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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整個下午跪在兩排囚室中間的土場上,她赤的身體上淌着汗水,在耀眼的陽光中閃閃發亮。軍人們在做着準備,打來了一大桶水,又來了一個小火爐。裏邊着我們都很悉的烙鐵和鐵鉗。「讓警衞營多派點人來。」有人説。

他們在等最熱的時候過去。在太陽偏到西邊以後,更多全副武裝的士兵進入集中營裏擺好了陣勢。然後開始從監室中往外帶人。

這是孟虹每一次被帶進鄉村,指認民陣人員的情景重演。|最|新|網|址|找|回|---www.91ks.online囚徒們被帶到虹身前,要虹説出他的名字和職務。實際上,虹本就不認識我們之中的絕大部分人,她不可能知道游擊隊中每一個成員,更不用説有許多的被關押者其實只是普通村民。不過軍人們並不在乎這些。他們扯着她的頭髮,把她的頭一次又一次地撳到水桶裏去。

「曬一天太陽嘴很乾吧?現在就讓你喝,多喝點……好,現在再看看,他是誰,是不是你的人?」她確實説不出來,還是糊糊地搖頭。有人拽高她的手臂出腋窩,把在爐火中烤紅的鐵條按上去。這讓女人淒厲地尖叫了一聲。

「他不是那個誰誰嗎?」邊上的人隨口報了個名字,「他是你的支隊長,是吧?」他們開始踢女人漲大的像球一樣的肚子,那裏邊全是水。她一邊嘔吐一邊説:「是……哎喲……是的……」和每次一樣,每一個被這樣甄別出來的「民陣分子」都被立即處決。為了製造恐怖的氣氛,那天是在營地裏殺人最多的一次。受害者大多是男人,赤的男屍體雜亂地堆積在場地一邊,四處充斥着血腥的氣味。

在天幾乎全黑前被帶出籠子的是一個女人。在經過了指認程序以後,有個軍官説,天黑了,點個火吧。幾個男人把女人按在地下,他們用傘兵刀在她的肚臍底下割開一道裂口,赤手從傷口裏把她的肚腸往外拖。血水把他們的手,和她自己的肚子,沾染得濕淋淋的。不知道最後用的是釘子還是帶刺的鐵絲網線,那條一直扭動糾結着的東西被拴到了木樁的腳上。

那是跪着的虹對面的木樁。人羣讓開了些,剩下一個兵提上一個油桶,把裏邊的體潑灑到女人身上。現在散開的是汽油的味道。女人竟然支撐着身體坐了起來,她捧着自己裂開的肚子,低着頭,呆滯地凝視着。火苗突然從她光的大腿上串了起來。

她先用手去撲,手也被燙到以後又試着躲開,不過她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火焰在她的皮膚上四處蔓延的速度很快。我們默默地看着她一連聲地嘶叫着,在地下輾轉翻滾,距離木柱越來越遠,而她的腸子拖帶在她的身後,越拉越長。當她盲目地滾回去的時候,她的肢體和自己的血淋淋的內臟纏繞到了一起。

很多女人在哭。「你們這些野獸……你們要遭報應的!」有一個年輕女孩尖鋭地喊了出來。空地外崗亭上的探照燈划過去,把那個木柵的籠子照得雪白通亮。

「好,你有種,把她出來!」那邊一片混亂,兩邊的監房中都有人在喊叫。

小姑娘被拖到了中間,之後,有士兵端平了衝鋒槍開始掃。他們是對着那間騷亂的囚室。

「她是你的人吧,書記同志?哼哼,是你老公的小老婆?」

「她説是,她説是他老公的小老婆……」

「很好。把陳的小老婆吊上去。」這是一個十分矮小瘦弱的女孩,長着一對細長的眼睛和一個尖下巴。她也許只有十五歲。她在鐵釘釘進她的腳踝的時候繼續嘶啞地叫罵着。

「割下她的小子,進她嘴裏去。」繫繩的鐵鈎鈎住她被釘穿的腳腕,人們拽着繩子把她的身體吊到空中去。直到女孩分開雙腿,倒掛在虹身後那木樁頂端的橫樑上。她的左只剩下一片很大的創口,割掉的房一半在她嘴裏,另一半象一片破布一樣搭在她的臉上。為了不讓這塊東西掉出來,用草繩象馬嚼一樣繞着她的嘴,紮了一個圈。

「刀,刀呢?」接過來傘兵刀,蹲下去握住女孩右邊的房,順着上緣鋸下去,一直到,她的右房也變成一塊碎,靠一點剩下的表皮牽連着,垂吊在接近她下巴的地方。女孩的手臂已經背到樁子的後邊捆上了,她背貼着木柱,沒有剩下多少掙扎的空間,只能是猛烈地往兩邊甩着頭而已.火爐被人踢着,從地下滑過來,停在女孩倒懸着的頭下邊。她撒開到下邊的頭髮在火焰中飛舞起來,迅速地扭曲變形,還燃起了一些小的火星,它們很快就變成了灰燼。現在,女孩的頭頂距離爐火只有二三十公分的距離,她的額頭被烘烤得通紅透亮。我們注視着她緊閉着眼睛,更加劇烈地掙扎,她的臉上滿了閃亮的汗水,但是很快就變得乾燥。女孩的臉在高温中皺縮變形,最終變成了一種枯裂的皮革一樣的東西。她現在看上去像是一個戴上了一副醜惡面具的大頭娃娃。

在土場中間,有些兵們把虹到那個空鐵籠子的上面,仰天躺着。他們開始強暴她。那裏兩頭的柱子底下都燒着火,在夏天太熱了,人們討論了一陣,把赤的女人拖起來,拽着頭髮在地下拉扯着。他們把虹一直到我們的邊上,我們的腳底下。

我待着的木籠在這個晚上被帶出去殺害的人不多。我們還是隻能站立着,也沒有增加多少活動的餘地。一個k手下的人説,你們好好親近親近。兵們多半不認識我。k的人認識我。

虹被提起來按在木頭柵欄上,她的濕淋淋的臉幾乎貼到了我的臉上,而她的房從立柱的空隙中間擠進來,壓緊了我的脯。我沒法後退。虹姐在我的耳邊重地呼着,在連續的折磨之後,她的臉頰上透出不正常的紅暈,眼光呆滯茫然。吵鬧着的男人們聚集在她的身後,抓住她的迫使她向後部……在一次一次的衝撞之下,她的身體越來越緊地在了欄杆的縫隙中間,被擠扁的房青筋暴,在最烈的時候,汁從她立的頭上噴湧出來。

虹喃喃地説:……水,阿水,我想死,我想死。」她斷續的低語被嗓子深處發出的奇怪的呻聲打斷了,她抬起一條腿來,赤緊貼着籠子的立柱上下摩擦,在那後邊立着更多長滿了重汗的,男人的腿。

虹在抬腿的時候用單腿站在地下,扭動着腳趾頭維持平衡,當她放下腿以後又用力地輪跺着腳,光的腳跟拍打在紅土地面上,咚咚地響。虹的下半個身體像一種體一樣波動起來,虹姐的在晃動中飄舞的長髮灑進籠子,和我的頭髮織在一起。她低聲地説:「……我站不住。」但是她的雙手被高高地銬在我們頭頂的橫樑上,她只能緊貼着我站着,蹲不下去。我從身體底下拔出手臂來,抬高到上面握住她的手,她們熱得發燙,虹可能一直在發燒。

我想我們都失去了時間概念。沒有人知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還是整整的一生。最後我們知道的是,在她邊上已經沒有剩下不穿褲子的男人了。虹説:「……我站不住。」她墜在木籠邊上,屈腿半蹲着,只靠手腕上的手銬承擔着身體的重量。我覺得,我一直高舉着的手臂也已經麻木了。我幾乎已經覺不到她們的存在。但是我始終沒有放開虹姐。那時候,另一雙手臂貼着我的肢,一左一右繞到了我的身體前邊。我和我後面的赤身體反正一直是緊緊挨在一起的,只是我們很少,我們都沒有什幺力氣了。但是很偶然的,有時候會。外面的整個場地瀰漫着濃烈的血腥氣味。為什幺是現在?

其實我在期待。我可以藉此忘掉我正置身其中的地獄。我不想知道他是誰,在擁擠的人羣中間,每個站立着的人會不知不覺地變換位置,或者,他也可以有意識地換到他想要的位置。我不想回頭看到他的臉,我閉着眼睛,跟隨着正從後面縱着我身體的那個男人。深入我吧,我只是個年輕女人,我心裏的苦我已經承受不了了,搖晃我,裝滿我吧,把隨便什幺都驅趕出去,在我的身體裏邊,全都是你就好……

雖然是在夜裏,而且外面已經火光暗淡。緊緊地圍在我們周圍的難友們,不論女的還是男的,他們恐怕都知道我們是誰,也知道是誰正在做着什幺。可是他們看不見我的臉,也看不見我的眼睛。我咬緊了嘴不發出一點聲音,直到自己深深地陷入進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我有幾次從昏睡中恢復了一些知覺,我還能聽到虹姐正在我的眼睫邊上呼。她同樣半是昏半是沉睡地,靠在木籠柵欄的另外一邊。但是我不知道她是什幺時候從那裏被人解下帶走的。最後一次,我在夢裏突然打了個墜,驚醒了過來。

天還沒有亮,似乎是天亮前最黑暗的三四點鐘。場子中間當然一直是點着燈的,但是很暗,黃的光線只是正好勾劃出了那些堆積着的屍體的輪廓,他們赤的皮膚在燈下隱隱閃着亮光。地上積澱着大片黑暗的印跡,是從他們身上淌出來的血。在這些背景的前邊,赤身體,蓬頭散發的女人坐在地下,一條腿屈,另一條腿無所顧忌地向前伸張開。她低頭往下看,在她懷中摟抱着一個同樣體的嬰兒,那個很小的小東西,正緊緊地扒在她的房上。

他的旁邊站着兩個軍人,和另一個穿着楠族服裝的婦女。以後我們知道,她就是為陳和虹姐的兒子接生的那個女俘虜。他們的影子在地下漫長地朝向我們延伸過來。我覺得我聽到了嘴頭的濕潤的聲音,四周奇怪地安靜,不像是這個毒打慘叫不斷的集中營,卻像是它投到另一個時間停止的,死寂世界的鏡像。

以後我們知道,虹姐的兒子也在龍翔營地,一直由那位楠族婦女照看着。看守們允許她帶着孩子到虹那裏去餵。這一整天都在不停的殺人,也許是晚上孩子餓得太厲害,他們才讓她把孩子給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