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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卡思卡特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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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思卡特上校聰明圓滑事業一帆風順但卻衣着邋遢滿腹憂愁。他三十六歲走起路來步伐沉重一心想當將軍。他有股子衝勁但又容易氣;他處事泰然自若但又時常懊惱;他自鳴得意但對自己的前程又沒有把握;他無所顧忌地採用各種行政計謀以博取上級的青睞但又害怕自己的計謀會巧成拙。他長相不錯但缺乏魁力;他強壯如牛但又有些虛張聲勢而且還很自負。他已經開始胖為此他時常到擔憂想揮也揮不去所以長期以來他一直受着它的折磨。卡思卡特上校很自負因為他才三十六歲就成了一名帶領一支戰鬥部隊的上校軍官;但他又到沮喪因為他雖然已經三十六歲了還只不過是個上校。

卡思卡特上校不是個絕對主義者。他衡量自己的進步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拿自己同別人比較。他認為所謂優秀就是同樣做一件事情至少能同與他年齡相仿但做事卻更高明的人做得一樣好。

一方面有成千上萬和他年齡相同或者比他大的人還沒爬到少校這一級這一事實使他對自己的人的才能和價值沾沾自喜;而另一方面有不少同他一般年紀甚至比他年輕的人已經成了將軍這又使他產生一種失敗使他痛心疾直咬指甲那種難以抑制的急切心情甚至比亨格利·喬還要強烈。

卡思卡特上校身材高大虎背熊捲曲的黑剪得短短的尖已開始白嘴裏常叼着他來皮亞諾薩指揮飛行大隊前一天購買的那個裝飾美的煙嘴。他一有機會就要把那煙嘴炫耀一番而且他還學會了練地擺煙嘴的手段。他無意中現在他身體內部有一種生來就有的使用煙嘴煙的本領。據他所知他的這個煙嘴在整個地中海戰區是獨一無二的。這一想法既使他喜形於又使他憂慮不安。他相信像佩克姆將軍那樣又有教養又有知識的人肯定會贊同他用煙嘴煙的儘管他與佩克姆將軍很少見面。不過從另一個方面看他們難得見面也不是什麼壞事卡思卡特上校欣地認識到這一點因為佩克姆將軍也有可能壓就不贊同他使用煙嘴。當這樣的煩惱困擾他時卡思卡特上校總強忍住嗚咽真想把這個該死的東西扔掉。但是他那種不可動搖的信念使他始終未能這麼做那就是:這個煙嘴一定會為他那副充滿陽剛之氣的軍人體魄增使他顯得老練、威武、卓越羣明顯勝過美軍中所有其他與他競爭的上校軍官。不過他到底有多大把握呢?

卡思卡特上校就是這麼一個不知疲倦的人一個不分晝夜地為了自己而不住地盤算着的勤勞、緊張、全身心投入的戰術家。同時他又是自己的掘墓人既是一位頗具膽識的、一貫正確的外家又總是為自己失去了眾多良機而責罵自己或為自己所犯的所有錯誤而自怨自艾懊悔不已。他神經緊張情急躁言語尖刻可又自鳴得意。他是個英勇無畏的機會主義者貪婪地撲向科恩中校為他提供的每一個機會可事後對自己可能遭受的不良後果又馬上嚇得渾身抖冷汗直冒。他極愛蒐集謠言傳聞十分喜歡言蜚語。他不管聽到什麼消息都信以為真但對每一則消息又都不相信。他高度警覺時刻準備應付每一個信號即使對那些本不存在的關係和情況也極其。他是個瞭解內幕消息的人總是可憐巴巴地想清正在生什麼事情。他是個狂暴、兇猛、欺軟怕硬的惡。他記得他曾不斷地給那些大人物留下了可怕的不可磨滅的印象每想到這些他就傷心不已可實際上那些大人物幾乎本不知道有他這麼個人活在世上。

每個人都在迫害他。卡思卡特上校憑他的才智生活在一個有時受到羞辱、有時得到榮譽、動盪不定、斤斤計較的社會里。他想象着在這個社會里他有時得到了絕對的勝利有時又遭到了滅頂的慘敗。他時時刻刻都在極度的痛苦與極度的歡樂之間徘徊一會兒將勝利的輝煌業績擴大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一會兒又把失敗的嚴重誇大到了慘絕人衰的地步。從未有人現他對任何事情有過疏忽。如果他聽説有人看見德里德爾將軍或佩克姆將軍微笑或皺眉頭或既不笑也不皺眉頭他不找到一個可以接受的解釋是決不會使自己平靜的而且還老是嘮叨個沒完直到科恩中校來勸他不要那麼緊張勸他把事情想開些為止。

科恩中校是個忠實且不可缺少的助手可他總使卡思卡特上校心煩。卡思卡特上校對科恩中校提出的一些具有獨創的建議十分並誓説這種是永久不變的可後來當他覺得這些建議行不通時便對他大雷霆。卡思卡特上校非常科恩中校的幫助但本就不喜歡他。這兩個人只是關係很近而已。卡思卡特上校妒忌科恩中校的聰明才智只得常常提醒自己科恩中校還只是箇中校而且還比自己大將近十歲又是個州立大學的畢業生卡思卡特上校悲嘆命運不公他需要一個得力的助手可命運卻給了他一個像科恩這樣平庸的人。得完全依靠一個州立大學畢業的人真是有**份。卡思卡特上校傷心地嘆道:要是有人真的要成為他的必不可少的助手的話他得是個富有、有教養、出身名門的人要比科恩中校成得多而且不會把他一心想當將軍的強烈願望看做是毫無意義的妄想。卡思卡特上校內心裏懷疑科恩中校私下裏就是這麼看待他的。

卡思卡特上校一心渴望當將軍以至於他寧願嘗試任何手段甚至不惜利用宗教來達到目的。在他下令把戰鬥飛行的次數提高到六十次的那個星期的某天上午的後半晌他把隨軍牧師叫到他的辦公室裏突然朝下指着他辦公桌上那份《星期六晚郵報》。上校穿着卡其布襯衫領口大敞着短而硬的黑鬚茬子映在雪白的頸子上富有彈的下下垂着。他是個從未被曬黑過的人他總是儘可能地避開陽光免得皮膚被曬黑。上校比牧師高出一個頭還要多身體寬出一倍因此在他那副趾高氣揚的官架子面前牧師到弱不風蒼白無力。

“看看這個牧師”卡思卡特上校吩咐道一邊把一支香煙進煙嘴裏一邊滿滿當當地坐在他辦公桌後的轉椅裏。

“告訴我你是怎麼認為的。”牧師順從地低下頭看了看那份打開着的雜誌看見是滿滿一頁社論內容是關於美國駐英格蘭的一支轟炸機大隊的隨軍牧師在每次戰鬥任務前都要在簡令下達室裏做禱告:當牧師意識到上校並不準備訓斥他時他高興得幾乎要哭起來。自從那個鬧哄哄的夜晚一級准尉懷特·哈爾福特朝穆達士上校的鼻子揍了一拳之後卡思卡特上校遵照德里德爾將軍的吩咐把他扔出軍官俱樂部以來他倆幾乎還沒説過話。牧師起初擔心的是他前天晚上未經允許又去了軍官俱樂部上校因此要訓斥他。他是同約連和鄧巴一道去的。那天晚上這兩個人突然來到林中空地上他的帳篷裏要他同他們一起去雖然他受到卡思卡特上校的威脅但他覺得他寧願冒惹卡思卡特上校生氣的危險也不願謝絕這兩位新朋友的盛情邀請。這兩位新朋友是他幾星期前去醫院的一次訪問中剛剛結識的。他的職責是同九百多名陌生的官兵生活在一起、並與他們保持最密切的關係而這些官兵卻認為他是個古怪的傢伙順此他勢必會在人際往中遇到不少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而這兩位朋友卻卓有成效地幫他從其中解了出來。

牧師眼睛盯着雜誌將每幅照片都看了兩遍、並全神貫注地看了照片的説明與此同時他在反覆思考如何回答上校的問題並在頭腦裏組織好正確、完整的句子;默唸了好幾遍最終才鼓起勇氣開口回答。

“我認為在每次飛行任務前做禱告是非常道德且又十分值得讚美的做法長官。”他膽怯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然後等待着。

“是的”上校説“不過我想知道你是否認為做禱告在這兒會起作用。”

“會的長官”牧師停了一會兒回答説“我想一定會起作用的。”

“那麼我倒想試一試。”上校那陰沉沉的、像澱粉做成的雪白的雙頰突然泛起兩片熱情的紅暈。他站起身來動地走來走去。

“瞧做禱告給在英國的這些人帶來了多大的好處。《星期六晚郵報》上登了一幅上校的照片每次執行任務前他的隨軍牧師都要做禱告。如果禱告對他有作用那對我們也應該有作用。假如我們也做禱告他們也許會把我的照片也登在《星期六晚郵報》上。”上校又坐下來臉上帶着茫然的微笑想入非非起來。牧師到不得要領不知接下去該説什麼才好。他那長方形的、蒼白的臉上帶着憂鬱的表情目光漸漸落在那幾只裝滿了紅梨形番茄的大筐上。像這樣的筐屋裏有許多里面裝滿了紅梨形番茄沿牆四周擺了一排又一排。他假裝在考慮問題。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正凝視着一排排裝在筐裏的紅梨形番茄注意力完全轉移到了這個問題上:這一筐筐裝得滿滿的紅梨形番茄擺在大隊指揮官的辦公室裏幹什麼?他把做禱告的話題忘得一乾二淨。這時卡思卡特上校也離開了話題用温和的語調問道:“你想買一點嗎牧師?它們是從我和科恩中校在山上的農場裏剛摘下來的。我可以優惠賣一筐給你。”

“噢不要長官。我不想買。”

“不買也沒關係”上校大度地安他説“你不一定非要買。不管我們收多少米洛都樂意要。這些番茄是昨天剛剛摘下來的。你瞧它們是多麼結實飽滿和大姑娘的**一樣。”牧師臉紅了上校馬上明白自己説錯了話。他羞愧地低下頭臃腫的臉上**辣的。他的手指都變得遲頓、笨拙、不聽使喚了。他恨透了牧師就因為他是個牧師才使他鑄成説話俗的大錯。他明白他那個比喻若在其他任何情況下都會被認為是趣味橫生、温文爾雅的連珠妙語。他絞盡腦汁想找個辦法讓他們兩人從這極為尷尬的場面中擺出來。辦法他沒想出來卻記起牧師只不過是個上尉而已。於是他立刻直了身子既像吃驚又像受到侮辱似的了口氣。想到剛才一個年紀與自己差不多、軍銜不過是上尉的人竟使自己蒙受羞辱上校氣得繃緊了臉用殺氣騰騰的眼神復仇似地掃了牧師一眼嚇得牧師哆嗦了起來。上校用憤怒、惡意和仇恨的目光長時間一言不地瞪着牧師像個待狂似的以此來懲罰他。

“我們剛才在談另外一件事”他最終尖刻地提醒牧師説“我們剛才談的事情不是漂亮姑娘的成、豐滿的**而是另一件與此完全不相干的事。我們談的是每次飛行任務前在簡令下達室裏舉行宗教儀式的事。難道有理由説我們不能這麼做?”

“沒有長官”牧師嘟噥着説。

“那麼我們就從今天下午的飛行任務開始。”當上校談起細節問題時他原先那種敵意的態度也漸漸變得温和起來。

“現在我要你仔細考慮一下我們要説的禱告詞。我不喜歡令人憂鬱、悲傷的話。我想要你念些輕鬆愉快的祈禱文讓那些小夥子出去飛行時覺良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不想聽那種‘上帝的國度’或‘死亡的幽谷’之類的廢話。那些話太消極。你幹嗎這樣愁眉苦臉的?”

“對不起長官”牧師結結巴巴地説“就在你説剛才那些話時我恰好想到了第二十三讚美詩。”

“那詩是怎麼説的?”

“就是你剛才提到的那長官。‘基督是我的牧羊人我——’”

“那是我剛才提到的一。這不要。你還有別的什麼嗎?”

“‘啊上帝拯救我;洪水漫進了——’”

“洪水也不要”上校斷言道一面把煙頭輕彈進他那製的黃銅煙灰缸裏然後對着煙嘴吹得嗚嗚響。

“咱們為什麼不試試跟音樂有關的祈禱文呢?柳樹上的豎琴那怎麼樣?”

“那詩裏提到了巴比倫的河長官”牧師回答説“…我等坐於彼處當我等憶及郇山就哭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