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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前路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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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僵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彌水清擋在他和夏維中間,全神戒備,以防他會再動手,同時心裏暗自埋怨,怪夏維話説得太多了。她見夏維嘿嘿笑起來,又要説話,連忙回頭低喝道:“三哥,別説了。”夏維愣了一下,瞪着眼道:“小妹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我罵他可是有道理的。這阿大可不是什麼好鳥,你我二人一直很小心,他若不是早就盯上咱們,怎麼會一路跟到這裏,突然蹦了出來?”阿大面一變,又是憤怒,又是無奈,搖頭道:“原來維公子已經看出來了。”

“傻子也看出來了。”阿大被夏維起了子,道:“好。那我也不隱瞞,當時進入江南省,我們在關卡處遇到維公子,於是就哄騙那商人,一路跟在二位後面。不過我們並無歹意,只是想請二位幫忙救出雪香小姐。”夏維冷笑道:“不只這麼簡單吧?你都不知道我們來江南的目的,怎會一開始就想請我們幫忙?大概你跟在我們後面,是想找個機會,把我們殺了,或者綁起來,也好要挾北王家,對吧?”也不等阿大回答,夏維又續道:“只不過你後來改變了主意,你跟在我們後面,一定查探出我們這一路並沒有和顏瑞的人接觸,而且還有意躲避炎武軍,所以你才會現身出來,請我們幫忙。如果我們不同意,大概你還是會實行原來的計劃,是不是?”阿大連連變,最終垂頭道:“好啊,真不愧是維公子,我這點小手段還真是班門斧了。”夏維笑道:“幸好我小妹還算有兩下子,阿大大哥知道自己收拾不了我們,這就要招呼你的同伴過來幫忙了吧?”阿大也不笑了出來,道:“維公子真是難得的聰明人。”夏維裝模作樣地板起臉,喃喃説道:“嗯,既然我是聰明人,就該識得時務。阿大大哥人多,我和小妹要是不和你們合作,恐怕是要吃虧的。既然你要我們幫忙救安雪香,也對我們沒什麼損失。那我還是答應你比較好,小妹,你説呢?”彌水清起初還有些同情阿大,但一聽阿大本要算計自己,心中不免憤怒,但見夏維好像有成竹的樣子,便點頭道:“一切由三哥作主。”夏維一擊掌,道:“好,阿大大哥,我們就幫你這一次。”阿大一時也不知是喜是憂,雖然夏維答應了自己的要求,但越看越覺得這小子不太好對付,大概並不是誠心誠意答應自己。但阿大也有自己的難言之隱,現在他手下只有十三個人,想要完成這次潛入江南的任務,恐怕並不容易,能得到夏維和彌水清的幫助,固然是好的,就算最後不能完成任務,還可將這二人控制住,以後也可與北王家做些易。

阿大靜下心來,估量形勢還是對自己有利,便要向夏維解釋自己的計劃,但夏維卻一擺手,道:“今天已經這麼晚了,我和小妹都累了,有什麼事,不如明天再説,反正咱們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阿大也不勉強,便吩咐手下散開,看似是謹慎地在四周放哨,以防遇到危險,其實卻是怕夏維和彌水清趁夜逃跑。

這是一個悶熱的夜晚,野外蚊蟲兇悍,在人身上一飄就是一個大包。夏維和彌水清熄滅了篝火,點了一麻繩,然後踩滅,讓麻繩一端存有火星,一點一點向下蔓延,冒出的煙便可燻走蚊蟲。阿大靠在不遠處的土坡上,和衣而眠,只是不知是否真的睡着了,大概還在監視他們吧。

彌水清壓低聲音,道:“三哥,你真打算幫他?”夏維好像有些困了,耷拉着眼皮,哼哼唧唧地道:“唔…幫,當然幫。”彌水清在他肩上錘了一記,嗔道:“三哥你別裝困,你肯定有事沒告訴我!我剛才忽然想到,我們過關卡進江南的時候,你去搶那些商人的飯糰,就是為了引阿大這些人注意,你當時已經看出他們的身份了,是不是?”夏維大笑道:“開什麼玩笑啊,三哥又不是神仙,當時怎麼會看出他們的身份?再説了,就算我看出來了,也該知道這些人不好惹,躲還躲不及呢,為何要引他們注意?”彌水清見夏維笑得狡詐,知道他有隱瞞,便道:“三哥你要是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夏維連忙笑道:“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他回頭看了看阿大,壓低聲音道:“小妹,你相信他帶人潛入江南,只是為了救安雪香麼?”彌水清搖頭道:“信他個大頭鬼!就算這個阿大想這樣做,他頂頭上司喬年炅也不會同意。只是我還猜不出他們還有什麼目的。”夏維笑道:“很簡單啊,他們是來刺殺顏瑞的!”彌水清一愣,道:“這怎麼可能?”夏維解釋道:“怎麼不可能?如今喬年炅帶着五千殘兵停在江北,過着朝不保夕的子。他從皇都那邊撤下來,也算是把北王家和東王家都得罪了,想要回頭是不行,最好的路就是一路向南撤。可江南被顏瑞控制,擋住了他的路。若是他能將顏瑞除掉,炎武軍必亂。畢竟無論是炎武軍還是南方,都是顏瑞剛剛控制住的,還沒穩固陣腳。他一死,喬年炅就可以來主持大局。”彌水清略一思索,道:“這些我也明白,但只派這幾個人,怎麼可能刺殺顏瑞?阿大算是首領了,可功夫卻連我都不如。”夏維嘿嘿笑道:“小妹,自信是好事,可自大就不對了。”彌水清道:“三哥你什麼意思?”夏維手腳比劃着道:“剛才你推倒阿大那一招,是當初我們剛從軍時,大哥傳給我們的吧?看起來你這些年倒是很勤奮,這麼簡單的招數練純了,也還真有威力。只不過,你肯定不是阿大的對手。”彌水清想要反駁,夏維卻攔住她,續道:“阿大被你推倒,或許是因為一時大意,但也可能是故意想讓。但我覺得還是他大意了,不然他倒地的時候,不會出真功夫,幾個簡單的動作就穩住了身體。”彌水清道:“若他真比我強,他的手下也肯定不弱,那先把我們抓起來不是更好,為何還要搞這麼多花樣出來?”夏維一愣,支支吾吾地道:“肯定是有原因,肯定是有原因。”彌水清知他又在隱瞞什麼,便冷哼一聲,突然伸出手,在他腿上擰了一記。夏維吃痛,哎喲叫了一聲,求饒道:“小妹饒命,我説,我説。”彌水清鬆開手,道:“快説!”夏維深一口氣,看看左,又瞧瞧右,最後抬起頭望着天,卻始終沒説什麼。彌水清太悉他這個德行了,又要出手,夏維連忙道:“我説我説。唉,其實不是我不願意説,只是這些事解釋起來太麻煩了,三言兩語説不完。”彌水清扁着嘴道:“沒關係,夜還長着呢。”夏維撲哧笑了出來,道:“這話聽着怎麼這麼不入耳啊?”彌水清瞪眼道:“別打岔!”夏維也沒轍了,心説這小妹太瞭解我了,想騙是騙不過,還是老實説了吧。他沉了一口氣,道:“其實,咱們來到南方,看到顏瑞並沒有發兵參戰的意圖,本來就應該回去了。但鬼參營又給我送來了一些消息,我不得不留下。”彌水清驚問道:“高威給你送消息了,我怎麼不知道?”夏維笑道:“若是瞞不過你,鬼參營不是太廢物了麼?”彌水清不滿地道:“説,是什麼消息?”夏維道:“就是喬年炅派人來江南刺殺顏瑞的事。這幾我們趕路一點也不急,其實是我故意拖慢速度,等阿大這些人追上來。”彌水清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你有什麼打算?”夏維道:“見步行步吧,總之先和他們合作,想法子阻止他們的計劃。顏瑞可不能現在就死。若是他死了,喬年炅能穩定南方,那也罷了,可喬年炅絕對做不到這一點。”彌水清明白夏維的意思。如今北方戰亂,最終會有什麼樣的結果無法預測。而北王軍在西二省試圖截斷莽軍後路,不得不顧及西北省的動向。南方是牽制西北省的關鍵,若是南方亂了,西北省總督無論是去阻擋北王軍,還是進入南方四省,都會帶來難以估量的後果。因此顏瑞雖然近來的所作所為令人不齒,但總的説來,他確實對穩定大局做出了貢獻。

彌水清道:“三哥,你還是沒有解釋阿大的事。”夏維訝道:“這還不算解釋嗎?”彌水清道:“阿大既然是來刺殺顏瑞的,為何要請我們幫忙?無論怎麼看,我們都不該幫他。更何況你已經揭穿了他的計策,為何他不乾脆一點,或殺或抓都可,卻執意要我們幫助?”夏維心想:“真是越解釋越糟,這下小妹知道更多事,想騙就更難了。”有些事情夏維是暫時不能説出來的,畢竟高威給他送消息,是揹着東王行事,若是他將所有事情都告訴彌水清,彌水清恐怕要影響到他的計劃,其直接後果大概是對高威造成不利。無奈之下,夏維只好決定再透一些事情,他説道:“阿大不動手,是怕活捉不了我。”彌水清驚問:“此話怎講?”夏維咧開嘴,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後槽牙。彌水清仔細一看,見他牙齒上鑲着金箔,忙問:“這是什麼?”夏維笑道:“是鬼參營的人自殺用的,金箔下面藏着毒囊,只要咬破,人立時就死。”彌水清大驚失,道:“三哥你裝這東西做什麼?”夏維道:“我這人是個軟骨頭,萬一被別人抓住了,恐怕頂不住嚴刑拷打,所以我讓高威給我裝了這個東西。”

“可是…”彌水清急得説不出話來了,許許多多事情在腦海裏翻湧着。夏維這樣做,無疑是抱着隨時送命的覺悟了。可是想想他一貫的作風,若不是有絕對的必要,他不可能這樣做的。忽然間彌水清意識到這裏面有些問題,便問道:“你鑲毒囊的事,阿大知道?”夏維一笑,點頭道:“應該知道。”彌水清道:“如此説來,阿大進入江南的事,東王家不僅知道,而且還在背後暗中幫助了?”夏維讚道:“小妹還真是聰明啊,這都讓你想到了。東王家雖然沒有正式出面,但確實利用鬼參營的人脈,暗中給予了喬年炅不少幫助。當然,喬年炅大概不知道這些。如今他從皇都那邊撤下來,東王自然想讓他將南方搞亂,不僅能打擊顏瑞,連北王家也會受到影響。若不是高威和我情不錯,我也不會知道這些事情。”彌水清不説話了,垂着頭,神黯然。

夏維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既然她不再多問,自然最好,不然夏維實在瞞不住其他事情了。

彌水清忽然抬頭道:“三哥,你鑲在牙上的毒囊,不會有問題吧?”夏維笑道:“放心,鬼參營的東西還是很高明的,必須用一個簡單卻又巧妙的方法咬,才能將毒囊咬破,否則就是戴上一輩子,也不會出問題。再者説,我睡覺愛磨牙,若是那玩意不結實,我不是早就一命嗚呼了?”説着得意地笑了起來。

彌水清卻沒笑,懇切地道:“三哥,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要自殺!”夏維道:“我知道,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咬毒囊的,我也想多活幾年。”彌水清拉着夏維的胳膊,搖頭道:“不是。我的意思是,無論遇到什麼事,也不要咬。就算萬不得已,也不要咬。你必須好好活着。”夏維笑道:“好,我答應你就是了。只要再遇到高威,我就讓他把這毒囊取下來,反正嘴裏有個要命的東西,我也覺得彆扭,吃飯都吃不香。”彌水清這才安心一些。

清晨,彌水清醒來的時候,看到夏維和阿大站在不遠處,正在低聲談。顯然他們是在商量刺殺顏瑞的事情。彌水清其實意識到夏維還有隱瞞,不然阿大請他們幫忙這件事,本身尚有説不通的地方。但彌水清沒有多問,她看到夏維鑲上毒囊,就知道他早已有了計劃。無論出於什麼目的,他都已經把自己的命押進去了。既然如此,彌水清知道自己該跟着他,給予最大的幫助,而且他會在需要的時候,將更多的事情告訴自己的。

彌水清呆呆地望着夏維的背影,一時間有些出神了。

夏維的背影有些消瘦,一身布衣衫,風塵僕僕的樣子,頭髮也是亂糟糟的。他和阿大談的時候,肯定是時不時地科打諢,搞得阿大一臉無奈。彌水清不微笑起來,卻又有些茫然。

從當年北王軍在西北省徵兵,他們相識、結拜,到如今一晃已有這許多年了。彌水清暗暗回憶着,彷彿看到當年那個一臉氣的夏維取笑自己的樣子。如今的夏維還是那副德行,可彌水清卻覺他變了許多。似乎,他已經不像當年那般天不怕地不怕了,大概只有彌水清看出了這點。他偶爾會發臭脾氣了,還會固執己見,但他始終是對的。至於他的變化,或許是不得已吧,他一個人在莽軍之中待了三年,與虎謀皮,在刀鋒上行走,什麼人也會變吧。

這時夏維和阿大似乎商量妥當了,阿大去招呼手下,夏維走到彌水清跟前,笑道:“起來吧,咱們該上路了。”彌水清拉住夏維的袖子,道:“三哥,你還記得昨晚答應我的事麼?”夏維故作茫然,道:“什麼事?”彌水清嘟起嘴道:“你説過,你不會死!”夏維苦笑道:“一大清早説什麼死啊活啊的,多不吉利!”彌水清鏗鏘有力地道:“總之你答應我了,三哥,當哥哥的可不能騙妹子!”夏維道:“我哪裏騙得了你啊。小妹多聰明,把三哥賣了三哥還幫你數錢呢。別説這些啦,我答應你,就一定會做到。快走,咱們今天就要趕到玉寧,到了那裏,阿大他們還要做一些準備,我可以帶你在城裏轉轉。”彌水清笑了笑,道:“三哥,你有多少年沒回去了,還認得路嗎?”夏維道:“什麼路都忘了,也不會忘了回家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