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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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海有心隨穎士,風情近方回。
無多俺幔留香住,依舊窺人有燕來。
——黃仲則“林無雙不知道已經到了小金川沒有?她要是到了小金川,小金川今年的天該會是更美了。”雲紫蘿心想。她看着山坡上蓓蕾初綻的報花,不由得更是心亂如麻了。
小金川的報花正在盛開。報花有紅白兩種顏,但不知是由於氣候還是水土的關係,今年早,在小金川盛開的報花全是白的。花如白,大似茉莉,遠遠望去,就如遍地堆銀,説不出的賞心悦目。
在一個小金川義軍寨距離約有百里之遙的山村,在一條不見行人的荒涼山路上,孟元超獨自前行。
他是奉命外出巡邏,打探敵情的。
山雨來風滿樓。小金川近雖然平靜無事,但清廷要調動幾路大軍,“會襲”小金川的消息,小金川的義軍首領早已得到風聲,是以不能不事先戒備了。
在火熱的戰鬥生活之中,孟元超是無暇想到兒女私情的。但此際,他一個人在山路上前行,看着路旁風搖曳的報花,卻是不有點浮想連翩,想起和雲紫蘿在蘇州同遊的那些秋佳了。
“若到江南趕上,千萬和住。”孟元超心裏想道:“江南的天當然很美,怪不得古代的詞人,對它如此嚮往。但小金川的天,卻也並不遜於江南,可惜古代的騷人墨客,很少到過這兒,否則只怕也會留下許多佳句了。像這裏的報花,在蘇州就不能這樣早看到。看到的報花,也沒有這裏的美。嗯,這花雅淡清幽,不帶絲毫俗氣,正像紫蘿的為人。要是她在這望,一定也會喜歡這裏的報花的。”正在浮想連翩之際,忽聽得山花野草叢中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孟元超霍然一省,想起自己的任務,喝道:“什麼人?為何躲躲藏藏,趕快給我出來!”只見一個衣裳襤樓的鄉下人從野草叢中鑽出來,臉上有受過鞭打的血痕。
孟元超吃了一驚,失聲叫道:“小發哥,是你!”原來這鄉下少年名叫鄧發,本來是給財主看牛的,兩年前小金川的戰事擴大到這個山村,那財主跑了,鄧發這家人的生活才好過一些。孟元超曾在這個小村辦理過戰後救濟災民的工作,是以和他相。鄧發驚喜集,好像看見親人似的,登時跑上前來,緊緊握着孟元超的手,説道:“孟大哥,我正要找你!”孟元超道:“是誰打你的?”鄧發氣吁吁的也在同時問道:“孟大哥,你見着那位女俠沒有?”孟元超呆了一呆,心裏想道:“我剛剛想到紫蘿,難道她就來到這兒尋找我了?”當下取出了隨身攜帶的金創藥,説道:“小發哥,你別忙,我先給你洽傷。”替他敷上了金創藥,然後再問:“你説的女俠,我還沒有見着,這是怎麼一回事?”鄧發説道:“我是給官兵打的。官兵到了咱們的村子,捉人,搶東西!”這條山村距離義軍的營寨有百里之遙,以前曾給清兵佔領過,後來清兵敗走,這兩年來從無發現敵蹤。義軍因為兵力有限,該地距離較遠,也沒有派兵防守。
孟元超在義軍多年,頗通兵法,心裏想道:“聽説清廷要從雲南調一支兵力,前來侵犯。按照正常行軍的話,應該是走官道。但這條山村形勢險要,若從此地奇兵突出,便可從小金川之背、來個兩面夾攻,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不過清兵地形不,要想進行偷襲,必須派人偵察,並要先找嚮導。來的大概是官軍的‘斥堠’(偵察兵),但既然發現敵蹤,那就不可不防了。”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鄧發説道:“來的官兵倒並不多,大約只有十多個人。可惜我們沒有刀槍,打不過這隊如狼似虎的官兵。我用鋤頭抵抗,給他們捉了去,他們就狠狠的鞭打我,給他們捉去的還有張大伯、小順子等二十多人。他們説要壯丁給他們當快子,要老人給他們做帶路,還要花姑娘給他們取樂。哼,什麼官兵,當真是禽獸不如。”孟元超道:“那你是怎麼逃的?”鄧發説道:“我們給綁成一串,押解出村,一路鞭打我們。我咬實牙哼也不哼,但當然也有人忍受不住大聲呼喊的。走沒多遠。忽見一個白衣女子,跑得真快,就像旋風一樣從樹林裏跑出來,敢情她是聽見了哭喊的聲音跑來救我們的。”鄧發繼續説道:“她一來到,就怒斥那些狗官兵:‘白青天,你們這班強盜竟敢欺侮百姓!’”
“那些狗官兵哈哈大笑:‘我們是朝廷的官兵,正是來打強盜,你這有眼無珠的野丫頭竟敢説我們是強盜。’‘這丫頭倒長得標緻,哈哈,難得有這樣標緻的姑娘送上門來!’那些狗官兵一面七嘴八舌的胡説,一面就圍上去要抓她。不料笑聲未了,那些狗官兵登時就倒了大楣!”孟元超笑道:“怎樣倒楣?”鄧發眉飛舞地説下去道:“那女俠一聲冷笑,説道:‘我説你們才是有眼無珠的強盜!’這霎那間只見寒光耀眼,叮叮噹噹的聲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響,我還沒有看得清楚,片刻之間,只見地上遍是刀槍,當然都是給那位女俠打落的了。本來是哈哈大笑的‘官兵”此時卻是又哭又喊了。”
“那位女俠搶了一條皮鞭,劈頭劈面的亂打那班狗官兵,趕鴨子一樣把他們趕跑了。哈,真是令人看得痛快。可惜那位女俠還是太過慈悲,一個也沒殺掉他們!”
“那位女俠給我們解開捆綁,向我們問路,原來她是要到小金川的。我就問她,在小金川認識誰。她説她有一位姓孟的朋友在小金川,哈,她一説出來。我可高興極了,原來她的朋友就正是你孟大哥。”
“我本來要給她帶路的,但她説我受了傷,應該趕快回家調養。她要我們都回家去,她説我們家裏剛剛遭了搶劫,應該趕回去,免得親人擔心。沒受傷的要給她帶路,她也不肯接納。”
“他們都回家去了,但我想做人應該知恩報德,我是個看牛的孩子,我們這條窮村子裏的窮人家又數我家最窮,要不是你們小金川的兄弟幫我的忙,我怎能有好子過?倘若像兩年前那樣,那些狗官兵又再回來佔我們的村子,我們大家更是不能活。我應該給你們報訊。何況我的命也是那位女俠救的,要不是她及時趕到,我恐怕早已給狗官兵打死了。她要找你,我也應該告訴你啊,所以我就悄悄的來了。但孟大哥,你還沒有見着她,我可有點擔心了。她人生路不,你去找尋她吧。”孟元超道:“那位女俠可有説出姓名?”鄧發道:“沒有!”想了一想,又道,“她長得非常好看,我見過財主家裏掛的圖畫,她比圖畫裏的仙女還美呢。”心想:“天下決沒有第二個這樣好看而又本領高強的女子,我這麼一説,孟大哥總應該知道她是誰了。”話猶未了,只見孟元超已經跨上坐騎,果然就這樣説道:“多謝你給我報訊,你不用描繪了,我知道啦。”孟元超快馬加鞭,向鄧發所説的出事之處馳去,心裏想道:“聽他所説的這個女俠,想必是雲紫蘿無疑了。但云紫蘿輕功超卓,怎的卻會落在鄧發之後?她已經問清楚了到小金川的路徑,想來也不該途?難道是碰上大隊的官兵了?”心裏正在怔忡不安,忽聽得密林裏有金鐵鳴之聲。
所料不差,孟元超不又驚又喜,連忙翻身下馬,衝入樹林,只見果然是一個白衣少女,正在被一個白鬚老者和一箇中年軍官截擊。
但這個少女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並非他所懷念的雲紫蘿,而是林無雙。那個白鬚老者是“通天狐”楚天雄,中年軍官則是御林軍的副統領石朝璣。
原來那些被林無雙趕跑的官兵回去報訊,楚天雄和石朝璣便即知道是她,立即抄捷徑前來攔截。
林無雙的輕功高於他們,但楚天雄的暗器功夫卻有他的獨門手法。孟元超衝入樹林的時候,楚天雄正在施展他的獨門暗器手法,阻擊林無雙。
他的暗器從林無雙頭頂飛過,竟然又會掉過頭來,從不同的方向向林無雙的要害,林無雙雖不至於給他的暗器打着,但也給他鬧個手忙腳亂。如此一來,輕功不免受了影響,這就給石朝璣追上了。
石朝璣使一時判官筆,點手法十分凌厲,但林無雙的劍法得自虯髯客的真傳,神妙無比,卻是更在對方的點功夫之上。不過由於她要分神抵禦楚天雄所發的暗器,只能和石朝璣堪堪打成平手。楚天雄迅即來到,和石朝璣聯手夾擊。
孟元超一聲大喝:“我正要找你們兩人算帳!”林無雙驟然看見孟元超出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霎那間,心神略分,險些給楚天雄一抓抓着。
説時遲,那時快,孟元超已是聲到人到出刀如電,隨着那霹靂似的一聲大喝,一招“獨劈華山”朝着石朝璣的天靈蓋直劈下去。石朝璣雙筆並舉,還了一招“橫架金梁”噹的一聲,火光四濺,石朝璣敵不住孟元超的神力,踉踉蹌蹌的連退數步,只覺頭皮陣陣沁涼,雖然保得住腦袋,亦已嚇得膽戰心驚了。
林無雙一個風颳落花的身法,閃開了楚天雄的一抓,驚喜集,説道:“我該不是在作夢吧,孟大哥,原來果然是你!”孟元超説:“這鷹爪孫給我,你對付那老狐狸。那老狐狸最為可惡,切莫將他放過!”林無雙神大振,説道:“你放心,這老狐狸跑不掉的。”飛身一掠,轉守為攻,展開輕功提縱術,幾個起伏,就追上了楚天雄。
孟元超更是毫不放鬆,如影隨形的撲上去就和石朝璣狠鬥,一刀快過一刀,攻勢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殺得石朝璣透不過氣來。
孟元超高呼酣鬥,越戰越勇。石朝璣身為御林軍的副統領,武功本來不弱,按説雖然打不過孟元超,也應該可以抵擋百數十招的。但在孟元超強攻狠撲的攻勢之下,他的鬥志不覺被孟元超的威勢震懾,只不過十數招,即便險象環生了。
林無雙追上楚天雄之時,已是轉過兩個山坳,和他們的距離拉得遠了。石朝璣看不見楚天雄越發心慌,要想逃跑,哪裏跑得出孟元超刀光籠罩的圈子之外?情急之下,想用險招取勝,孟元超正在使到一招“反臂刺扎”他用左手的判官筆自下向上一,右筆叉穿出,刺向孟元超脅下的愈氣。這一招他是拼着左手受傷,只要刺着孟元超的道,他就可以反敗為勝。
孟元超焉能容他得逞?將計就計,倏地變招,欺身直進,陡地一聲大喝:“給我倒下!”刀口朝天,反轉刀背一拍,他的刀法快得難以形容,後發先至,轉而為先發制人,待到石朝璣發覺不好之時,已是遲了。隨着孟元超那聲大喝,只聽得“咕咚”一聲,石朝璣果然給他一刀拍暈,倒在地下。山勒那邊,楚天雄給林無雙追上,饒他狡猾如狐,也是難以身了。
林無雙展開虯髯客真傳的扶桑派劍法,劍式夭矯如龍,身法輕靈如蝶,忽虛忽實,忽疾忽徐,擊、刺、、抹、崩、刪、劈、剁,無一式不是使得恰到好處,當真稱得是:慢中快,巧中輕。行雲水,穩捷輕靈!楚天雄功力深厚,七十二把擒拿手法也是十分狠辣,倘若在一年之前,林無雙恐怕還當真不是他的對手,但此際林無雙的本門劍法業已練到將近爐火純青之境,饒是楚天雄本領再高,也是難憑一雙掌,應付她這虛實莫測的劍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