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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東海嬌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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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萍道:“公子跟少林寺中的僧侶很有情嗎?”方雪宜搖頭道:“素無相識之人,自是談不上什麼情?”安小萍道:“既無相識之人,公子為何似是很關心他們的事情呢。”方雪宜皺眉道:“少林一派,素為武林同道欽仰,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凡是身為武林的人物,那自然是十分關心少林的盛衰了。”安小萍道:“少林的盛衰,對武林中竟是有着這等重要嗎?”方雪宜道:“太重要了。”宋孚接道:“安姑娘,你可是很少在武林中走動嗎?”安小萍笑道:“不錯。”宋孚點頭道:“這就難怪的了。”長長地吁了口氣,接道:“武林之中,魔道和黑道人物,一直不能將白道朋友擊潰殺絕,少林一派,可是有着極大的功勞。”安小萍道:“他們的武功很好。”宋孚道:“少林寺有着七十二種絕技,武功很好,那是不足以形容的了。”言下之意,是少林武功,比她自中所説的很好兩字,不知要高過多少。

安小萍嫣然一笑道:“方公子,那少林武學,比之劍神陳大俠怎樣?”方雪宜呆了一呆,道:“這個…這事在下可就不明白了,而且,先師似是並未與少林和尚動過手,自是不知道優劣的了。”安小萍忽然向宋孚道:“宋老見多識廣,想必是知道的了。”宋孚沉道:“這也很難講,陳大俠乃是數十年來唯一的少見的奇才異能之人,少林寺現有的僧侶之中,自是無人能有那等成就!”安小萍道:“宋老可是説陳大俠比他們高明嗎?”宋孚道:“以個人武功而言,當世之中,應數陳大俠列名第一。”安小萍撲哧一聲笑道:“我不信。”但她立即接道:“宋老方才之意,好像是説少林寺中無人勝得過陳大俠,但卻又不承認陳大俠的武功,高過那少林一派,是嗎?”宋孚道:“少林七十二種絕技,其中二十幾種,從來無人練成,否則,江湖上的牛鬼蛇神,早已銷聲斂跡,不敢為非做歹了。”安小萍想了一想,微咬着櫻,道:“宋老,如是有人練成少林那二十多種絕學,就可勝過陳大俠嗎?”宋孚道:“可惜少林自從第十六代掌門以後,就無人有過那等成就…”安小萍道:“宋老,照你這麼講,少林絕學失傳,天魔女是否對他們不利,應是關係武林劫運不大啊!”顯然,她兜了個圈子,駁倒了宋孚那強調少林寺十分重要的話題了。

宋孚搖頭一笑道:“姑娘,那少林寺雖然眼下並無出類拔萃之人,但少林僧侶眾多,人人皆有一種武功,只要少林寺一不沒,武林正義,就等於一尚在。”安小萍道:“原來如此,那少林寺在武林中的聲威,倒是不小啊?”宋孚笑道:“維繫武林同道向善之心,少林僧侶果然積了不少功德。”安小萍道:“方公子!”方雪宜道:“姑娘有伺指教?”安小萍道:“那天魔女如是真有對少林不利之心,公子是否要去解救。”方雪宜道:“這個…”他忽然想起,自己本身的事已然牽扯不清,是否尚有餘力去解救少林本毫無把握。是以,話到口邊,疑而不決。

安小萍道:“公子莫非不想去解救少林之困。”方雪宜沉道:“在下果有此心,只是眼下卻又分身不得…”安小萍笑道:“公子,你是不是真心想去解那少林之圍呢?”方雪宜道:“在下自然是真心的了,只是…只是…在下一時別有要事在身,何況,那天魔女的武功,又十分高強,在下即使能去,也不知道能否阻擋得了。”但他語音略頓,立即接道:“不過,在下也許不計成敗,先去少林一趟!”安小萍笑道:“那很好啊!”宋孚笑道:“方老弟,老朽倒是覺出,這事與你我此行,並無衝突之處。”方雪宜道:“老前輩有何高見。”宋孚道:“你我前往中州,不也是在那河南境內嗎,繞道嵩山一行,也不會耽擱多久啊!”方雪宜道:“順道嗎?”敢情他對那中州的路徑,十分陌生。

宋孚道:“雖然不算順路,但也繞不多遠。”方雪宜慨然道:“那就這麼決定了。”話音頓一頓,忽然轉向安小萍道:“姑娘,承蒙相告天魔女之事,在下十分後相見,在下再當圖報…”雙手抱拳一揖,就將轉身而去。

安小萍忽然一笑道:“公子,你要走了?”方雪宜道:“在下急於想去那嵩山,自然不便在此間逗留了。”安小萍笑道:“妾身還有幾句話想説,不知公子可否再稍留片刻。”方雪宜無可奈何地苦笑道:“在下恭候指教!”安小萍道:“公子自信可勝得了天魔女?”方雪宜道:“在下既然決心前去,那自然是不論成敗得失了。”安小萍笑道:“公子果然很是豪氣啊!”她忽然低聲一嘆道:“公子,妾身倒有一個辦法,可免去公子跋涉少林…”方雪宜一怔道:“姑娘有辦法嗎?”安小萍道:“公子願不願接受呢?如是公子不願接受,妾身倒不如不説出來了。”方雪宜大為地笑道:“姑娘盛情,叫在下十分。”安小萍道:“公子願意聽嗎?”方雪宜笑道:“姑娘請講。”安小萍道:“那天魔女似是對妾身十分巴結,她去那少林寺尋事,如是妾身出面阻止於她,必然可以叫她即時而退!”方雪宜道:“姑娘此言當真嗎?”安小萍笑道:“如不當真,妾身也不會説將出來的了。”方雪宜回顧了宋孚一眼道:“宋老,安姑娘之策,可行嗎?”宋孚大笑道:“可行!當然可行!”安小萍道:“宋老同意晚輩此舉嗎?”宋孚道:“同意!同意!”話音一頓,接道:“只是…那天魔女會不會接受姑娘的勸阻呢?”安小萍徽微一笑道:“這倒不必宋老心煩了,晚輩相信她不會不買我這點薄面!”方雪宜抱拳道:“如此就有勞姑娘了。”安小萍道:“公子,妾分既然進入了中原,是不是也算得武林中的一分子呢?”方雪宜道:“當然算得啊!”安小萍道:“既然是武林小卒,妾身為武林朋友費點心力,那也是理所應該了。”宋孚道:“姑娘既有此意,老朽倒樂觀其成,何不知姑娘幾時去那少林?”安小萍道:“我何必去,…”但她話雖出口,卻又很快的搖了搖長髮,道:“宋老和方公子幾時動身?”方雪宜心中暗道:“這就奇了,我們幾時動身,與你又有什麼關連嗎?”只是,他口中卻道:“在下與宋老即就要前去。”安小萍笑了一笑,道:“如是妾身跟公子一道呢,不知方便否?”方雪宜大意外地怔了怔,暗道:“她怎會有了這等念頭。”敢情方雪宜覺出有了她們這般年輕的少女同行,必將添甚多的麻煩,是以,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宋孚瞧了方雪宜一眼,道:“姑娘可是要搭老朽的木船同行嗎?”安小萍道:“是啊!只不知你老是否同意?”宋孚哈哈一笑,道:“有何不可?”回顧了方雪宜一眼,接道:“老弟,你意下如何?”方雪宜忖道:“你都答應了,我還能説什麼呢?”當下笑道:“一切由你老作主便是。”安小萍臉上掠過一絲喜,向身邊的倩兒道:“你們收拾收拾,迴轉東海去吧!”那倩兒、平兒二女聞言,同時呆了一呆,道:“婢子等回去嗎?”安小萍道:“不錯,我要跟方公子和宋老人遠去河南,你們當然要回家了。”倩兒道:“姑娘不要小婢等待奉嗎?”平兒卻道:“這巫山的別府,要不要看守呢?”安小萍微微一笑道:“不要了,我此番前往河南,可能要改裝易容,你跟我一道,反多不便。”語音一頓,接道:“至於這巫山別府,你們回去以後,再要他們派人前來照料吧!”那倩兒似是不願意地道:“姑娘,你一個人怎可行走江湖啊!”平兒也道:“姑娘,如果我們回去了,只怕老夫人不會饒過我們啊!”安小萍怒道:“羅嗦!我自己不懂,要你們來講嗎?哼!娘要問起來,就説我叫你們回去的,不就得啦!”倩兒和平兒還想再説,但安小萍的臉十分難看,終於將要出口的話兒,咽回了肚裏。

宋孚這時一笑道:“姑娘果然是決定獨自和老朽等前去麼?”安小萍道:“你老莫非認為不當?”宋孚道:“那倒不是,老朽只是…”安小萍道:“老前輩想必認定晚輩仍是女兒之身,如是獨自與你們同去,路上不大方便,對嗎?”宋孚笑道:“不錯,姑娘真是聰明人…”安小萍道:“如是我改着男子裝束呢?”宋孚一怔:“易鋇而弁嗎”安小萍道:“是啊,行得通嗎?”宋孚道:“當然行得通。”忽然大笑,説道:“老弟,你意下如何?”方雪宜道:“晚輩還有什麼好説,你老既説可行,那當然是可行的了。”安小萍目光一轉,向兩婢笑道:“你們還等什麼?”顯然,已在催她們回去了。

倩兒和平兒無可奈何,卻又依依不捨地看了安小萍一眼,這才轉身向後步去。

不大一會,二女各自提了一個小小的包袱,走出門來,向安小萍盈盈拜倒。

安小萍低聲道:“你們走吧!”聲音有些嗚咽,敢情她也有些不捨啊!

倩兒、平兒含淚站了起來,兩人似乎有着滿腹話要説,卻是一個字也沒有説出口來。

終於,掩面輕位而去。

安小萍方自嘆一聲,道:“她們從小就跟我在一起,從未遠離,這等依戀於我,也是人之常情。我也…”忽然,那倩兒又折了回來。

安小萍呆了一呆,接道:“你怎麼又回來了。”倩兒道:“婢子想向這位宋老人説一句話。”安小萍一怔之間,宋孚已笑道:“姑娘有何見教,快快請講。”倩兒道:“婢子等待奉姑娘多年,從未離開,初次別離,是有些放心不下,你老人家乃是武林前輩,又是上了年紀的人,我家姑娘今後的一切,還得你老多多照顧啊!”説話之間,人已拜倒在地。

宋孚大為動地扶起那倩兒,道:“姑娘不須掛在心上,老朽自是答應姑娘便是。”倩兒這才放心地黯然一笑,轉身向安小萍一拜道:“姑娘珍重,小婢等迴轉東海去了。”安小萍低聲道:“回去見到娘時,就説我中原的事情辦完,就會回來…”倩兒應了聲是,轉身而去。

宋孚忍不住長嘆道:“其實,安姑娘縱然帶她們回去,也沒有什麼不妥。”安小萍搖頭道:“宋老,不是我不帶她們回去,只不過怕她們無故生事,惹來更多的麻煩而已…”話音頓了一頓,似是怕他們聽不明白自己言下之意,接道:“這兩個丫頭一向在東海被嬌寵慣了。除了對我和我娘及幾位長者外,別人幾乎都不放在她們眼中,我是怕她們跟了前去,會給中原武林朋友,帶來不少事故!”宋孚恍然一笑道:“原來如此,姑娘説的對,不帶她們去也好。”方雪宜這時一笑道:“宋老,咱們可好動身了。”宋孚道:“這個,…”目光轉向安小萍,道:“姑娘,你要不要立即改扮一下呢?”安小萍撲哧一笑道:“是啊!我怎地忘了!兩位請稍等一會兒吧!”嬌軀一擰,走到那玉石屏風之後去了。

方雪宜忽然低聲道:“宋老,這麼做妥當嗎?”宋孚道:“她似乎是東海的一位武林世家子女,老朽認為要她回去,並無不當。”他因為不知道那“天鶴斬”武功之事,自然也不知道方雪宜心中耽心的是什麼了。

所以,他才這麼回答。

方雪宜道:“宋老,晚輩總是覺得她們出現的太過於離奇了一些,邀她同去少林,只怕得不償失。”宋孚道:“怎麼會。”方雪宜道:“如是想驚退天魔女,有晚輩一個就很夠了,所以這位安姑娘去不去想來是沒有甚麼關係吧?”宋孚笑道:“她如果回去,咱們就不必跟天魔女動手了,這等兵不血刃而退敵之事,老弟何樂不為?”話音一頓,神秘伸古道:“何況…”方雪宜道:“何況什麼?”宋孚道:“她不是對你老弟很有情意了嗎?”方雪宜頓時滿臉通紅,連忙搖手道:“老前輩千萬不可開這等玩笑…”這時,突然聽得安小萍道:“宋老和方公子什麼玩笑,我可以聽嗎?”兩人一驚之間,只見那安小萍已打扮成一位俗世的佳公子,站在兩人身後。

方雪宜可真怕宋老的這一句玩笑被她聽到,連忙笑道:“沒有什麼啊…”但他臉上的神情,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雖非紅透,也夠火辣辣的難受了。

宋孚到底老練得多,哈哈笑一笑,道:“姑娘,老朽是説這位方老弟一心只想管那五大魔主之事,放下自己的正事不問,卻想不到事到頭來,還是靠別人幫忙…”安小萍笑道:“你老是指晚輩前往少林,勸阻那天魔女的事情嗎?”宋孚道:“可不是?不過…”安小萍道:“不過什麼?”宋孚道:“武林中人,管這武林中事,也原是天經地義之論,姑娘忽然自告奮勇,本也無可厚非,所以老朽才會開他一個玩笑,説他如是後常能如此得人相助,必可成為武林中的一方霸主了。”安小萍笑道:“好啊!方兄如若有此心,妾身定然全力相助…”宋孚哈哈一笑道:“聽到了嗎?老弟?”他不等方雪宜説話,忽然一轉身,大步向外行去,接道:“咱們如想在出前趕回船上,咱們可就不能再有所耽擱了。”方雪宜訕訕地一笑,向安小萍一抱拳,道:“姑娘,請啊!”安小萍一語不發,隨在宋孚身後向外走去。

三人出得那襄王台中的石府,看了看天,果然已近五更時分了。當下不再猶豫,各展身法,迅快地向靠在巫山城外的木船行去。

果然在出之前,木船業已解纜啓航。

方雪宜倚立船頭,目光被眼前的奇妙景引,但見兩岸連山,重巒疊嶂,遠看江水如到盡頭,船到山邊,卻又一折而東,前路又是一番雄偉景象。

方雪宜目封眩馳,神為所奪,只覺舟行之遠,有如快馬飛駛,瞬息萬丈,頓時想到李白那首“下江陵”燴炙人口的詩句,一時之間,不由自主的口唸出。

忽然,他聽得一聲輕笑起自身後,微微一驚,扭頭看去,見安小萍含笑説道:“好一個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公子,聽你情不自己,低聲回想,莫非有了那思古的幽情嗎?”方雪宜只因一時心神俱被眼前奇景所奪,以致連安小萍來到身後,均所不知,聞言訕訕一笑道:“姑娘幾時也出艙來了?”安小萍笑道:“很久…”忽然一怔,接道:“公子,你稱呼我什麼?”方雪宜道:“安姑娘!”安小萍忽然指着自己那頭上的文生巾,身上的學士衫,笑道:“你不嫌冒犯斯文嗎?

你看,妾身已然改裝易容,你該叫我一聲安兄弟才是!”方雪宜道:“那…怎麼行?”安小萍笑道:“掩人耳目,有何不可?”方雪宜怔了一怔道:“安兄弟!”安小萍格格一笑道:“方公子!”方雪宜陡然覺得這公子兩字,非常刺耳,忙道:“安兄弟,有一件事,在下似乎也要説明…”安小萍道:“什麼事啊!這等嚴重。”方雪宜道:“你不可再叫我方公子了。”這下可是安小萍呆了一呆道:“叫你什麼呢?”方雪宜道:“姑娘…”眼見安小萍臉一變,才知自己又叫漏了口,忙改口道:“安兄弟,你今年多大了。”安小萍忽然翹首低聲應道:“妾身十七歲…”敢情女兒家一提到年齡,總還是有些害羞。

方雪宜顯然並未留意及此,只淡淡一笑道:“我已經虛度二十啦!安兄弟,你不如改口叫我一聲方兄吧!”這等稱呼,本是十分合理之事,在方雪宜的意想之中,應是不會有錯的了。

但安小萍聞言,卻半晌沒有作聲。

方雪宜見她久久不答,不詫異地笑道:“安兄弟,你可是不願兄弟高攀你了嗎?”安小萍心中一動,暗道:“他怎知女孩兒家的心中所想呢?看來如要他不誤會,只好稱呼他方兄了…”當下低低地接道:“方兄誤會了,這高攀的該是妾身啊!”方雪宜笑道:“安兄弟,你太謙了。”語音一頓,接道:“安兄弟,你這自稱有些不倫不類吧!”安小萍呆了一呆,忽然失笑道:“是啊,我果然記錯了。以後小弟改過便是。”方雪宜淡淡一笑道:“賢弟記下就好。”他從記事以來,所見之人,都比他年紀為大,一旦安小萍成了他的兄弟,在他而言,倒是十分新奇,而且,也無意之間,觸發了他那仁慈的天,覺得今後倒真要好好地照顧這位賢弟,也好盡一份作那兄長的責任。

安小萍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目光在那兩岸奇山峻嶺的雄偉景中轉來轉去,笑道:“方兄,你往沒有來過三峽?”方雪宜怔怔地道:“什麼?”安小萍見他心神不屬,不笑道:“方兄,你怎麼啦!有什麼心事嗎?”方雪宜一驚,道:“沒有啊!”安小萍笑道:“那你為何不曾聽明白小弟所問之話呢,除非你…不願跟我講話呀!”方雪宜道:“這怎麼會,賢弟莫要誤會…”語音一頓,接道:“賢弟剛才説了什麼?”安小萍驀地一笑道:“我…方兄,小弟不必再問,也可以明白了。”方雪宜呆了一呆,道:“明白什麼?”安小萍道:“你往未曾來過三峽!”方雪宜笑道:“不錯,兄弟果然沒有來過。”話音一頓,口接道:“賢弟遠居東海,怎會在那朝雲峯頭,有一座石府?兄弟想了好久,都想不通其中道理何在。莫非那是賢弟尊長遊戲中原之時所建嗎?”安小萍道:“不是,那府是原來就有的!”方雪宜一忖道:“自古即有嗎?”安小萍道:“詳情小弟不知。不過…”方雪宜道:“不過什麼?”安小萍道:“發現這座府的人,卻是我爺爺。”方雪宜道:“令祖嗎?可是東海雙仙。”安小萍道:“是啊!”這時,船已進了“兵書寶劍峽”中,只見水湍急,奇灘怪石,也越發的加多,稍不小心,就有那粉身碎骨之慮。

但這幾名船家,倒是駛舟的老手,看上去雖然危險,卻每次均能化險為夷,平安渡過。

容得舟行漸緩,方雪宜方始長長的味了口氣,道:“賢弟,令祖的武功,聽説高明得很啊!”安小萍淺笑道:“方兄知道我爺爺嗎?”方學宜笑道:“東海雙仙之名自是知道。”安小萍道:“陳大俠告訴你的嗎?”方雪宜道:“正是先師所説。”安小萍笑道:“陳大俠是怎麼提起的呢?”方雪宜道:“先師是在談及師祖之時,提到了令祖東海雙仙!”安小萍嬌面之上,忽然笑容倏斂,皺眉道:“方兄可知道你那師祖的往事嗎?”方雪宜道:“所知不多。”安小萍沉道:“令師號稱劍神,你師祖的武功,必然比令師更高明的了。”方雪宜口道:“那倒也不一定,天下多的是狀元徒弟,卻報少狀元師父啊!”安小萍笑道:“不錯,陳大俠才智過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那也不足為奇的了。”方雪宜怔了一怔道:“賢弟説的什麼?”安小萍道:“我説令師在劍法上的造詣,可能強過你師祖不少。”方雪宜搖搖頭道:“不對!先師武功,只得師祖全部武功十之六七而已!”安小萍暗暗笑了一笑,道:“你呢?”方雪宜道:“我嗎?賢弟指的哪一方面?”安小萍笑道:“當然是指武功嘛。”方雪宜沉忖道:我如是説已然盡得師父的真傳,只怕她不會相信,何況,自己還另外得到師叔傳授呢,這些事一旦説起來,可就十分麻煩,何如含糊應對,免得她糾纏發問不已。…

心念一定,立即笑道:“小兄差得更遠了,師父所授,我頂多只得其十之二三而已!”安小萍忽然揚眉一笑道:“我不信!”方雪宜道:“你不信,為什麼?”安小萍道:“你能一劍刺殺魔刀田遠,又能驚退那柳媚娘,足見你得自陳大俠傳的武功,必然不只十之二三,而是盡得陳大俠的不二心法了。”方雪宜心中一震,道:“這…賢弟怎知這不是他們的武功太差呢?”安小萍道:“有一件事我如果不説將出來,你一定還會強辯不已的了。”方雪宜道:“什麼事,賢弟快快説來。”安小萍道:“眼下即使是劍神陳大俠復生,只怕也驚不退柳媚娘了。”方雪宜心中大大一驚,道:“為什麼?”安小萍道:“那柳媚娘為了不再受制於令師陳大俠,近幾年來,曾經遠走天涯,尋求絕藝,但她卻被你以一手前所未曾見過的劍招嚇退,足見你在劍法之上,已然比劍神陳大俠更為高明…”方雪宜聽到此處,不甚為詫異,口道:“那柳媚娘可曾找到什麼絕藝了嗎?”安小萍道:“當然找到了,不過…”她忽然沉不語,倒使方雪宜心中一怔,問道:“不過什麼?”安小萍搖了搖頭,道:“方兄,此事我本是不改對你説的,但是…妾身卻又不由自主他説出來了。”她這等答非所問,越發地使得方雪宜心中疑雲乍起,忍不住皺眉道:“賢弟為何這般吐吐呢,有什麼話儘管説明便是。”安小萍眼中掠過一絲茫然的神,低低地嘆息了一聲,接道:“方兄,有關東海雙仙和你師祖所往經過,陳大俠可曾對你談過?”方雪宜忽然心中大震,暗道:果然是了,她説了許久,最後的目的,還是在我師祖的身上啊…但他口中卻接道:“先師也曾約略提過。”安小萍搖首凝注了方雪宜半晌,這才説道:“陳大俠既然説過,方兄一定是很明白了。”方雪宜道:“明白什麼?”他究竟是糊塗,還是真的不懂安小萍所問的話中之意,只怕連自己此刻也分辨不太明白了。

安小萍道:“方兄,我爺爺揚威中原的事,難道陳大俠未曾提及嗎?”方雪宜道:“提過了。”安小萍道:“方兄,你師祖劍創我爺爺之事,你是不知道呢?”方雪宜皺眉道:“這個,小兄弟未聽説!”安小萍呆了一呆,道:“沒聽説?為什麼?陳希正難道忘了嗎?”她突然直呼方雪宜的師父名諱,不覺地使得方雪宜大為吃驚,而且,也滋生了一股怒意。

當下沉聲道:“姑娘,你不得對在下先師無禮。”安小萍見他忽然沉下了臉來,芳心一陣忐忑亂跳,低垂粉頰:“妾身一時忘情,方兄千萬莫怪。”方雪宜瞧她那副楚楚可憐的神情,又覺心中不忍,搖頭一嘆道:“賢弟下回記住就是。”語音一頓,接道:“先師祖與你爺爺之間的恩怨,兄弟也知道一些,不過,據我所聞,先師祖確實並未傷害過東海雙仙,賢弟適才言下頗有怒意,其中必然有着什麼誤會之外了。”安小萍搖頭,但卻又點頭,道:“方兄,傳聞之言,不見得都是真的。”方雪宜剎那之間,忽然覺出,這位十分美麗的姑娘,只怕就是自己的對頭之人,稍一沉,接道:“賢弟,倘若這並非傳聞之言,而是出自先師祖之口呢?賢弟是否依然不肯相信呢?”安小萍愣愣地道:“劍聖自己説的?”敢情她知道方雪宜的一切,遠超過方雪宜所想象的多,是以,這劍聖兩字出口,方雪宜立即接道:“賢弟知道的事不少啊!”安小萍嘆息道:“知道太多,真不是福氣…”方雪宜雖然年紀不太大,但他也曾歷經了甚多的艱困顛沛,尤其是嘉定城外,大伯父竟然要掌擊自己之事以後,他那心靈之中,一直隱隱約約地有了一絲厭煩塵囂之心,此刻聽得安小萍這句話,不勾起他那潛伏的出世之思,頹然長嘆道:“賢弟説的有理,咱們少知道一些事,正是多一分福氣。”安小萍怔怔地瞧着他,道:“方兄,你身傳劍聖、劍神的一脈武功,展翅千里,鵬程未可限量,怎麼忽然也説出這等悲觀的話來呢?難道…”她忽然頓住話音,默然垂首。

方雪宜仰視那兩岸羣山,悵悵然接道:“賢弟何不説下去。”安小萍道:“妾身忽然覺出,方兄不像那具有傷心懷抱之人,是以住口。”方雪宜道:“傷心懷抱,小兄倒是沒有,只是…只是…小兄卻有幾樁恩仇,必須在有生之年一一解決,方能安心。”安小萍笑道:“方兄這麼年輕,怎會牽涉了許多恩怨在身呢?”方雪宜道:“上一代的恩怨,我等作為下一代之人,總不能袖手不問吧?賢弟,你呢,有沒有什麼窩心之事,叫你煩惱。”兩人的話頭,竟然越扯越遠了。

安小萍接道:“妾身尚無江湖恩怨纏身!”但她又忽然低頭一嘆道:“方兄,妾身有一件事甚是不解,不知方兄可否指點津?”方雪有一怔道:“什麼事?”安小萍道:“一個人習練武功,是否就是為了仇殺報復,恣造血腥事件呢?”方雪宜呆了一呆,道:“那怎麼會?”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接道:“我等練武,從小處看,乃是強身保軀…”安小萍道:“大處呢?”方雪宜道:“行道降魔,為天下蒼生立命。”安小萍嫣然一笑,接道:“受教了。”方雪宜劍盾一皺,道:“賢弟怎地忽然問起這等事來了,莫非你也不曾真正擺那恩怨仇恨嗎?”安小萍淡淡一笑道:“妾身只是一時好奇,方兄不必多心!”她口中説得十分輕鬆,但心頭卻是一片沉重。

方雪宜未曾多心,自然不知身旁的這位少女心境,聞言之後,接道:“賢弟,昔年小兄的師祖在天台一戰,雖然挫敗了令祖東海雙仙,實際上並未傷害這兩位老人…”他忽又回到本題,倒是大出安小萍意料之外,當下低聲道:“方兄這話是令師説的?”方雪宜道:“不錯!”話音一頓,接道:“據先師告知,這事經過,師祖曾很詳細地告訴過先師!”安小萍忽然低低一嘆道:“陳大俠真是很有眼光,看來劍聖絕學,必將很快再在武林之中揚名了。”方雪宜微微一笑,道:“賢弟過獎了。”安小萍目光一轉,竟然嬌滴滴地一笑,道:“方兄,倘若照你所説,長輩之言,應該終身奉行不易,妾身只怕有一件事正好與方兄的看法相反了。”方雪宜一怔道:“什麼事跟我相反?”安小萍道:“有關我爺爺的事。”方雪宜頓時呆了一呆,道:“令祖是怎樣講的?”安小萍道:“我爺爺倒沒有説什麼,是我娘講的。”方雪宜道:“令堂怎麼講法?”安小萍沉了很久,忽然抬起頭來,道:“方兄,妾身還是不説的好。”方雪宜道:“為什麼?”安小萍道:“我…怕你生氣。”方雪宜笑道:“賢弟只管説,我不生氣便是。”安小萍低聲一笑,道:“方兄當真不生氣嗎?”方雪宜道:“賢弟,愚兄不是那等心狹窄之人,有什麼話,儘管説出便是。”安小萍忽然長長地嘆息一聲,接道:“本來,妾身是不應將這等話説出來的,只是…”她頓了一頓話音,抬頭看了方雪宜一眼,幽幽他説道:“只是方兄這等無城府,待我一片至誠,妾身如是存心欺騙方兄,豈不是叫我心中不安得很嗎?”方雪宜聞言,心中暗暗吃了一驚。

尋思道:她這等口氣,莫非當真是對我不利。

但他口中卻道:“賢弟,什麼事欺騙了我?”安小萍沒有回答方雪宜的所問,反而問道:“方兄,你只知道妾身此次前來中原,當真是為了觀賞名山大川嗎?”方雪宜怔了一怔,接道:“莫非不是。”安小萍道:“當然不是啊!”方雪宜縱然木訥忠厚,但此刻也聽得出安小萍話中之意,弦外之音,都是為着自己而來的了。當下皺眉一笑,故作不解地問道:“賢弟若非為暢遊中原山水,那又為了什麼?”安小萍心中一派苦澀,忖道: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解,還是有心做作?

略一沉,接道:“方兄,妾身説將出來,卻怕你不會信,我正是為了方兄而來。”方雪宜心中一驚,暗道:果然是了。但他卻未曾點明,臉上一片詫異之,問道:“賢弟為着愚兄而來?”安小萍忽然撲哧一笑道:“方兄,你真的不明白?還是故意裝佯呢?”方雪宜此刻只好裝糊塗到底,搖頭苦笑道:“我本來不知道啊!”安小萍道:“其實,妾身此番進入中原,乃是奉了家母之命,尋找那劍神陳大俠!”方雪宜道:“先師嗎?”忽然重重地乾咳了一聲,接道:“賢弟,令堂要你尋找先師,為的何故?”安小萍被他這嚴肅的語氣,得一怔,輕聲道:“方兄,你生氣了?”方雪宜頓時覺出自己的語氣,確實是太重了一些,當下淡淡一笑,接道:“賢弟,令堂認識先師嗎?”他沒有解説自己是否生氣,但那淡淡一笑,已然作了最好的解説。

安小萍因見他含笑相答,芳心略寬舒,嫣然地道:“我娘跟陳大俠沒有見過面,自然不認識。

方雪宜道:“令堂既然不認識先師為何要賢弟相隔千里,尋找於他。”安小萍道:“方兄,這事可是我爺爺跟你師祖留下來的過節了。”方雪宜這回真的有些糊了。

他依稀記得,師父在述及師祖與東海雙仙動手和往經過,卻未提及過他們之間曾有什麼恩怨,但從安小萍的語意之中,卻彷彿隱約地透出,師祖和他們之間硬是有了過節…

頓時,他忍不住口問道:“賢弟,我那師祖幾時留下這一段過節,先師怎的從未説過?”安小萍道:“其中詳情,妾身也不知曉,家母要妾身前來中原,尋找陳大俠時,特別代了一句話…”方雪宜道:“什麼話?”安小萍遲疑了一下,接道:“打敗陳大俠,毀去陳大俠劍神的尊號!”方雪宜渾身一震,大聲道:“為什麼?”安小萍瞧着他動之情,心中大不安,低聲應道:“我娘這般代,為了什麼,妾身也不知道啊!”方雪宜對師父一向敬如天人,安小萍竟然是為了要擊敗他師父,毀去他師父在武林之中的清譽而進入中原,確實叫他不能忍受,剎那之間,全身血氣翻湧,怒氣難,劍眉暴揚,沉聲道:“姑娘,有一件事,你確是明白的了。”安小萍聽他忽然改口稱謂,心中大大傷,忖道:“你生我什麼氣呢?

這也不是我的錯…”只是,她口中卻是很婉轉的接道:“方兄所指何事?”方雪宜道:“家師已然仙去了。”安小萍聞言一笑道:“方兄先前已然告訴過妾身了。”方雪宜冷冷地道:“令堂要姑娘進入中原,本是為了先師,眼下先師已然駕返道山,姑娘還有什麼打算?”安小萍道:“這個…”她沉良久未曾説出下面之言。

方雪宜忽然冷笑一聲,道:“如若方某不曾料錯,姑娘派人約我,那定是別有所圖的了。”聲音冷酷,言詞更是咄咄人。

安小萍一時之間,只覺方雪宜宛如另外一個人似的,與他先前那等和善忠厚的神情,有着天壤之別。

她柳眉雙鎖,搖了搖頭,道:“方兄啊!妾身如是否認,只怕你也不會相信的了。”方雪宜道:“姑娘本用不着否認,船桅留字,已是不爭之事,方某不懂的卻是姑娘心機之深,大大出乎本人意料而已。”安小萍心中也暗暗生氣,接道:“我幾時用了心機了,你別冤枉好人…”方雪宜冷笑道:“姑娘,你這話怎會騙得方某?”語言一頓,接道:“其實,你大可不必多費這些手腳,只要向方某言明,我方雪宜雖然武功不及恩師萬一,但師門恩怨,卻是有膽量承擔。”言下之意,大有一切衝着我來便是。

安小萍呆呆地看了方雪宜半晌,一言未發,扭頭走進了船艙之內。

如此一走,倒叫方雪宜愣了半天。

不知過了多少時光,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自語道:“女孩兒家,果真是不可理喻得很。”餘音未已,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哈哈大笑。

方雪宜皺眉轉來,只見那大漠神手宋孚,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後。

方雪宜連忙抱拳道:“你老醒來了。”宋孚笑道:“早就醒來了,只因不想打擾你們兩位唱唱私語,所以老朽只好裝睡啊!”方雪宜只覺得臉上微微一熱,道:“你老玩笑了。”宋孚笑容一斂,低聲道:“老弟,你跟她吵架了?”方雪宜搖頭道:“沒有啊!”宋孚道:“沒有?那…安姑娘為什麼傷心的伏牀痛哭呢?”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她在哭嗎?”宋孚道:“可不是?她適才奔進內艙,伏在牀上痛哭失聲,老朽隔艙詢問,她可一句話也不願説,老弟,到底是什麼事惹了她。”方雪宜心中暗道:“我幾時惹了她?只要她不招惹我就好了…”但這等話卻又怎能出口,只好苦笑了一下,道:“餘前輩,我並未招惹她啊!”宋孚搖頭道:“不對,安姑娘似是十分傷心,像她這等身具絕世武功的少女,若無真正痛心之事,是不會讓人聽見哭泣的!”方雪宜急道:“宋老,晚生真的沒有惹她嘛!”宋孚道:“老弟,如果你沒有惹她,莫不成是她惹了你嗎?”方雪宜道:“不錯!正是她給了晚輩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