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彈鋏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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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霎那間,繆長風幾疑是夢,失聲叫道:“紫蘿,是你!”雲紫蘿叫道:“不錯,是我!你放心吧!大夥兒都在後頭,這兩個老賊跑不了啦!”北宮望叫道:“別上她的當!就只這潑婦一人,這潑婦不是你的對手!”唐天縱是個老狐狸,一想不錯,要是敵方大隊人馬來了,豈能只是雲紫蘿一人出聲呼喝?哈哈笑道:“你想嚇跑我嗎?我偏不走。既然你們大隊來了,我反正跑不掉,不如拿你作為人質!”大笑聲中,回身撤步,以“反臂陰鏢”手法,展唐家絕技,錚然一聲,鋼鏢直奔雲紫蘿中盤“雲台”相距甚近,鏢重力沉。雲紫蘿揮劍磕開,虎口竟給震得發麻。原來她昨晚一場惡鬥,還沒睡過片刻,今又趕了整整一天路,雖然未至力竭筋疲,亦已是心力瘁了。唐天縱不但暗器厲害,功力也比她高出許多。
説時遲,那時快,唐天縱的第二鏢、第三鏢連珠飛來,一取雲紫蘿上盤的“神庭”一取下盤的“軟麻”雲紫蘿身回勢轉,鏢貼肋旁,倏然穿過,跟着用輕功提縱術“一鶴沖天”身形平地拔起,把打向她下盤的那枝鋼鏢也讓過了。
雖然避開了對方的連珠鏢,雲紫蘿已是應付得好生吃力。驀地想起段仇世那次在北芒山應付唐天縱暗器的方法,了口氣,飛身一掠,閃電般的就向唐天縱撲去。
相距甚近,雲紫蘿身子懸空,一招“夜戰八方”的招式,把唐天縱的兩枝暗器打落,跟着一招“鷹擊長空”腳尖未曾着地,劍鋒已是刺到唐天縱前。
唐天縱拔出鹿角叉格開長劍,喝道:“好狠的潑婦,要拼命麼?”雲紫蘿喝道:“不錯,就是要和你這老賊拼命!”運劍如風一口氣攻了唐天縱十七八招。近身搏鬥,教他騰不出手來施放暗器。
繆長風看出她的氣力不繼,叫道:“雲妹,你快走吧,別顧我!”雲紫蘿哪裏肯聽,攻得越發急了。
唐天縱聽得繆長風的叫喊,心念一動,倒是突然生出一計,當下橫叉護身,退了兩步,左手發出暗器,兩支甩手箭向繆長風。暗器打遠不打近,雲紫蘿一下子冷不及防,只能飛身打落一支,第二支箭着繆長風的膝蓋。
唐天縱一騰得出手,就發暗器打繆長風,把雲紫蘿鬧得個手忙腳亂。幸好她已經加急進攻,唐天縱後來發出的三枚暗器全都失了準頭。
但云紫蘿亦已漸漸氣力不加了,只聽得“嗤”的一聲響,鹿龜叉在她的左臂劃開一道傷口。
北宮望哈哈大笑,説道:“唐老前輩,這樣打法對了!就這樣打下去吧!”雲紫蘿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唰唰兩劍,把唐天縱退兩步,忽地回身飛撲。
北宮望笑聲未了,頸背突然一麻,已是給她抓着了琵琶骨。琵琶骨乃是人身的一大要害之處,莫説北宮望業已受傷,即使是在平時,給她抓着了琵琶骨,多好的武功,也是施展不出來了。
雲紫蘿喝道:“唐天縱,你要不要你的‘統領大人’命!”北宮望哀求道:“唐老前輩,你答應和她換吧!”唐天縱道:“好!”口中説好,卻突然把手一揚,向繆長風發出暗器!
此時雲紫蘿是在他的側面後方,繆長風則是在他正面。唐天縱手向前揚,暗器卻是倒出去。在雲紫蘿驟眼看來,暗器是打繆長風的,卻不知正是打她自己。
雲紫蘿想不到唐天縱竟然不顧北宮望的命,突然就用暗器打繆長風,這霎那間不心頭一震,百忙中也顧不得捏碎北宮望的琵琶骨,急忙飛跑過去。她剛邁開腳步,只覺口一麻,已是中了唐天縱的毒針。這毒針發出,無聲無息,雲紫蘿若是和他正面鋒,全神戒備或許能夠避開,此時給他用詭詐的手法偷施暗算,焉能躲過?
雲紫蘿把手一鬆,北宮望骨碌碌的滾下山坡。他逃出命,也不知是何以會有這樣的變化,仗着他用“天魔解體大法”慚復的一點氣力,滾到半山,爬起來就跑。
唐天縱見北宮望已經逃跑,更是放心。把手一揚,一叢毒針又向繆長風去。繆長風發出劈空掌抵擋,可惜他身受重傷,已是強弩之未,右肩和左臂中了兩枚毒針。他眼睛一黑,尖聲叫道:“紫蘿你快跑呀!”北宮望已經跑了,但云紫蘿可不能跑。她晃了兩晃,一咬牙,疾奔過去。喝道:“無恥老賊,我和你拼了!”唐天縱哈哈笑説道:“你們兩個都中了我見血封喉的毒針,你還要和我拼命麼?嘿嘿,那隻能等待來世了!”雲紫蘿跑到繆長風身邊,只見繆長風僵直的卧在地上,雙目緊閉,臉上佈滿黑氣。看情形的確像是已經死了。
雲紫蘿心痛如絞,忽覺眼前滿天星斗,一陣暈眩,渾身乏力,再也支持不住,“咕咚”一聲,登時也倒下了。
唐天縱得意之極,縱聲笑道:“北宮望諒他也逃不出命的,哈哈,這功勞都是我的了!”一步一步,向繆、雲二人走近。
唐天縱打着如意的算盤,上去割取他們的首級。不料笑聲未絕,忽地只見白光一閃,口劇痛,叫也未能叫得出聲,已是一命嗚呼!繆長風冷笑道:“老賊,你去向閻羅王請賞吧!”原來繆長風內功純尚在唐天縱估計之上。他已經凝聚幾分真氣,雖然中了毒針,氣力一時間也尚未完全消失。他倦作死掉,作最後的一擊,一招“白虹貫”長劍擲出,果然就取了唐天縱的命!
但這一擲已是耗盡他的氣力,再也無法運功御毒,他的笑聲也是越來越微弱了。
雲紫蘿在中毒針之前井未受傷,較好一些,但覺麻癢之從口擴至全身,自知也是難以逃生,只盼繆長風能夠活着。心想他能夠擲劍殺敵,或許可以支持多些時候,等待劉抗他們來救。
繆長風倒了下去,斷斷續續地笑道:“我親手殺了仇人,死亦無憾。雲妹,想不到我能夠和你死在一起,這、這——”雲紫蘿心頭一涼,苦笑道:“不錯,繆大哥,咱們不能同年同月同生,卻能同年同月同死,也不在咱們結拜一場。”她慢慢挪動身子,靠近繆長風,緊握着他的雙手。只覺他的雙手冰涼,但卻聽到他的心在劇烈跳動。
繆長風繼續説道:“但我卻不想你和我一起死掉,我要設法讓你活下去。你還有元超,他、他…”説至此處,也不知哪裏來的氣力,突然一個翻身,把雲紫蘿壓得不能動彈,伸出手指,點她脅下麻,説道:“雲妹,請恕我的無禮,我必須解開你的衣裳,才能替你毒血。”雲紫蘿吃了一驚,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繆長風是要捨己救人,保全她的命。雲紫蘿叫道:“不,不,繆大哥,你不能這樣!”繆長鳳已經動手來撕她的衣裳了,説道:“雲妹,請原諒我,這次我不能聽你的話了。一個人活着雖也難免傷心,總比兩個人死掉的好。”雲紫蘿暗暗了口氣,突然一個鯉魚打,反轉過來,把繆長風壓在下面,點了他的麻軟。説道:“繆大哥,你説得不錯,一個人活着,要比兩個人死掉的好!”原來繆長風擲劍殺敵,已經力竭疲,雖然他後來強自施為,點了雲紫蘿的道,但那殘存的一點點氣力,已是不足以封閉雲紫蘿的道了。
繆長風心裏在叫:“紫蘿,你讓我死。我要你活,我要你活,你還有元超,你和元超是應該破鏡重圓的!”可是他心裏在叫,口裏已是説不出話來了。他已經用盡最後一點氣力,即使沒有云紫蘿點他道,他也是快要昏了。
雲紫蘿拾起長劍,輕輕劃破繆長風右肩和左臂兩處傷口,只見傷口已腫,漆黑如墨。一枚小小的毒針,傷了人不過片刻,毒發作就有這麼厲害,可知唐天縱説的他用的是無藥可解的見血封喉的暗器,確實不假。
雲紫蘿心裏想道:“但他可沒有想到繆大哥練的是太清氣功,見血並未封喉;也未想到我會替他出毒血,解他的毒。”隨即又想:“不,不,這方法不是我想出來的,是繆大哥想出來的。去毒血,便可減輕毒,這法子我不是不知,唉,我剛才為什麼沒有想起?可知繆大哥是愛我,比我愛他更深百倍!”雲紫蘿了幾十口毒血,到了最後,繆長風傷口出來的血已是一片鮮紅,到口中,也沒那股腐臭的味道。雲紫蘿放下心上一塊石頭,用最後一點氣力,替他敷上了金創藥,紮好傷口,長長的吁了口氣。
繆長風漸漸清醒過來,但仍然沒有氣力説話。他只能用目光表示他的抗議。
雲紫蘿悽然一笑,説道:“繆大哥,請你原諒我的私心,我要你活着替我照料孩子,你會比我照料得更好的。而且,論學識,論武功,你也都比我強,你活着比我有用得多!”繆長風心裏在叫:“但你還有元超,我卻是無牽無掛!”雲紫蘿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了口氣,強自支持,繼續説道:“元超已經有了無雙,他們是很好的一對,我不想破壞他們。不錯,我愛元超,他是我的情人;但我也愛你,你是我平生的唯一知己。這兩種愛雖不相同,我對你們的情卻是一樣。你們都是很好的人,都應該活在世上!”
“昨晚我救了元超,幾乎賠了我的命,當時我就在想,假如重傷的是你,我也會舍了命救你的。
“你給我毒血,雖然沒有成功,也是救過我了。繆大哥,你常説人生得一和己,便可無憾,我如今已是死而無憾了。你暫時不要告訴元超,我希望你、你也不要為我的死難過!”雲紫蘿一口氣説了許多話,有如油盡燈枯,慢慢的倒在地上。最後一息,她想起了與孟元超的海誓山盟,想起了繆長風對她的真誠愛護。她心裏有三分哀傷,卻有七分快樂。她為孟元超祝福,也為繆長風祝福,在她佈滿黑氣的面上,綻出一朵如花的笑容。繆長風事後回想起來,覺得她從來沒有那一瞬間的美麗!繆長風漸漸恢復了一點氣力,輕輕撫摸雲紫蘿的手足,雲紫蘿的手足已經冰冷!眼看着自己所愛的人死在自己的身邊,繆長風哭無淚,心裏只是在想:“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雲紫蘿已經死了,臉上的笑容還未收斂,似乎是要繆長風記着她生前所説的話。隔着一個山頭,義軍祝捷的歡呼聲隨風飄至,繆長風瞿然一省,向身邊的雲紫蘿發出誓言:“不錯,我活着雖然未必比你有用,但我既然活了,我就應該永遠記住你的叮囑!也只有留着有用之身,才能報答你的知己之恩!”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地又有腳步聲來了。繆長風手扶長劍,坐了起來,心道:“但願來的不是敵人!”果然如他所願,最先來到的是武端兄妹,跟着來的是劉抗。
武端手裏提着一顆人頭,兄妹二人還沒看見躺在地上給茅草遮住的雲紫蘿,他們一見繆長風,喜出望外的便即叫道:“繆師叔,原來是你重傷了北宮望,我們已經殺了他了,你瞧,這是他的首級!咦,繆師叔你怎麼啦,你、你也受了傷麼?”劉抗跟着來到,他的眼利,發現了雲紫蘿。但以為他們只是受傷,叫道:“哦,你和雲女俠都在這兒!受的傷緊要嗎?元超也是在小金川養傷,我和你們一起去見他吧!”繆長風苦笑道:“不錯,雲女俠是該讓元超見她最後一面的,麻煩你們替她料理後事,我不去見元超了!”劉抗大吃一驚,與武端兄妹不約而同地叫道:“你、你説什麼?”繆長風緩緩説道:“雲紫蘿,她、她已經死了!”這句話一説完,他也登時昏倒了。通往外的甘涼古道有一人蹈蹈獨行,這人是繆長風,他要往天山負起教養雲紫蘿遺孤的責任。雲紫蘿已經死了一個多月了,他心裏的悲痛兀未稍減!
他彈鋏狂歌,狂歌當哭!
十年磨劍,五陵結客,把平生涕淚都飄盡。…落拓江湖,且分付歌筵紅粉,料封侯白頭無份。”歌聲散落山巔水崖,但他還是有着滿腔熱血,從歌聲中也可聽得出來。他再一次向死去的知己發誓,他要永遠記着她的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