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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江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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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地人到廣州,有的跑商場看俏貨,有的擠長街瞅熱鬧,有的到酒吧間瞧稀奇。而我,卻漫步珠江邊看月亮。這就奇了,月亮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那個樣兒——圓時像個鵝蛋,彎時像把鐮刀…

我也這樣想,古往今來,無論聖人君子,或墨客騷人,樂了,對着圓月唱支歌;愁了,對着彎月喝杯酒。其結果,無非是在樂上增添幾圈淡淡的光環,在愁上增添幾多沉沉的鄉思。而這些似乎都與我無關。我是從內地到繁華的廣州,但我為什麼偏偏要到珠江邊看月亮呢?

其實,我也説不清楚。凡説不清楚的東西,多少就有點兒朦朧。凡朦朧的東西,多少就有點兒引力。譬如那意念中朦朧的月亮,不就將我引到了珠江邊麼?

在珠江邊,我撕一片夜的滌棉,鋪在古榕樹下的石凳上,架起二郎腿靜候着珠江夜月突然從哪兒升起,將那比花瓣更亮的光點從葉縫間篩落下來,撒滿我的全身,將那比花環更美麗的光環,掛在我的脖子上。然而,我的腿架酸了,卻不見珠江夜月。哦,你在哪裏,珠江邊上的月亮?

緊倚岸邊鐵欄,看幢幢亮着霓虹燈的高樓映入水裏,把天和水都亮透了,把天空和江面都擠窄了,於是自問,燈這麼多,樓這麼擠,天和水這麼窄,你叫月亮從哪處縫裏升起?

人在等待中,不免翻起記憶的帳簿來。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就是我少年時代欠下的一筆李白詩帳,現在該在珠江邊償還了——哦,那無邊無際的雲海,那沒遮攔的天山月亮。然而,舊的償還,不等於新的滿足,我仍然渴望着珠江邊上的月兒。

茫茫夜中,送來濃濃的花香。哦,那是扶桑,那是紫荊,那是響菊…常言道,花好月圓。眼下,花開得那麼好,月為啥還不升起呢?

柔軟平滑的江面,飄來一艘打魚船,般上的火光在眼裏忽閃,點燃了我情的燈,照亮了我曾經讀過卻快要忘懷了的魯迅先生在廣州時,對於珠江水面上數萬水居民,寄予深厚同情的文章——“…前面的小巷中是十幾只蜑户的船,一船一家,一家一世界,談笑哭罵,具有大都市中的悲歡。也彷彿覺得不知哪裏有青的生命淪亡,或者正被殺戮,或者正在呻,或者正在‘經營腐爛的事業’和作這事業的材料…”我知道,眼前這漁船,不是為了去捕撈過去那沉入水底的悲哀,而是忙着要在這光溢彩的珠江裏,去給住過新村的水上居民捕撈一個笑得圓圓的帶着鮮味的月亮。

漁火從茫茫的夜與燈中遠去了,那時明時滅跳蕩于波峯谷中的火星,卻又點燃了我記憶的燈盞。在廣州,我雖然屐旅匆忙,但那綠的香蕉園,那香甜的荔枝林,那充滿音樂的南方大廈,那怒吼着的三元里,那橫跨珠江的鐵橋…都曾留下我的腳印足跡。在那裏,我看見了那勾起人們甜夢的香蕉似月,那嚇得英國士兵下跪求饒的鼙鼓似月,那彎弓一樣繃得緊緊的拱橋似月,那由於笑,細得略略下彎的眉,和大得嘴角微微上挑的嘴兒似月…在廣州,凡我去過的地方,凡我所見的人們,都像月兒一樣光亮,都像月兒一樣美麗。

珠江從廣州市中心過,其水量之巨,程之遠,在我國河水系中居第四位。珠江夜月,乃羊城八景之一。多少年來,人們到羊城徜徉,很喜歡到珠江看月亮。因為這裏還有個傳説,很久以前,一位外國人懷揣摩尼珠乘船到此,突然珠寶飛墜江中,從此江面上珠江閃閃,不捨晝夜。江之得名,據説也來由於此。此説固然不可信,而珠江上的月亮很美,很人,卻是可信的。耐心等待吧,那神秘的發光體,一定會超越傳説境界,而突然跳進你眼的鏡頭的。

江風撥動着的琴絃,把那澎湃的濤聲化作雄壯的音樂,使岸上的樹影花蔭動不已,跳起了迪斯科。漸漸地,風小了,靜了,岸邊被夜的濃墨抹作一團的芒果樹和紫荊花的影子慢慢地淡化了。在那淡化了依稀可見的樹葉間,透出縷縷柔和的光,潑在乾淨平坦的沙岸上,散作水的顏,與珠江合二為一了。就在那淡化了的夜中,就在那乾淨平坦的沙岸上送來了繁華喧鬧的夜市聲,送來了開煲羊的濃香氣味,送來了充滿活力的城市節奏,送來了石凳欄邊青年男女竊竊私語的神秘…啊,就在那淡化了的一剎那,月亮終於側着身子,從那高樓擁擠、燈火相聯、水天相接的縫隙處鑽出來了,升起來了…

細看那剛剛升起的月亮,濕漉漉的,有水的柔情;淡黃淡黃的,有香蕉的甜味,步履匆匆的,有進行曲的節奏…那光嘛,與岸上的燈光,水裏的星光攪在一起,嗨,亮得熱鬧,亮得醉人,亮得心裏生暖。

我敢説,凡到珠江邊上看過月亮的人,準會想將那夜月悄悄地揣入懷裏,帶回內地,帶回農村,帶回城市,給人們看,讓人們賞。看啊,賞啊,那眉,那嘴角,也會笑成一彎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