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百子千孫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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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夢,第二一早,石清妍睜開眼睛後,看見青羅帳上繡着的蝴蝶,不出了回神。
石清妍的一早自然又是上三竿時分,在牀邊等了許久的沉水透過簾子看見她睜開眼,鬆了口氣,忙一邊將帳子挽起,一邊説道:“王妃,昨晚上奴婢依着王妃的代叫人藏在柴房裏等着救朝,果然瞧見有人三更半夜的時候跑到柴房裏要將朝吊死。”石清妍眨了眨眼睛,偏過頭來,對沉水説道:“叫了早先小過產的侍妾們過來,叫她們都躲在門外莫言語,且聽聽朝如何説。”沉水有些怒其不爭地説道:“不獨朝,就連被王妃打到夫人那邊的雲也不乾淨,奴婢想,是不是要將雲喊回來一起審問?”説着,就將朝昨晚上驚恐之際説出的話一一給給石清妍。
石清妍點了點頭,説道:“就這麼着吧。”沉水聞言一喜,不等伺候石清妍起身,便先出去傳話。
石清妍起牀後,隨便挑了一身衣裳穿上,吃了一小碗粥,便隨着祈年、醉月去看朝,陪着朝跪着的,還有兩個婆子。
“這兩人是?”
“回王妃,這兩人是蒲榮院裏的下人,在蒲榮院裏伺候幾年了。”祈年回道。
石清妍聽説幾年了,便知道這婆子是早先耿氏留下來的人,笑道:“原來如此,看來郡主的手很是利索。”那兩個婆子忙道:“王妃饒命,小的們因聽到柴房裏有動靜,又不知裏頭到底怎麼了,是以才去看的。”沉水恰領着雲過來,聽這兩個婆子説話,便斥道:“王妃沒問,你們就喊起來了,醉月、暮煙,還不掌了她們的嘴?”説着,待雲跪下後,便湊到石清妍耳邊説:“小產過的姨娘們都在外頭了。足足有七八個呢,吳姨娘也在裏頭。”石清妍點了點頭,然後問朝:“你昨兒個有什麼話要跟我説的?”朝昨晚上險些被吊死,如今脖子上還有一道勒痕,此時人依舊戰戰兢兢,聽石清妍這般問,便一邊摸着自己的脖子,一邊將跪着的身子向那兩個婆子相反的方向歪去,顫聲説道:“王妃救我。”沉水笑道:“你説清楚了王妃才能救你。”朝叫道:“定是郡主要死我,定是郡主怕奴婢跟王妃説了實話。”石清妍好整以暇地問道:“什麼實話?”朝尚未開口,雲搶着説道:“王妃,朝似是受到驚嚇胡言亂語了。”朝聽雲開口,身子一顫,便又不言語了。
石清妍笑道:“我説朝這輕易就出馬腳的子怎有膽子賣主求榮,原來是你這泰山崩於前面不改的丫頭給她做主心骨呢。那你來説説,朝説的實話到底是什麼?”雲將頭埋下,低聲道:“奴婢不知王妃這話裏的意思,但朝是在蒲榮院裏受到驚嚇的,想來嚇她的人也是在這蒲榮院裏,應當跟郡主沒幹系吧。”祈年説道:“王妃,只怕要快些審問雲、朝二人,不然等會子便會有人來搭救了。”石清妍笑道:“你説的是,朝,雲如今已經是姨媽的人了,她自是不怕我賣了她,看她嘴巴這樣嚴實,想來郡主也不會虧待她,你將自己跟她比一比,你可是比她還機靈?你若是機靈,如今也不會被我逮到了。”朝伸手摸了摸脖子,脖子上的淤血這會子一碰上去就火辣辣的疼,聽了雲的話,便疑心昨晚上的事是石清妍有意詐她,但楚靜喬那子又很像斬草除的人,思來想去,想到自己昨晚上驚慌失措的時候就將實情都跟沉水説了,此時再改口也晚了,於是忙道:“王妃,是郡主教唆我跟雲給你下的毒,郡主説了,錦王府的世子只能…”正説着,忽地就聽祈年對石清妍説“郡主來了”登時再説不出話來。
石清妍笑道:“説曹,曹到。朝,有人來搭救你了。”朝頭皮一麻,將頭越埋得低低的,看了一眼雲,見雲不看她,心裏越沒底。
沒一會子,楚靜喬臉不好地進來,跟着她的,還有原本守在門外偷聽的吳佩依等人。
楚靜喬笑道:“給母妃請安,母妃私設公堂呢。”石清妍笑道:“本王妃若當真設公堂,怎會不請了郡主過來陪着本王妃一同會審。隨便坐吧。”楚靜喬笑了笑,便選了椅子坐了,然後看着雲,笑道:“怎地雲也在?”石清妍笑道:“雲也有份害本母妃呢,雲,你且説説朝的話對不對?”雲低了頭不言語。
楚靜喬笑道:“看來母妃還沒審出什麼來。”
“公道自在人心,郡主過來了,就算沒審出什麼,大傢伙也都明白了。”石清妍説着,將丟過孩子的吳佩依等人看了一圈。
錦王府十多年連一個男丁都不曾誕生過,這事如何不令人生疑。
佩依雖不聰慧,但此時心裏也有了“公道”但雖是如此,總歸她的主子是楚靜喬,於是便自作聰明地替楚靜喬説道:“王妃,昨兒個王妃説樓姨娘擅長籠絡別人的丫頭,婢妾回去想了想,可不是麼,早先王妃病着的時候,樓姨娘就每常叫自己的丫頭雅琴勾着雲説話。”朝猛地扭頭看向雲,心裏電光一閃,立時明白了樓晚華是如何知道她出賣石清妍的,於是忙喊道:“王妃,就是雲教唆我給王妃下藥的,雲還勾結了樓姨娘,樓姨娘就是拿了這事着奴婢讓她不喝藥的。”雲微微握拳,依舊咬牙不言語。
楚靜喬看了眼巧成拙的吳佩依,臉淡淡地説道:“朝,禍從口出…”
“…郡主原就想死奴婢。”朝心有餘悸地説嘀咕道。
石清妍看着雲,笑道:“樓姨娘又吩咐了你什麼?”雲咬着嘴不説話,忽地開口道:“王妃,這不公平,王妃病重之時,奴婢們人心惶惶,不獨奴婢,醉月、暮煙也跟庶妃親近呢。”醉月、暮煙見雲將她們扯出,忙看向石清妍,説道:“王妃…”石清妍笑道:“良禽擇木而棲,我那會子病重,你們總該為了自己的後算計。如今咱們説的是誰害了我,並不是誰要棄了我。”醉月、暮煙聞言雖心裏有些不安定,但也極力鎮定地站在一旁。
楚靜喬笑道:“鬧這麼大陣仗,原來是母妃治下不嚴惹得禍。母妃,過幾皇祖母、皇帝叔叔便會叫人給本郡主送來生辰禮,還請母妃收斂一些,若叫來人看到咱們府裏亂成這樣,不然咱們錦王府的人就要丟到京城去了。”説着,斜睨向方才還猜度她的侍妾們,瞧見眾人又老實識趣了,便又示威地看向石清妍。
石清妍笑道:“我説郡主怎地有膽子過來,原來是狐假虎威來了。”楚靜喬險些拍案而起,心裏的火氣又被石清妍勾上來,怒視了石清妍一眼,冷笑道:“母妃這是看不起皇祖母、皇帝叔叔?”石清妍笑道:“本王妃是看不起郡主你,這會子祖母、叔叔地喊着,來有你哭的時候。就事論事,如今本王妃説的是誰害了我,郡主扯上太后、陛下,難不成郡主心虛?”楚靜喬冷笑道:“我心虛什麼?空口無憑,母妃最好拿出真憑實據,不然本郡主不會吃了這啞巴虧。”説着,便乜斜了眼睛看向雲“你揹着你家主子做了什麼齷蹉事?”雲咬牙不開口。
朝此時聽説太后、皇帝要給楚靜喬送生辰禮,也知石清妍動不得楚靜喬,於是難得機靈地也隨着雲不言語。
石清妍笑道:“好啊,頭會子知道證人證詞算不得證據,也罷,既然如此,我藏着掖着的藥渣子拿出來也算不得證據了。既然雲、朝都不説話,那就罷了,沉水,叫人領了她們倆個出去下去吧。”沉水不甘心地説道:“王妃,難不成就這樣算了?”
“不算又能如何?縱然有真憑實據也難以將那人正法,如此不若給她留一層窗户紙吧。總歸這後後院的人也都明白了要防了誰了。”沉水厭惡地看了眼雲、朝,咬牙點了點頭。
楚靜喬冷笑道:“母妃這説誰呢?誰又知母妃這是不是找了人唱雙簧有意要陷害本郡主?”石清妍笑道:“我又沒提郡主的名字,郡主這樣心虛做什麼?小小年紀毀人子嗣,還是你爹的子嗣,當心後得報應哦。”楚靜喬冷笑道:“母妃也沒做過多少好事,本郡主若得了報應,母妃也免不了。”
“本母妃壞事做盡才會一嫁人就有了你這麼個壞心眼的女兒,本母妃當真是悔不當初啊。”石清妍淡笑道。
楚靜喬握緊拳頭,隨即冷笑道:“本郡主是要跟母妃説,皇祖母、皇帝叔叔的人就要來了,母妃言行注意一些,對府裏的側妃們也客氣一些,過會子樓側妃家也要來人呢。”石清妍笑道:“喲,這麼大陣仗,恐怕不僅僅是給小小的郡主慶生這樣簡單吧,據我説,若是王爺瞧見郡主因得了生辰禮就這樣得意,定恨不得伸手將郡主掐死呢。”楚靜喬氣道:“口沒遮攔,也罷,樓側妃她們不敢上摺子將你做下的事告訴皇祖母,便等着皇祖母派來的人親眼看見了去跟皇祖母説。”石清妍哧了一聲,暗道好壞不分的丫頭,依舊叫沉水將雲、朝兩個拖下去,囑咐道:“暫時不賣,留在後院裏看花草,免得一賣出去就被人滅了口,到時候損了某人的陰鷙,連累得我這王妃也做不好。”瞧見楚靜喬氣哼哼地走了,吳佩依想跟又不敢徑自跟去,便對這些沒了孩子的姨娘們説道:“你們都瞧見了吧,郡主才是正經的上頭有人,咱們這些苦命人惹不起她,只能躲着她了。依着她的説法,本王妃丟了孩子又斷了子嗣還都成了一場苦計了呢。”佩依訕笑道:“王妃,口説無憑,興許當真不是郡主呢。”説着話,心裏也不信楚靜喬清白,越想越覺得楚靜喬是女繼母業,母女兩個合起火來想叫錦王絕嗣。
同樣沒了孩子的蕭纖妤出一副委屈的模樣,眼圈紅了又紅,心裏明白石清妍並非沒有證據,乃是覺得拿出證據來也沒用罷了,最後嘆道:“都是婢妾們命不好。”説着,竟落下淚來。
石清妍眼皮子跳了跳,暗道她可沒打算挨個安這些女人,於是説道:“罷了,前頭的事就全忘了吧,如今回去了好好管教自己的下人,叫她們都離着其他人遠一些,人心隔肚皮,你們瞧樓姨娘跟個月中嫦娥一樣的人,下起手來當真是一點都不留情。”佩依、蕭纖妤等人點了點頭,都附和道:“難怪丫頭們都喜歡她,原來她是想着四處收買人呢。”因起了話頭,於是這個説樓晚華跟她的貼身丫頭親近,那個説樓晚華刁鑽的很,早先不動生地就坑了誰。
你一言我一語地説了半,到了午時才散去。
祈年笑道:“這可好,不用真憑實據樓姨娘也成了眾矢之的了。”還有楚靜喬,後有孕的女人當是要防着她了。
石清妍笑道:“這後院裏頭要什麼真憑實據,若都要真憑實據,樣樣事都該請了縣令、仵作來了。”又對醉月説道:“將那兩個婆子給郡主送回去,換了新人過來。”醉月原當本小心翼翼地想着石清妍當是要防着她,此時聽石清妍這般説,忙道:“奴婢原先看上了兩個很是能幹的媽媽,奴婢這就去要人。”説着,瞧見石清妍點了頭,並未追問那兩個媽媽可不可靠,似是依舊信賴她,於是心裏的石頭稍稍落下。
吃過了午飯,醉月回來説道:“奴婢看上的兩個媽媽據説上京打掃屋子去了。”
“去京裏了?什麼時候去的?”石清妍問道,隨後略想了想,暗道這不年不節的去打掃屋子,難不成錦王當真識趣地要奉旨回京了?
醉月説道:“如是説一早就定下的,前幾趙總管的小舅子便領着人走了。”石清妍點了點頭,心想這當是錦王出門前吩咐的,一邊叫人清掃屋子,一邊又不接旨進京,錦王這一招…一時沒想明白,便看着天説道:“我且再去躺躺吧。”説着便向裏間去還衣裳。
祈年、醉月、暮煙三個一同跟着進去。
祈年忙道:“王妃怎又睡了?”石清妍笑道:“我料到王爺定是要等到晚上宵後大街上沒人的時候才回王府,因此提早休息休息,免得見到王爺的時候沒有神。如今咱們的人藉着買菜能出府了,且叫人盯着王爺的心腹武言曉、王鈺兩家,瞧見他們兩家半夜出門向咱們王府趕來,便趕緊報信。”暮煙歪着頭笑道:“王妃是如何料到王爺要晚上回來的?”祈年隱約猜到錦王這次離府所辦的事不是能夠光明正大地張揚開的,因此拉着醉月,笑道:“莫問了,王妃是神算子。”醉月見事清妍躺下去了,便也識趣地不問,只替石清妍將帳子慢慢放下。
如此過了兩,石清妍白裏多是睡覺,因太后派的人裏頭有餘家人,楚靜喬只顧着準備接餘家人,一時也無暇跟石清妍鬥嘴,因此府裏便又安靜起來。
風平靜了兩,到了第三,過了三更時分,忽地錦王府外的子聲響了五下,隨後住在前院的管事們便被一個個叫起催着開各個角門,不一時,從蒲榮院開始,鑼鼓之聲大作,從前到後,除了肖氏、楚靜喬住着的那塊地,其他地裏都響起敲鑼打鼓之聲,只聽見其中有個丫頭喊着“王爺回府了”這丫頭喊了一聲後,便有幾個丫頭跟着喊了一遍。
如此過了一盞茶功夫,錦王府裏的各處穿堂角門便全開了門,後院當中更是燈火通明。
寂靜的夜裏,幾匹駿馬向錦王府奔馳,到了門前,聽到王府內的鑼鼓之聲,馬上一路兼程趕來的幾人險些被驚下馬。
心思重重且又疲憊不堪的錦王看着自家大門,心跳不已,只當中了皇帝的埋伏,一時不敢再向前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