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渾身雪白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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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克萊文傑假裝有點關切地招認説“我想我這一生中一定幹了什麼非常壞的事。”
“你真的相信那種事情嗎?”克萊文傑笑了起來。
“不當然不相信。我只是想和你逗逗樂。”對約連來説危險多得數不勝數。比如説有希特勒、墨索里尼和東條他們都極力想殺掉他;還有那個隊列狂沙伊斯科普夫少尉和那個留着兩撇大的八字鬍、狂熱地盲目相信因果報應的胖上校他們也都想死他;還有阿普爾比、哈弗邁耶、布萊克和科恩;還有克拉默護士和達克特護士他幾乎可以肯定她們都盼他死;還有那個得克薩斯人和那個罪犯調查部的官員對這兩人他也毫無疑問;還有世界各地的酒吧招待、磚瓦匠和公共汽車售票員他們也都希望他死;還有那些房東和房客、叛徒和愛國者、行私刑的人、血鬼和走狗他們全部一心想謀害他。就是在執行飛往阿維尼翁的任務時斯諾登向他了秘密——他們千方百計想殺死他:而斯諾登當時是在飛機的後艙裏把這個秘密出來的。
還有淋巴腺也有可能要他的命;還有腎臟、神經束膜和神經膜細胞;還有腦瘤;還有何杰金氏病、白血病、肌萎縮側索硬化;還有上皮組織再生紅斑滋生癌細胞;還有皮膚病、骨科病、肺病、胃病、心臟病、血病和動脈血管病;還有頭部疾病、頸部疾病、部疾病、大小腸疾病、部疾病甚至還有腳病;還有幾十億個勤勞的人體細胞在維持他的生命和庭康的複雜的工作中像默默無聞的牲口一樣不分晝夜地進行氧化作用而它們中任何一個都是潛在的叛徒和敵人。疾病是如此之多如果有誰像他和亨格利·喬那樣經常去考慮它們那這個人的腦袋瓜一定是有病了。
亨格利·喬蒐集了一大堆不治之症的名稱並把它們按字母順序排列起來這樣他就能很快找到他想要擔心的任何疾病。每當他把某種疾病的名稱擺錯了位置或當他無法把它加進他的疾病名單裏去時他就會變得心神不安渾身冷汗地跑去向丹尼卡醫生求援。
丹尼卡醫生在處理亨格利·喬的事情時總會來向約連求援。
“説他得了尤因氏瘤”約連向醫生建議説“還説他得了黑素瘤。
亨格利·喬喜歡曠持久的病不過他更喜歡暴疾病。”丹尼卡醫生從未聽説過這兩種病。
“你怎麼能記得住這麼多那樣的病?”他帶着職業的崇高的敬慕問道。
“我在醫院裏讀《讀者文摘》知道的。”約連有那麼多疾病要擔心有時他真想永遠呆在醫院裏度過餘生:四肢平展地躺在氧氣帳裏一羣專家和護士一天二十四小時坐在他的病牀的一邊等待着病情生惡化;在病牀的另一邊至少有一名外科醫生拿着刀做好了準備一旦需要隨時準備衝上前來開始手術。比如説動脈瘤要是他得了主動脈瘤不採取這樣的措施他們又怎能及時醫治他呢?儘管約連像討厭任何人一樣討厭外科醫生和他的手術刀他還是覺得呆在醫院裏面要比呆在醫院外面安全得多。在醫院裏他可以隨時大聲叫喊人們至少會跑過來想辦法幫他;而在醫院外面如果他對所有他認為每個人都該大聲叫喊的事情大叫大喊人們會把他關進監獄或者把他送進醫院。他想對其大聲叫喊的東西之一就是外科醫生的手術刀那刀幾乎肯定在等待着他和其他所有活得夠長的、可以死去的人。他常常想明白他怎樣才能辨認出初起的風寒、燒、劇痛、隱痛、打嗝、打噴嚏、斑、嗜眠症、失語、失去平衡或者記憶力衰退那預示着不可避免的結局的不可避免的開始。
他還擔心當他跳出梅傑少校的辦公室再去找丹尼卡醫生時丹尼卡醫生仍舊拒絕幫助他。他的擔心是對的。
“你以為你得了什麼可以擔心的病了嗎?”丹尼卡醫生問道説話間抬起他那低垂在前、黑梳得一塵不染的頭兩隻滿是淚水的眼睛憤怒地盯了約連一會兒。
“我怎麼樣呢?我的寶貴的醫療技術在這個該死的島上白白地荒廢了而其他的醫生卻在掙大錢。
你以為我喜歡復一地坐在這兒拒絕幫助你嗎?如果我是在國內或在像羅馬這樣的地方拒絕幫助你我倒不特別在乎。但在這兒向你説不對我來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麼就別説不。讓我停止飛行。”
“我不能讓你停飛”丹尼卡醫生嘟嚷道“這話得告訴你多少遍?”
“你能。梅傑少校跟我説你是飛行中隊裏唯一能讓我停飛的人。”丹尼卡醫生驚得瞠目結舌。
“梅傑少校跟你那麼説的?什麼時”候?”
“我在壕溝裏同他涉的時候。”
“梅傑少校是那麼跟你説的?在一個壕溝裏?”
“他是在我們離開壕溝跳進他的辦公室後跟我説的。他叫我不要跟任何人説是他告訴我的所以請你不要亂嚷嚷。”
“為什麼是那個卑鄙、詭計多端的騙子!”丹尼卡醫生喊道“他不應該告訴任何人。他有沒有告訴你我怎樣才能讓你停飛?”
“只要填寫一張小紙條説我已處於神崩潰的邊緣把它送到大隊部就行了。斯塔布斯醫生一直讓他的中隊裏的人停飛你為什麼不能呢?”
“斯塔布斯讓那些人停飛之後他們的情況又怎麼樣呢?”丹尼卡醫生冷笑着反駁説“他們馬上被恢復戰鬥狀態不是嗎?而他也現他自己處於困境。當然我也可以填寫一張説你不適合飛行的紙條讓你停飛。但是有一條規定。”
“第二十二條軍規?”
“是的。假如我取消你的戰鬥任務還得大隊部批准而大隊部是不會批准的。他們會立即讓你回到戰鬥崗位上去。那麼我又會在什麼地方呢?也許在去太平洋的路上不行多謝你啦我不想為你去冒險。”
“難道這不值得一試嗎?”約連爭辯道“皮亞諾薩島有什麼好呢?”
“皮亞諾薩島糟透了但它卻比太平洋好。要是用船把我運到某個文明達的地方在那兒我時不時可以賺一二塊打胎的錢我倒不會在乎。然而在太平洋卻只有叢林和季風。我在那兒會爛掉的。”
“你在這兒也會爛掉的。”丹尼卡醫生突然起怒來。
“是嗎?不過至少我會活着走出這場戰爭這比你所要做的一切都強。”
“那正是我想跟你説的嘿。我求你救我一命。”
“救命不是我的職責”丹尼卡醫生繃着臉駁斥道。
“什麼是你的職責?”
“我不知道我的職責是什麼。他們告訴我的就是要堅持我的職業道德決不作證去反對另一個醫生。聽着你以為你是唯一有生命危險的人嗎?我怎麼樣呢?醫療帳篷裏那兩個為我工作的庸醫至今還查不出我有什麼病。”
“可能是尤因氏瘤”約連嘲諷地咕噥説。
“你真的那麼認為?”丹尼卡醫生害怕得嚷起來。
“噢我不知道”約連不耐煩地回答“我只知道我不想再執行任務了。他們不會真的槍斃我吧是嗎我已經飛了五十一次。”
“你為什麼不至少完成五十五次飛行任務再做決定呢?”丹尼卡醫生勸告説“你成天抱怨可你一次也未完成過任務。”
“我怎麼能完成呢?每次我快要完成的時候上校又把飛行次數提高了。”
“你從未完成任務是因為你老是不斷地進醫院或者離隊去羅馬。假如你完成了五十五次飛行任務然後再拒絕飛行你的處境就會有利得多。那樣我也許會考慮我能做點什麼。”
“你能保證嗎?”
“我保證。”
“你保證什麼呢?”
“如果你完成你的五十五次飛行任務再讓麥克沃特把我的名字登入他的飛行誌中讓我不用上飛機就可以拿到我的飛行津貼我保證我也許會考慮做點什麼幫助你。我害怕飛機。你有沒有看到三週前生在愛達荷州的那次飛機墜毀的報道六個人送了命。太可怕了。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非要我每月飛行四小時才能拿到飛行津貼。難道用不着擔心死在飛機墜毀中我要擔憂的事就不夠多嗎?”
“我也擔心飛機墜毀事故”約連跟他説“你不是唯一擔憂的人。”
“是啊不過我還很擔心那個尤因氏瘤”丹尼卡醫生虛誇道“你看我的鼻子一直不通身體總覺得冷是不是就是這個原因?搭搭我的脈。”約連也擔心尤因氏瘤和黑素瘤。到處都潛伏着災難多得數不勝數。當他想到有那麼多疾病和可能生的事故時刻威脅着他而他卻能安然無恙地活到今天他着實吃驚不小。每一天他所面臨的都是新的一次戰勝死亡的危險使命。他已經這樣活了二十八年了——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