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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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父指向廚房的方向。他走得飛快,跟不上步伐的泥巴東歪西倒地被拖着走,發出嗚嗚”界鳴。院子不小,有二十多平,在寸土寸金的市區算是難得,程家非常能怡情養,沿着院牆種了一排扁柏,白矮籬內有含笑、七里香、桂花等聞香植物,中央有幾株不同調的茶花,開得十分盎然悦目。程如蘭站在白的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上,彎俯看枝頭上的花蕾,對着身旁的男人代聲談笑,神看起來不差。察覺身後的動靜,和如蘭的男人一齊看過來,雙雙站直了身子,訝異地直視他和李明惠。
“老師。”李明惠向前喚。程如蘭不解地眼神投來,審量李明惠,但盡有幾秒,但出現恍悟的表情,出親切的笑意,顧然她高得李明惠,視線轉向後方的安曦,隨即一臉警戒,笑容勉強,像是想起了不愉快的經驗,與師生情份,她舉起手,説了聲:“嗨!安曦,你也來了。”
“老師。”他直勾勾盯着她,盯了約有半分鐘之久,她雖不自在,但沒有閃躲,倒是身邊的男人沈維良看出不對勁,對這個穿着制服、神情複雜難解的大男生興了困惑,隨口問道:“你們特地來的?
請假了嗎?”
“是啊,請了半天,今天早上課不多,都是複習試考範圍。”李明刊趕緊答。安曦移開目光,寒意直趕四肢,不必再費力搜尋,那雙妙目已失卻了原有的温柔和關注,眼睛騙不了人,他一直確信這一點,這次他看向沈維,從頭到腳地打量,一絲不放過。他漸漸明瞭,這個外形逸的男人如何能惑女人,連男人也不得不對他折服吧宋伊人不過是其中用情最深的一個。然而沈維良選擇了美麗能幹的程如蘭,他並未對純良執着的宋伊人動心,安曦無從理解其中的曲折,只是打從心底確信,沈維良沒有處理好三個人的關係,才讓一廂情願的宋伊人肝腸寸斷,猝死於意外,他不是直接的劊子手,卻是推波助瀾的始作俑者。
“説到這裏,明惠,班上覆飛考進行到哪裏了?可以請你明天抒發經一科的進度表給我嗎?”程如蘭認真地問。這個要求當場令李明惠愕然。程如蘭是班導,複習考的進程應該瞭若指掌,為何反倒向她詢問?但程如蘭不是第一次行止異常,李明惠一向是個懂事的好學生老師左右手,她識趣地應和:“可以啊!我明天一早就給老師。”安曦面無異狀,內心清晰無比;真正的程如蘭這幾天忙着填補空白的三個多月,她必是的察知在茫昏蒙時做了一些她想不起來的事,她小心地不破綻,努力恢復以入的記憶和舊時的生活態度,尤其是和沈維良的關係,安曦不經意看到,她和沈維良在背後十指握,他們重新獲得了彼此。伊人呢?還會有誰記得她?一股憤慨油然而生,他蹲下身,除去泥巴狗嘴上的安全罩,解開它脖子上的繩勾,親暱地拍拍它的背脊,湊在它的耳邊,悄悄下着命令:“泥巴,快去,看到那個漂亮的女人了嗎?你曾經想咬她的,記得嗎?現在就去嚇嚇她,我絕不會騙你,快去!”沒有人聽見表情善的他耳語些什麼,他慫恿着泥巴,渴望再一次看到失控的程如蘭離魂,他要宋伊人回來,不顧一切要她回來。得到自由的泥巴,輕鬆地伸展身,抖抖糾結的髮,對着空氣檔聞西嗅,沒有做出攻擊的預備動作,反而原地抓耳撓腮起來。他不耐地皺起眉頭,沉聲下令:“去啊!不去我扁你。”這句威脅它彷彿聽懂了,畏首畏尾地看了看安曦,慢向前走去,停在程如蘭足前。目光聚集下、泥巴沒有符合主人的期待長直豎、張牙舞爪、做出常有的備戰姿態,它低低嗚鳴,一下一下地起程如蘭的腳趾來,討好地搖尾乞憐。程如蘭不疑有他,俯身搔搔狗兒的頸項,妖聲逗:“安曦的小狽嗎?叫什麼名字?”安曦了氣,伴隨失望而來的,是大量的憤怒,源源推動着他,讓他未及細想就下了決定。他霍然直起身,屈起了拳頭,向沈維良,冷不防欺身過去。沈維良的注意力完全在未婚身上,笑容持續着,當飽含恕意的揮擊掃過下顎,血腥味直竄口鼻時,他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已仰倒在地。安曦橫跨在他腹,拳頭準地落在那張完美的面龐上,每一拳都附加一句怒責:“都是你、都是你,是你這個混蛋!是你殺了她!就是你!
“一聲尖叫刺耳地響起,李明惠衝上前企圖制止瘋狂的安曦,”住手啦,你發什麼瘋啊!
“安曦打紅了眼,揮臂將她甩了幾步遠。程如蘭怔上半天回神後,除了尖叫還是尖叫,尖叫聲引起了程家父母的注意,前後奔赴現場,程父不加思索,一舉擒抱住失去理的安曦,拼命將他拖離毫無還手餘地的沈維良。安曦扭動掙扎,餘怒未消;沈維良奮力昂起上身,一臉紅腫,又驚又懼,鮮血不斷從鼻孔淌下;程如蘭扶起他,淚眼汪汪,”你有沒有怎樣?真是太過分了…“”安曦你神經痛,你被鬼附身啊!
“李明惠不敢置信,爬起來後直打顫。”年輕人,到底是怎麼回事?維良得罪你了嗎?你們是第一次見面吧?
“程每壓抑住慌亂,朝雙臂被控制住的安曦質問。他狠瞪着沈維良,”問那個混蛋啊·他心裏有數。
“沒頭沒腦的回答終於惹火了程如蘭,她起身回頭,走向安曦,揮手便是一記麻辣的耳光,”打你這個沒教養的學生!你今天要是説不出個合理的解釋,別想再待在這所學校。
“”誰希罕!
“他仰起下巴,悴了一口,怒視她和沈維良,咬牙切齒,”別以為你們可以逍遙,我要你們永遠記和宋伊人、宋伊人、宋伊人…“三個字如同符咒,把每個人都釘住不動。程父鬆開他,默不作聲和程母對望;程如蘭瞪目呆立,半晌合不攏嘴,沈維良忍着錯眩,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抹去一嘴殷紅,“你認識伊人?”安曦了發痛的指節,緊繃着臉,牽起縮在角落的泥巴,繫好頸圈,拍拍髒污的褲管做着離開的準備動作。
“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你和伊人是什麼關係?”沈維良按住他的肩頭。他不客氣地揮落沈維良的手,再狎近對方的側臉,狀似耳語;“你沒有資格知道。你們一定會記得宋伊人,可惜不會讓你們很愉快。”沒有人再攔住他,沒有人打破沉默。他自行步出程家,抬首望向明亮無雲的天際,輕輕説了聲:“伊人再見”風款款吹來,遣蜷環繞他,似無聲的撫。他垂首看着沾着血漬的右手,一滴淚從眼角滑落。他請了兩天假,對內對外都稱病,病名是腸胃不適,拉肚子。但是時候到了他照樣吃飯,吃完便上牀發呆,發完呆便昏睡,病容看不出來,比平沉默倒是真的,走到哪裏都掛着興味索然的表情,問不出個梗。他媽媽忍着不發作,坐在樓梯口最醒目的位置上觀察他的動向,他也不以為然,經過電話機時總會望上一眼,電話多數時啞然無聲,偶爾響上一次又都是找他的,就是沒有學校的來電。程如蘭沒有告他的狀。第二天,他確實了這個事實,心裏並無僥倖的竊喜,只有省卻麻煩的輕鬆。可惜空的覺並沒有放過他,鎮如影隨形,耳機裏狂鬧的舞曲遮蔽不了,專心做深呼卻煩躁得想吼叫。念頭一轉,趁出門,把泥巴偷偷抓進房裏訓練喝酒,酒是他心泡製的寶貝人萋酒,才灌了三小杯泥巴就不支倒地趴在地猛吐舌,樂趣盡失。缺乏小酌對象,他獨自啜飲着悶酒,喝灑經驗屈指可數,只覺得還算順口,一杯接着一杯,無聊了,還從罈子裏挖出一小截像手指的華,咬了一口,淡而無味,隨手扔給地上發出怪叫的泥巴。酒逐漸發揮了力道,他渾身暖和,筋骨鬆弛,半躺在牀上瞪着天花板,身軀像浮游在雲端,軟綿綿失重無依,但緊黏不放的虛無終至消失了。眼簾慢慢垂下,剛密合不久,就有人在叫喚他。
“安曦?安曦?”似遠或近,似悉又陌生,總之,不是他。
“安曦醒來,安曦?”固執地不睜開疲倦的眼皮,叫喚的聲音於是更堅持,音量放大,仍喚不配他。鼻尖突然被用力捏緊,阻止氧氣通過,他不由得張嘴呼,費力地張開惺鬆的眼,和一雙帶着笑意的黑眸相對。
他花了數秒鐘清醒,整個人驚坐起,背抵牀頭,兩眼發直,如墜五里霧中。但絕非霧裏看花,那影像太真實了,倚在牀尾的年輕女人,一身素淨白衫連身裙,小麥膚,巧笑嫣然,酒渦時不時在頰畔出現打招呼,眸子圓黑瑩亮,兩股烏黑髮辮垂至口,健美的小腿在牀邊俏皮地晃盪,她又喚了聲:“嗨!安曦”
“伊人嗎?”他試探地喊,那形貌,活是相片中人。
“”不認得我了?
“她下了地,走到他面前,歪着頭打量他的醉態,小嘴椰榆他。”年紀輕輕學人家藉酒澆愁叫喔?
“”我沒有,我只是…“想念你。説不出口,眼裏是不停的濕潤。他作夢了,一定是,左右手輪抹拭眼角,移開,伊人依舊栩栩如生。他探手出雲,指腹滑過她的面頰,擦過她的髮辮,停在她的手心,温涼如昔,觸似真。他目不轉睛地端詳她的五官,每一寸肌膚,他甚至瞥到了她耳後下方有一小塊青胎記,他囁嚅地説:”我終於看見你了,真正的你…“”是啊,真正的我。”她輕拍他的面頰,他聞到了她身上説不出名字的淡淡花香,隨着她的動作揚芬,令人忍不住心生愉悦。他忙不迭問:“你不會走了吧?你會留下嗎?”奇蹟出現了嗎?有更好的方法讓她留在人間人嗎?她笑而不語,執起他的手,“走,一起去個地方。”
“去哪裏?”她還是不答,牽起他一道站在他的窗前,隻手推開窗子,涼風立刻撲面而來。天光明亮,雲朵飄移,不知誰家播放的免費歌曲隨風傳來,軟綿綿唱着…“愛你無計可施,你明白嗎…”深深唱動他的心,他握緊她的手。他注意到她不畏光了,大方地向初冬的太陽,不為她高興。
“來站上來。”她伶俐地攀出窗外,站在突出的窗台上,面臨外面的街道。
“啊?”她膽子真不小,窗台十分窄,只有二十多公分,背貼窗子站在那兒實在不是個好主意。
“來啊!不要緊的,有我在”她鼓勵地對他招手。他牙一咬,不再遲疑,跟着躍上去,鑽出支心驚膽顫地與她並肩貼靠。
“接下來呢?”一起欣賞外頭走動的鄰居和街景嗎?這有何采之處?
“跟着我跳”
“不是吧?”他瞪大了眼,看着腳下至少有四公盡斑的地面,驚呼;“這是二樓耶!”也許死不了,斷條腿卻不是不可能,再説,他也不願她受傷,這遊戲一點也不高明,目睹的人很難不認為他們一塊跳樓殉情。她笑着搖頭。
“那就閉上眼,我會扶着你的。”
“你確實?”他心生為難,宋伊人真不是普通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