摘到那紅得發紫的桑葚,放進嘴裏,甜津津的,叫你總也吃不夠。油桐花開,到處瀰漫着花朵的清香。夏天,田野上到處滾動着金黃的麥,修長的玉米杆上,一棵棵玉米吐着顏鮮亮的穀穗。鄉間的夜晚,涼的風送來田間此起彼伏的蛙鳴。油桐樹開始落葉的季節,我常常扒開路邊叢生的狗尾草,尋覓着像珍珠一般玲瓏剔透的“貓眼睛”捉上幾隻和我一起捉藏的蟋蟀。兒時的冬季有時還能下場雪,冬水田裏,石橋下的小河上,在最冷的時節,會結上一層厚厚的冰。只有外婆家的那方池塘,終年綠着,幾隻不怕冷的不知名的水蟲,在靜靜的池塘裏漾起一圈又一圈淡淡的水波。外婆説,因為池塘裏住着一個水妖怪,所以這裏的水便冬暖夏涼哩。我最喜歡和外婆一起去池塘邊淘紅薯,洗蘿蔔。外婆皮膚白,手也白,她白白的手浸在深綠的塘水裏,不一會就成了好看的粉。當她在池塘邊做事的時候,有時我便從四周摘來一大把已變得枯黃的狗尾草,拿給外婆看。外婆有時會深深嘆一口氣對我説,女娃兒家呀,狗尾草的命呀!外婆,你就是嗎?我揚着小臉問她。那時,我只知道外婆生了五兒五女,姨舅們有的去了很遠的地方安家,很少回來。外婆叫我母親“三妹兒”

“三妹兒”家是離外婆家最近的一户。有時她會用那雙還在冒騰着陣陣水氣的紅通通的手,‮摩撫‬一下我的羊角辮,再接着説道,我的乖孫孫,你奔頭大着哩!外婆説這話的時候,眼光裏出一股異樣的温情。我覺得那時的外婆,和整天少言寡語忙個不停的外婆,是多麼的不同。

最難忘的還是夏秋時節,故鄉的山坡上,到處都結滿了油桐樹那綠中帶黃的的桐子,桐果曬乾了做桐油,而綠綠的寬大的桐子葉,常常被我們摘來用做包玉米粑的外殼。找幾個還沒完全成玉米,在老石磨上碾上一大碗黃澄澄的玉米羹,用泛着清香的桐子樹葉包成三角形狀,放在蒸鍋裏,灶塘裏上幾把松樹枝苗,旺旺的火苗滋滋地跳躍着…不一會玉米粑就蒸好了。細細剝開顏變得深綠的桐子葉,黃燦燦的的玉米粑上淺淺地印着油桐樹葉的一道道脈紋,我常常會沒等玉米粑端上桌,就第一個留下幾顆稚的小尖牙印。那味道甜甜的,糯糯的,散發着新鮮玉米的清香。有時候外婆會叫我提上幾個玉米粑,帶給地裏勞作的母親。於是,那個扎着羊角辮的小女孩,手上甩蕩着幾柔韌的桐子葉柄,泛着清香的桐樹葉子裏,裹着玉米粑鍋裏的餘温,還有悉的玉米清香。女孩那帶着補丁的花衣布褲,在漫山遍野翻飛,搜尋着母親經常侍田地的地方。

“媽媽——”

“媽媽——”山坡坡上,隨風低低迴蕩着清脆的童聲,一叢叢的狗尾草搖晃着身子,也在跟着一齊呼喊。彷彿過了許久許久,母親終於回應了女兒的喚聲,從一排密密的玉米稈子地裏探出大半個身子,那成天不離母親左右的裝滿豬草的揹簍,那黑幽幽的鐮刀,在陽光下閃着不同尋常的絢麗的金光,母親半直着身子仰臉擦汗…這樣的情景在我腦海中定格,成為我永遠無法磨滅的關於母親的記憶。送完了母親田間的午飯,我常愛在一路的山坡上玩耍。扯上一大把的狗尾草,編成麻花辮形狀的大圓圈,再上幾朵隨處可見的白的葱蘭,做成花冠戴在頭上,那茸茸的狗尾在頭上搖過來,甩過去,搖成兒時最美的回憶。

記得一次獨自走在去外婆家的路上,在那道悉的山坡上,我遇見了一個揹着畫夾,前挎着相機的叔叔,他見了我,笑咪咪地給了我幾顆從未見過的包裝美的糖果,替我拍了好幾張相片。現在想來,他可能就是那時免費的愛好畫畫或攝影的鄉間採風者吧,他的糖果,我捨不得吃,給了外婆一顆,留了母親一顆…只可惜那時不懂得向他索要底片!不知那時我的照片,他是否至今還保存着?我深深記得,當時,在我的身後,背景是一大片蔓生的狗尾草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