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空棺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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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姑見雲紫蘿出手如電,心頭也是不為之一凜,暗自思量:“這小賤人的武功似乎還在我弟弟之上,她的手法,也似乎不是楊門手法,看來她果然是深藏不,另有師承的了。她悉我楊家的武功,我卻摸不清她的底細,動起手來,只怕還未必準能贏得她呢!”閔成龍呆了半晌,驀地喝道:“你們還不趕快上去給師父報仇!”嶽豪接聲叫道:“是呀,大夥兒併肩子上呀!”閔嶽雖然心膽俱寒,但恃着有楊大姑撐,料想至多吃點小虧,最後總還是可以把雲紫蘿制服的,因此便鼓起了勇氣,督促眾師弟向前。
範魁抱拳一揖,説道:“雲紫蘿,往你是我的師孃,我絕不敢對你絲毫無禮,但今你不肯待我師父是如何死的,我就只好認定你是殺害恩師的仇人了。”説至此處,把眼望向師孃,雲紫蘿淡淡説道:“我説過絕不能在你們威脅之下加以辯白,你要聽你師兄唆擺,那也由你!”範魁道:“既然如此,那可休怪我不客氣了!”當下拔刀出鞘,第一個向雲紫蘿殺去。
剛才在密室會商之時,範魁還是一直替師孃辯護的,此時他一馬當先衝了出去,幾個小師弟給他起了義憤,也都跟着衝出去了。閔、嶽二人這才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出兵器,邁步向前。
楊大姑仍然袖手一旁,冷眼旁觀。她是個老於經驗的武學大行家,樂得有眾弟子先打頭陣,她好在旁看清楚雲紫蘿的家數。
雲紫蘿以足跟為軸,身形一轉,腳尖在地上劃了一個圓圈,柔聲説道:“寶寶別怕,聽媽的話,坐在這兒,不要哭,也不要跑。”把孩子放在圈子當中,説道:“誰敢踏進這圈子之內,可休怪我立下殺手!”她説這活的時候,眼睛是望向楊大姑母子的,齊世傑“哼”了一聲,楊大姑則仍是意態悠閒地袖手旁觀置若罔聞。
説時遲,那時快,眾弟子已從四面八方圍攏了來,範魁一招“樵夫問路”刀光閃閃,最先斫到。跟着方亮的小花槍也擲過去,可是這一刀一槍都是連雲紫蘿的衣角也沒沾着,這二人只覺眼睛一花,雲紫蘿的身形已是在他們的眼前消失。
閔成龍一聲大喝,截住了師孃的去路,一對月輪便即當頭砸下。月輪是一種奇門兵器,擅於鎖拿刀劍,輪子的邊緣都是鋒利的鋸齒,莫説給他掃着,只要勾着了衣裳,雲紫蘿即使能夠身,也要出乖醜了。雲紫蘿嘿嘿冷笑,連閃三招,仍未能出雙輪的籠罩。嶽豪膽氣頓壯,一口長劍立即向雲紫蘿背心刺去,喝道:“我能饒你,師父在天之靈也不能饒你!”雲紫蘿閃躲了三招,這才冷笑道:“看在你們師父的份上,我不屑與你們一般見識,但你們既然如此不知進退,我也只好替你們的師父薄施懲戒了。”話聲未了,揮袖一拂,背後就像長着眼睛一樣,剛好拂開了嶽豪從她背後刺來的一劍。只聽得“鐺”的一聲,雲紫蘿身移步換,嶽豪兩柄長劍卻給她的衣袖輕輕一帶,進了閔成龍的輪之中。火花蓬飛,輪斷了兩齒鋸齒,嶽豪的長劍也砍了一個缺口。嶽豪叫道:“大師兄,是我的劍!”幸而他叫得快,否則已是劍折臂傷。
閔成龍罵道:“你怎麼不長眼睛!哎呀,快,快走乾門,轉坎位,別,別給她溜了!”原來楊門六弟子是按着五行八卦的方位包圍師孃的,看似各攻各的,雜亂無章,其實卻是暗藏陣法。閔成龍就是這“六陽陣”的指揮。
哪知雲紫蘿並非溜走,只見她身形一轉,倏然間已到了範魁面前,“嗖”的一個裙邊腿飛出,把範魁踢了一個筋斗,範魁在給她踢中之時,隱約聽得她在耳邊説道:“你是個好孩子,今後可得多多提防你這兩個師兄!”雲紫蘿是用“傳音入密”的內功把聲音送進範魁的耳朵的,只有範魁一人能聽得見。
範魁跌翻出三丈開外,可是説也奇怪,竟嫌絲毫也不覺痛,就像是給人輕輕提起又輕輕放下一般。範魁這才知道師孃是有意放過自己,爬了起來,心中一片茫然。
閔成龍喝道:“雲紫蘿你敢傷人!”雙輪挾着勁風,立即便是一招“雙龍出海”狠下殺手。
雲紫蘿冷冷説道:“閔成龍,你無禮孰甚,我不屑傷你,也得給你留下一點記號!”閔成龍在這月輪上下了十年的苦功,的確是有不凡造詣。聽説雲紫蘿要在他身上留下記號,吃了一驚,不敢攻敵,先行防守,把雙輪盤旋飛舞,將身子遮得風雨不透,心想:“看你赤手空拳,如何能攻得進來傷我?”楊牧通十八般武藝,他的六個弟子所使的兵器也是各各不同。嶽豪使的是長劍,方亮使的是小花槍,兩個小弟子宋鵬舉和胡聯奎使的則是鋼鞭和銅。此時雖然缺了一個範魁,但見五個弟子用五種不同的兵器聯手圍攻,即使是一高手,也是極難應付的!
黑夜幽林,墳邊惡鬥,只見幢幢黑影,槍劍鞭銅加上了一對月輪縱橫飛舞,幻出了彩不同的兵器光芒!饒是楊大姑慣經戰陣,也不看得目眩神搖!
突然間只見一道匹練似的白光,閃電般的在黑影中穿來去,原來是雲紫蘿解下了孝服的束素綾,用來當作兵器。只因她出手快得難以形容,遠遠看去,就似是一道匹練似的白光。楊大姑一看,就知道五個弟子要糟,可是她仍然不肯出手。
楊大姑暗自想道:“但願他們能夠再支持得半枝香的時候,我就可以看清楚她的手法。”心念未已,只見雲紫蘿宛似水蛇遊走,突然間只聽得一片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就在這霎那間,五個弟子人人覺得虎口一震,宋鵬舉的鋼鞭和胡聯奎的青銅手墜地,方亮的小花槍飛上了半空,嶽豪的長劍給雲紫蘿奪了過去,閔成龍的雙輪卻互相碰擊。收手不住,左手的月輪反打回來,砸向自己的面門!
閔成龍這一驚非同小可,慌忙鬆手側頭之時,已是遲了片刻,那隻月輪斜斜的從他的頸側飛過,一枚鋸齒撕下了他的半隻耳朵!
雲紫蘿説過要在他的身上留下記號,果然就留下了記號!而且是叫他自己親手用自己的兵器傷了自己的!拿捏時候的準確,力度所用的巧妙,兼之把對方的必然如此應付的後着料得毫釐不差,這種神奇的武功,當真是匪夷所思!楊大姑見了心裏也不由得暗暗佩服,暗自想道:“我幾十年來,從未碰過對手,今晚只怕要碰上一個勁敵了!”雲紫蘿緩緩説道:“鵬舉聯奎,你們的功夫還得好好練練,別跟着你的師兄胡鬧!”教訓了兩個小弟子之後,轉過身對嶽豪説道:“你與閔成龍狼狽為,本來我也該給你留下一點記號的,看在你尚未敢如閔成龍的放肆,饒了你吧。但這柄劍卻是不能還給你了。”説罷,並指在長劍當中輕輕一敲,只聽得“啪”的一聲,嶽豪那柄長劍折為兩段。
嶽豪面如土,不由自己的渾身發抖,顫着腳步,直向後退。
楊華坐在母親所劃的圈子當中,拍着一雙小手叫道:“媽媽打贏了,媽媽打贏了。媽媽,你還要和姑姑再打一架嗎?你打得真好看,我一點他不害怕。”其實他心裏是害怕的,但他畢竟是名武師之子,有一種嗜武的天,雖然害怕,也還是想看的。他平看慣了父親和師哥們練武過招,但和今晚的情形卻大不一樣,在他小小的心靈已隱隱覺得到這是六個師哥聯合起來欺負他的母親,這是真正的“打架”決非父親平和師哥們的練武可比,所以當他看見母親打勝之後,就情不自地喝起彩來,同時心裏想道:“姑姑的面真難看,她一定也是想欺負媽媽。姑姑雖然也疼我,但她欺負媽媽可是不行。最好她們不要打架,但若真的打起架來,我當然是幫媽媽。”閔成龍抬起了月雙輪,走到楊大姑跟前跪下,説道:“弟子無能,有辱師門,師恩難報,師仇難雪,一切還得請師姑給我們作主。”楊大姑默不作聲,兩道鋭利的目光仍然在注視着雲紫蘿的動靜,瞧也不瞧閔成龍一眼,閔成龍跪在地上,好不尷尬,心裏想道:“難道辣手觀音也害怕了雲紫蘿,不敢和她作對?”楊大姑直到閔成龍稟告完畢,這才揮一揮手,沉聲説道:“你丟臉還丟得不夠嗎?給我滾開,別在這兒礙手礙腳。”閔成龍給她臭罵反而大喜,如奉綸音地站了起來,連聲“是,是。”躲過一邊。要知楊大姑叫他“別在這兒礙事礙腳”這當然是準備和雲紫蘿動手的了。他是驚弓之鳥,生怕受了誤傷,躲得唯恐不遠,躲進了樹林,還要找了一塊大石頭作為遮掩,這才敢停下來,把眼一看,只見嶽豪、方亮等人亦都進了林子,各自找尋掩蔽之處躲起來了。
墳地上只剩下楊大姑和雲紫蘿兩對母子,靜得令人心悸,頗有幾分“萬木無聲待雨來”的味道。
雲紫蘿拂一拂身上的塵土,神自如地望了楊大姑一眼,説道:“姐姐還有什麼話要説麼?對不住,我可要失陪人了!”外表看來,她似乎是十分冷靜,神自如,其實內心也好像是繃緊了的弓弦。
楊大姑冷冷説道:“誰是你的姐姐。雲紫蘿,你莫以為你炫的這兩手功夫就可以嚇怕我了,你要走嗎,恐怕還不能走得這麼容易!”雲紫蘿也冷冷説道:“哦,這麼説你是不許我走了?但只怕你要把我留下,也不見得就怎麼容易吧!”眼看雙方如箭在弦,就要動手,站在一旁的齊世傑心裏想道:“料想這賤人不是我媽的對手,不過她若是用兒子作為掩護,媽就不能不有所顧忌了。不如我先把表弟搶了過來,這就不怕她了。”齊世傑年方十六,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雲紫蘿雖然曾經説過誰要踏進她所劃的圈子,碰着她的兒子,她就要立下殺手,但齊世傑卻是絲毫也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甚至因為雲紫一蘿説過這個話,更起了他要和雲紫蘿作對之心。
一聲尖叫,打破了暴風雨之前的寂靜!齊世傑撲進了圈子,坐在圈子當中的楊華嚇得失聲驚呼!
齊世傑本來可以用強抱他出去的,但他一向疼愛這個表弟,不想驚嚇了他,當下輕輕牽他小手,柔聲説道:“表弟不要害怕,我和你到林子裏捉蟋蟀去。”楊華叫道:“我不去,我不要蟋蟀,我要媽媽!”雲紫蘿聽得兒子喊叫之聲,面陡變,立即一掌向前劈去。
楊大姑凝神待敵,早有準備,她只道以雲紫蘿的本領,不發難則已,一發難必然是極厲害的殺手,是以她不求勝,先防敗,按照原定的計劃,用了一招“鐵鎖橫舟”雙掌護,以逸待勞,在防禦之中暗藏殺手。
楊大姑身兼兩派之長(她的丈夫生前也是一派武學宗師)這一招“鐵鎖橫舟”正是她融合兩派之長,別出心裁的一招妙手。妙在守中寓攻,敵人只要稍為冒進,就要給她的掌力震傷。她這一招是藴藏有三重力道的,破了一重,還有一重。除非敵人的功力比她高出太多,否則決計攻不破她的防禦。
這本來是極高明的防禦手法,不料雲紫蘿的攻擊手法卻是大出她意料之外。縱然不能説是比她高明,但已令她着了道兒了。
原來這是雲紫蘿聲東擊西之計,她作勢一掌劈出,似乎是要向楊大姑撲去,身形卻突然倒縱,楊大姑因為採取守勢,來不及跟蹤追擊,雲紫蘿已是一個“細巧翻雲”身形落下,進了那個圈子了。
齊世傑輕舉妄動,闖入圈,楊大姑已知不妙,但還想不到雲紫蘿聲東擊西的身手竟是如此矯捷,此際要趕救也來不及了。楊大姑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叫道:“傑兒快走!”齊世傑是初生之犢不畏虎,陡覺背後勁風颯然,知是雲紫蘿來到,居然心神不亂,反手便是一掌。雲紫蘿冷笑道:“你敢欺侮我的兒子,不給你一點懲戒,你當我的令是亂説的了!”一招拂雲手卸去了齊世傑的掌力,齊世傑身不由己地打了一個盤旋。
雲紫蘿待他轉到與自己正面相對之時,雙指一伸,就向他的眼睛挖去。楊大姑大叫道:“你敢傷害我兒,我把這條命與你拼了!”雲紫蘿本來只是想嚇一嚇齊世傑的,聽得楊大姑這麼説話,心裏想道:“我若縮手,她只當我是怕了她。好,即使不要他的眼珠,也得在他面上留下一點記號。”怒火一起,雙指就當真挖去,冷笑説道:“你的兒子有眼無珠,要來何用!”齊世傑在這驚險絕倫之際,霍的一個“鳳點頭”右掌打出一半,忽化為拳,猛擊雲紫蘿的前。這是不甘受辱,拼着兩敗俱傷的狠招!
以雲紫蘿的內功造詣,縱然給齊世傑一拳打着口,也是不會受傷的,但此時她的雙眼若然挖下,一定會把齊世傑的天靈蓋挖穿,天靈蓋挖穿,齊世傑焉能還有命在?雲紫蘿雖然惱他無禮,也還不忍瞎他的眼睛,更何況取他命?
好在雲紫蘿的武功已練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當下一個“移形換位”五指齊伸,把“二龍搶珠”的招法變為“雲手”在齊世傑脅下一託,喝道:“去吧!”齊世傑一拳打空,身向前傾,給她一託一拋,登時就拋出了圈子。
楊大姑飛跑過來,齊世傑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剛好在母親面前落下,楊大姑看見兒子沒有受傷,這才放下心,淡淡説道:“雲紫蘿,算你尚還識相。”雲紫蘿本想把齊世傑摔個四腳朝天,權當薄懲的,未能如願,倒是頗出意料之外,心裏想道:“雖然是我少用了一份力道,但他給我拋了出去,居然還能施展輕功,小小的年紀,也真是難為他了。”當下冷冷説道:“可惜令郎姓齊,甥舅又無師徒名份,否則楊門的掌門弟子倒是非他莫屬了。我是不願斷了楊家的武學真傳,這才饒了他的,你當我是賣你的帳麼?”這番話似贊似諷,要知齊家乃是和楊家齊名的武學世家,如今雲紫蘿稱讚齊世傑已得楊家的武學真傳,反面來説,豈不是齊家的武學他反而沒有學到手了?若再深入一層追問下去,為什麼他的家傳武學反而不,這就只能有兩個原因了:一是齊家的武學確實不如楊家,故而齊世傑願意棄家傳武學;一是楊大姑將孃家的武學悉心授子,因此造就了他兼具兩家的本領,而得自母親的比得自父親的更多。
但武林中卻有一條不成文的規例,出嫁的女兒,除非是得了父兄的允許,否則是不能將孃家的武功傳給兒子的。當然,倘若是舅舅收了外甥為徒,那又另當別論。
雲紫蘿稱讚齊傑世已得楊家真傳,從另一方面來説,又不啻貶低了楊牧的六個弟子。尤其是説他足夠做楊門的掌門弟子這一句話,聽在閔成龍的耳朵裏,更覺得滿肚皮不是滋味。閔成龍暗自想道:“師父的拳經劍譜固然是有可能給雲紫蘿私藏起來,但也説不定是早就給楊大姑拿去了。”楊大姑冷笑道:“雲紫蘿,你害死了我的弟弟尚未足,還要來挑撥是非嗎?哼,哼,你現在已經不是楊家的人了,楊家的事,用不着你來多管!”她自以為喝破雲紫蘿的計,其實雲紫蘿是沒有這個惡毒的心腸的,雖然她是十分的討厭閔成龍。
雲紫蘿卻不和她爭辯,只是淡淡一笑,説道:“你也説得不錯,我現在已經不是楊家的人了。華兒,咱們走吧!”一手牽着兒子,便向前行。
楊大姑喝道:“華兒是楊家的骨,不許你將他帶走!”雲紫蘿冷笑道:“我放了你的兒子,你卻不肯放過我的兒子麼?”楊大姑道:“不錯,你對世傑手下留情,我是應該你的。如今我不追究你的殺弟之仇,已經是對你額外開思了!”她外號“辣手觀音”像今晚這樣的“大發慈悲”乃是前所未有之事。她自己覺得已經是十分“委屈”自己,“遷就”雲紫蘿了,哪知雲紫蘿仍然是不肯讓步,令她下不了台,她也不住怒火發了。
雲紫蘿手攜愛子,徑向前行,好像並不把楊大姑放在眼內,心中則是着意提防。要知高手比鬥,只爭毫釐,楊大姑忌憚她,她也是同樣忌憚楊大姑。她貌作輕視對方,正是有意怒楊大姑的。
果然心念未已,只聽得楊大姑一聲冷笑,説道:“雲紫蘿,你要帶走兒子也行,只要你逃得出我掌心!”身法如電,聲到人到,截住了雲紫蘿的去路,雙掌齊揮。一掌劈向雲紫蘿,一手便搶她的兒子。
雲紫蘿喝道:“休得傷了我兒!”在這霎那之間,雲紫蘿也是雙掌齊出。
四掌相,變化各異,雲紫蘿左掌打出,好似碰着了銅牆鐵壁,發出了沉雷般的聲響;右掌打出,卻似打到了一團棉絮之中:毫無聲息。饒是雲紫蘿本領非凡,也不住心口一凜:“這婆娘的金剛六陽手居然練得如此出神入化,倒是委實不可小覷了!”金剛六陽手乃是楊家的絕技,以掌力剛猛馳譽武林。這套掌法胎於少林派的大力金剛手,但兩者之間卻有很大的不同。大力金剛手招式簡單,一掌劈出,就是一招,雖然鹹猛絕倫,卻無複雜變化,乃是全憑功力取勝的。楊家的金剛手則是招裏藏招,式中套式,每一掌劈出,內中都暗藏着六種不同的奇妙變化。在一般掌法之中,一招兩式,已是難能,一招六式,那是武林僅見的了。是以它的威力或許比不上少林派的金剛手,但碰上旗鼓相當的對手,楊家的金剛六陽手更可以令對方防不勝防!
本來這種純粹陽剛的掌力是不適宜女子學的,但楊大姑卻別出心裁,另闢路徑,在楊家的掌法上又再稍加變化,減少了幾分陽剛,加上了幾分陰柔,從純粹陽剛的掌力一變而變成剛柔兼濟的功夫。因此楊大姑的金剛六陽手雖説是繼承家學,其中卻也有她自己的創造,變得比原來的掌法更為高明,更為狠辣,更為無懈可擊了!
雲紫蘿和楊牧做了將近十年的夫,對楊家的金剛六陽手當然是十分悉,但不料楊大姑使出的金剛六陽手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一時間,想不出該當如何破解,登時就給楊大姑搶了上風。不過,因為雲紫蘿本身的武學也是極為深湛,楊大姑想在急切之間勝她,卻也不易。
但雖然如此,總是雲紫蘿己吃了虧。楊大姑一個照面搶了上風,正所謂“得理不饒人”登時就似暴風驟雨般的向雲紫蘿攻去”由於她的掌力是剛柔並濟,時如驚濤拍岸,時如柳絮輕揚,而剛柔之間又可以互相變易,看來她這一掌打下是陽剛掌力,忽然又會變為陰柔,雲紫蘿摸不清她的虛實,只有連連後追。
雲紫蘿還有一樣吃虧之處,是必須照顧她的愛子,只能單掌應敵,而且不敢離開愛子三步之外,如此一來,她本來是極為輕靈的身法當然也受到影響了。
鬥中楊大姑一掌拍來,雲紫蘿已是無法兼顧,正要拚着受她一掌,免得愛子受了誤傷,楊大姑卻忽地變招,攻向侄兒不在的另一方。雲紫蘿心念一動,登時想到了反敗為勝之法,她本來是在前面遮着兒子的,此時突然退後,讓兒子在她面前。心裏想着:“阿華是你楊家骨,諒你不敢傷他!”楊大姑果然吃了一驚,連忙化掌為抓,想把楊華抓過去,説時遲,那時快,雲紫蘿突然轉守為攻,只見四面八方幻出了千重掌影,伊如落英繽紛,花蔬黎,看得人眼花亂,原來這套掌法,就叫做“落英掌法”乃是一位前輩女俠所創,楊大姑也是未曾見過的。
落英掌法是必須和十分高明的輕功配合的,雲紫蘿練有一套“穿花繞樹法”身似行雲,步如水,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和落英掌法配合,正是相得益彰!剛才雲紫蘿因為要分神照顧愛子,不敢使出這套掌法,如今大膽使用,果然立即反客為主,不過數十招,就反奪先招,搶得上風!
楊大姑罵道:“好個狠毒心腸的惡婦,你,你竟然把我的侄兒當作護符嗎?”雲紫蘿道:“你怕傷害孩子,咱們就另約期,另找地方,我和你單打獨鬥。我若輸了給你,母子任憑你如何處置。你若輸了給我,這孩子從此就不許你管了,你敢應承麼?”楊大姑怒道:“我才不上你這身之計,要單打獨鬥,在這裏不行麼?把孩子放在林子裏,叫世傑看着他,你若贏得了我,我許你把孩子帶去?”雲紫蘿冷笑道:“你信不過我,我又豈能信得過你?”楊大姑大怒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雖是女之輩,説話可沒有不算數的,你膽敢不相信我!”雲紫蘿緩緩説道:“難道我就説話不算數的嗎?你又何以不相信我呢?再説,即使我可以相信你,我也不能相信你的兒子,更不能相信閔戒龍和嶽豪這一班目無尊長的混帳東西!”雲紫蘿口中説話,掌法卻是絲毫不緩,話猶未了,又已把楊大姑迫追了十幾步,冷笑説道:“你是沒法攔阻我們母子的了,我勸你還是趁早罷手了吧,你自動給我們讓路,留點香火情,後也好相見。”雲紫蘿以為穩勝券,不理楊大姑不肯讓路,便要硬闖過去。哪知楊大姑外號“辣手觀音”這外號豈是無因而至?眉頭一皺,驀地計上心來:“我何不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主意打定,雙掌齊出,突然又是“金剛六陽手”的殺手絕招!而且是用了七分陽剛的力道。
雲紫蘿吃了一驚,心想:“難道她敢當真傷害我兒?”楊大姑出手何等之快,雲紫蘿心念未已,她這雙掌已是奔雷遂電般的打來!看這掌勢,竟是絲毫也不顧忌!雲紫蘿連忙掩護孩子,奮力解了她這一招,但卻是不能不又給她迫回去了。
楊大姑冷笑道:“你身為母親,不顧孩子,我做姑姑的也顧不了這許多了!即使誤傷了他,弟弟在天之靈,也會原諒我的!我這是替他報仇呀!”雲紫蘿罵道,“你、你、你,世上竟有你這樣狠毒的姑姑!”楊大姑聽了她的惡罵,心裏暗暗好笑。
原來楊大姑這一套金剛六陽手的神妙,還在雲紫蘿的估計之上,她的掌力業已到了收發隨心之境,倘若真打着了楊華,也不會把楊華打死的。不過孩子可能受驚,因而跌倒,輕傷那就難免了。楊大姑現在就是決意冒這個險。
雲紫蘿果然上當,母親愛護兒女出於天,她見楊大姑惡狠狠的攻來,怎能不慌,此時即使她明知楊大姑不敢傷害楊華,但她自己也是不敢把兒子的命拿來賭博了。當下只好用身掩護楊華,拚命抵擋。
兩個本來是半斤八兩,鼓旗相當,如今一個有了顧慮,一個卻是全力進攻,雲紫蘿哪裏還能打得過楊大姑?
楊華躲在母親背後,見姑姑一臉孔凶神惡煞的神氣,追着他的母親來打,嚇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叫道:“媽媽,姑姑,你們不要打架了,我怕,我怕呀!”楊大姑一招“圈手”封住了雲紫蘿可能會有的反擊,喝道:“雲紫蘿,把我的侄兒留下,我讓你走!否則可休怪我手下無情,你死不足惜,連你的兒子也要無辜受累了!”雲紫蘿嘆了口氣,説道:“你為什麼一定要令我們母子生離?”楊大姑冷笑道:“孩子是我楊家骨,我不追究你殺害丈夫,你還要和我爭奪孩子?”雲紫蘿道:“你口口聲聲説是你楊家骨,唉。”楊大姑怒道:“他當然是我楊家骨,你已不是楊家的人了,你還有臉向我求情?”雲紫蘿心裏想道:“還是不要告訴她的好,否則只怕連這孩子也保不住。”楊華喊道:“我不跟姑姑,我要跟媽媽!”楊大姑道:“乖侄兒別哭,你這媽媽不是好人,她是殺害你…”雲紫蘿柳眉一豎,斥道:“不許你對孩子誣衊我,否則我寧死也要和你一拼。”楊大姑只求得回侄兒,當下只好把“她是殺害你父親的兇手”後半句下去,説:“好,我現在不説,他長大了,也自然會明白的。你叫他跟我走吧。”雲紫蘿道:“你答應我一定要好好待他。”楊大姑道:“笑話!笑話!他是我楊家的骨,我怎會不好好待他。”雲紫蘿道:“好,那我就放心了。寶寶,你跟姑姑回家吧。”突然吻了吻兒子的雙頰,立即便把兒子推開,掩面飛跑。兒子的哭聲像一支支利箭,刺入她的心坎,她恐怕一停下來,就難以再走,累及兒子。只好儘快飛逃,不敢回頭一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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