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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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徹頭徹尾的絕望之後，她的心緒反倒平靜下來了。

在毫無希望的人生裏，她唯有一個奢求，就是不想瘋癲而死。

這唯一的奢求便成為她生活的重心，而心慈的梁公公因此成為了她的貴人。

宜香宮被認為是皇宮中最不祥之地，是一個連太監、宮女們都不願意靠近的地方，但是梁公公並不信這些。

他憐憫康太妃的遭遇，同情她的處境，偶爾會帶些衣物和吃食過來，時時照應接濟她們。

她不想象康太妃一樣終陷溺在過去的仇恨裏，天天咒罵人，為了不讓自己因為整無事可做便胡思亂想、怨天尤人，她悄悄懇求梁公公給她找些書來，唯有讀書才能使她平靜。

此後，梁公公每回來探望她，就會帶來幾本皇子女們幼年讀過的舊書給她，她每總是伏案看書到深夜，藉此忘記痛苦，忘記折磨她心靈的怨與怒。

在這樣苦悶悽清的子過了整整一年之後，梁公公見她格膽怯又乖巧聽話，相信她做不來什麼出格的事，便悄悄地給她的柵門換上可以活動的假鎖，讓她能夠走出宮院透透氣。

然而，像她這樣的待遇，便是瘋癲的康太妃永遠不可能得到的。

梁公公就算再憐憫康太妃，也不敢把瘋癲的她放出去，而據説永始帝曾有意將她放出冷宮，最後也都因為害怕瘋癲的她為亂驚嚇後宮而作罷。

見康太妃如此遭遇，她便時時刻刻警惕自己，儘管長夜悽清寂寥，人生痛苦無望，她都絕對不要因此而瘋狂，不要讓自己成為另一個康太妃。

“阿霓，你聽，在唱戲文呢！”康太妃驚奇地大喊着。

金呈霓也聽見了遠處傳來悠揚的笙管簫笛聲。

隔着牆的兩個人靜靜地傾聽着，聽那戲文中唱道——“海南荔枝味尤甘，楊娘娘偏喜啖。採時連葉包，緘封貯小竹籃。獻來曉夜不停驂，一路里怕耽，望一站也麼奔一站！”這戲文中説的是盛寵的楊貴妃因愛吃海南產的鮮荔枝，卻因為海南路途遙遠，荔枝過了七香味便滅，因此整得人仰馬翻的情態。

金呈霓聽了並未有多深切的受，但是康太妃卻低泣了起來。

“我若能得皇上一這般的寵愛，便是死也甘願。”康太妃説着，更加痛哭不止。

金呈霓輕輕嘆息，這樣的痛泣她再悉不過了。

和康太妃相處三年，自然清楚她的遭遇，她雖是孝喜帝的妃子，但孝喜帝卻從不曾寵愛過她，以至於連個能保她命和地位的皇子女都沒有，只能任憑憎厭她的皇后欺辱。

然而，反觀自己的遭遇和命運，不是更可笑可憐嗎？

永始帝一句“眼不見為淨”就決定了她囚入冷宮的命運。

她和康太妃不同之處在於她對永始帝只有厭惡而沒有一絲情，她並不在乎有沒有聖寵和君恩，所以那類君妃間纏綿的戲文並不能打動她。

她知道康太妃至少還得哭上大半天才會停，便起身走到屋內唯一的一張矮桌前，拿起看了一半的《梓人傳》繼續讀。

遠方的笙簫聲、纏綿悱惻的戲文、康太妃的怞泣聲，都彷彿與她無關。

安題很不喜歡龍紀皇朝的皇宮。

他並不是不喜歡皇宮的建築，而是不喜歡這個皇宮裏的“人”永始帝已經連着幾以款待他為由大擺盛宴了，皇宮裏興建的戲台演得淋漓，唱得酣暢。

雖然他也欣賞這些歌舞百戲，但是對於永始帝過分殷勤的款待、多如繁花般令人眼花亂的眾妃嬪，以及整天圍繞在他身旁談吐無味的皇子公主們，都讓他應付得萬分疲憊而且漸不耐。

“宰相每商量，大國使還朝多賜賞，早是俺夫悒怏，小家兒出外也搖裝，尚兀自渭城衰柳助淒涼，共那灞橋水添惆悵。偏您不斷腸，想娘娘那一天愁都撮在琵琶上。”此時戲台上正上演着《漢宮秋》昭君出一節，台下的眾宮嬪與皇子公主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評説着——“這漢朝的皇帝真是沒用，為保皇位竟犧牲自己的妃子，實在太殘酷了。”

“聽説北方異族住的是草木稀少的不之地，成風沙滾滾，被漢朝皇帝拋棄的王昭君真是可憐啊！”

“聽説蠻族人都穿獸皮吃生，騎馬都不上鞍的呢！”

“老天爺，真是野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