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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寒冰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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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招頗為微奧妙的“昭昭月”最近用過兩次,第一次在武陵山步虛下院之前得手,截斷玄清道人一臂,但第二次卻因用來對付點蒼派拿門人鐵冠道長,彼此功力過份懸殊,以致巧成拙,所有妙變化,一概施展不開,反而險些把條小命,送在對方“鐵袖神功”之下。

如今這是第三次使用,夏天翔也存心就此與霍秀姜一較內力。

果然霍秀芸見狀曬然叫道:“這種招術,用來對付弱手,可能奇妙無窮,但對付強手,卻難免自討苦吃,你且特別小心,試試可得起我真力一震!”一面傲然發話,一面依舊長劍疾,毫不變招,聽由夏天翔的三絕鋼環錯鎖劍。

夏天翔也做然答道:“霍姑娘不要自信大過,我這招‘昭昭月’的所有變化全不施展,且專門試試你震劍之力,高明到什麼驚神位鬼的地步?”霍秀芸銀牙一咬,真力全貫劍尖,抖腕猛震,震出一片清越絕倫的龍虎嘯。

夏天翔自從在點蒼步虛道觀吃了大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早就戒意頗深地在一對三絕鋼環之上貫注了十一成力。

虎嘯漸歇,兩人由合而分,夏天翔雙環護前,霍秀芸則抱劍卓立。

這時,兩人的手腕全奇酸,誰也不敢在調勻真氣、恢復腕力之前,再度逞強出手。

霍秀芸妙目凝光,微瞥夏天翔,這目光中的成份是一半兒愛,一半兒恨。

愛的是自己在年齡相若的武林人物之中,從來未遇對手,這夏天翔居然能有如此功力,委實難得。

恨的則是這英俊倜儻的對方,偏偏高傲絕倫,不肯向自己稍微低頭輸口,否則在這峨嵋金頂,互敍衷情,豈不比拼命打鬥,來得藴藉多多?

夏天翔也在劍眉雙蹙之下,掃了霍秀芸一眼,但他這目光中的成份,卻是一半兒驚,一半兒愧。

驚的是霍秀芸這樣一位風華絕代的紅妝俠女,竟有如此純的內力。

愧的則是自己若非此次棺中奇遇,因禍得福,師門絕學“乾天氣功”大為增強,竟將又蹈點蒼覆轍,一對三絕鋼環,難免被她震掌握。

一個愛恨迸,一個驚愧集,兩人居然對立久久,未曾繼續動手。

夏天翔軒眉朗笑,叫了一聲:“霍姑娘…”霍秀姜冷哼二、聲,不理夏天翔,青鋼長劍光疾閃“千峯競秀”、“萬笏朝陽”、“天風海雨”三絕招回環併發,宛如掣電奔雷,灑出一天劍幕。

夏天翔心驚對方所用的招式威力大強,遂施展師傅“北溟神婆”皇甫翠秘傳絕學“天龍轉”身法,身軀疾若旋風般,左右迴環,接連三轉,然後足下換位移形,夭矯如龍,閃退八尺,再復“嗆嗆嗆”一錯三絕鋼環,右環直砸,左環平推,還擊了一招“分天界地”霍秀芸見夏天翔施展出一種從來罕見的奇妙身法,不僅極為從容地閃出自己迴環三招的威勢以外,並能就勢還攻,不由益發對這高傲倔強的對手添了幾分心折。但她也是孤芳自賞的剛強格,在夏天翔不肯低頭輸口以前,怎會善罷於休?嬌軀微閃,疾踩九官,掌中長劍暗合五行八卦,不但展盡峨嵋劍法徽,並加上了陰陽生克之道。

夏天翔藝出名師,見霍秀芸劍法身法互相配合,宛如水行雲一般,暗將自己圈入九宮方位,步步向死門,不劍眉微挑,打法也變,兩隻三絕鋼環按着太極、兩儀、三才、四象等微奧理,見招拆式,時而以靜制動,沉穩如山,時而以動制動,趁機攻出一兩手北溟絕學。

五十招勝負難分,一百招銖兩悉稱,直鬥到一百六七十招,霍秀芸才疾攻幾劍,把夏天翔得閃退丈許,然後手橫青鋒,收勢卓立。

夏天翔三絕鋼環並左手,一翹右手拇指,目注霍秀芸含笑讚道:“耀如界落,矯如羣帝駿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杜工部的劍器行詩,恰似正為霍姑娘所施展的峨嵋劍法寫照。”霍秀芸聽他讚美自己,不心氣一平,梨渦微現,含笑問道:“你心服了麼?”夏天翔劍眉雙軒,搖頭笑道:“你劍法雖好,但不曾勝我半招,叫我如何心服?”霍秀芸薄怒方消,不又被夏天翔這兩句話兒勾起心火,銀牙微咬,妙目中電芒,冷然説道:“我因彼此只是一時意氣,無甚深仇,才保留不少辣手未發,難道你真不識天高地厚,要自討苦頭吃?”夏天翔“哈哈”一笑,正待答言,忽然聽得遠遠傳來尉遲巧的語音叫道:“夏天翔老弟…夏天翔老弟…”夏天翔因尉遲巧與自己約好,於落黃昏之際在坤靈道院會合,如今突地尋來,知道必有急事,遂趕緊提氣答道:“尉遲老前輩,我在金頂絕巔,你要來快來。”説完,收起三絕鋼環,向霍秀芸笑道:“我有事不能奉陪,就算暫時認輸,改再行領教你未曾施展的峨嵋殺手”霍秀芸也趁勢下台,一面回劍入鞘,一面妙目波,覷定夏天翔半惱半嗔説道:“誰要你暫時認輸,總有一天非令你心服口服不可。”話音剛了,金頂絕巔人影一閃,那位既是當代巧匠,又是絕世神偷的“三手魯班”尉遲巧,已然趕到。

夏天翔含笑問道“尉遲老前輩,你大概在捨身巖下得到了什麼訊息,是有關我‘凌波玉女’柴姑姑、‘商山隱叟’賽老前輩?還是有關‘天涯酒俠’慕老前輩?”尉遲巧怪笑答道:“兩種訊息都有。”夏天翔問道:“我柴姑妒及賽老前輩為何不來?”尉遲巧笑道:“他們發現了司徒畏的蹤跡,趕往高黎貢山,要對這位身遭慘禍、武功已廢的‘龍飛劍客’加以維護。”夏天翔欣然笑道:“我柴姑姑與‘龍飛劍客’相互情愛頗深,既知他在高黎貢山,自應趕去維護,難怪無法到此赴約,但慕老前輩又因何事耽誤?”尉遲巧神一慘,搖頭嘆道:“我這位老友恐怕兇多青少。”這兩句話,不但聽得夏夭翔大吃一驚,連霍秀芸也深為詫異地傾耳凝神,知究竟。

夏天翔蹙眉間道:“尉遲老前輩,你方才不是説慕老前輩有訊息麼?”尉遲巧苦笑答道:“他們雙方的訊息均系託人傳書,尤其慕無憂所送來的,只是一個紙團,上書‘身遭險難,無法赴約’八字。”夏天翔扼腕長嘆説道:“照這情形看來,慕老前輩可能真已身遭毒手,凶多吉少了。”霍秀芸靜聽至此,中疑雲密佈,忍不住向夏天翔問道:“慕無優遭了什麼毒手?”夏天翔嘆道:“他在祁連山絳雪中變成了寒冰塑像?”霍秀芸越聽越覺不解,又復問道:“什麼叫做寒冰塑像。”尉遲巧向夏天翔笑道:“反正我們所知點蒼、祁連兩派狼狽為、為禍江猢之事,也應該加以儘量揭破,不如索一謁峨嵋派掌門人玄玄仙姥。”夏天翔點頭同意,尉遲巧遂向霍秀芸笑道:“此事因果,説來話長,霍姑娘能不能帶領老朽與夏天翔去往坤靈道院,參謁玄玄仙姥,然後再復細敍。”霍秀芸想了一想,點頭説道:“我帶你們去見我師傅也好。”隨即帶領尉遲巧、夏天翔離卻金頂絕巔,馳向坤靈道院。

到了坤靈道院,見過峨嵋掌門玄玄仙姥,遂由“三手魯班”尉遲巧將黃山天都會後的所有見聞一一細述。

玄玄仙姥聽得不住搖頭,旁邊侍立的霍秀芸卻對這些驚險緊張的熱鬧情節,嚮往不已。

崑崙、峨嵋兩派本有深厚情,玄玄仙姥既聞崑崙門下隱藏叛徒,又聽“白衣崑崙”蕭惕慘遭毒手,變作第一號寒冰塑像,不微嘆説道:“此事只有等那位去往崑崙探訊的仲孫姑娘來到峨嵋,方可斷定究竟是真是假。萬一夏老弟所見不虛,我們委實應該聯合各派同道,及早加以制裁,免得釀成不可收拾的武林劇變。”語音微頓,手指一塊聽經石,向尉遲巧、夏天翔含笑説道:“但夏老弟所見‘風塵狂客’厲清狂也在祁連山絳雪中身遭毒手一事,卻太以令人難信。請看當厲清狂在這聽經石上所炫的玄功,高明到何等地步?”尉遲巧、夏天翔隨着玄玄仙姥手指望去,只見那塊聽經石上,放着兩席蒲團,一席平平沒石,另外一席卻尚有三四分許,未能陷入石內。

夏天翔雖在大別山曾聽霍秀芸説過“風塵狂客”厲清狂池闖坤靈道院,在蒲團入石的玄功方面勝了玄玄仙姥一籌的這段故事,但如今親眼目睹之下,不由更覺前輩神功,委實爐火純青,難以企及。

尉遲巧聽完玄玄仙姥的活後,長嘆道:“仙姥的話雖不錯,但常言道得好:‘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那位‘風塵狂客’厲清狂縱然身負絕頂神功,但在萬一稍有疏虞之下,也未必不會遭受祁連羣兇的毒手。此事必須等仲孫姑娘趕到,方易參證研究,求得解答。仙姥可對那隱身幕後,替祁連、點蒼兩派撐的黃衣老人的來歷,有所猜測?”玄玄仙姥沉思片刻,搖頭笑道:“四海之大,八荒之廣,不知藏有多少未曾得知的奇人,及多少未曾得聞的奇事,我們如今不必胡亂猜測,且請尉遲大俠與夏天翔老弟在坤靈道院小作勾留,靜等仲孫飛瓊姑娘到來,看看她遠上崑崙,可曾探聽到什麼有關訊息,再作計較。”夏天翔聞言,想起仲孫飛瓊與自己分手之時,曾説因她馬快,可能與自己同抵峨嵋,如今卻迄未到來,不暗自懸心,深恐仲孫姊姊與“九首飛鵬”戚大招比賽坐騎腳程時被對方追及,出了什麼差錯?

他想到此處,不愁聚雙眉,但復行想起仲孫飛瓊有靈猿小白、異獸大黃一雙護衞,本身功力亦甚高明,縱被戚大招追上,也不致吃虧大大,又自憂心略解。

轉瞬之間,沉沉夜業已籠罩了整座峨嵋,霍秀芸向夏天翔低聲笑道:“讓你尉遲老前輩陪我師傅飲酒傾談,我們再到金頂絕巔走走。”夏天翔隨她走出坤靈道院,一面向金頂絕巔提氣飛身,一面向霍秀芸含笑問道:“再去金頂絕巔則甚?你是不是還想把我打得心服口服?”霍秀芸玉頰微生紅暈,白了夏天翔一眼,嗔聲説道:“你如今已是坤靈道院佳客,我怎麼還好意思找你打架?只想帶你去到金頂絕巔,看看佛光、神燈,暨峨嵋月絕景。”夏天翔對佛光、神燈及峨嵋夜等絕世景,嚮往已久,聞言大喜稱謝,霍秀芸抿嘴笑道:“你不要謝我,幾時陪我再闖祁連,我頗想看看那絳雪中的寒冰塑像,及為祁連派撐的黃衣老人,是副什麼模樣?”夏天翔含笑點頭,目光微瞥霍秀芸衣袂臨風的秀逸風神,不由勾起積鬱心頭已久的難解疑雲,囁問道:“霍…霍姑娘,你曾…曾否在湖南九疑山麓,騎着一匹青龍駒,獨斬‘祁連四鬼’?”霍秀芸搖頭答道:“我本未曾到過湖南九疑山,你這活是從何問起?”夏天翔如墜五里霧中,暗想“天涯酒俠”慕無憂向自己所説的仲孫飛瓊、鹿玉如、霍秀姜三人,不僅全已見過,並曾一一相詢九疑山之事,誰知她們均加否認,難道另外尚有別人,才是自己為她祈求薔薇願力的玄衣少女?

霍秀芸見他眼光發直,不由訝然間道:“你在想些什麼?”夏天翔臉上一紅,為了掩飾自己窘態,隨口答道:“我在嚮往你所説的佛光、神燈及峨嵋夜月等絕世妙景。”霍秀芸看他一眼,低鬟微笑,神情頗為婉孌,以柳媚花嬌代替了清晨比鬥之時的英風傲氣。

夏天翔心中先是一蕩,後是一驚,暗想不管九疑山所見玄衣少女是誰,自己業已一縷情絲深系仲孫飛瓊。霍秀芸雖然眉梢眼角,不時傳情,為了仲孫姊姊,也只好對她辜負的了。

兩人身法絕速,不多時便已翻上金頂絕巔,霍秀芸好似頗為高興,有點忘形,竟自拉着夏天翔的手兒,斜指中天,嫣然笑道:“如今月光被浮雲所掩,只等月兒自雲中鑽出,我們便可以欣賞美妙無邊的峨嵋夜月了。”夏天翔被她拉着手兒,正自微尷尬之際,霍秀芸忽然發現自己失態,慌忙鬆手,嬌靨飛紅,看着夏天翔羞笑道:“我今天高興得有些失常,你不要笑我。”夏天翔本是多情種子,見她這副楚楚風神,極惹人憐,遂不忍堅拒,仍與霍秀芸並肩而立,含笑問道:“你今天為什麼這樣高興?”霍秀芸忽然眼圈一紅,螓首微低,似乎盈盈位。

夏天翔見狀,不訝然問道:“你方才還説高興,如今怎又突然悲傷起來?”霍秀芸越來越覺傷心,自妙目中滾落幾滴淚珠,悽然低聲説道:“我是個棄嬰,自幼便蒙恩師撫養,十六八年以來,除了偶而行道江湖之外,經常獨立金頂絕巔,把世人引為絕景的佛光、神燈及峨嵋夜月,都看得極生厭…”説到此處,忍不住又復滾落幾點淚珠,夏天翔因無法加以安,只得靜靜聽她繼續説道:“不但爹爹是誰?母親是誰?不得而知,連一個可以互相傾訴藉之人也找不到…”夏天翔接口問道:“你不是還有師兄師姊?”霍秀芸搖頭説道:“我沒有師兄,只有師姊,大師姊、二師姊均是年長道姑,三師姊盛秀芝又是有夫之人,也不會大對我疼愛親熱。”夏天翔又復間道:“你行道江湖之時,難道也不曾結下一些知己好友?”霍秀芸妙目微抬,睫間猶掛淚珠,看着夏天翔悽然一笑道:“江湖人物多半庸俗不堪,我哪裏會看得上眼?

”話方正此,忽然自覺語病,雙頰一片羞紅,但仍目注夏天翔繼續説道:“今晨我們在此比鬥之後,居然棄嫌修好,所以大為高興,但不知你肯不肯我這個朋友?”人非大上,孰能忘情?何況霍秀芸又是如此風華美好的絕代嬌娃,夏天翔心中雖然暗叫不妙,覺得對方確實已向自己示意傾心,但口頭卻無法拒絕,只得含笑答道:“與你這等武功及品貌的絕代俠女友,只有高興已極,怎會不願?”霍秀芸目注夏天翔,本是微噙珠淚,滿面悽容,但聽他這兩句話後,不破涕為笑,雙現梨渦,那副羞還喜的楚楚鳳神,委實美到極處。

正在此時,突然一陣山風颯颯拂過,兩人不但身上寒意驟添,眼前也覺微暗。

原來天際密佈烏雲,盡蔽月光,大有雨意。

霍秀芸氣得跳腳説道:“天公真不識趣,今夜偏要降雨,這樣一來,我們的峨嵋月景,豈非看不成了嗎?”夏天翔見時已不早,劍眉微蹙説道:“天到這般時分,我仲孫妹妹怎的還不見到,她那匹青風驥是龍種神駒,行千里有餘,決不至於延誤,莫非出了什麼差錯?”情鬱乎中,往往自然而然地形於外,夏天翔一想到仲孫飛瓊,那“仲孫姊姊”四字便不口而出。

霍秀芸聽得一愕,但隨即嫣然笑道:“你何必在此着急,也許你那仲孫姊姊業已到了坤靈道院,我們口去看看好麼?”夏天翔心想仲孫飛瓊,本未曾聽出霍秀芸的語意,便自點頭答道“我們回去看看也好,那幹祁連魔頭委實太兇,我仲孫姊妹萬一…”話音至此,倏然而頓,看着滿面淚痕的霍秀芸,驚訝問道:“你怎麼突然又傷心了?”霍秀芸是因聽得夏天翔一口一聲“仲孫姊姊”竟致莫明其妙地悽然落淚,如今見他問起,遂嬌靨微紅,低頭答道:“我是因你那仲孫妹妹有你這樣一位對她關懷體貼的好弟弟,而想起自己仗劍江湖之際,不然孤影,無伴無依…”夏天翔如今方知自己言語中光,不也自窘得俊臉通紅,囁説道:“我不過只是叫她妹妹,並沒有…”霍秀芸妙目之中淚光漣漣,看着夏天翔幽幽説道:“你既肯叫她姊姊,便認我作妹妹好麼?”夏天翔對這飛來豔福,有些不敢消受,奇窘無奈地喃喃説道:“我…我…”霍秀芸限圈一紅,淚珠兒撲簌簌地落在前玄衣之上,以一種悽絕的神情説道:“你肯叫她姊姊,卻看我不起,不肯把我認作妹妹,可見得霍秀芸生來命苦,萬不如人,不如索請我師傅替我剪去三千煩惱絲,從此黃卷參經,青燈學佛。”美人珠淚,魔力無邊,夏天翔一見她這副海棠帶雨的悽苦神情,鐵石肝腸早已軟化。

見霍秀芸話完,銀牙緊咬,正待回身,遂趕緊把她衣袖拉住,低聲笑道:“你怎的這等愛哭?我又不曾説我不肯。”霍秀芸就勢回身,靠着夏天翔的肩膀,微作嬌嗔説道:“你還説我愛哭?霍秀芸秉高傲剛強,在未曾遇到你夏天翔以前,我向何人過半滴眼淚?”這幾句話中藴含了無限深情,直聽得夏天翔既覺骨蝕魂銷,又覺心驚膽戰。

霍秀芸説到此處,螓首微抬,破涕為笑,用一種極温柔極期待的目光,看着夏天翔,幽幽叫道:“翔哥哥,你既肯把我認作妹妹,便叫我一聲好麼?”有人曾把美人的哭笑比作戰爭,認為哭是守勢,笑是攻勢,笑先顰是敵後迂迴,破涕為笑是敵前登陸,除非得她啼笑皆非,才能使這美人陣仗全軍覆沒。

但如今在這峨嵋金頂絕巔,啼笑皆非全軍覆沒的,不是霍秀芸,而是夏天翔,他無法抗拒身邊這位絕代佳人破涕為笑的無邊魔力,也自情思偶然地柔聲叫道:“霍妹妹…不,霍妹妹三字,不太順口,我以後叫你芸妹好了。”霍秀芸心大,雙手抱着夏天翔的肩頭,跳腳笑道:“翔哥哥,我開心死了!你這聲芸妹,是我有生以來所聽到的最親切的聲音。”夏天翔見她這副天真神態,不心中暗想:“也許霍秀芸自幼孤單,天真純潔,真是想把自己認作哥哥,並非男女情思,則有這樣嬌憨豔美、武功極好的俠女作為妹妹,又復何憾?”他方一廂情願地想得高興,突然勁風颯然,聽出有人用暗器向自己背後襲到。

夏天翔右掌推開偎着自己、神思憫的霍秀芸,身形就勢左退三尺,避開勁風,只見是塊拳大山石,擊在地上,砰然一聲,火墾四濺,顯出發石人的手力極為強勁。

夏天翔、霍秀芸雙雙大吃一驚,回頭看時,只見身後一塊崖石之上,正站着身穿“護龍鱗”所織金甲的靈猿小白。

夏天翔驚喜集,正待發話,靈猿小白長臂雙揚,竟然又復向他打出兩塊山石。

這兩塊山石一打,打得夏天翔恍然大悟,愁聚雙眉,一面施展輕功,閃避襲擊,一面高聲叫道:“小白不要誤會,聽我…”話方至此,靈猿小白的矯捷身影,業已飄下金頂絕巔,半空中瞪着一雙光四的赤紅猿目,怒視夏天翔,又復拋出一片白光,向他到。

夏天翔知道自己這點輕功,比起靈猿小白委實相差太遠,無法追蹤,正自急得跳腳之際,霍秀芸卻拾起小白最後所拋的一封信柬,遞向夏天翔,含笑問道:“翔哥哥,這不是我們在大別山所遇,你仲孫姊姊養的那隻白猴子麼?它既來送信,為甚又要用石頭打你?”夏天翔明知靈猿小白是因自己與霍秀芸哥哥妹妹的過份親熱,才替它主人吃醋,用山石怒打自己,但又不便説明,只得苦笑一聲,接過信柬,拆封觀看。

柬上大意是説仲孫飛瓊趕到崑崙,因知非子等仍未返來,遂暗探天池,看出天荊奇樹的樹葉,果與夏天翔所藏、被鹿玉如毀去的那片淡紅三歧樹葉一般無二。除此以外,並發現其他重要疑點,必須再往祁連山絳雪附近隱伏,暗加查明,故不及趕赴峨嵋,特遣靈猿小白傳書相告,望夏天翔能夠多約幾名高手,同往祁連,共商對策。

夏天翔看完,一面既關心仲孫飛瓊獨在祁連山絳雪附近隱身暗察,太以危險,一面又知靈猿小白必把適才所見的旎風光歸報主人,不由劍眉深蹙,急得喃喃説道:“糟了…

糟了…”霍秀芸哪裏知道其中奧妙,睜着一雙妙目,惑然問道:“翔哥哥,出了什麼事情,令你這般憂慮?”夏天翔苦笑不答,遞過信束,霍秀芸細細看完,揚眉説道:“這有什麼關係?那仲孫姊姊要你多約能手,我便去稟明師傅,以‘峨嵋四秀’陪你同往祁連,聲勢總不算小了。”説到此處,目光一轉,又自笑道:“翔哥哥,你把仲孫飛瓊叫做姊姊,我也叫她姊姊,可使得麼?”夏天翔無可奈何地苦笑答道:“使得,使得。”但心中卻自暗想,就你這幾句天真無的姊姊妹妹,弟弟哥哥,業已把自己叫得焦頭爛額,不知應向仲孫飛瓊如何解釋?

正在皺盾之間,天已變,沉沉密佈的烏雲,金蛇掣動,雷鳴隱隱。

霍秀芸拉着夏天翔的衣袖,急聲説道:“翔哥哥,你不要再發愁了,便有天大的事情,也等口到坤靈道院,與我師傅及‘三手魯班’尉遲老前輩細商對策,如今雨已快來,這場雨看樣子大得很呢!”夏天翔帶着滿腹愁思,剛與霍秀芸舉步飄身,空中霹靂一聲,豆粒般大的雨點,便已傾盆急降。

饒他二人的輕功身法如何捷靈妙,但到了坤靈道院,還是水淋淋的一身盡濕。

霍秀芸向夏天翔叫道:“翔哥哥,你趕快進室,我去換件衣服,並找件寬大道袍給你更換,”夏天翔正覺自己這等狼狽形狀,怎好進入丹室,去見玄玄仙姥,不由微躊躇之際,業已聽得玄玄仙姥笑着叫道:“夏賢侄是否遊山遇雨?且請進室更衣,無須拘謹。”玄玄仙姥既已這等説法,夏天翔只好應聲進室,但心中暗想對方怎的突把稱呼由“夏老弟”改成“夏賢侄”難道這位峨嵋掌門具有慧覺,會預知自己與霍秀芸在金頂訂之事?

一頁懷疑,一面走入丹室,把仲孫飛瓊那封信束遞向“三千魯班”尉遲巧,皺眉説道:“老前輩請看,我們還要跑趟祁連山絳雪。”尉遲巧接過信束,看完以後,順手與玄玄仙姥,並向夏天翔笑道:“夏老弟,這封信束是誰送來的呢?”夏天翔答道:“小白…”

“小白”二字方出,霍秀芸業已換好衣裳,並取來一件寬大道袍及小衣等物,向夏天翔含笑説道:“翔哥哥,你到內室去把濕衣換下,我替你烤乾。”夏天翔一身水濕,委實難過,遂如言走到內室,換了乾衣,然後對“三手魯班”愁眉説道:“尉遲老前輩,你看這信上所言,我在伏牛山鵬屍古之中所拾,而被鹿玉如毀去的那片淡紅三歧樹葉,果然與崑崙特產的天荊奇樹樹葉一般無二。”尉遲巧目光一轉,微笑説道:“夏老弟,那鹿玉如姑娘既毀去淡紅三歧樹葉,又曾用‘天荊毒刺’對你暗算,舉動委實乖異絕倫,會不會她就是‘薔薇使者’所説的崑崙門下叛徒?”夏天翔想了一想,搖頭説道:“老前輩這種猜測雖然有理,但恐非實情,鹿玉如是知非子的得意衣缽傳人,她卻與祁連羣魔勾結,倒叛崑崙則甚?”尉遲巧瘦眉説道:“我也覺得鹿玉如不太可能,但除她以外,又推想不出其他嫌疑人物,仲孫姑娘函中所云發現重要疑點,最好能與此事有關,才容易判斷事實真相。”夏天翔説道:“我們趕緊去往祁連,見了我仲孫姊姊,豈非便可明白一切。”尉遲巧點頭笑道:“仲孫姑娘獨自隱伏祁連,雖有龍駒神獸護衞,依然危機重重,我們自應儘速趕去。但她信上不是還要我們多邀幾名高手為助…”話方至此,霍秀芸一面在丹爐上替夏天翔烘烤濕衣,一面向玄玄仙姥含笑説道:“師傅,剛才我在金頂絕巔,已經與我翔哥哥結為兄妹。”玄玄仙姥伸手撫着霍秀芸的香肩,臉上浮起一種慈祥的笑容説道“芸幾,你身世孤苦,峨嵋門下又少年紀彷彿、情相投之人,委實應該上一位心地光明、人品端正的好友,行道江湖,才可互相藉照應,不致寂寞。”説到此處,目注夏天翔微笑説道:“夏賢侄既已與芸兒訂,今後還望對你這純淑天真、不太懂世故人情的小妹,多加愛護。”夏天翔恭身肅立,口內唯唯,但心中暗想這樣一來,自己與霍秀芸的兄妹身份,業已光明正大地當眾確定,將來對仲孫飛瓊解釋起來,或許比較容易。

霍秀芸等玄玄仙姥話完,又復撒嬌似的嫣然笑道:“師傅,你和崑崙派掌門知非於是多年至,我又與翔哥哥結為兄妹,他那仲孫姊姊既為崑崙之事需人相助,何不便以‘峨嵋四秀’齊下祁連…”玄玄仙姥不等霍秀芸話完,便即笑道:“你們‘峨嵋四秀’的‘四象追魂劍陣’,倘若聯手施展,頗具相當威力,同往祁連,自然再好不過,但你秀圓、秀朗及盛秀芝三位師姊,如今尚未回山,而仲孫飛瓊姑娘卻獨處虎,岌岌可危,必須即時接應…”話猶未了,忽聽坤靈道院之外,傳來一聲龍長嘯,有人以豪的口音,帶笑叫道:“峨嵋掌門玄玄仙姥法駕可在院內?‘雪山冰奴’冷白石有事拜謁。”夏天翔聞言大喜説道:“冷大哥一來,我們有了好幫手了。”玄玄仙姥見夏天翔把雪山派特出奇人“雪山冰奴”冷白石叫做大哥,不由暗覺奇詫,遂向霍秀芸説道:“芸兒去請那位冷…大俠,到這丹室之中落坐。”霍秀芸如言把“雪山冰奴”冷白石請進丹室,冷白石摹見夏天翔,不由一愕,先向峨嵋掌門玄玄仙姥施禮後,便自把着夏天的雙肩,狂笑問道“夏老弟,黃山一別,彼此江湖跡,致未相逢,你可想念你冷大哥麼?”夏天翔笑道:“我豈但想念冷大哥,眼前便有事兒想請冷大哥幫幫忙呢!”冷白石大笑説道:“什麼事?快説,快説,老弟縱有天大難事,冷白石也必定幫你盡力以赴。”夏天翔笑道:“冷大哥,你有事求見峨嵋掌門,等你與玄玄仙姥老前輩談完,我們再説。”冷白石聞言轉向玄玄仙姥,深施一禮,含笑説道:“冷白石野天生,疏狂不羈,尚請仙姥恕我驟見忘年小友夏老弟之下,驚喜集,因而失禮之罪。”玄玄仙姥笑道:“冷大俠何必過謙,血中人的友之道,原當如是。”冷白石笑容忽收,臉上換了一副嚴肅神説道:“仙姥可知冷白石登門求見之故,是有噩耗相報。”玄玄仙姥聽得一驚,愕然問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冷大俠儘管直言,我峨嵋派中,有何噩耗?”冷白石搖頭答道:“這噩耗雖頗驚人,卻與峨嵋派中人物無甚關涉。”玄玄仙姥雖聽冷白石説那噩耗與峨嵋派中人無關,但仍蹙眉説道:“縱非峨嵋人物本身噩耗,也必與峨嵋有關,不然冷大俠怎會來向我老婆子報訊?”冷白石説道:“據冷白石所知,仙姥及我主人申屠神君夫婦,均與崑崙派掌門人知非子好甚厚。”玄玄仙姥點頭示意,冷白石又復説道:“此次冷白石便系本我主人申屠神君法諭,為查究何人濫用‘天荊毒刺’嫁禍崑崙一事奔走江湖。誰知在尚未獲得絲毫頭緒之時,卻先聽説崑崙派重要人物受人暗算。”夏天翔聽至此處,忍不住口問道:“冷大哥,你所説的崑崙派重要人物,是否指的是知非子的三師弟‘白衣崑崙’蕭惕?”冷白石環眼之中神光電地搖頭説道:“夏老弟,你猜錯了,此人比蕭惕的身份重要多多了。”尉遲巧眉頭一聚,失聲問道:“聽冷兄言中之意,莫非便是崑崙掌門遭遇不測?”冷白石哼了一聲,點頭説道:“正是崑崙掌門知非子,在查究何人冒用‘天荊毒刺’嫁禍崑崙之時,中了暗算。”這幾句話,聽得滿座肅然;夏天翔才對自己與仲孫飛瓊兩上崑崙,均未見知非子歸來之故恍然大悟。

玄玄仙姥默然片刻,向冷白石蹙眉問道:“暗算崑崙掌門知非子的,是何等人物?”冷白石應聲答道:“我對此事只是耳聞,並未目睹,但知崑崙掌門人知非於是在猝不及防之下,先中‘天荊毒刺’,然後又被連點五陰重加以擄走,大概人縱未死,一身絕世武功也必廢去。”玄玄仙姥雙眉一剔,怫然説道:“他們敢對一派掌門暗下如此毒手?”冷白石也恨恨説道:“這幹惡賊,委實太以陰毒卑鄙,可惜不知是哪路人物?”夏天翔憤然叫道:“這事好猜,不是點蒼派,便是祁連派…”冷白石目中神光炯炯,凝注夏天翔問道:“夏老弟,你有何據?如此斷言。”夏天翔答道:“我是據冷大哥所説的對方暗害崑崙掌門知非於的手段加以判斷。因為‘龍飛劍客’司徒畏便是被點蒼派人物點了五陰重,廢去武功,而祁連派就是濫用‘天荊毒刺’到處傷人的豺狼之輩。”冷白石聽得大出意外,愕然問道:“這些事都是我跡江湖查未得的重要情節,夏老弟如何得知呢?”夏天翔遂把黃山別後,自己所歷所經,向冷白石細述一遍。

冷白石靜靜聽完,濃盾雙剔説道:“若照這些已知情節判斷,此事定系點蒼、祁連兩派合為,但因祁連聲勢較盛,可能知非於是被擄往絳雪內?”尉遲巧説道:“冷兄所料,雖然大致不差,但世事難定,這幫魑魅魍魎的手段心思,更極詭異飄忽,我們對於點蒼山步虛道觀這條線索,似也不應輕易放過。”冷白石點頭答道:“着依尉遲兄高見,對於拯救崑崙掌門一事,如何處理才妥?”尉遲巧笑道:“小弟哪裏有甚高見?只是覺得我們應該把主力放在祁連方面,再分上一或二人去往點蒼,以免萬一疏誤而已。”玄玄仙姥聞言,想了一想説道“這樣好了,冷大俠、尉遲大俠率領夏老弟及芸兒,去往祁連山絛雪,相助仲孫飛瓊姑娘,並暗探崑崙掌門下落,我則去往點蒼步虛道觀走走。”冷白石大笑説道:“這樣安排最好,我因得訊以後,回大雪山玄冰原求援,卻恐路途太遠,有所延誤,才特意趕到峨嵋,誰知居然巧遇夏老弟,把悶葫蘆似的疑團,磕然打破。”這幹意氣凌雲的武林奇客,既經議決,自然立即依計而行,峨嵋掌門人玄玄仙姥去往點蒼步虛道觀,已有奇異遭遇。

“雪山冰奴”冷白石、“三千魯班’尉遲巧、夏天翔、霍秀芸等的祁連山絳雪之行,則更為驚心動魄,居然發現崑崙叛徒與祁連羣兇勾結,夜審崑崙掌門知非子;黃衣長髮老人雙雙出現,各展絕世神功,幾乎把冷白石、尉遲巧、夏天翎、霍秀芸及仲孫飛瓊一齊擒住,凍成寒冰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