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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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木強巴喃喃自語,不住想解釋什麼,可他卻覺很吃力,畢竟在這個學術領域,他只是方新的學生,雖然將育獒基地發展得井井有條,但就從學術知識來説,他遠遠不及方新教授,他又如何能説服方新教授相信呢,畢竟給他照片的人自己都不知道,這照片是怎麼來的。
方新再次提出佐證道:“這種體的顏,這種體形和速度,很像是某人用電腦合成的理想中獒的形象,由於電腦使用的32位分解度,現在還不及一些化學分光度,所以合成黑時容易淡染成深紫紅,這兩者相差不大,合成照片的人顯然也是專門研究過獒的,他知道獒的一些特,但在某些地方過於誇大和完美,反而出了破綻。”方新看着卓木強巴滿頭大汗,反過來勸解他道:“好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找一隻世界上最好的獒,因此你對優秀的獒太過於了,以至於一時沒分清真假,這也不怪你。你想想,有多少一輩子研究古玩的行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何況你還不是專門搞獒種屬研究的。”
“不!”卓木強巴堅定的抬起頭來,道:“導師,我相信這是一頭真的獒,它確實生活在藏區,現在也還在那裏,我…我是下定了決心的,我要去找它,這次來找導師,本是想導師給我一些啓示,既然導師不相信它存在的事實,那我只好一個人去找了。”方新看着這名他昔最得意的門生和最友好的合作者,不愛憐的撫摸着卓木強巴的頭,和氣問道:“強巴,我的孩子,是什麼讓你如此的執着和堅定?你下了這麼大的決心,難道就是想找到這個不存在的電腦合成獒麼?”卓木強巴拿過方新手中的照片,指着第二張照片道:“導師,你看,這是它的眼睛,我第一眼就看到這雙眼睛,這雙眼睛告訴我,它確實存在。”方新又重新打量了第二張照片一眼,那正對着照相機的獒的面部,其餘地方都有些模糊,唯有那雙眼睛清晰如故。方新教授看着那雙眼睛,也覺得有些吃驚,那深邃的眸子,在夜幕降臨前閃動着光芒,如那黑夜星辰,有一種攝人的魔力,那眼神中透出來的凌烈與霸氣,顯得是那般不可一世。卓木強巴絕決道:“一張電腦合成的照片,怎麼能有如此動神的的眼神,這是我所見過的,最明亮,最人的眼睛。導師,你可知道我第一眼見到它的覺嗎?當時,我已經完全呆了…”[第一個瘋子]卓木強巴凝望着手中的照片,就如被人當頭打了一,心中除去震撼,還是震撼,那照片上的真實影像,瞬間主宰了他的靈魂。他就像一名研究了一輩子恐龍化石的科研者,忽然之間,就那麼近距離的,看到一頭活生生的恐龍,還是恐龍中最稀少的那種,矗立在自己面前,這個龐然大物觸手可及,他的動心情可想而知。一個聲音從心底發出,彷彿來自遠古的呼喊,卻是那麼的真實而親近:“去吧,去尋找它,為了你的信仰和靈魂,為了你存在的價值。你這一生難道不正是為了看到它而存在的嗎?”忽然他又開始嘲笑自己:“還在這裏跟人嗷嗷的上課呢,照片的主人正在恥笑你,你本沒有見過真正的獒,你本不知道什麼是獒!”他足足呆立了半晌,忽然才清醒過來,他發瘋似的詢問那送信人,那照片的來歷,可那人本不知道,卓木強巴再也顧不得什麼,跳下了發言台,他知道,這秘密的主人剛才還在門口,如果失去機會,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獒在什麼地方,這是從哪裏來的照片了。
但是由於現場混亂不堪,卓木強巴好容易擠出會場,別説照片的主人,連送照片的小個子都沒了影。卓木強巴發瘋一般,詢問路人,詢問開車的司機,詢問他所能碰到的每一個人,有沒有看見一個穿風衣,帶墨鏡的人,約一米六七,戴了一頂鴨舌帽。但是沒有人看見過這樣一個體貌特徵突出的人。
卓木強巴就如失了三魂七魄般,碩大的身體頓時失去了生機,萎靡下來,他再也沒有任何心情參加獒犬大賽了,雖然是他號召發起並主持的大賽,但他此後本沒出席過一次比賽現場。卓木強巴就如一個患了失心瘋的病人,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着,整體呆呆的看着手裏的兩張照片,翻來覆去的看,那照片雖然模糊不堪,但卓木強巴卻能把那獒的體數清楚,他知道那獒右後腿第三趾上方約兩釐米處,從前往後數,第三十六是分叉的,他還知道,那獒左前腿的第一趾,趾甲前端有一條劃痕;照片上的所有細節他全都知道,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這是誰,在什麼地方拍攝的這兩張照片。
如果不是後來那個電話,卓木強巴或許這輩子,都會這麼沉淪下去,因為照片已經奪去了他思考的能力。電話響了好一陣,卓木強巴始終沒起身,因為有人會接電話,卓木強巴身邊有秘書,又業務經理,有保安,公司的商務電話他從來不親自接,而知道他私人手機的人,僅限於幾個最親密的朋友。
霍小姐輕輕推開門,低聲道:“卓總,是找你的電話。”卓木強巴一副無打采的模樣,淡淡道:“就説我不在,這幾天,不管什麼電話,都説我不在。”霍小姐低頭為難道:“可是,電話裏的人説,只要告訴你照片,你一定會接的。”她再抬起頭來,驚愕的發現,卓總已經不在休息室裏了。
卓木強巴緊握着話筒,生硬的用英語道:“朋友,你是否是給我照片的人?請你千萬別掛斷電話,無論你提出什麼要求,都可以商量。”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卓木強巴卻到自己心跳得快要窒息,那片刻彷彿等着自己被宣判死亡,終於,電話那頭道:“那照片上,是…是隻狗吧?”一個年青的聲音,卻是地道的普通話。
卓木強巴馬上道:“是,是,最好的狗。你在什麼地方,我們見面談談?”電話那頭遲疑道:“其實,我給你這張照片,只是想確認一下,我想不用見面談吧?”卓木強巴如溺水者好容易抓住救命稻草,豈肯放手,他立刻道:“要的,要的,你想確認什麼?我可以滿足你提出的任何要求,我需要和你見面談談,如果你有空的話,我現在就開車過來。”電話那頭嘀咕道:“不用這麼大陣仗吧,嘻——”那人好像有些意外,發出不可思議哼笑。
五分鐘後,卓木強巴趕到了安德列醫院,在醫院門口,他見到了那個給他照片的人,一箇中國小夥子,十七八歲年紀,高挑而傲氣,他自我介紹叫唐明。
卓木強巴下車第一句便問道:“你想確認什麼?難道你也不知道照片哪裏來的麼?”唐明撇撇嘴,道:“我當然知道照片哪裏來的,我只是想確認一下,這是不是一條獒,真正的獒。”卓木強巴道:“當然是真的,這世界上,沒有比它更高貴的犬類了,它是真正的獒中之獒。”唐明不好意思的摸摸頭,疑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它是真的存在嗎?還是一種幻象?”
“幻象?”卓木強巴道:“這怎麼可能是幻象?難道你沒問過拍照片的人嗎?這照片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唐明喃喃道:“可是,我問過好多人了,他們也有養獒的專家,他們都説這是假的,還有人説是電腦合成的照片呢。”卓木強巴抓住唐明雙肩,焦急問道:“拍照片的人呢?把他找出來,我們一起問問他,不就什麼都清楚了麼?”唐明被他抓痛了,趕緊退了一步,沒想到這位文質彬彬的教授力量竟然大得驚人,他着肩膀道:“照片是我哥哥的,已經問不出來了。”卓木強巴一動,又想抓住唐明,被唐明先一步避開,他忙道:“你哥哥在哪裏?帶我去見他!”唐明奇怪的看着卓木強巴,他還沒見過這麼瘋狂的人,他想了想,頭一偏,道:“跟我來吧。”竟然掉頭往安德列醫院內走去。
安德列醫院,美國一家最為著名的——神病醫院。在病房內,卓木強巴見到了唐明的哥哥,也見到了更多的照片。
唐明的哥哥躺在牀上,面部的表情似乎和卓木強巴剛看到照片時一樣,只是呆呆的盯着牆上,那滿牆的照片。突然看見有生人進入,他馬上篩糠般抖了起來,唐明不得不去拍他哥哥的身體,輕輕説一些安的話,讓他哥哥安靜下來。唐明介紹,他哥哥叫唐濤,大他五歲。
唐濤和唐明身高差不多,但身體比唐明魁梧多了,皮膚也黑如鐵,看起來十分的健碩,頭髮短至寸許,直立如鋼針。他的臉很俊朗,卓木強巴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但卓木強巴沒有過多注意唐濤,他被牆上的照片引過去了,牆壁上有世界各地的風光,有的照片,美得連卓木強巴都歎為觀止。他知道,這些照片,絕對出於專業攝影者之手,無論投給哪家攝影雜誌,都會被封面刊登,並且出價不菲。他問道:“都是你哥哥拍的?”唐明驕傲道:“當然。”卓木強巴環顧四壁,這些照片的清晰度,拍攝位置,意境,全屬上上之選,但唐濤好像沒看過一眼,他的目光卻盯着正對他的牆上。
卓木強巴的目光再次聚集在牆上,正對着唐濤目光的那片區域,竟然與別的照片不同,那是十幾張十分模糊的照片,全都是,那神秘的獒照。卓木強巴這才發現,自己拿着的那兩張照片,竟是這所有照片中最清晰的兩張了,那牆上的照片,最模糊的,看上去就是一團黑雲,擱在一團綠雲之上。卓木強巴這才問道:“你哥哥…他怎麼了?”唐明嘆息道:“不知道,這次回來,他就成了這個樣子,醫生説,是受到過度驚嚇所致,我們從國內到這裏,看看美國的醫生是否高明些,這段時間哥哥一直在接受心裏暗示療法。前幾天我看到報道,説卓教授要在這裏舉辦獒犬大賽,所以試着把照片給你看看。”卓木強巴道:“他現在看起來很安靜。”唐明道:“是怕黑綜合症。”説着,他指了指頭頂的燈,卓木強巴才注意到,大白天屋裏的燈也全開着,卓木強巴不心中疑惑起來,到底這位拍攝者那天看到了什麼呢?
唐明道:“我也相信那些照片是真的,我哥哥從來不拍假照片,只是不知道這次他是在什麼地方拍了這些照片,這十幾張照片竟沒有一張清楚的。”卓木強巴突然問道:“既然你哥哥神上受到刺,那他是怎麼回來的?”唐明道:“可可西里尋山護衞隊發現了他,據説發現他時,他在沒命的奔跑,那時他神已經失常了,如果不是護衞隊員把他按倒在地,他會一直跑下去,直到氣竭身亡。據護衞隊的説,我哥哥一倒地就虛昏死過去,醒來後就神志不清,他反覆説的兩句話就是‘蒙河的瘋子説的是真話,地獄之門。’‘來了,它們來了!快跑!’就這兩句,沒有人知道是什麼意思,後來護衞隊在距離發現我哥哥三百公里的地方,發現了我哥哥遺留的越野吉普,汽車的油已經用光了。”卓木強巴又呆住了,如果他哥哥是在汽車無油後棄車而逃的話,他徒步奔襲了三百公里,依然不願停下,到底他看見了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但他心中卻是動竊喜為主,因為那兩句別人聽不懂的話,他卻聽得懂。忽然,他想起了一個名字,他趕緊問道:“獨行俠?你哥哥是獨行俠唐濤?”唐明做了個你總算想起了的表情,點頭默認了。卓木強巴總算想起,難怪這人這麼面,原來是獨行俠唐濤,國內少有的前衞名人。唐濤是唐明輝的兒子,中國業三巨頭之一,但唐明輝四十不到便去世了,留給兩個兒子上億資金,他大兒子唐濤,不知何時就喜歡上了冒險之旅,獨自穿越唐古拉山開始,他獨自橫穿塔克拉馬干沙漠,獨自登珠峯,獨自漂黃河,漂長江,漂雅怒藏布江,獨自游泳跨渤海海峽。其後,他將目光放向世界,世界最險的山峯,最急的湍,最恐怖的死亡之谷,他都有所涉獵,凡是沒有人去的地方,他都願意去闖一闖,獨自一人去闖一闖。每每人們都認為他必死無疑,絕無生還的希望,他卻能出人意料的回到這個現實的文明之中。曾有人問他,他説,他這樣做,不為別的,只為了證明他自己的存在。他的攝影愛好,也是在獨行的過程中產生的,但是他的照片都是不發的,很多雜誌社都出過高價,為求其一張風景照而不得。
卓木強巴憋紅了臉,最後爭辯道:“導師,你想,照片出於這樣一個人之手,它怎麼可能是假的呢?”方新道:“看來你的決心很大,我的孩子。你去吧,我祝你成功。”但他的表情分明在説,這幾乎就是不可能的。
強巴很沮喪,他沒能説服自己的導師,無異於失去了一個最重要的幫手。他悻悻的收起照片,腳步沉重的走向門口,就在快到門口的那一霎那,他猛然轉身,詢問道:“導師,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跟我們上課的情形嗎?”[方新的課]方新教授捋了捋白髮,回憶了一番,恍然大悟,是啊,那天的情形,他又回憶了起來。
能容納三千名學員的大課堂,在開課那天,來了不到五十人,稀稀拉拉地坐在教室周圍,偌大的教室顯得空曠而過於靜肅。方新並不在意,本來選修這門專業的學生就少,他們本不知道這門學科的價值和意義,他整理整理文件,用獨有的詼諧開課道:“今天,該來的同學都來了,”他指着正對後方睡覺的同學道“不該來的同學也來了,真是已經超過我的預期值了。我知道,我長得不是十分帥氣,聽説昨天教生物的miss朗,那位三圍有些誇張的女士上課,同學們把教室都擠滿了。”現場氣氛稍微輕鬆了些,方新話題一轉,道:“我知道,很多人認為我的研究課題太單一,也太簡單。研究什麼,狗嘛,狗有什麼好研究的?滿大街都是,有大的,有小的,有汪汪叫的,有咬人的。有沒有同學覺得,自己對狗沒有什麼瞭解,還需要學習?”台下竊竊私語,但是沒有一人承認自己對狗一點都不瞭解,方新微微一笑,道:“那好,我就考考大家,先來個簡單的,這裏有些幻燈片,請大家告訴我,這些狗的俗稱。”一連十幾張幻燈片,竟然沒有一人説出那些狗的名字,大家看狗都是狗,誰知道什麼狗是什麼狗。方新想了想,道:“這個問題或許是太專業了,我們問個簡單的,據你們所知,世界上最兇惡的狗是什麼狗?”課堂氣氛頓時熱鬧起來,有人説狼犬,有人説獵犬、牛頭犬、西伯利亞犬、愛斯基摩犬,説什麼的都有。方新注意到,在眾説紛紜時,課堂中間坐着一個大個子,一言不發,臉上帶着輕蔑的笑意,那是方新第一次注意到卓木強巴。
方新待大家説得差不多了,才放出藏獒的照片,一頭純種的獅頭形鐵包金,台下馬上有人叫起來了:“這是獅子!”那個時候,獒犬本還沒有被熱炒,知道藏獒的人更是少得可憐,方新教授道:“這,才是世界上公認的最兇猛的犬,它的名字,叫獒。”他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一個大大的獒字,接着道“這種犬,產於我國青藏地區。體形最好的獒犬,在黃河的第一個彎口,一個叫河曲的地方,這隻獒,就是一隻體形標準的河曲獒。而最兇狠、最忠護主人的獒呢,產於西藏達瑪縣附近,那裏是高原的一個高點,地理環境十分惡劣。關於獒的説法,有很多種,按照康熙大字典的解釋,獒者,犬四尺為獒,兇,護主,能鬥猛獸。通俗地説,體形高大、兇悍好鬥並且忠心護主的犬,就稱做獒。藏區人煙稀少而猛獸多,藏民們養獒是為了看護羊羣,抵禦兇惡而狡猾的高原狼,當地有一説,一獒抵三狼,一頭好的獒,可以獨力對抗三匹惡狼。”方新教授打開話匣子,開始口若懸河地述説起有關獒犬的種種故事來,學生們也都聽得津津有味,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麼奇異的犬,還有這麼多傳奇的故事。方新教授正説到興處呢,中間那個大個子道:“既然教授是專門研究犬類的專家,那麼我想問,獒裏最厲害的又是什麼呢?”同學們又都停下來,沒想到獒還要分等級高低,還有厲害不厲害之分。方新也對這位同學另眼相看,沒想到,還有同學考起老師來了,他當然不會示弱,當即道:“這位同學問得好,不錯,獒也有種屬之分,也有血統之別,就目前的研究,獒類從藏區分散到東歐,到北歐,現在初步統計,共有三種五屬十一個大系,其中,體格較完美的獒我方才已經説過了,是河曲獒,而最好鬥、最犀利的獒類、應該是項獒,但是由於血緣上的近似關係,它們的速度、體能、爭鬥本能,都相差不大。所以,在藏區,只有在藏區,才有比別的獒更厲害的獒犬,那不是天生的,是人為馴養出來的,藏民稱九狗一獒,那便是如此了。”這一來,同學們都更有興趣了,都想聽聽“九狗一獒”到底是怎麼回事。方新教授道:“那是一種殘酷的競爭選擇,為了得到最優秀的獒,往往將十隻同樣年紀的幼獒放在一個窖坑內,沒有食物,或許只有極少的食物,僅夠一隻獒吃的,這十隻獒,必須經過殘酷的競爭,最後只能有一隻獒活下來,它要麼靠每次搶到少許的食物,要麼就必須食同類。你們都知道,犬是狼類繁衍來的,它們身體上還保留着不少狼的特,在狼的家族中,便有這樣的規矩,同一羣體中,活着的狼,是同類,一旦死亡,那便是食物,特別在極寒地區,這種狼的特更表無遺,西伯利亞狼羣,之所以兇悍、強大,無所不為,就是因為它們有這種可怕的生存理念,才能在最殘酷的自然環境面前得以生存進化。那唯一活下來的獒,便是傳説中的獒中之獒,因為它擁有了最堅強的生存意念、最頑強的生命能力。”方新教授自認為自己已經説得很有説服力了,台下的同學們如痴如醉地聽着就是證明,可是,他抬頭看看,那坐在中間的大個子,依然帶着一絲輕蔑的笑容,那種微笑,讓方新到很不自在。他想了想,哦,是了,還有另一種説法,那是藏區某些地方秘傳的説法,這個説法,連很多西藏本地人都未曾聽説,他又説道:“關於九狗一獒,還有一種説法,那便是天授神獒,這種説法,更神秘、更殘酷、更偏遠,也…更古老。藏獒也是犬類,它們和大多數哺動物一樣,每胎產崽四至六隻,只有極少數能達到七隻,如果説一次產到八隻,那就是鳳麟角了。可是,當一隻母獒一次產下九隻小獒時,那麼,其中一隻犬,便會成獒神。母獒最多隻有八隻頭,也就是説,總有一隻獒吃不到母,那麼最後,便如人為製造九狗一獒的環境一樣,這次是天定的,其中將有一隻幼獒,吃掉它的八個兄弟,最後,它會吃掉它的母親,最終成就獒中之獒。傳説這種獒,情極為猛烈,成年之後,能獵食灰熊,整個高原上,它將取代高原狼和極地虎而成為食物鏈的終端。但是這種傳説,傳範圍並不廣,而且,本就沒有人能考證這種事情,所以,一直以來,人們都只是把它當做一個傳説。比起這種殘忍的傳説,我個人寧願相信人為製造九狗一獒的説法。”説完這個傳説,方新教授總算看到,那名同學出了對自己知識的讚許神情,可是接下來,那名同學又問了他一個問題:“那麼教授,比九狗一獒更厲害的是什麼呢?”
“譁…”課堂上頓時一片譁然,有人説這名同學太鑽牛角尖,打破沙鍋問到底,也有人説那同學死腦筋不會轉彎,一筋,但是更多的人卻是在驚歎,僅僅是獒類一種,就有這數不清的傳説和秘密。他們都期望着,方新教授能解開這個答案。
方新教授開始擦額上的汗,他沒想到這位同學對藏獒的瞭解竟然這樣深。他看得出來,中間那壯的大個子,臉上帶着特有的高原紅,那實的皮膚和稜角分明的眉眼,種種身體特徵,都直言不諱地告訴別人,他是一個藏民,就算不是藏族人,也是一個長期生存在高原的地道高原漢子。在藏民面前説獒的故事,似乎有點班門斧,但他方新,畢竟是教授,總不能在學生面前栽了跟頭,而且對方還是第一次上自己課的新生。
方新教授扶正眼鏡,每當他準備認真處理一件事或是進行深思時,他就喜歡扶自己的眼鏡。一時間,所有同學都屏聲靜氣,彷彿在看兩個高手對決,自己一發話或是提問,就打亂了現場的氣氛一般。方新教授面不改,先是凝視天花板,隨後目光盯住那個大個子,似乎並不願意提起那個字眼,最後才緩緩地道:“不錯,比九狗一獒更厲害的,在藏區有着最崇高地位的,叫——戰獒!”方新話音一落,馬上有同學忍不住低呼起來。方新繼續道:“所謂的戰獒,顧名思義,用於戰鬥的獒犬。戰獒在藏區的地位,類似於我國古代神話傳説中菩薩的坐騎,身份等同於泰國的聖象,這種東西,只有藏區地位最崇高的人才能飼養,普通百姓是不可能有也不敢有的。戰獒,實際上就是九狗一獒,這種經過上天或人力嚴格挑選的獒中的品,加以歷代養獒高手的經驗,被訓練成最具智慧、最忠於主人、最具攻擊和最有戰鬥力的獒。我舉例説明,狼犬,同學們肯定多少都見過,警犬,大家也都知道,警犬中大多數就是狼犬,可是一條普通的家養狼犬和一頭警犬搏鬥的話,就算體形、身高差不多,但是警犬獲勝的概率卻大很多。因為它們經過嚴格的訓練,知道如何發動攻擊才是最有效的。其實説白了,就和我們人一樣,同樣都是人,卻有運動員與老百姓之分,比如叫你去和舉重冠軍比舉重,三個你都舉不起一個舉重冠軍能舉起的重量。據説經過挑選的九狗一獒,其野十分頑固,是世界上最難馴服的三種動物之一,因為它狂傲,要讓它折服,非常不易。但是,一旦成功馴服戰獒,它對主人的臣服比普通獒的忠誠還要來得堅貞,甚至比我們的愛情故事都人。我在藏區考察的時候,曾經有這麼一件事,獵户阿旺普才,曾是專門為土司飼養戰獒的獵人,解放後成為西藏狩獵隊隊長,他就有一頭戰獒,叫多吉。我進藏考察那年,老阿旺隨隊出獵,在路上卻不幸遇難,當隊友把他的屍體運送回家時,那原本被拇指細鐵鏈鎖在石柱上的多吉,突然發了瘋似的掙鐵鏈,當時有六七名優秀獵手,完全被它那股氣勢震懾,當場就被掀翻了三個人,別的人不再敢上前。它親吻阿旺的鼻頭,舐阿旺的額頭,它似乎從那冰冷的屍體上觸到了什麼叫死亡。多吉就那樣守着,拒絕任何人靠近阿旺,它站在那裏,如一尊石像,如果有人試圖靠近,它會立起項圈上的鬃髮出警告。阿旺被多吉拖到門口,多吉開始拒絕進食任何東西,嘴裏不住地發出嗚嗚的哀鳴,它不知道什麼叫死亡,但它一直在努力,試圖喚醒老阿旺。五天五夜,當最勇敢的一名獵手再次靠近多吉時,發現它早已經死去,就蹲坐在老阿旺的身邊,頭顱仰望着天。它那種姿勢,多年以來,讓我無法忘記。”説到這裏,方新教授有些哽咽,台下不少同學也噙着淚。
這時,鈴聲已經響起,方新教授攤開手,重重地吐了口氣,道:“本來還有很多關於藏獒的傳説,但是今天沒有時間了,只能留給大家一個悲傷的結局,好了,如果大家有興趣,明天再來吧。”大家都抱怨時間過得太快,但也只能無可奈何地離開,下一節課別的老師和同學要使用這間教室。
在同學們起身走時,方新叫住了那提問的大個子,問道:“那位同學,你等一下,你叫什麼名字?”
“他叫卓木強巴。”旁邊有人幫忙回答了。但卓木強巴這時卻昂起了頭顱,驕傲地道:“我叫強巴,卓姆強巴。”方新點頭道:“哦,是藏族人,你住在西藏哪個地方?”卓木強巴微笑道:“古維人,達瓦奴措村。”方新面一變,道:“難怪,你對獒犬這麼悉,原來是獒鄉來的啊。”他知道,古維鄉是藏區最偏遠的地方,也只有那樣的地方,還保留着少數純種的獒,那裏也被稱做獒鄉,但是達瓦奴措村,連他也沒聽説過。要知道,西藏有兩百萬平方公里,卻只有不足兩百萬人口,每個村的面積,有時能比一個地級市還大。卓木強巴呼了口氣,道:“教授對獒的研究,確實讓我很佩服,但是,我本是想問問,方教授是否聽説過紫麒麟的傳説。但是教授好像不知道。”方新皺緊眉頭,苦苦搜索自己的記憶,但是他一點印象都沒有,方新對自己的記憶力十分自信,只要聽説過,就一定有印象,但是他沒有,絲毫印象都沒有。
方新終於低頭,這也是他第一次在學生面前低頭,但是他作為一名學者,他是很樂意向學術低頭的,特別是他未曾涉獵並屬於他研究範圍內的學術。他淡淡道:“噢,看來我對這方面確實一無所知,有時間一起吃個便飯嗎?你能告訴我們有關紫麒麟的事嗎?它是一種什麼狗呢?也是藏獒的一屬?據我所知,藏獒裏沒有紫的。”卓木強巴咧嘴笑道:“謝謝教授的邀請,我們走吧。”於是,在席間,卓木強巴向方新教授講述起有關紫麒麟的故事,他淡淡的從教義説起:“早期藏民,愚化未開,習蠻荒,好武力,歷來多紛爭,割據戰鬥不斷,直至觀世音菩薩現身降世,以教義點化先民,公元六二九年,三十三世贊普繼位,迅速集權中央,掃清八合,遵奉教義,以佛為尊,善化大民…”方新教授打斷道:“等等,你説的我都明白,三十三世贊普就是藏法王松贊干布,吐蕃王朝建立,統一割據藏區,以佛教引導藏民向善,但是,這和你要説的紫麒麟有什麼關係?”卓木強巴道:“不不,我不是想説西藏的歷史,我是在説一部經文,我只是把經文翻譯成現代文字説出來,而紫麒麟的故事,也是記載在這經文之上的。”方新點點頭,默許了。
卓木強巴這才又道:“歷史上的公元641年,藏區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一月,尼泊爾赤尊公主入藏,帶來了佛教最負盛名的釋迦牟尼八歲等身金像,三月,大唐文成公主入藏,帶來同等的釋迦牟尼十二歲等身金像。藏王松贊干布開始遵奉佛法,從此藏佛教開始新的發展…”卓木強巴似乎對翻譯還不是很悉,每説上一段要停下來想一想。
方新教授有些急迫,又一次打斷道:“你不用説譯文,你把經文的原文説出來就可以了,我聽得懂古藏語和伏地藏語。我對藏教的紅,花,白,黃,伏地等幾大教系都有過研究。”卓木強巴面一喜,道:“原來教授曾研究過藏教,那我直説好了。”他開始用利的藏語訴説起來:“一時,如開啓帝釋宮門如是高樓廣門,從中取出隨能生圓滿四部妙果,既法,財,,解…”方新教授聽明白了,這部經文所説的大意是指,松贊干布統一藏區,結束戰爭後,開始號召全民信奉佛法,也正是這個原因,才娶佛發源地的公主和大信佛大尊佛的當時強朝唐公主。後來,松贊干布奉四妙法,他本人成為藏區第一名大法王,派出四守人,分守於最南,最北,最西,最東的藏邊,同時向四方宣講佛學。四守人稱法能,在苦寒邊區守舍神,同時,在藏區也有着很高的地位,同時,四守人一直保持着與最高藏王的直接聯繫,每數年,藏王們便會把他們所記載的藏史傳給四守人,其目的是讓四守人遠在邊荒,若有戰亂或朝代更迭,好保存大乘佛法和藏史實料。而卓木強巴的祖上,正是四守人之一,他們守在最南的古維,這部經書,就是他們家族保存的一部完整藏經。
卓木強巴説了很長的經文來源史,但是他並沒有面帶傲,始終以平常心緩慢訴説,方新教授明白,他這樣説的目的,就是想讓自己相信經書的真實。終於,卓木強巴淡淡道:“大藏王朗大姆,好狩獵,喜逐狼荒原,即位,宣廢佛,迫僧袍狩獵,滅佛首,天道不容。貢洪五年,狩獵南坪,帶戰獒十乘,騎兵五百,弓弩手三百。東行百里,作大雨,輔首巴宗言東有云不祥,不宜行,王不聽,繼行。逐一羊,馬步三辰,行山坳平台,林深草茂,戰馬忽停,低頭嘶鳴,草木搖動,不知何物。王驚,命放獒,豈料,十餘戰獒前肢伏低,眼崇明,鞭趕不前,忽聞低皋,羣山迴盪,戰獒羣起而和之。戰馬奔鳴揚蹄,王落地,命弓手放箭,弓手懼,無敢拉弦。”方新教授聽到這裏,心中已經有不少疑惑,藏王郎達姆,是吐蕃最後一名藏王,又名郎達瑪,一名達磨,由於赤祖德贊對於佛教的過分推崇,引起許多臣民的不滿。他們在私下秘密策動推翻現政權和取締佛教的政治運動。他們首先謀殺了宗教大臣缽闡布貝吉永丹,之後又將赤祖德讚的親信哥哥崇信佛教的臧瑪陷害,最後謀殺了贊普赤祖德贊,推舉不喜佛法的赤祖德讚的哥哥朗達瑪繼任吐蕃贊普。有關郎達姆藏王的傳説,歷來眾説紛紜,但大抵是為佛教密宗的大師拉隆貝吉多傑刺殺,此後藏區又陷入了長達百年的混亂紛爭。照説這位藏王最不喜佛法,又怎麼會把自己的事記錄在佛經之中呢?而大藏王死後的各種傳説,也都帶有神化彩,從這點看,這些經文的真實意義,或許並不像卓木強巴説的那麼真實。
方新教授思索的同時,卓木強巴繼續説着:“王怒,親自執其弓,挽力向密林。此時,響聲如雷,天地變,一物出,體若馬駒,通身紫金,頭大如鬥,眼若銅鈴,四蹄如柱。一時間,人仰馬翻,戰獒低鳴匍匐,神態若恭。輔座巴宗大呼‘紫金豹眼獸’!彼獸通體紫,眼藴金光,腳踏祥雲,唯一尾似犬,與王對視,王不敢視,大呼‘犬神’,乃棄弓,所有戰士伏地膜拜,無不稱神蹟。三叩首,九伏拜,獸乃不見。棄獵回,王受病不起,直稱白所見,紫麒麟也,抱病數十,心駭。謂下首道‘紫麒麟,佛坐下神物,此番降臨,乃斥我所為,當重善向心佛,乃能解憂’。數後,重至大昭寺羯摩科,被刺殺於碑前。”方新教授還記得,自己當時就提出幾點疑問,並且以後的子裏,多次與卓木強巴爭論這個傳説的真實,但是卓木強巴每次都不置可否,對他而言,爭論紫麒麟的真實就好像爭論恐龍是否曾經存在一樣,是毫無意義的事情。方新當然要追問他這種想法的由來,卓木強巴的理由也很簡單,他們村子裏,有人見到過紫麒麟,而且,每隔數百年,總有一兩位智者會見到紫麒麟顯靈,他們從小就是聽着紫麒麟的故事長大的,那是觀世音菩薩坐下的坐騎,隨觀世音菩薩一起下凡,並且一直就留在西藏人煙荒蕪的地方,每當人們有難,有困難需要幫助時,心誠且一心為善的人,就能得到紫麒麟的幫助。
後來,卓木強巴還詢問過方新教授,會不會是藏獒中一種罕見異種,被方新教授否定了,因為如此大體型,如此典型的身體特徵,如果真的存在,以現在的科技力量,早該被發現了,而且,早就被記錄在案。可事實是,紫麒麟的傳説,除了卓木強巴村中的村民代代口訴相傳外,找不到關於紫麒麟的任何記錄,也沒有人發現過紫麒麟的蹤跡。隨着研究的深入,卓木強巴又向方新提起,與方新的最新研究理論“隔代大遺傳”是否有關。
隔代大遺傳,是指物種身體的某些特,並不在下一代身上表現出來,而是隔了數代,或者數十代,然後才表現出來,這是有遺傳學作為據的,隱基因在非隱基因的結合下,始終以隱方式表現,也就是從外部看不出絲毫問題,直到碰到另一隱基因,兩者相結合,最終變成顯基因,而表達出基因的特,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方新教授的隔代大遺傳理論,就是假設某一物種,如果它體內的基因都得到最優秀的組合,那麼它將會進化成什麼樣子,而實際上,雖然這種組合幾率小至無限接近零,但是它是肯定存在的。由於他們研究的一直是犬科動物,所以隔代大遺傳理論,自然也運用在犬類身上。
卓木強巴這樣分析道:“由於獒都是在高原地區生息繁衍,所以必須在高原條件下,才能繁衍出最純種的獒;由於它需要適應高原生存,所以體內對氧的攝取和利用都必須強於普通犬類,而這一結果的基本表達就是血中血行速度增加,運氧速度加快,但是由於高原低氧環境是不會變的,所以從外看起來,身體的血管中氧含量是不足的,而誰都知道,氧含量不足在皮下的表現,就是發生紫紺,所以呈現出一種特殊的紫紅。為了適應高原特殊的地理環境,腿必須壯有力,那頸項上的墜皮,是在敵人咬住自己脖子時,自己可以回頭咬住敵人,眼裂增大,可以拓寬視覺進光度,在氤氲氣的高原腹地,可以通過增加透光度而看到更遠,鼻頭比其他犬稍短,鼻孔增大,可以使鼻尖的嗅覺細胞分佈更加均勻,達到更細的氣味分辨率,身體保持那種曲線度,是為了在身體損耗最少的能力,最短時間達到最大的加速度。”雖然卓木強巴在理論上做出了大膽假想,但是方新教授依然從未同意過這個物種的出現,除非他親眼看到,否則他是不會相信的。這也就是他第一眼看到照片時,認定照片是假的,而卓木強巴第一眼看到照片,卻動萬分的區別所在。
方新教授低頭陷入了沉思,他沒想到,卓木強巴會將這照片與他們當地傳已久的紫麒麟傳説結合起來。可是,如果…如果那照片是真的話,何以那身影又到底是不是紫麒麟呢?方新第二次到了心跳的加速,就如剛剛收到馬修麗亞論壇主席的邀請一樣,不,這次還要來得更劇烈些。方新教授,首次對自己的專業領域知識,產生了懷疑。
卓木強巴一看方新教授的意志有些動搖,他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馬上大聲的呼喊道:“導師,一起去吧。你研究了一輩子犬科動物,為的是什麼?我們這樣不遺餘力的向大眾宣傳獒犬,為的又是什麼?一直以來,我就堅信,在我的命運中,與獒有着不可分割的緣分,它們堅毅,頑強,忠誠,它們就是我的信仰。尋找最完美最強壯的獒,就是我生的使命。導師,我需要你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