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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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始終是那個牽着姐姐左手的小男孩。尖鋭的電聲劃破了沉寂的空氣,打斷了嶽昭然的胡思亂想…禮堂裏逐漸安靜下來,看來是司儀開始測試話筒了。更衣室的二人時光雖然美好,可此處到底不是永久的避難所。
伴郎深一口氣,迅速起身,對着鏡子最後一次整理自己的衣襟,準備出場。
“我剛才想説的是,以後的子那麼長,小妹她會不會後悔呢。”即將開門的一剎那,伴娘再次開口了“這世上其實還有更好的男人,只是一直待在她身邊,才會讓她視而不見。”
“至少,我沒什麼可後悔的。”嶽昭然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於是轉身優雅地一笑,向着伴娘緩緩伸出手心“我唯一在乎的是,你是否願意…願意與我,一起踏入婚姻的殿堂呢?”這樣的他,讓人如何能拒絕。
尹慕寧大方地牽起他的手,一往無前…就像小時候一樣,今天的司儀,既是新郎老家的小學教師,也是鄉親們眼中德高望重的新鄉賢。
在稀稀拉拉的掌聲中,老先生手中捏着皺巴巴的稿件,眼含熱淚,宣佈婚禮正式開始,然而,不知是老先生太過動、還是老眼昏花所致,不到三百字的稿件他就讀錯了十二處。
更尷尬的是,身後站着的尹慕寧恰好是教高中語文的,聽着他期期艾艾地朗讀着那半文不白的賀詞,她的職業病一再發作,恨不能奪過稿件自己讀。比起老先生無傷大雅的口誤,嶽昭然更不喜歡台下沒完沒了的竊竊私語。
他甚至聽到了一兩聲輕佻的口哨…在婚禮怎麼上能這樣,他有些想不通,在無比喜慶的音樂聲中,身披廉價婚紗的易瓊連蹦帶跳地衝上禮台,臉上寫滿了將為人的興奮,緊緊地拽着身後的新郎。
新郎的袖口都要被她扯歪了,另一隻手緊緊護着前,生怕那隻沒有粘好的
花會掉下來。説來荒謬,這還是伴郎和伴娘第一次見到新郎本尊。
昨晚到縣城時已經半夜了,嶽昭然光顧着找快捷酒店,匆忙之間沒能見到他。至於婚前彩排,更是無從談起…他們驅車千里趕到這窮鄉僻壤,已然是仁至義盡了,哪還有力再去折騰一晚上。
身在客場,女方親屬自然沒法上演甘寺,對於妹夫的窺探,大可以正大光明一些。尹慕寧在側後方仔細端詳了一陣,覺得小妹的眼光還算可以…雖説新郎不算高大、甚至比易瓊還要矮一頭,好在體態端正,長得也算是濃眉大眼、面闊口方,舉手投足間透着一股暖人肺腑的親和力。
即便沒有與他談過,尹慕寧大抵能猜出他的
格温和,婚後應該不難相處,再看伴郎,只見嶽昭然的面如冰霜,右手搭在握成拳頭的左手上,不住地捏着自己的指節。
虧他之前説了那麼多場面話,又是相信小妹又是不後悔的,結果還是對新郎不滿意嘛。尹慕寧看着他生悶氣的樣子,又想起他在更衣室裏那副故作坦然的德行,努力地控制自己不笑出聲。
接下來,本該是父母出場、新人見禮的環節,卻不知從哪裏竄出來一羣十八九歲的小姑娘,穿着誇張的皮褲、踩着雪白的運動鞋。
在節奏強烈的伴奏下跳起了民族舞。尹慕寧不怎麼聽鳳凰傳奇,好在平裏經常出入ktv,多少還能附和着一兩句。
隨着舞蹈進入高部分,禮台下面突然乾冰四起,滾滾白煙
得尹慕寧有些睜不開眼,與此同時,新郎和新娘當着賓客的面,毫無徵兆地吻在了一起。
這温馨而又滑稽的場面,使得台下爆發出一陣經久不息的掌聲。整間禮堂頓時變得和地下舞廳一般,空氣中彌散着熱烈的氣息,連燈光都變得飄忽起來。
嶽昭然杵在燈光打不到的角落裏,呆呆地看着面前翩翩起舞的小仙女們,一時竟忘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顯然,這個場面和自己記憶中的婚禮差得有點多,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嶽昭然定了定神,抬起茫的雙眼,試圖在姐姐那裏找到答案,而他剛好對上了伴娘投
而來的熾熱目光,本已凌亂的思緒變得更加無序,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想衝過去強吻她,然後再…此時,舞曲戛然而止,演員們紛紛退場,禮台上的燈光忽而熄滅了。
司儀接過話筒,準備請出雙方的長輩為新人祝福。姐弟二人面面相覷,很明顯,易瓊的父母是無法到場的。
禮台後方的幕布緩緩降下,工作人員練地點開婚禮ppt,第一頁就是一組黑白照片。司儀無比沉痛地指出,新郎的雙親已經不在人世了,只能用投影儀把他們請上台,見證這對新人的幸福時刻。新郎和新娘的眼眶一同紅了起來,手牽着手跪倒在雪白的幕布前,向着遠在天國的父母行禮。
台下歸於寂靜,尹慕寧的耳朵還是捕捉到了壓低聲音的啜泣。對此,她倒是沒什麼觸動,而且老太太的遺像看上去頗為刁鑽,若是還在人世,難保不會在婚後擠兑自己的兒媳。嶽昭然不理會姐姐的惡意揣測。
只是有了一絲不祥的預:他剛才分明看到ppt有好幾頁,難道説…工作人員將幻燈片切到第二頁,映入大家眼簾的,果然是易國鈞與姚欣的彩
合影。
“…我。”嶽昭然忍無可忍,用最直白的方式稱讚着小妹。
他不想看新郎對着彩照片遙拜岳父岳母,趕緊掏出手機轉移注意力,結果看到了五個未接的視頻通話…毫無疑問,是小姨想要看看女兒的婚禮現場,他強壓住內心的驚恐,迅速把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以免自己不小心點了回撥。
“到底是怎樣的腦回路,才能做出這張幻燈片來…”他之前還覺得,小妹的做法無可指摘,所謂私奔才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事後和父母解釋清楚就好了。現在看來,還是就此淪為陌路人會比較好。
“在這裏,我要謝我的父母…儘管他們未能到場,但我還是要説:謝謝你們給了我生命,給了我一個美滿的家庭,讓我在絕無僅有的幸福中度過了自己的前半生…”易瓊的聲音又甜又軟,彷彿在訴説着一個美好的故事。嶽昭然看她有聲無淚地表演,陡然生出一陣酸楚。可憐天下父母心,他由衷地為姚欣夫婦
到難過,更堅定了自己不要孩子的想法。
嶽昭然已然記不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從禮台上下來的了。小妹的婚禮過於魔幻,各種聞所未聞的婚慶項目讓他無所適從。
甚至產生了生理厭惡。自己身為伴郎,完完全全沒有起到作用,全程像個保鏢一樣默默地站在新郎身後。雪上加霜的是,他已經餓了六個時辰了。面對同樣的處境,伴娘卻比他輕鬆得多。
她很清楚,自己又不是今天的主角,看到妹夫的長相沒什麼問題,家裏又沒有老人需要照顧,她還是放心的。至於小姨那邊,等到回去後再慢慢解釋吧。
等到伴郎被安排就座時,那桌宴席已經被其他賓客吃的差不多了,到處都是光溜溜的骨頭和魚刺,只剩下一小半盤香椿芽在髒兮兮的桌面上遺世獨立。
看着一桌子冷掉的菜餚,聽着身邊的陌生人吆五喝六,聞着空氣中越來越濃郁的酒氣,他陷入了一陣難以言説的茫之中。
“然然,快來吃點東西。”姐姐不知從哪裏變出來一盤鮑魚撈飯,頂着周圍賓客訝異的目光,輕輕地放在弟弟面前“小妹怕我們辛苦,特意為我們留的。”還好,算她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