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拜師練劍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方雪宜抱着陳希正的屍體,茫然地在室內轉來轉去。也不知走了多少圈,忽然他發現自己已然走到師父的那間卧室之內。
只見師祖的那幅畫像,正懸掛在小室之側。
方雪宜但心中一震,暗道:我怎麼如此六神無主,經不起絲毫變故呢?師祖的絕學,師父的心願,以及今後武林的大劫,全都寄望在自己身上,倘若自己這等經不起一點波折,師父費盡心血調教自己的苦心,豈不是完全白費了嗎?而且,師父在自己離去不足兩個時辰,就已斷氣過世,顯見得師父確是為了督促自己勤練武功,心過甚,方會提前數年而撒手塵寰。
動念至此,心中又隱隱地作痛,但他卻面對師祖遺像,強自忍下了傷痛之心,將師父的遺體,放在那張石牀上,服力所及,忽然發現那竹枕之下,竟是壓了一張白箋之類的事物。
方雪宜心中一動,探手取出那張白箋,他迅快地掏出火摺子晃然,點亮了牀前書桌之上的燈油,凝目望去,只見那白箋之上寫着:“字諭雪兒,我已病入膏宵,隨時均有斷氣可能,我死之後,可將屍體藏在這石牀之下的冰窖之中,寒氣所積,當可保我屍體不爛,書桌左測屜之中,有我寫給你師叔金頂神尼書信一封,可立即按照信封背後的圖址,前去求見,你上乘劍道未窺堂奧這前,千萬不可下山,為師身受之苦,即是前車之鑑,切記切記!其餘之事,自有你師叔安排,你莫要多管,師祖遺志,不可一或惑,善自珍重,為師死也瞑目。”下面的落款,只是“師字”兩個字。
方雪宜看完了這張不知是師父幾時留下的遺言,不悲從中來,枯竭的江水,頓時盈眶。沒想到師父早已知道自己不久人世,卻一直未曾向自己説出,這張遺言,也許是幾個月前寫下,但也可能早在兩年前就已書就,看那白箋的顏,已然變黃,就算時不多,至少也在半年以上了。
他恭敬揣好這張師父唯一留給自己的手澤,不暗道:師父這等湊巧的在今傳完了最後一招就叫自己下山,必是知大限已盡,不願讓自己看到他心血耗盡而死,一時忍不住悲痛,而影響了武功的進,自己又怎能辜負師父這番用心呢?只是冥冥之中,也有定數,師父安排的本是極為隱秘妥貼,使自己在劍道未成之前,不會因喪師之痛,而分散用功之心,誰又想到自己一時匆忙之下,竟忘了把長劍帶下山去。更想不到的是,下山行至半途,會遇上那隻大蟲,這才使自己想起應該回來取劍,終於發現了師父已死的慘痛局面,而且,師父明明已把呈送師叔的信件,給了自己,卻又忘記把壓在枕下的遺言撕毀,顯得人世的許多安排,總在冥冥定數之中,強他不得…。
他思忖久久,不長嘆出聲,想到師父代安置遺體之法,他立即走到石牀之前,尋找到了移動石牀的機鈕,輕輕的按了下去。
但聽得一陣嘩啦啦輪軸轉動之聲入耳,那石牀已向左側橫移了三尺,出一個可容一人上下的地道,長長的石級,直往地下延伸過去。只覺一股其牢徹骨的冷風,打那地道入口冒上來。
方雪宜抱起師父遺體,團上了雙目,一步一步順着石級向下行去,約莫深入約有兩丈,方始抵達平地。
他緩緩地睜開兩眼,黑暗之中,也可瞧清楚這地下冰窖的一切,敢情他知道這下面寒氣極重,只怕燈火不易點燃,是以先行閉上雙目,以便適應暗處的光線。
凝目望去,只見這地窖之中大小隻有兩丈方圓,當中的地上,有一塊大小約八尺見方的、起離地三尺多高純由寒冰結成的冰石。冰石之上,向東的一頭,拱起一條冰枕。
方雪宜知道,這可能就是師父自已經營的冰窖墓。
當下抱着師父遺體,頭東腳西放置在那冰石之上,退後兩步,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含淚説道:“師父,弟子永遠不會忘記你老的一言一語,但願你老在天之靈,早獲安息…”拜罷起身,依依不捨地含淚退出冰窖。他按動機鈕,回覆了石牀原位,轉身走到師祖遺像之前,拜了三拜,恭敬的取下那幅白絹遺像,小心地捲了起來,貼在前藏好。
他仔細地在室內巡視一番,團緊窗户,緩步退出門外,又望門一拜,方始扣上了木門,快步回到自己房中取了長劍斜肩頭,這才一步一回頭地出室,往後山而去。
方雪宜緩步行至後山,耳中聽得遠處傳來數聲猿啼,心中突然想起那仍在前山守衞的白猿和鸚鵡,眼下不知究竟如何了?
他自從上山以後,就沒見過這一對仙禽靈獸,師父也未再向自己提及,顯然是它們自有求生之道,不必煩人照應,但自己即將離山遠行,是否應該到前山去瞧一瞧,一時之間倒拿不定主意。
只是他又想到,自己與這仙禽靈獸只見過那麼一次面,它們是否還記得自己,不把我當作外來之敵呢?
尋思及此,頓然覺出還是暫時莫去前山為妙,這一切的後事,就遵從師父遺言,見到師敍之後,再由師叔去處理吧!
心念一定,他立即一提真氣,循着先前的路徑,在夜茫茫之中,撲奔山下而去。
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時分,方雪宜已逐漸走出了窮山惡嶺,通到了人蹤,一打聽,這兒地屬四川懋功縣境,他這才明白,自己隨着師父居了三年六個多月的地方,正是川藏接界之處的邛崍山主脈。
方雪宜當晚趕到了懋功縣城,照着師父在那信封背後所示,向店家打探明白前往峨嵋的路徑,歇宿一宵,第二天一早,就沿着川藏邊界,直向峨嵋進發。天寒地凍,這一帶山路十分難走,任令方雪宜身具絕頂武功,仍然花了三天的時光,才走完這四百里不到的路程,抵達了峨嵋縣城。
次黃昏時分,方雪宜總算按圖索驥在峨嵋絕頂,主峯的金光明頂右側一處峭壁之下,找到了卧雲坪和那三間茅庵。
原來這三間由茅草巨竹搭建的庵宇,背倚金頂峭壁,前臨萬丈深壑,雲霧迴繞,是以形勢十分險要,但因這處山坪並非全系岩石組成,沿着庵字四周,便長滿了蒼松翠柏,在那綠蔭覆蓋之下,如是不走到近前,決難發現此間尚有房舍,方雪宜若非有着師父所書的詳圖,只怕縱然尋到金頂,也難發現師叔的法駕駐驛之所。
方雪宜沿着那絕頂峭壁而行,一連轉過三處危坡,飛渡兩處寬達數丈的斷崖,始行躍落那幾與人世隔絕的卧雲坪。
舉目望去,只見觸目所及,蒼松翠帕,遍佈坪上,幾株巨楓古柏,尚還殘留半樹紅葉,一片墨碧之中,點綴着這數點嫣紅,別有一番説不出來的風味。
方雪宜無心貪看這人間仙境的景,舉步朝掩映在林蔭深處的三間茅庵行去。
臨近庵前,這才看到庵門之上,茅草覆蓋着屋沿,下面橫掛着一塊木匾,隸書着“卧雲庵”三個大字。
方雪宜略一猶豫,才伸手向門上的欣環輕輕釦去。
等了約莫盞茶之久,那庵門方始呀然打開,一位全身白衣的小尼姑,當門而立。
方雪宜呆了一呆,他可沒想到師叔隱身的庵堂,開門有這等年紀輕輕的小尼姑,是以一愣之下,竟然忘記了向對方説出自己的來意。
那白衣女尼,年紀大約只有十五六歲左右,雖然受戒落髮,看上去依舊清秀絕俗,容光照人,此刻可能是乍見生人之故,臉上現出了兩朵紅暈,彷彿不勝嬌羞。
她等了一會兒,沒聽見方雪宜説話,竟然緩緩地退了一步,伸出兩隻纖纖玉手,就待將庵門掩上。
方雪宜這才心頭怦然一動,連忙叫道:“小師父…”小尼姑聽得方雪宜口中呼喚,沒再掩門,但卻也沒有回話。
方雪宜一急之下,只好厚着臉,拱手説道:“小師父…請問金頂神尼…前輩可在庵中清修?”小尼姑聞言,臉上雖是紅雲滿布,但仍然有些驚訝之,她自從跟隨師父在卧雲庵修行以來,十多年中,除了那每月送柴、米、油、鹽的老頭兒按時來到庵中,知道師父的法號以外,其他偶然也有一兩位來此遊訪的武林人物,可卻從來無人知曉師父的法號,眼前這年輕人竟一口就叫出師父的法號,怎不令這位小尼姑大奇怪呢,小尼姑心中固然是非常的驚訝,但口中卻不能再不回答,低聲道:“施主認識家師嗎?”方雪宜心想,原來是師叔的徒兒,算來該是稱呼她一聲師妹才是…轉念之間,改口笑道:“原來是師妹…小師父。”敢情方雪宜既不知道這位寄身方外的師妹名字,又不懂是否可以直接稱呼叫她一聲師妹,而她會否見怪,所以,師妹兩個字説出,想到還應該客氣一些,就又加了“小師父”三個字上去。
殊不知他這麼一加,卻加的有些不倫不類。
小尼姑先是一愣,繼而忍不住想笑出聲來,但她幸而馬上想起了師門的清規,便強自忍下笑意,道:“施主也是師父的弟子嗎?”方雪宜不又是一怔,顯然衝着這位尼姑師妹的這一句話,他已想到她還不知道自己有位劍神師伯哩。
當下連忙搖頭道:“不是,神尼是我師叔…我師父是世人尊譽的劍神大俠!”小尼姑想必從未聽到過劍神之事,聞言卻道:“施主可是要見我師父?”方雪宜道:“奉了師父之命,特來叩見神尼師叔,呈上一封書信。”小尼站低頭想了一想,説道:“施主,你等一會兒好嗎?我…貧尼去稟報師父,師父如是讓你進來,我再來給你引路吧!”緩緩走向左手的一間雲房之中。
方雪宜瞧着她舉步之間,身形婀娜,雖是裹在寬大的衣服中,但是掩不住娉婷之態。
但他卻不敢多瞧,生恐自己這一念塵思,要褻瀆了這塊佛門淨土,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
過不了一會,那白衣小尼姑輕快地走了過來,嬌聲道:“師兄,師父要你進來哩。”聲音之中,透出無比的喜悦。
方雪宜趕忙抱拳道:“有勞師妹引路。”實則,茅庵僅只三間正屋,不須引路,也不須幾步,方雪宜就已見到自己要見的師叔金頂神尼。
他跨進那左手雲房的木門,抬頭望去,只見一位年約五十出頭,慈盾善目,臉稍現動的灰衣老尼,正盤坐在靠窗一面的禪牀之上,望着自己微笑。
方雪宜心知這定然是師叔金頂神尼了,急行數步,曲膝拜倒在地,口中説道:“弟子方雪宜叩問師叔金安…”神尼抬了抬手,道:“起來講話。”方雪宜恭恭敬敬地應了聲:“弟子遵命,…”雙手掏出恩師的書信,呈遞上去道:“師父有一封書信,要弟子呈師叔…”神尼接過書信,突然嘆息了一聲,道:“不見師兄,算來已有十五年了,想不到今竟會遣你送信來此…”語音一頓,目光在方雪宜身上一轉,低聲道:“你師父好嗎?”方雪宜遞上了書信,退後兩步,垂手肅立,臉上一派恭謹神,但忽然聽到神尼問及師父,不頓時悲從中來,顫聲應道:“師父…他…老人家…已經仙逝了…”兩顆熱淚,奪眶而出。
金頂神尼容顏大變,沉聲道:“你説什麼?”方雪宜驀地曲膝跪倒,撲拜在地,接道:“弟子不孝,未能好好侍奉師父,他老人家喪身在邛崍山中。
金頂神尼兀有些不信,也有些急躁地問道:“你師父武功高絕,被武林中人物尊稱為劍神,他怎麼會突然死去?是什麼人害了他?快説!”方雪宜俯首搖頭道:“師父是病死的啊!
…
”金頂神尼沉道:“病死的嗎?這更難讓人相信了,你起來吧…”方雪宜應了聲:“弟子遵命!”起身肅立一旁,連臉上的淚痕也忘記拂拭。
神尼此刻已緩緩拆開了那封信。
但見她展開信箋之後,陡然間神情木訥,半晌一動未動。
方雪宜覺得有些意外,但他動不敢出聲。
那白衣小尼姑本是站在雲房的門口,眼見師父展開信箋之後,竟是兩眼發直,半晌不動,心中大為驚駭,連忙奔了過來,伸出玉手,拉着神尼的衣袖連連扯動,口中也不停地叫道:“師父,…你老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