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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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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革聯”1號勤務員杜長海近來常常有種異樣的覺,其症狀是這樣的,神經中樞總處於一種高度興奮的狀態,走路時腳底像是裝了彈簧,地心引力似乎有點不起作用了,就像在月球上行走一樣,當然這只是一種覺。他的腦子也處於半昏沉狀態,很像酒至半酣的覺,渾身像鼓足了風的船帆,有種飽漲;連皮膚都有些異樣,任何觸摸都能引起一陣陣使人顫慄的快,猶如風掠過湖面吹皺的水波。

連他老婆都發現他有點兒不大對勁兒,跟中了似的。從早到晚,不知疲倦,神頭兒大得驚人,身為1號勤務員,他現在可謂理萬機了,這要在以前,以他的身板,早累成一攤爛泥了。可現在有點兒奇怪了,怎麼這樣力充沛?晚上在牀上和老婆親熱起來竟沒完沒了,不折騰個大半宿不算完,而僅僅一年前,他老婆還一口咬定杜長海患了陽萎呢,為此還差點兒離了婚,咋就現在成了這模樣?還讓不讓入睡覺了?人和莊稼一樣,旱了澇了都不行。

杜長海自己明白是咋回事,這叫情。人要沒情,生活就太乏味了。只有時勢才能創造出情。自從他轉業到地方當了一個機關的行政處長,可把他委屈死了,行政處是管理機關後勤工作的,食堂、司機班、電話總機、水暖電工等工作都要一手抓。哪個環節沒幹好都要捱罵,行政處是幹嗎吃的?連這點兒工作都做不好?他杜長海好歹也在朝鮮戰場上指揮過炮兵團,他是個天生的軍人,真正的軍人是不喜歡和平環境的。一個有如此輝煌的軍事生涯的副團長,怎麼能一輩子窩在一個機關裏幹些令人厭煩的後勤工作?部隊從朝鮮回國後本來準備參加授銜,可一道命令下來,杜長海所屬部隊的番號被撤消了,本來能授箇中校軍銜的杜長海被迫轉業,壯志未酬啊,這輩子投身軍旅,本來應該是金戈鐵馬,氣萬里,在沙場上建功立業,可偏偏命運捉了他。他消沉了,這是個一切按部就班、井然有序的社會,所有的位子都有人捷足先登了,一切都要論資排輩,耐下心來熬年頭,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他也許這輩子就埋沒在機關裏。而現在,命運終於給了他一個機會,以前被視為神聖不可侵犯的舊秩序被摧毀了,以前那些不可一世的大人物相繼倒台,連他的頂頭上司,局長和黨委書記都被剃了陰陽頭,掛起了大牌子,撅着腚在八月的毒頭下被批鬥幾個小時還一個勁兒地向造反派點頭哈。杜長海以前對領導可是高山仰止般地尊敬,而現在,世界算是倒過來啦,舊秩序被摧毀了,而新秩序還沒來得及誕生,這個機會是幹載難逢的。中國的歷史已多次證明,只有在亂世,小人物才有出頭的機會。歷史是個變幻無窮的魔方,在有限的空間裏不斷地排列組合。

既然有幸遭逢亂世,何不揭竿而起?為以後的權力再分配打些基礎。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和“井岡山兵團”的戰鬥已進入相持階段。杜長海出的步炮配合戰術使對方心有餘悸,在短期內還無力展開新的攻勢。杜長海在抓緊時間完善自己的指揮系統,他設置了司令部、作戰部、情報部、後勤部,四處網羅退役軍人,最好是當過作戰參謀的轉業軍官。

他要組建自己的參謀班子。想是這麼想,真要做起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復員軍人倒是不少,但當過作戰參謀的轉業軍官可不多。

人就是這樣,運氣來了你擋都擋不住。杜長海正為自己的參謀班子傷腦筋,一個轉業軍官就自己找上門來。這是個一看就很幹的傢伙,他名叫張重,曾在新疆軍區當過作戰參謀,因和領導鬧矛盾,一賭氣便要求轉業。到這個城市後,還沒來得及分配工作,因為復轉軍人安置辦公室的工作已陷入癱瘓,部隊發的一點兒轉業費已快花光了。他聽説“紅革聯”是本市的左派組織,只希望運動結束後,能給解決工作問題。

“打過仗嗎?帶過兵嗎?”杜長海一點兒客套沒有,開門見山地提出兩個問題。

張重的脾氣倒像個軍人,一點兒廢話沒有:“1962年中印邊境反擊戰,我指揮過一個營。

“”咱們談談戰術問題怎麼樣?

“杜長海試探道。

“現在沒有敵我態勢圖,連紙上談兵都算不上。這樣好不好?借我輛自行車,我到雙方陣地附近轉轉,明天我做個沙盤,到時候再談。”杜長海故意説:“現在雖然沒有大的戰鬥,可前沿冷槍不斷,到處都是狙擊手,你去偵察可有危險呀。”張重淡淡一笑:“怕死還敢去當兵?再説,這充其量是場武鬥,算不上戰爭。”

“都使用過什麼武器?最通的武器是什麼?”

“所有輕武器都玩過。最通的大概是手槍吧。”社長海把手槍拍在桌上,説了句:“試試看。”張重倒也不客氣,他抓起手槍“譁”地頂上子彈,走到窗前向30米開外的電話線“叭!叭!”兩槍,電話線被打斷兩搭了下來。

杜長海倒一口涼氣,平心而論,他自己可沒這本事。

第二天,張重捧來一個緻的沙盤,上面雙方的兵力佈防和火力點,臨時工事及敵我態勢都標明得很專業。張重問:“還需要我講解一下嗎?”杜長海笑了:“算啦,你不用講了,你現在是我的參謀長了,這個職務還算滿意吧?”張重倒是寵辱不驚,他面無表情地説:“幹什麼都行,服從分配嘛,只是別忘了將來給我安排個工作。”杜長海面臨着一個問題。經過幾次戰鬥,他手裏的彈藥消耗得差不多了。

文攻武衞隊員們畢竟不是正規軍,他們缺乏戰場經驗,膽子小,往往沒看見人影便將子彈潑水般地掃過去,到頭來戰果不大,彈藥的消耗量卻是驚人的。杜長海手裏沒有兵工廠,彈藥補充成了大問題。再打駐軍的主意已經不太好辦了,駐軍已加強了戒備,擺出了一副強硬姿態,曾經宣佈過支持“紅革聯”的野戰軍,近來忽然態度暖昧,只是口頭上籠統地表示要支持“左派”可光説不練,什麼實際行動也沒有。據情報,野戰軍的領導層裏關於支左問題的態度不統一,那個其頑不化的李軍長和堅決支持左派的馬政委鬧得形同水火。

杜長海以“紅革聯”1號勤務員的身份求見李雲龍,他自信憑自己對革命事業的忠誠和良好的口才能夠説服這個軍長支持自己的組織。李雲龍馬上回話了,可以來談談。

杜長海乘坐一輛“嘎斯69”蘇式吉普車,後面跟着一輛“解放”卡車,裏面坐着他的警衞班,警衞班有二十多人,着裝一律是藍勞動布工作服,頭戴柳條安全帽,前扎着三個彈夾的帆布子彈袋,每人配備着“56,,式衝鋒槍和”54“式手槍兩大件,顯得很氣派。

野戰軍司令部已進入臨戰狀態。大院門口堆起了沙包工事,前面擋着蛇腹形鐵絲網,工事後面伸出幾枝重機槍的槍管。一個佩戴着值勤袖章的值班軍官一手拿着指揮旗,一手拎着機頭已張開的手槍站在白停車線後面,大門左右兩側各站着四個頭戴鋼盔手持“56”式半自動步槍的士兵,軍官和士兵像鋼澆鐵鑄一般站得筆直,鋼盔下黝黑的臉上殺氣騰騰,手上雪白的手套和刺刀銀的光芒在陽光中相輝映。

就算杜長海見過大世面,此時心裏也有些發,暗暗喃咕:媽的,到底是野戰軍,派頭就能壓死人。

值班軍官聲稱他接到命令,只允許杜長海一個人進去,其餘的人應全部站在停車線外等侯,警衞班的弟兄們不幹了,他們羣情奮地嚷着,我們是警衞,頭兒走到哪兒我們就跟到哪兒,一個軍部有什麼了不起?

值班軍官似乎懶得和他們費口舌,只是乾脆地喝道:“未經允許越過停車線的,一律格殺勿論,機槍準備。”沙包工事後傳來機槍的拉栓聲,門口的八個士兵幾乎同時拉開槍栓,將子彈頂上膛。杜長海一見事情要鬧僵,忙揮揮手,命令部下退到停車線外,自己走了進去。

他在會客室裏足足坐了四十分鐘,在這期間連杯水都沒人給他倒,他的自尊心受到極大的傷害。當李雲龍軍容肅整地出現在他面前時,杜長海條件反般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以標準的軍人姿態立正敬禮,李雲龍冷冷地擺擺手:“你沒穿軍裝,行什麼軍禮?稍息吧。”杜長海被一口氣噎在那裏,半天説不出話來,他沒敢發作,他被眼前這個軍長的氣勢展懾了,李雲龍披着一件1955年授銜時發的嗶嘰將軍風衣,兩腿微微叉開,雙手背在後面,臉上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眼裏出兩道寒光,刺得杜長海很不自在。

李雲龍説話了:“聽説你在部隊當過副團長?哪個部隊的?”

“××軍。”

“哦,軍長是孫瘸子吧?他是二野的老傢伙了。”杜長海説:“首長認識我們軍長?”

“嗯,長征時認識的,那時他是騎兵營長,這傢伙脾氣暴,愛罵人,成天孃的,他那條腿還瘸着嗎?”

“還有點兒瘸,聽説是參加西路軍時在河西走廊負的傷。”李雲龍説:“你找我有事嗎?”

“是這樣,我是以‘紅革聯‘1號勤務員身份來請求解放軍的支持,我們在反動組織‘井岡山兵團‘的武裝進攻下,處境很困難,據中央文革小組的神,解放軍要支持革命左派……“李雲龍打斷他的話:”我們不是表態了嗎?解放軍當然要支持左派,還能去支持右派嗎?這點兒道理還能不懂?還用中央文革來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