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她的軍團」#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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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是在這個時候醒來。
這種覺非常討厭。明明前晚什幺也沒做,卻得忍受如此劇痛。做為一種生病的體驗,偶一為之倒還無所謂,可是天天都得受其折磨,那也未免太過殘忍。
她將蓋住雙腿的被單胡亂踢開,不滿地坐到牀邊,雙手扶住牀墊邊緣。接下來該做什幺好呢。肚子不太餓,但還是個煎蛋吧。瓦斯會不會不夠用?都兩個月了,也差不多該換一桶新的,否則接下來的
子可就不好過了。她的思考才正要恢復平常水準時,腦筋突然呈現一片空白。在空白間摸索一番之後,她才發現原來身上瀰漫着的臭味正是元兇。
這幺説來,好像也有將近一個禮拜沒洗澡了。可惜對她來説,洗澡這回事並不是件令她愉快的事情。不,説是厭惡亦不為過。過濾後的水少到連食用都有問題的狀況下,身在孤島上的她,還能到哪兒洗洗身體呢?
回想起將身子浸泡在紅海之中的覺,她打了個可怕的寒顫。算了,那種事情就不要再去想了吧。本來就不大舒服的腦袋瓜,要是再想起令人頭皮發麻的景象,絕對會倍
痛苦。總而言之,今天的行程裏除了中午得走一趟小港外,就和往常沒什幺兩樣了。簡簡單單地打定主意後,她
覺到一股如釋重負般的鬆懈
遍及全身,起伏不定的心情這才稍稍平復下來。
覺吧。只有海
拍打的聲音模糊地自屋外傳來,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任何足以左右心境的聲音。
充足的從房間左側的廚房窗口
入,部分陽光也從右側擋風板的隙縫間竄進,晴朗的氣候將光亮帶進了小小木屋中,使這兒的早晨充滿了閑靜而幽雅的氛圍。
今天也是好天氣。
從映在木頭地板上的光亮推敲出再普通不過的答案後,她心生難以壓抑的雀躍,而這股覺很快就徹底遮蔽住寧靜早晨的光輝。好天氣啊。這種天氣,沒有理由不使人充滿活力才對。
先煎個蛋吧。少一點油、多一些鹽,吃飽以後再做打算。
她將身子稍稍往後傾斜,兩隻腳跟着浮起,接着猛然一彎,啪地一聲踏向地板,身體也隨之離開温暖的牀。伸了個不怎幺優雅的懶後,她踩着小碎步來到距離牀舖不過一、兩秒路程遠的廚房。
三公尺寬的廚房已有三分之一改建成簡便的木櫃,從最下層的幾桶清水到林林總總的食材與調理品(其中食材佔絕對少數),可以説是她在這兒定居的一切。櫃子左側緊鄰米黃的洗碗槽,再過去就只有一座簡單而古老的瓦斯爐,其中一邊甚至早已壞了許多年。
轉了好幾下瓦斯爐的開關,火才終於出現。她從快見底的水桶中撈起一瓢水,抓起擱在洗碗槽的平底鍋與沾了洗碗的菜瓜布迅速地擦了起來。由於前晚將快壞掉的培
料理掉,要清洗的範圍比往常大上不少,所花費的水理所當然需要更多一些。不過瓦斯這部分就沒差了。只要瓦斯桶還撐得住,她就能繼續向地底的不知名管線「借」來用用。
料理不是她的拿手好戲,可是她十分喜愛這個過程,尤其是煎蛋。
帶有混濁的蛋白與小巧可愛的蛋黃一同撲向薄薄的油幕時,她會刻意去嗅那股味道。不過那並不是那幺好聞。她最期待的是蛋白隨着熱度轉白的時候。打從她第一次下廚時,就被這種變化深深引住。到底要花多大的勇氣,才能使如此混濁的軀體昇華成潔白的樣子呢?如果能夠知道的話該有多好。每當她從期待爬至喜悦,再從喜悦跌入無奈時,就是該灑點鹽、翻個面的時候了。
稍微鹹一點的煎蛋很快就完成。由於清水必須儘量節省,她乾脆直接抓住平底鍋微熱的把手,用一叉子吃了起來。儘管今天的行程十分彈
,她倒也
享受這種像是趕時間的人們才會做的舉動。比較起清水充足、能夠將煎蛋或稍微豐盛的早餐端上書桌的時候,那種一邊讀讀某人作的詩、一邊細細品嚐早餐的學術氣氛,這般既沒情調又顯得庸俗的行為反而比較符合她的生活理念。
用完餐後,她將平底鍋與叉子浸水,然後拿着倒了八分滿的水杯離開廚房。有時候她會想,若是能住在大屋子,走到哪兒都得費上好一段時間,那種覺一定很
、很適合她悠閒的個
。然而像這樣其實也沒什幺不好。跨出廚房的前腳緊接着來到小小的主卧室裏,在後腳跟徹底離開廚房以前,她就能輕鬆地從右邊開始一路環視牀舖、書桌與上了門栓的大門,或許還有多餘的時間足夠她檢視書桌上堆放的書本究竟有哪些。就便利
來説,已經相當充足。
注意到門縫前的地板上躺着某樣東西時,她帶着倏然躍起的心情,用足以使她焦躁不安的緩慢步伐來到門口。她蹲了下來,在映入陽光的門縫間發現一張對摺兩次後的信紙,細長而糙的米
紙面中央,留有一段簡潔的問候。
「致b?b。」她唸出黑簽字筆
利而
簡的軌跡,從中
覺到一股小小的欣喜。光是收到這封信就覺得幸福,光是身為收件者這件事就覺得快樂。她小心翼翼地拿着信紙,打算找個好地方來享受這股喜悦。書桌嗎?不不,那樣太制式化了,總覺得不是個討喜的動作。到外頭的椰子樹下,一邊乘涼一邊細細品味吧?雖然是個好主意,現在卻正逢「烏賊」蒞臨,為了安全着想也只能作罷。想了想,最後還是沒能找個令她心滿意足的地方。於是她索
偷個懶,帶着仍沉醉於夜夢的身體,縮回尚殘存餘温的被窩,接着將枕頭立於牆壁,就這幺以半躺的姿勢讀起那封信。
「晚了三天才拜讀妳的信,真的非常抱歉。我看完後,一如往常,沉醉在妳的故事中久久不能自拔。這種覺,在我寫這封信時依然迴蕩心中,非常愉快。我願意將時間花在幻想,如果能成為那顆沙漠中的水晶,那肯定是十分美妙的體驗。當我讀到『沙石飛散、緋花綻開』這裏,更是如此認為!一顆水晶的重量究竟有多重?萬一我是那顆水晶,是否有着足以震撼她人的重量?可以的話,我會成為家喻户曉的大人物嗎?或是,只能像顆石頭般,滾落在廣大的沙漠之中呢?啊啊,好多的問題、好多的想像在我腦中綻放,無數的可能
將我困住了,它們將我困入妳的字裏行間,並且嚴密地監視着我,直到我選擇其中一種可能
。
做個選擇該有多困難?過去,我能在妳的故事中很快下決斷,最近卻漸漸顯得困難。可能從單純的分支蜕變為偉大,從數個昇華至無限。是的,我受妳所寫的故事啓發!這幺説或許失禮,但這卻是我未曾料想到的發展,讓我
到意外、興奮、喜悦與不安。妳的故事,那些從以前到現在共一百三十封的信件中,似乎藏着某種秘密。我想妳並不清楚我在説什幺,實際上我也沒有
據,只是憑着直覺如此認為。諷刺的是,未知的秘密同時也帶有
漫。由於這個因素,我更加(仍然毫無
據!)相信,妳的故事正依循某種規律
發展,並且就快要發展完全。談這種不確定
的事情肯定讓妳覺得枯燥,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吧。
當我放下妳的信紙時,整個人像失了魂般,一具行屍走的模樣頹倒在椅背上。老實説,這幾天我累壞了。近來又爆發了戰爭,光是想找個地方保護妳的信,就費了我好大一番功夫。白天大抵在家中奔走,畢竟我家不算小,光是收拾家當,就花上將近一個禮拜。夜晚到來時,我必須與家人一同來到地底下的避難所,好避免被戰火
噬。不管我們的立場如何,大房子只有遭到洗劫的下場。很多東西都被破壞,許多來不及帶走的東西,例如傢俱、服飾,也有大量的糧食,它們都被軍隊帶走了。我覺得既難過又無力,那些東西竟然是被照顧我們的軍隊徵收,太沒道理了。不過,所幸我早已將妳的信,一百三十封,毫無遺漏地藏到我們家的避難所,而且只有我知道它們被保管在哪裏。直到戰爭結束前,我都得像這樣,在地底讀着妳的信吧。即使白天一到、軍隊離開,到了夜晚她們又會回來,除非戰爭結束,不然房子是要不回來了。寫到這,我又得隨姐姐們上去,趁軍隊暫時離開的時候搬一些倖免於難的家當。妳知道──忙碌過後,腦袋也跟着遲頓起來。看着上午寫的段落,卻完全記不得自己想説什幺。這真的很好笑。無論如何,今天也是忙了一整天。就在剛剛,入夜後不過一小時,地面上又傳來巨響。我很擔心我們家是否就此消失,此時就只能將希望投注於霸佔房子的官兵,真是悲哀。
我好累了。有許多話想説,卻一點兒也提不起勁。艾芭的送信船明天就要出發,所以不能再拖下去。這樣的結尾我實在不滿意,可是卻無能為力,真的,很抱歉。
請再告訴我妳的故事,以及妳的心情,務必。
──a?a」她的視線最後停留在「a?a」的縮寫上,一如對方信中所言的興奮之情,久久不能自拔。微弱的麻痺伴隨着欣喜之情
竄全身,就這樣使她陷入非常深沉的陶醉之中。後傾的腦勺、抓住信紙的雙手、略快的呼
、怦怦躍動的心跳,每一項要素都帶來使人為之沉
的力量,它們很有默契地匯
於a?a這兩個字母的縮寫,帶着一股神秘的
漫。
好開心。第一百三十封回信了。我竟然可以和一個陌生人保持這幺深刻、卻又遙遠的連繫。心想遠在大海彼端的a?a可能也懷着興奮之情期待着信件,她突然像是下定決心似地起身、毅然坐到書桌前。
既然今天收到了信件,艾芭的送信船應該會選在明早離開吧。可能得問問卓薩關於海的事情,不然就無法正確找到為了躲避「烏賊」而選擇在它處登陸的送信船了。總而言之,現在就來寫回信吧!
她拿起僅剩的一隻黑簽字筆,挑了張粉綠
的信紙,在四折後的其中一幅長方形的頁面上,以
利的動作寫下:「致a?a」接着她將信紙攤開,在第一道虛線上頭,留下一行優雅的問候:「親愛的a?a,很高興收到您的來信。」
捷遊移的筆鋒在末端打住。她仰頭沉
了好一會兒之後,決定以輕快的筆調寫下回信。
「聽聞您的事情,讓我更加地想要與您接觸。您的文字已經漸漸失去華麗,正如同話題漸漸地不再着重於您的財富,這是個令我開心的現象,如此一來我們將會更親暱吧!我可以想像您的樣子,我的直覺一向很準,倘若突然見面,我也會認出您。可是,正因這種直,才造就我們之間的阻礙。無論如何,我不會放棄,也請您不要輕易放棄我們之間的緣分。在那之前,在我們真正會面的
子來臨前,還請繼續
下您的美貌,並且聆聽我的故事。」──不行。像這種鋼鐵般冰冷的語氣,好像在用討人厭的態度,對待可憐的陌生人那般。連自己看了都搖頭嘆氣。到底是什幺原因使自己失態?不管怎樣,現下還是該好好收起興奮的心情,重新整頓思緒吧。
她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在思考。不過並非刻意在研究重要的事情,只是單純為思考而思考。讓腦子維持忙碌的時候,最能收起放肆過頭的情。等到她認為可以動筆後,才讓飛快運轉的腦袋稍稍獲得休息。她在新的信紙上一邊書寫、一邊輕聲唸着:「前幾天,我夢見了貓喔。銀灰
,參了些有點暗淡的藍,
短短的,很可愛。可是牠傷得很重,肚子都破了,懸在
皮上的腸子還滴着血,真叫人鼻酸。寫下這種事情還請見諒。我知道您向來對動物沒興趣。不過,貓咪真的很可愛呢。我以前有養過一隻貓,可是牠很快就死掉了,我因此傷心好長一段時間。話説回來,您是否見過我所説的貓咪?那是一種被稱為俄羅斯藍眼貓的……」§從餐廳出來後,只為了討論我的生
該怎幺慶祝,莉莉安就將下午的行程通通
由她們家的副師團長全權負責,並與海瑟一同抱着一大箱啤酒出現在我的房門口。真是誇張。要是這件事被上頭知道,她的位子可就不保了。在她們倆興致
地把啤酒箱放到我的牀邊、並各自拿起第一罐時,我警告莉莉安最好得注意不要失態。正要打開啤酒的莉莉安輕輕歪着頭,對我的叮嚀做了有點合理又不太合理的答覆:「副師長最大的幫助與夢想,不都是在師團長因公忙碌的時候嗎?或許是戰死的時候。哎呀,不管了。反正她知道我『現在』正在做戰後報告的準備嘛。那傢伙倒也滿樂的。」也許就像莉莉安所説,有個傢伙擋住晉升道路的話,與其苦苦等待她調升,不如把希望投注在下一個戰場還比較實在。等等……我不該認同莉莉安的話才對……她們家的關係似乎還
複雜的。這幺説來,我們家的副師團長似乎在兩年前不幸陣亡後,就一直空缺着。嗯?我好像與她沒見過幾次面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