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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不詳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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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來臨之前,總有一段平靜。

無聲無息地湧動着,等待爆發的時刻。

時至六月,天氣已越發炎熱。燼火河剛剛渡過汛,又來了暑汛。大河奔騰不休,在中游幾個河道狹窄的地段,水勢猛漲。瞿遠不得不沿河留守兵力,鞏固堤防。

此時西二省北部與東部,都以落入北王軍控制,在漫長的省界上,十二萬北王軍分散六個部分,每一部都指向西二省的一座大城。雖然每部都沒有獨自攻下一城的能力,但莽軍也不敢掉以輕心,他們的兵力本就不足,在各城之間移動兵力部署,也遠不及北王軍在野外靈活。而且莽軍是守,北王軍是攻,主動權在北王軍手中,只要他們尋到一絲莽軍的鬆懈,大軍立刻便會整合,全力攻打。只是瞿遠遲遲沒有出兵,不僅因為西二省的莽軍尚未出破綻,更因為皇都那邊大戰在即,他必須停下來留意,以防皇都有個不測,自己陷入西二省而無法作出應援。

局勢仍在控制之中,但瞿遠卻到了一絲不安。計劃是兩個月拿下西二省的赤土省,如今時間已過去大半,雖然已經佈置完畢,只要開戰,他有把握在剩下的時間內結束戰鬥,而且如今這樣半圍西二省的架勢,也對攻打皇都的莽軍是個威脅。但瞿遠卻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隱約到夏維的悲觀情緒是有道理的。他又先後數次去套夏維的話,但每每都不成功,如今的夏維是隻談***不談國事。他説:“我是小卒,管不了這許多了。”説他是小卒,還真不太像。雖然被降為士卒,三年不得晉升,但他好像一點也不在乎,而且傷已痊癒,卻還賴在傷兵營裏,每和傷兵們談笑風生,甚至還搞來了酒偷飲。瞿遠是拿他沒有辦法了,其他將領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有彌水清偶爾去發一通脾氣。只是夏維把酒藏得太好,彌水清也抓不到真憑實據,罵上幾句便也算了。

這一瞿遠又接到了劇情,看文書封皮上印的竟是南方的幾個印章,不大為驚訝。北王軍在南方的探子大多已被顏瑞剷除,所剩下的也很少傳訊出來,畢竟南方暫時無憂,他們的任務還是隱藏自己,暗中重建消息來源,沒有大事是不會傳報的。

瞿遠連忙拆開文書,飛速讀了一遍,覺這消息不能算小,但也談不上有多重要。於是他將文書給將領們傳閲一遍,眾人看過之後各抒己見,均認為此事不會有太多影響,可以不予理會。瞿遠表面上同意這種看法,但心裏卻有太多疑問,於是就拉着彌水清一起去傷兵營,問問夏維的意見。

夏維的那頂帳篷裏喧譁一片,瞿遠和彌水清心中納悶,夏維已不説書了,怎麼還這麼熱鬧?等走進去一瞧,好傢伙,原來是擺開賭場了。那些本來斷胳膊斷腿的傷兵們圍成個大圓,夏維赤着上身,手裏拿着兩個碗連連搖晃,裏面有骰子的清脆響聲,他嘴裏吆喝着:“買定離手!買定離手!”地上攤滿了碎銀子和銅錢,還有傷兵趁着最後的機會下注。其中一個傷兵最為引人注目,半個身子都被包紮起來,躺在擔架上,連坐都坐不起來,卻還興奮地喊道:“等等!我還沒沒押呢!”

“你他媽想等明年開再押啊?”夏維罵了一句。其他人也跟着起鬨。由於太過專注,他們還沒發現瞿遠和彌水清進來了。

躺擔架的傷兵臉一紅,故作大方地將手裏的銅錢全摔了出去,喊了一嗓子“小!”已經連開十三把大了,傷兵們都把錢押了進去,賭這一把開小。其實他們不知道,夏維用木疙瘩刻成的骰子是做了手腳的,既然大家不信,夏維自然要開第十四把大,賺上一筆。哪知他正要動手,卻無意間瞄到了站在門口的瞿遠和彌水清。瞿遠倒是滿臉笑意,好像也想來玩上一手。彌水清的臉可就不好看了,冰冷的目光瞪得夏維一個靈,手一滑,兩碗打開之後竟是小。

傷兵們立刻沸騰了,起鬨讓夏維賠錢。若是真賠,夏維可要賠到疼了。靈機一動,他指着門口喊道:“瞿將軍,彌團將!”有幾個不怕死的還以為夏維騙人,連頭也不回,繼續要他賠錢。不過也有人比較謹慎,回頭看了看,一看還真是瞿遠和彌水清,連錢也不要了,掀開帳篷底便往外鑽。最慘的是那個躺擔架的傷兵,手腳都包緊了,卻還狼狽地往外爬。夏維看不忍了,便揪起這位老兄的衣領,把他扔了出去,然後笑眯眯地道:“二哥,小妹,哈哈,你們來啦…”便説邊往懷裏收錢,嘴裏還嘀咕着:“媽的放哨的人都死哪兒去了?”彌水清臉上像是罩了一層寒霜,怒道:“三哥啊三哥,你是屢教不改,今天總算被我抓到了吧,你還有什麼話説?你先是擺書場,那倒也罷了,現在又擺開賭場了,你是不是還要在傷兵營開條煙花柳巷啊!”夏維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我也想開,可惜找不到姑娘啊…”

“你!”彌水清氣得直跺腳。

瞿遠怕這倆人再鬧僵了,連忙打圓場,道:“哈哈,三弟此舉雖然有一點點違反軍紀,但我想他本意還是好的,他這樣一搞,讓傷兵們樂呵樂呵,傷也好得快了不是?”然後話題一轉,避過這一節,説道:“三弟,南方有消息傳了過來,你先看看。”夏維接過文書,匆匆讀了一遍,臉上連連變。原來這消息是,顏英吉將安雪香送出了皇都,派人一路護送,最後給了顏瑞。而到顏瑞面前的安雪香,已經沒有了人樣,身上被鞭子得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手筋腳筋也被挑斷了,更狠的是,眼睛被挖了,舌頭被割了,只有耳朵還好,能聽到聲音。顏瑞的手下有許多是見過安雪香的,眼看這個美人被折磨成這樣,心軟者便下淚來,心硬的則破口大罵。

夏維曾在南王府住過一陣,雖然當時和安雪香接觸不多,但他也始終記得,這個南王的女兒是多麼乖巧多麼人。甚至當時他看到顏瑞和安雪香親密的在一起,可能還有一絲嫉妒。沒想到幾年不見,佳人至斯,一時間夏維悲憤難當,將文書攥成一團,咬牙切齒地道:“雪香小姐太慘了…”説着揮起拳頭,連連錘地,以發心中憤懣。

彌水清看他拳頭鑿出血了,心下不忍,便也忘了他賭錢的事,上前拉住他的手,安道:“三哥,你別太難過…”夏維一瞪眼,道:“我難過?我和安雪香又不,難過個!顏瑞才應該難過,他宰了安廣黎,卻把安雪香留在皇都,他想幹什麼?他是知道顏英吉會入皇都的!而且他算計了顏英吉,顏英吉會放過安雪香嗎?這些事情,顏瑞一定都知道啊,沒準他還盼着顏英吉宰了安雪香呢。沒想到顏英吉也夠狠,把安雪香折磨成這樣送還給他,嘿嘿,我倒要看看,他這次該怎麼辦!”説到這裏,夏維忽然自己愣住了,口中喃喃地道:“完了完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彌水清忙道:“三哥,你怎麼了?”夏維擺擺手,示意別打擾他,然後就撐着下巴,低頭思索起來。彌水清和瞿遠只得安靜地等,但過了快半個時辰,夏維仍是紋絲不動,也不説話。瞿遠有些急了,卻又不敢發作,只得轉身走了出去。彌水清看了看夏維,搖搖頭也跟出去,追上瞿遠,道:“二哥。”瞿遠停下腳步,憤憤地道:“三弟這是怎麼了?最近變得這麼悶,憋了半天也沒個痛快話出來,他想什麼呢?”彌水清勸道:“二哥你別罵,肯定有什麼大事,三哥需要好好想想。不過我猜,三哥不是有事想不通,而是想通了卻不知該如何跟我們講。”瞿遠想了想,點頭道:“有理,還是小妹瞭解他啊。既然他不知怎麼説,我們就他直説,省得這樣耗下去心煩。”瞿遠拉着彌水清回了帳篷,卻發現夏維不知去向了,只留下一紙書信,説他留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麼忙,總不能真當個小兵去衝鋒陷陣,正好有事要做,就先告辭了。之後又囑咐瞿遠和彌水清,最好留在燼火河畔指揮,不要親自上前線。

瞿遠看過信後怒道:“這小子,竟然當逃兵!等我抓他回來,肯定饒不了他。小妹,你説這次該如何處罰他?”左右一看,連彌水清也不見了,料想是去追夏維了。瞿遠也沒了脾氣,只得苦笑搖頭,道:“走吧走吧,都走吧,連去哪兒都不説一聲,眼裏是真沒我這個二哥了。”***夏維騎着一匹駿馬,正向南狂奔。風襲面,馬蹄翻騰,一股暢快之湧上心頭。這幾在軍營悶壞了,這一出來,自然是心中暢快。但一想到安雪香的境遇,以及此事將造成的後果,又不免心情沉重起來。

由於北王軍正在前方枕旦待戈,夏維這個逃兵想要南下,只能繞路而行,行程上難免有所耽擱,星夜兼程,疾馳七,總算到達了滄星江畔。

滄星江自忘顏山脈南部發源,一路東去,橫貫三省,是華朝南方第一大河。此時南方已被顏瑞徹底控制,滄星江畔各大渡口,也有顏瑞的炎武軍駐守。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夏維看到在渡口駐紮的炎武軍軍容威武,佈防有素,也不得不佩服顏瑞有些本事,不到半年之間,竟已發展到這般實力。

夏維早已去軍服,換上尋常布衣,戰馬被他騎得累瘦數圈,看起來倒也像匹落魄的老馬,一人一馬便不會引人注意。夏維在滄星江北岸的一個小渡口停留,想要找船渡江。但此時炎武軍已經下令封鎖渡口,連這個不起眼的小渡口也都停了航運。夏維知道去其他地方也是一樣,便找了家客棧落腳,看看能不能買通大膽的船家送他渡江。

客棧門口滯留了許多人,大多是從北方逃來的難民,向去南方躲避戰亂,卻被困在此地,只能望着茫茫大江,抱怨自己命運不濟,或者希望戰火暫時別燒到這裏。

夏維也沒要桌子,只是買了個饅頭,然後就蹲在客棧門口,聽難民們談話。這種地方,客棧已經沒人住了,他要是進去要酒要菜,立刻會引起注意。而且他也想從難民的口中,找到渡江的機會。

可聽了半天,都沒聽出個所以然來。難民們一時説東面有船,一時説西面有船,一時又説哪裏都沒船,想渡江就自己游過去。夏維無奈了,心想游過去也是個主意,不如去試試,於是他就抱着耍自己玩的心理來到江畔。只見茫茫大江滾滾東去,一眼望不到對岸。夏維不盡慨:“這他媽哪裏是江啊,簡直是海!老子在西洲被大水淹了一次,現在暈水,看見誰就兩腳發抖,全身沒力,看來遊是遊不過去了。”想到此處,不免有些失落。念自己英雄半生,雖然只有五六年工夫吧,但也確實是半生了,現在被一條江給擋住了,真是天要留他啊。可是過不了江,他便無法對時局做出影響,一切就要朝他不願看到的方向前進了。

這時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夏維一回頭,赫然看到彌水清就站在身後。夏維連忙笑道:“小妹,你來這裏做什麼?”彌水清冷哼道:“還能做什麼,當然是來抓逃兵的!”夏維道:“小妹説笑了,抓一個逃兵,怎會勞煩堂堂團將出馬?”彌水清道:“這個逃兵可不簡單啊,我追了這麼多天才追上,換作旁人,恐怕已經讓你溜掉了!説吧,你是跟我回去呢,還是讓我在這裏動手,反正你這次是死定了!”夏維打了個哈哈,道:“小妹別逗了,這樣吧,既然你都來了,我就跟你講清楚好了。”彌水清道:“好啊,你想説什麼就快説!”夏維對這個妹子是沒半點轍,只好解釋起來。

“這次顏英吉把安雪香折磨成那樣,送還給顏瑞,誰也説不好顏瑞會有什麼回應。我怕他一時忍不住,帶兵從南方殺出去。”彌水清道:“這也好啊,現在顏瑞實力強大,他一殺出,莽軍的末就該到頭了。”夏維搖頭道:“他強大?他現在就是兵多而已,但他控制南方才僅僅半年,基還沒落穩,現在出兵,只是自取滅亡。”彌水清又反駁道:“這也有理,但顏瑞是個隱忍的人,他一定明白這些道理,肯定不會貿然出擊。”夏維道:“不會啊,忍得太久的人,一朝得勢,就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更何況顏瑞對安雪香並非無情,而且是情深意重,只可惜有些事他不得不做,才會把安雪香留在皇都。卻沒料到顏英吉太狠,沒殺安雪香,反而折磨成這樣送過來。我怕這一,會讓顏瑞失去冷靜。”彌水清並不瞭解顏瑞,但也覺得夏維説得不無道理,只是恨他又把自己撇下,獨自跑出來,便諷刺道:“三哥對這些兒女情長倒是看得很明白噢!”夏維乾笑兩聲,道:“小妹拿個主意吧,你是要處罰我,還是跟我去見顏瑞?”

“你要去見他?”

“當然,不見他怎麼讓他聽我的?我還可以當面罵他一頓,順便去探望一下安雪香…”夏維長嘆了一聲,又隔了半晌才道:“當年我在南王府住的時候,安雪香對我還算不錯,派了最好的下人服侍我。如今她落難,我是必須去探望的…”彌水清聽出夏維最後的話確實發自肺腑,便也有些動,説道:“三哥也真是情之人,雪香小姐敬你一分,你也牢記在心。”夏維苦笑道:“小妹説錯了。如果我是顏瑞或者顏英吉,肯定也會像他們那樣做的。”

“三哥,你不會的!”夏維搖搖頭,望着滔滔而過的滄星江,再也沒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