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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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納瓦斯—德爾馬克斯1950那年她五歲。最早的記憶是一連串赤身體的陌生人在她母親的牀上爬進爬出。
她母親解釋説:“他們是你的叔父,你必須尊敬他們。”這些人鄙不堪,毫無慈愛之心。他們在這兒待一個晚上、一個星期或者一個月,然後就銷聲匿跡。他們一走,多洛雷絲·皮涅羅馬上就找新男人。
多洛雷絲·皮涅羅年輕時是個美人,格拉謝拉遺傳了她母親的容貌。在孩提時代,格拉謝拉就美得令人傾倒:高顴骨、橄欖的皮膚、閃亮的黑髮、濃密的長睫。年輕的身體發育得相當成誘人。
隨着歲月的逝,多洛雷絲·皮涅羅的身體發胖了,歲月無情地在她美麗的臉上刻下了痕跡。儘管她不再漂亮,但卻是唾手可得,並且牀上功夫為人所稱道。與人歡是她的天賦,她以此取悦男子,希望用自己的體來換取他們的愛,留住他們。她是名裁縫,生活捉襟見肘,因為她毫無工作熱情,村子裏只有請不起更好裁縫的人才請她。
多洛雷絲·皮涅羅不喜歡自己的女兒,因為女兒老是使她想起她唯一愛過的人。格拉謝拉的父親是一個年輕漂亮的機械師。他曾向年輕美麗的多洛雷絲求婚,她心甘情願地讓他誘惑了。但是,當她透自己已懷孕時,他消失得無影無蹤,把孽種留給了多洛雷絲。
多洛雷絲脾氣很壞,她向孩子發仇恨。只要格拉謝拉做了一點使她不高興的事,做媽媽的就要打她,還又喊又叫:“你像你父親一樣蠢!”這個孩子毫無辦法躲避雨點似的拳頭或不間斷的吼叫。每天早晨格拉謝拉醒來時都要祈禱:求你了,上帝,今天讓媽媽別打我。求求你,上帝,今天讓媽媽快樂。求求你,上帝,今天讓媽媽説她愛我吧。
如果媽媽不打她,那就本不管她。格拉謝拉自己做飯,自己整理衣服。她自己做飯帶到學校裏去,總是對老師説:“媽媽今天給我做了餡餅,她知道我特愛餡餅。”或是:“我撕破了衣服,但媽媽替我縫好了。她喜歡替我幹活呢。”或是:“我和媽媽明天要去看電影呢。”這總是使她的老師傷心碎。拉斯納瓦斯—德爾馬克斯是個小村子,離阿維拉一小時路程。像各處的村子一樣,每個人都清楚別人的情況。多洛雷絲·皮涅羅的生活方式是丟人現眼的,這也影響了格拉謝拉。母親們不讓自己的孩子與這個小姑娘玩,怕他們的品德受到影響。格拉謝拉在普拉佐內塔上學,但她沒有朋友,也沒有同伴可以一起玩。她是學校裏最聰明的孩子之一,但她的成績很差。她很難集中力,因為她總是疲憊不堪。
她的老師常常勸她:“你一定要早點睡覺,格拉謝拉,有了足夠的休息才可以把作業做好。”但她的疲倦與晚睡毫無關係。格拉謝拉與母親共用一個有兩個房間的套間,女孩睡在小房間的牀上,與媽媽的卧室只隔着一塊薄薄的破簾子。媽媽無論與上了她牀的哪個陌生人睡覺,聲語總會把她驚醒,她就再也沒法睡着了。這一切,格拉謝拉怎麼好告訴老師呢?
格拉謝拉把成績單拿回家時,母親總是大叫:“我知道你就只能得這種鬼分數。你知道你的成績為什麼這麼糟嗎?因為你蠢。蠢!”格拉謝拉總是深信不疑,強忍着不哭出聲來。
下午放學後,格拉謝拉總是一個人到處逛,走過兩邊栽有洋槐和法桐的彎曲狹窄的街道,經過那些粉刷一新的石頭房子——慈愛的父親們和他們的家人就住在那裏。格拉謝拉有許多玩伴——但只是在她的腦子裏。有美麗的女孩、漂亮的男孩,他們邀請她參加他們的聚會,聚會上有好吃的糕點和冰淇淋。她想象中的朋友又和氣又可愛,他們都認為她很聰明。媽媽不在旁邊時,格拉謝拉常常與他們進行長時間的談話。
格拉謝拉,你幫我做家庭作業,好嗎?我不知道怎麼做算術,而你的算術極了。
我們今晚幹什麼,格拉謝拉?我們可以去看電影,或到城裏去喝可樂。
你媽媽今晚會讓你到我家吃晚飯嗎?格拉謝拉,我們吃平鍋菜飯①。
①平鍋菜飯:一種用番紅花調味的大米與、海味、蔬菜烹調成的西班牙飯食。
不,恐怕不行。我一走,媽媽就孤零零的了。我是她的一切,你知道的。
星期天,格拉謝拉早早起牀,靜悄悄地穿好衣服,小心翼翼地不驚醒媽媽和牀上的叔叔,走到聖胡安包蒂斯塔教堂去,在那裏聽佩雷斯神父談論死後的快樂生活,與耶穌在一起的童話般的生活。格拉謝拉真想早點死掉,去見耶穌。
佩雷斯神父是個有魅力的神父,四十剛出頭。從幾年前他來到拉斯納瓦斯—德爾馬克斯起,他一視同仁地幫助過富人和窮人,病人和健壯的人。小村子裏沒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佩雷斯神父知道格拉謝拉常到教堂來,也知道有一連串的陌生人與多洛雷絲·皮涅羅同牀共枕。這個家不適合小姑娘待,但對此誰也無能為力。格拉謝拉行為端莊,這使佩雷斯神父十分驚奇。她又和氣又温柔,從不抱怨,也不談及家裏的生活。
每個星期天早上,格拉謝拉都要穿着一身整潔的衣服到教堂裏來——他肯定是她自己洗的。佩雷斯知道城裏別的孩子都躲着她,很同情她。每個星期天,做完禮拜儀式後,他都要安排與她待一段時間;如果他有空,還常常帶她去餐館,美美地吃一頓冰淇淋。
冬天,格拉謝拉的生活單調陰鬱,令人厭倦。拉斯納瓦斯—德爾馬克斯是一塊盆地,四面環山,因此,冬天長達六個月。夏天較容易過,因為那時遊人來了,城裏滿是笑聲和歌舞,街上生機。遊客們常常在巴雷多廣場聚會——那裏在石頭上建了一個小型音樂台。他們一邊聽着音樂,一邊欣賞當地人手拉着手圍成一個五光十的圓圈,赤着腳,優雅地跳起傳了幾百年的民間傳統舞蹈薩達納舞。格拉謝拉看着他們坐在路邊餐廳裏喝着開胃酒,或在魚市或藥房買東西。下午1點,酒店裏總是顧客盈門,遊客們喝着酒,吃着海味、橄欖和油炸土豆片。
最令格拉謝拉動的是毎天傍晚看“散步”男孩和女孩分成兩組,在市長廣場走來走去;男孩子瞟着女孩子,而父母、祖父母們,還有朋友們,都在路邊餐廳裏監視着。這是幾百年來一直不變的求偶方式。格拉謝拉極想參加,但她母親不準。
“你想成女嗎?”她總是對格拉謝拉吼着“離男孩子遠點。他們只要你一件東西。我有切身經歷的。”她痛苦地補上一句。
如果説白天還可以忍耐,晚上就苦不堪言了。透過那塊把兩張牀分開的薄薄的簾子,格拉謝拉聽得見野的呻聲、扭動聲,沉重的息聲,還總伴隨着聲語。
“再快點…用力!”
…
十歲以前,格拉謝拉就聽到了西班牙語中的一切詞穢語。它們是悄聲説出來的,叫出來的,顫抖着説出來的,呻出來的。這些情慾的叫喚使格拉謝拉反,同時也在她身上喚醒了一些陌生的渴望。
格拉謝拉14歲時,那個摩爾人住了進來。他是格拉謝拉見過的最高大的男子,皮膚黑得發亮,頭剃得光光的,肩膀寬大,膛厚闊,胳膊壯。摩爾人是夜午時分到的,格拉謝拉已睡着了。她第一次見到他是第二天早上,他拉開簾子,赤身體地經過格拉謝拉的牀,到外屋去上廁所。格拉謝拉望着他,差一點沒叫出聲來。他碩大無比,全身任何一部分都是如此。這會要了我媽媽的命的,格拉謝拉想。
摩爾人盯着她。
“啊,啊,這是誰呀?”多洛雷絲·皮涅羅急忙下牀,走到他旁邊。
“我的女兒。”她簡短地説。
看到自己的母親赤身體地站在這個男人旁邊,格拉謝拉覺得十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