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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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彷彿下一刻,他就會起身來,然後帶着他在即將雪融的御花園裏散步,穿着帶冰刀的靴子滑冰。
雪已經快化了。周遜想,你快點醒來呀。
周遜用手去觸他的睫,在恍惚間,他以為對方的睫顫了顫。
然後他意識到,這是自己的幻覺。……周遜接到了來自陸顯道的信。
半個月前,他從京城出發。他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全,卻已經請了假、騎着馬,離開了這裏。
他説,他要去找一樣東西。
北魏也被偷走了一樣東西。那東西,是惡貫滿盈的秦良的項上人頭。
下手的人據説是一名俠盜。沒有人曾想到,那雙偷慣了珍寶的手在割掉對方的人頭時,手法也能這麼利。據説被割下頭顱時,秦良沒有反抗——他在回到北魏之後,便彷彿徹底地失去了生的慾望。
只是他直至死時,無頭的身體還向着一幅畫作,他的手伸得很長,像是要在生命的最後時分,去觸碰那幅畫。
畫的內容很簡單,青山小亭,是許多人在初遇時會相會的地方。畫上用瀟灑的行書,寫着一行小字。
“贈友人。”
“蕭山”可最終他的手只是落在了地上。他的血如噴泉,濺在牆上。然而讓人意外的是,不只是出於命運還是偶然,那幅畫就連一枚血滴也不曾沾到。
它依舊乾乾淨淨地懸掛在那裏。青山不改,綠水長。未聽見任何人瀕死時絕望的懇求。
俠盜的白衣染了血,一半是秦良的,一半是他自己的。然而即使被北魏的追兵至懸崖時,他也絲毫不懼,大笑着説,自己是來替一位兄弟復仇,也是來替景國數十年來因秦良而慘死的百姓們復仇。
説完這句話,他便跳下了懸崖。
俠盜並沒有死——他的輕功總是這樣卓絕,只是離不開北魏。北魏皇帝視他為眼中釘,傾盡舉國之力也要將他抓回來。
北魏中時常傳來那名俠盜又出現在某個地方的新聞。可他的動作總是比追捕他的人快那麼一着,那些人帶着刀槍撲過去,總是撲一個空。
——畢竟他從許多年前開始,就是那樣地善於逃跑。
許多人聽了他的傳説,都紛紛叫好。有人稱讚他耍官兵的瀟灑,有人憧憬他四海為家的傳奇。
只有一人知他顛沛離。
周遜知道陸顯道一定能把他找回來。畢竟當初,他就曾掀開他的轎簾,看見那個夕陽下一身瀟灑江湖氣,卻穿着嫁衣,向他擠眉眼的年輕人。
他總是那麼善於抓到他。他曾給過他監牢,而現在,周遜知道,他想要給他的是一個可以賴以棲息的家。
陸顯道常向京城傳信。信上,他已經走過了漫漫黃沙。在黃沙的盡頭,就是北魏。
那個人着的地方。
他的尋覓有終末,困在北魏無法身的子有歸途。
只要始終心懷着與所尋覓者相會的期待,尋找的每個時刻,都是幸福的。
周遜這樣想着。
在開時,他又去見了周採一面。這次是因着康王的來信。周婉婉死了,他終於又想起了周採,想按照之前的約定,把周採接到新月國去。
可康王如今的真實目的,卻和從前不同。
他似乎聽信了哪個巫師的謠言,堅信小雪的死亡,是因與周採的命格相撞。
周採是那個害死小雪的人。
這次就連康王自己也不曾進入景國,而是隻派了一個使臣來。周遜領着使臣再一次走進周採所居的小院,還在外面,便聽見周採口口聲聲喊着要上吊的聲音。
在此之前,在得知康王的消息,在使臣抵達之後,他已經尋死覓活了兩月有餘。
他像是驟然間剛烈了起來,又像是看清了自己如今的本質——彷彿一團破破爛爛的垃圾。無論如何,他不敢見到康王。
他不敢讓康王看見他如今的模樣。
他不敢面對那些人的眼神。
又或者……他只是想以此證明什麼,來顯得自己奇貨可居。
周採還在房間裏哭鬧,像是一團動的爛泥。他同勸解的使臣吵鬧着,哭着喊着要以死證明自己的清白。
“我不要這樣活下去!我要……我還要是過去的那個周採……殺了我!!與其這麼折磨我,不如殺了我!!”他咆哮着,直到看見周遜進來。
然後,他眼睜睜地看着周遜坐下。
將一把刀,放在桌上,給他。
“我給你這個機會。”周遜道。
使臣和屬下大驚着要阻止,可週遜攔住了他們。
周採顫巍巍地舉起刀,他用到抵着自己的下巴,大聲地嚎啕。
他彷彿看見自己的前半生在腦海中閃過,從最初的欺世盜名、達到頂峯開始,他便一直往下沉沒。
一步一步,爛進淤泥裏,且越發爛進淤泥裏。
而他知道,如今的康王已經是個瘋子。他到了他的手裏,下場只會比周婉婉更糟糕,又何況是他如今這幅如爛泥般的身體、與更加如爛泥般的內心。
他只會越來越發爛發臭。
過去,他被關在這裏,一無所有,一地聽着周遜的美名,自己卻總也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他曾經一次次地想要逃跑,卻一次次地被徹底打爛希望。如今他終於有了一個機會,一個自殺的,壯烈的機會,讓他不至於會再走到更差的地步。
這是他唯一的解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