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瞎説八道。”謝小雨乒地在趙三的腦袋上擂了一記“他以為自己是誰,還值得別人下海令?愛死不死的誰會去管。巧合,僅僅是巧合罷了。哈哈哈哈哈。”她開心地大笑了幾聲“八寶金冠!我看你往哪裏走?!”趙三着腦袋抱怨:“不是説好不打人的麼?”
“我哪裏有打你?我是在幫你開殼。”謝小雨蹦蹦跳跳地跑出門去“吃飯,飯,海鮮大餐。”轉過兩條街,面一陣涼冷的海風呼嘯着吹過來,直灌到對面的幾間房子裏去,將院子裏涼曬的衣被吹得搖曳。居民們見了便忙着放下手中的活計跑出來收衣裳,謝小雨好奇地透過敞開的門縫向別人家的院子裏東瞧西看。一個四十上下的婦人見她一身布衣裳滿是褶皺,瞪着兩個鈴鐺似的大眼睛在自家的院子裏掃來掃去,便走出來憤怒地將門摔上。謝小雨看看自己身上的布衣裳,若有所思地問趙三:“颱風刮起來能把那女人家的房子掀翻麼?”趙三不清楚她的目的,便擺出一副識多見廣的樣子:“那算什麼?上次刮颱風真是天昏地暗,大白天的伸手不見五指。我正好來給麻木府上送衣衫,也是從這條路上經過。這麼大的一個石虎,”趙三用手在空中比劃出兩隻胳膊合不籠的大小“呼地就奔着我飛過來,嚇得我就這麼一跳!躲開了。後面的那排房子連門帶窗全砸得稀巴爛。風停了,大家一看,哈,是麻木老爺家門口的鎮風虎!這才知道,名字取來只是討個口採,風老爺才不會被嚇呢。哈哈哈哈。”他仰起頭來朗地笑幾聲,見謝小雨沒接,便把下面的笑聲都就着唾沫嚥下肚子裏,伸手搔了搔頭“麻木老爺仗義,不但全賠了損失,而且把另一隻石虎也給扔了。從此,裂雲城裏就不再有人擺放那種東西了。”
“太惡劣了,簡直是太惡劣了!”謝小雨用雙手做一個掀翻房頂的手勢,應該多擺幾頭石老虎,把這一片全部砸碎!”趙三用手搔了搔腦袋:“哦。”
“知道哪裏還有石虎麼?怎麼才能讓颱風圈起來砸別人家的屋子呢?”
“不知道。”趙三茫然地回答。
“真笨,一看就是個俗人。”謝小雨邊走邊説邊思考“在她家的院子裏擺一個祭壇,將太陽神力封到祭壇裏面去。然後在石虎裏安一塊天石,風一吹起來天石就會去取太陽神力。於是,乓嗆,把她家砸碎!”趙三見小雨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盯着自己,便努力地點頭:“好辦法。”謝小雨看到他誠懇的樣子,覺到從布卡走後一直噎在喉頭的那口氣稍微順暢了一些,轉臉望着海的方向輕聲地説一句:“所有的傻瓜,都好傻啊。”轉過街角,便到了臨福樓。裂雲城三十萬人裏有一半是夸父,店面樓台本就高大,這一座又是高上加高、闊中增闊的雄偉。高大的朝天樞由兩紅杉搭起來,挑在二十尺高的半空中,藏籃的牌匾刻着斗大的字被一尺方的粱橫懸在低低的雲下看着就眼暈。謝小雨忍不住嘆:“一個破飯店,搞這麼威武的大門做什麼?”
“這可不是普通的大門。”趙三受到侮辱一般地跳起來“這可是我們裂雲城的象徵!金草原商會每年十二月的時候都會約請名聲顯赫的歌者、舞者到這裏來表演,老百姓們便順着這片山坡坐下去,黑壓壓地排到山角下。幾萬人從這門下經過,壯觀得很呢。”謝小雨扭頭向坡下看了看,一個淡粉的高台立在山角下,空空蕩蕩地好不淒涼。小雨伸了伸舌頭:“招魂台似的。誰會看呀?”延着山坡向前走,穿過一個丈方的短廊,進入飯店的大廳裏,謝小雨的眼睛不由瞪得溜圓。二十幾火把將廣闊的廳堂照得通亮,大廳裏瀰漫着淡淡的花香,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她抬頭向上望,看到紅漆的樓梯雕花的迴廊高背的雅座,四五間燭火昏暗的窗欞。謝小雨回頭揪住趙三的衣領:“這裏是飯店?”
“是啊。”趙三生怕她打自己的頭,忙着用手護住。
“為什麼佈置得像院?”
“不知道啊。這裏要錢可兇了,我是第一次進來。”謝小雨緩緩地鬆開趙三的衣領,皺起眉來搖了搖頭:“裂雲城看起來滿有藝術水準的,這麼雅緻的地方怎麼搞得大紅大綠?惡俗。”
“這是,紅袍城主當年親手佈置的。雖跟不上百年後的,但也總算是個歷史吧。”一個温和的聲音在地下響起,謝小雨低頭去看,説話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長年河絡。老人一頭雪白的長髮整齊地梳理在腦後,長長的鬍子一塵不染,在垂地的尾端拖着着兩隻玲瓏筒包住了,隔開地面的泥土,身上穿着富、貴、吉、祥的緞錦袍,顯得胖墩墩的。老人眯着眼睛看着大紅台子:“紅顏抬人,歌舞藝人站上去,顯得莊重、堂皇。入夜後從上面的雅座向下看,燈火輝煌,人物突出得很。”老人回頭瞧了瞧壓在屋檐上的黑雲“雨天也是滿好的。”謝小雨偷偷地伸出半個舌尖做鬼臉:“看戲有什麼好?我是來吃飯的。”
“那也不錯麼,這是裂雲城最好的飯店。”老人笑眯眯地向前走出兩步,又回過頭來上下打量着謝小雨“人老了話多,我還是很想告訴你,等一下阿魏會到這裏來表演,聽説他很受女孩子歡呢。不要錯過啊。”
“阿,阿魏?風歌者阿魏?”
“是啊。”老人皺了皺眉頭“今年年初剛剛得到那個稱號的吧?”
“我殺了你!”小雨尖叫起來,用手拼命地掐住趙三的脖子“西陸上最英俊、最瀟灑、最有魅力的風歌者阿魏;可以召喚納米拉星辰力量的阿魏;一身白衣、手提玉節,刻意隱瞞自己王子身份的阿魏!”看謝小雨粉粉的臉突然脹成紫紅,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閃爍着賊亮的光芒,趙三拼命地扳開卡在脖子上的玉手:“我真的不認識他呀。”
“誰要你認識他?”謝小雨抬腳去踢趙三的股,邊憤怒地吼叫“我穿這樣的衣服,怎麼見人哪?!”老人張開雙臂攔住小雨:“不要為了這種事情打人。”
“我不是打他。”謝小雨漲紅着臉解釋“我是要殺了他。”老人哈哈地笑了:“殺人就更不可以了。阿魏暫住在北安家,我帶你去見他好了。”
“當真?”謝小雨的眼睛驟然間明亮起來“作為回報,我請你吃飯吧。”老人怔了怔:“倒是有幾十年不曾有人請我吃飯呢。”
“吃別人的飯很香呢。”謝小雨笑眯眯地慫恿。
“很誠心麼,那就吃你一頓好了。”老人輕輕地拍一下手,一道製作巧的暗門在樓梯下無聲地拉開,兩個玲瓏的河絡少女輕盈地從昏暗的燈光下飄然而出。她們穿着薄如蟬絹的紗衣、提着亮如天星的燈、延着赤的松木地板飄渺地靠近。老人對謝小雨禮貌地伸手,請她跟着自己上樓。兩個姑娘輕盈地轉身去帶路,玲瓏的水袖玲瓏地飄擺起來,舉措中便似沒有一般的圓柔。她們的步子邁得不大,但腳下卻動得快,長長的裙尾了風鼓起來,簌簌地順着樓梯鋪開。兩個人便如仙子般嫋娜地升飛。見慣了夸父和人族的趙三咧着合不攏的嘴傻傻地看着,中了定身法似的呆在原地不動。
謝小雨舉起腳來便踢:“丟人的東西!”趙三回過神來:“神仙啊。真好看。”
“少見多怪。”謝小雨起脯來教訓“這叫採蓮步,七百年前河絡舞蹈家婁藍為祭祀麻祖開天而創造的飛天舞。關鍵的訣竅是每一步只邁出姆趾長的距離,每一秒鐘要走三步甚至更快,用腿擺動而產生的風將紗裙鼓起來,便如飛翔一般。”
“哦!”趙三抻長了脖子向上看,希望能看到河絡舞娘的腳。
謝小雨忍無可忍,終於居高臨下爆擂他的頭:“不要賊眉鼠眼地偷看女孩子的裙下!”
“我是看每一步只邁姆趾大小,是怎樣上樓的!別以為我是傻子,這樓梯怎麼也有半尺,夸父的姆趾也沒有這樣長啊!”趙三閃身躲開,氣勢洶洶地説“還有,你不要以為我是布卡,要盯着所有的女人看腿。”
“蹦上去的。”謝小雨仔細地審察過趙三問心無愧的臉才回答“只需要擺腿頻率足夠的快,不需要每一步都踩在地下。當年婁藍飛天驚得九州上下均以為她掌握了滑翔的技巧,人族和夸父都許下重金請她傳授絕技,而羽人則暗中派人刺殺她以保持自己的空中優勢。”
“知道這段歷史的人可不多啊。”河絡老人回過頭來看謝小雨“你對河絡文化還蠻有研究的。”
“我師傅就是河絡。”謝小雨咧開嘴漏出親切的笑容“我跟河絡族的關係可是源遠長啊。我對河絡文化也敬仰得很。等一下阿魏來了,你可不要忘記介紹我的長處啊。”
“嗯。”老人用力點了點頭“老夫別的本事沒有,介紹推銷可是全裂雲城第一號人物。”趙三如同噎了兩個饅頭在喉嚨裏似的張大了嘴巴:“麻、麻木老爺?”老人用力點頭:“沒錯,我就是麻木升源。”河絡少女在西廂長廊停下腳步,伸手拉開兩扇一塵不染的玻璃門,濃郁的海風便透過敞開的落地玻璃窗霍地直灌進來。麻木升源用手拈着鬍子望向廣闊的海:“要下雨了麼?”
“關窗麼?”一個河絡少女輕聲地問。
“等一下再説吧。”麻木緩緩地走到窗邊向遠處看“碼頭上似乎有人在決鬥呢。”謝小雨順着窗望出去,被雲遮住了陽光的海不再是蔚藍的,而是呈現出灰暗的顏。龐大的海水在濃密的雲下染漿般地晃來晃去全沒有初見時的遼闊,只是沉沉的壓在心上。曾經徐徐而來,徐徐而退的花在近岸處也變得澎湃起來,咆哮着升起、轟鳴地落,掀起海牀上厚厚的沙鬱郁地黑黃。嘭!一束洶湧的烈火在遠處的人羣中燃燒起來,密集的人羣霍然炸開,又慢慢地聚集。
“好厲害的火焰魔法。”麻木升源輕聲地嘆息“用來爭鬥麼?”
“那不是火焰魔法。”謝小雨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好像是星辰武技。”
“星辰給了人類靈魂,人類用靈魂去爭鬥。”麻木揮揮手“關窗吧,要下雨了。”河絡少女扳動門邊的長栓,一扇透明的玻璃從窗稜下緩緩地升上來將濕的海風擋住,接着一個巨大的掛毯從天棚上無聲地垂落下來,將漫天漫地的陰鬱全格在外邊了。掛毯上繡着清翠的山巒、蜿蜒的溪水,山道上倘徉着牽牛引笛的牧童,溪水邊蹲坐着挽臂洗藕的姑娘。謝小雨只覺得眼前一亮,壓抑的心情沖淡了許多:“好漂亮的掛毯!”
“這是木子燻大師親手繡制的。”麻木自豪地用手捻着掛毯邊垂下的飄穗介紹“用了三千隻五駝山岩綿羊的羊,每一寸掛毯都由四百針繡成。這個掛毯長二十一尺,寬四十九尺,共縫了四千多萬針。耗時一十七年。就連羊的染都是大師親手做的。她只用了紅、黃、藍三種顏,並且,全是來自象徵和平的五瓣丁香。現在去五駝山還能看到滿山遍野的丁香花呢。”
“這就是珍關圖麼?”謝小雨輕聲地問。
“有人這樣叫它。因為人羽聯盟得到了夸父最珍貴的關卡。但燻大師當年製作這副掛毯完全是因為停戰的喜悦。她親手織就這副掛毯,並送給城主用來表彰他的功績。紅袍城主一直為戰敗而耿耿於懷,直到收到這份珍貴的禮物才瞭解到人民的喜悦。”
“哦。”謝小雨有些吃驚“我一直以為珍關圖是人羽聯盟為了炫耀自己的勝利而織繡的紀念品。”
“戰爭紀念的説法我也聽説過。”麻木升源盯着掛毯凝視片刻“戰爭的心情是無法織繡這樣美麗的圖畫的。不過,這副掛毯的確帶來了很壞的後果。”
“哦?”麻木升源走到掛毯前輕輕撫摸着絨絨的:“紅袍將這副掛毯掛在城堡裏炫耀。王公貴族們見了心癢,向燻大師求購不成便懸賞邀購。九州上下的能工巧匠卻沒有一個人能在一寸大的底布上刺四百針。”
“後來呢?”謝小雨問。
“後來,一個閔姓商人發現孩子的手比大人的手要小、而且靈巧得多,便僱傭童工來刺繡。果然被他達到了每一寸底布繡四百針的水平,不過,那些孩子從六、七歲開始做,一直做到十歲上下,眼睛便瞎掉了。這樣大的一張掛毯,要瞎掉十幾個孩子的眼呢。”麻木的聲音越來越低,屋子裏便靜下去。河絡少女手中的燈簌簌地搖曳,將掛毯上絲線的光亮照得搖曳。
金黃的琉光從上滑到下,卻再也照不出亮麗的輝煌。麻木緩緩地鬆開手“掛毯送到王公貴族的手上,沒有這般琉光。閔姓商人用盡了珍寶,摻盡了絲綾,那些俗世的光也沒有這般的透徹。他又想出一個辦法來,就是招收有天份、能取星辰力量的孩子。他聘用了一批術師去教授那些孩子怎樣取星辰力量,再將那些力量縫進絲線裏。教不得法,學不得當。大批有天份、有潛力的孩子死在刺繡的前面沒有人知道。直到,閔姓商人制成了那副掛毯。他利慾薰心,將獻給皇帝要換取封地。皇帝初收到掛毯時喜出望外,立即封賞了他。隨即細聽緣由,越聽問題越多,越聽心底越寒。滿朝的文武啊,無不目睜眥裂,沁王當庭出佩劍將閔姓商人一刀砍翻在大殿之上。”
“好!”謝小雨和趙三同時叫起來。
麻木點了點頭:“皇帝立即派兵將參與其中的術師全部押解京城斬首示眾。
據説,那一副掛毯上埋了兩百多個孩子的冤魂。紅袍聽説此事後大為慨,説殺人或為錢、或為權,真想不到天下竟然會有人為了織一張掛毯而累死這麼多有天份的孩子。而燻大師則是當庭嘔血,是夜絕足人間。有人説是死了,有人説是瘋了。紅袍覺得這掛毯不吉利,又時逢用錢,便廉價售給了我。
“麻木輕輕地嘆出一口氣,”我既不想掛在家裏,也不忍就此丟掉,只好掛在這裏了。
““噢。”謝小雨長長地嘆出一口氣,蔫蔫地埋怨“好淒涼的故事啊,分明是不想讓別人吃飯。”麻木用手深沉地捻着鬍鬚教導:“每次講完這個故事,都覺得一口悶氣憋在心上,沉沉的壓死人。客人也不停地抱怨。這個時候升起掛毯拉開窗,新鮮的海風直灌進來,你才覺得世界原是這般的美好,自己的生活有多麼的幸福啊。”謝小雨嘟起嘴來:“這種天氣拉開掛毯打開窗,只會讓人家更鬱悶麼!”麻木怔了怔,哈哈地笑起來:“倒是忘了,陰天下雨呢。酒提神、舞起興,我們這就添酒上菜,再讓河絡姑娘給你們跳一支歡快的舞蹈,讓你們來評一評是河絡的開天舞好,還是阿魏的歌聲更動人。”酒雖未上、舞亦未起,這話卻只需一聽便可以提神醒氣的。謝小雨正了正身體大聲地説:“哪裏有女人愛看女人跳舞的?當然是阿魏的歌聲好聽。”
“那就找一個男人來跳。”麻木拍了一下桌子“叫喜兒上來,讓她們見一見河絡的絕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