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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腳踏高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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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雲四爺回去沒把遭遇的奇事告訴寨裏諸人嗎?怎麼還敢派人來尋仇?還是説只是拿這羣民夫當炮灰使?

倒還真有可能,一羣烏合之眾、民亡夫,成功固然可喜,失敗也無損失,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不過此中細節,他們肯定一無所知,我也無意於此多費口舌。

雖説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看這些人模樣可憐,我也生了些惻隱之心,遲疑地問道:“你們…為什麼要落草為寇?”

“公子爺,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啊,兩個兒子去京城服徭役死在了那邊,女兒被城裏的公子搶走,當家的連門都進不去,還被打了一頓,地租子又長了一成,還教人怎麼活啊?!”農婦説着不滿面、涕泗橫。其餘諸人也被勾動了傷心事,聲淚俱下:“家裏鍋都砸了。還是不起租子哇!”

“可憐我的大兒,早知道還不如打斷他一條腿,否則不至於死在北邊啊!”

“俺的女兒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捶頓足,有的痛心疾首。慘事一樁樁入耳,我心情煩悶,不由大喝一聲:“夠了,別再説了!”諸人生生止住哭泣,但仍有幾人噎不止,此時胡大壯終於緩過起來,抬頭惡狠狠地瞪着我道:“媳婦,不要求他。他們都是一個樣!”我收劍入鞘,長嘆一口氣:“你們走吧,今之事,我不會報官,就當沒發生過。”

“哼,假惺惺!”胡大壯罵了一句,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了那個農婦,而其餘諸人卻已趁着這個空隙四散而逃。

農婦走上前來攙扶,低聲向我道了句謝,而後便被胡大壯大罵幾句,二人依偎着走到了其他巷子裏。

我正嘆息,忽然府邸大門探出一個腦袋左右張望,提着裙子飛快小跑,速度之快,恍若兔,霎時間不見了蹤影,正是方才受驚的婢女。

此情此景,略微沖淡了方才的揪心,但一口氣息還是長嘆而出。

“霄兒勿需自責,此非你之過。”知子莫若母,孃親天籟之音及時開解。

“孃親,孩兒知道,就是心裏…不好受。”我低眉轉身,孃親的超凡仙姿與凝眉心疼,讓我的神稍稍提振。

“霄兒心地善良,暫時不煩心了,別忘記就好。”孃親伸出玉手,將我左右眉頭撫平。

“嗯。”那一抹冰涼雪膩的觸自眉間散開,我暫時將不平之事放下,提議道:“孃親,趁此有空,孩兒去赤鳶樓將晚食取來吧。”孃親清亮的眸光打量着我,而我則左右張望不敢對視。

“好。”仙音降世,讓我鬆了一口氣,孃親接着説道:“帶上信物,早去早回。”

“是,孩兒知道。”我接過孃親遞來的雕佛吊墜,告別道“那孩兒先去了。”

“去吧。”孃親微微頷首,原地站定,那温柔的眸光,彷彿在目送遠遊的愛兒。我不忍多看,轉頭向着西直街走去。我緩步而行,心中思緒蔓延。

那些民夫悲慘遭遇確實於己無關…孃親武功蓋世,我自己造詣也不低,憑此一項便不可能有此遭遇。

孃親曾為朝廷消去一場內耗大劫,因此也不會缺少銀錢花銷,至少迄今為止未曾見過孃親為此發愁…

但每當見到這些衣不蔽體、面容愁苦的平民百姓,我心中卻總是想起葳蕤谷中為我烹飪煮食的樸實農婦,她雖然大字不識、談吐鄉土。

但有一顆善良的心,再嫁之身沒有捨棄前夫之子,艱難困苦地孕育子女也不曾抱怨,總是眼角長滿皺紋卻不妨礙她的和藹笑容。

她總是端上葷素滿滿的食皿,慈祥地看着我狼虎嚥,她有時也會責備我把衣服髒,而後輕輕為我撣拭,她經常和我講起她家幾個孩子的趣事,如何頑皮如何責罰…毫不誇張地説。

在谷中十六年,我所受到的母愛幾乎都是由她給予,她是貧苦黎民,天下大多數人也是貧苦黎民,她從未教過我由己及人的大道理,但我卻不由自主地將對她的情蔓延至所有境遇悲慘的貧苦黎民。

唉,我拂去心中思緒,略微觀察之下,發覺自己身處大街…快近晚膳時分,饒是人口不那麼密集的內城,西直街上也是車馬人往來不斷。

不過遠遠比不上外城的鬧市就是了,我往前一看,赤鳶樓的招旗正在飄揚,距此不過數十步了。

赤鳶樓作為內城的宴樓,規格自然不低,不説雕樑畫棟也是雅緻經典,但還未到紅袖添香園那般獨佔豪華大院的地步,只能説得上是氣派的門樓客棧。

數十步頃刻而至,我才上了級台階,門檻邊笑容可掬的小二已經了上來:“公子是有宴還是獨酌啊?”

“都不是,我是來取拂香苑的晚餐。”我亮出了那枚吊墜,往裏走去。

“小的明白了。勞煩您小坐一會兒,小的這就去通知後廚。”小二説着將我引到門口的無人木桌,用肩上布巾撣了撣長凳灰塵,又倒了杯茶水才告退。

赤鳶樓分上下二層,二樓應是雅間或包廂,一樓則是客堂,頗為寬敞,足可輕鬆擺下十數張八仙桌。

櫃枱則在門口,有一賬房先生低頭算賬,背後緻木架上整齊放着酒罈,櫃枱上垂吊着刻字木牌,應是他家的拿手菜式。

此時堂中也有幾桌正在用食的人,酒香味縈繞堂中,説話聲絮絮叨叨的未嘗停歇。我正聽閉目靜坐,以待晚食,卻忽然聽見一個尖細猥瑣的聲音:“老弟,你找的雞太次,老子昨天去月樓找的那個什麼晶晶姑娘,子那叫一個白,牀上那叫一個,騷夾得那叫一個緊,要不是老子金槍不倒,差點就代了…”其餘幾人紛紛好奇而蕩地捧場恭維。這聲穢語讓我心中一驚,雙目猛睜,一個名字呼之出。吳老六!

***但我生生止住了躥到嘴邊的匪名,鎮定如常地緩緩轉身,只見那尖細猥瑣之聲的主人正坐在客堂中央的八仙桌,一腳踩在長凳上,恰似得意氓,擺着高談闊論的姿態,卻盡是些腌臢污穢之事,同坐與鄰桌聽得津津有味,不時開口或恭維或吹噓。

那副擠眉眼、小人得志的模樣,確鑿無疑,正是黑雲寨小嘍囉…吳老六,與此同時,我心中瞬間升起數個疑問:為何被呂千總帶走的匪賊毫髮無損、逍遙法外?莫非吳老六與哪位官家有關聯牽扯?亦或是黑雲寨賄賂軍旅與官府?更有甚者…

官匪勾結?我暗自思忖,若他有官家背景何須落草為寇?這個猜測必然有誤,剩下的兩個,無論是何者正確,都昭示了官府軍伍的腐朽貪敗。

我暗暗嘆息,心下已有決斷,我將要重複曾經對洛乘雲所做的事情…跟蹤。吳老六縱情酒醪,口水四濺,忙着與人吹噓自己的牀上功夫與見識,目無餘物。

況且目測之下,我與他所在的漆面方桌相距二三十步,再做偽裝無疑是多此一舉,反而引人注目。於是我就坐在原處,稍稍低頭飲茶,留神吳老六的一舉一動。

他果然沒令我失望,毫無警覺與謹慎,只顧與人討論炙談牀笫之事,聽得我不皺眉的同時腹下偶爾火肆。片刻之後,方才的小二提着兩個緻食盒高興地走來:“公子,來咯…”我一瞥堂中吳老六,仍未察覺,於是放心起身道:“辛苦了。”

“沒事,小的應該的,勞煩您自己提回去了。”小二滿面笑容,恭敬道歉。

“此事不忙,有些東西想請教一二。”我略略壓低聲音。小二果然懂得察言觀,也跟着我壓低聲音:“公子儘管問。”我指了指吳老六道:“那位客人…經常來嗎?”小二瞟了一眼,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嘿嘿,原來公子也…咳咳,他説這幾會常來,公子可以…嘿嘿…”我打蛇隨上。

也不辯解,故作忸怩道:“那他…一般什麼時候走?”

“嗯,大約是申時快落的那會兒。”

“哦,那小二麻煩你一件事,今的晚食仍由你們送去苑裏,我…還想在這兒聽聽。”小二笑得更加噁心了,遞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嘿嘿,沒問題,不過得等到後廚把晚食定額做好才行。”

“好好好。”我連連點頭,又補充道“你囑託送餐的人捎個口信,説柳子霄讓他傳話,我有重要的事情,晚些回來。”

“好,小的記下了。”小二點點頭。

“那你忙去吧,不要打擾我。”

“要得要得。”小二點頭哈,提起食盒自去了,事情吩咐妥當,我尋了個靠近樑柱的桌子,背對吳老六而坐,安然飲茶,靜觀其變。

隨着漸深,赤鳶樓客堂一角坐落着的刻漏,水海里的浮箭刻度緩緩上升至申時,吳老六果真守時,招呼了一句:“哥幾個,老子得走了。這些好酒好菜別費啦,老子都付過嘍!”

“吳哥大氣!”同桌幾人紛紛奉承不已“老哥慢走!改明兒還來和咱們聊聊那些姑娘啊!”

“一定一定,今夜老子多叫幾個窯姐伺候,明天仔細給大夥説説!不用送了!”一番客套話下來,吳老六終於是離桌而去。一直注意匪賊動向的我,此時神態自若,趁他出門口時和賬房先生扯皮時打量一眼。吳老六酒力驚人,面紅耳赤卻吐字清晰、神志清醒,腳步微微蹣跚,但以飲酒不輟的人來論,也還算穩健。

眼看他出了赤鳶樓,我不急不忙地起身,錯開幾步來到街上,此時暮微微,街道上車馬行人漸漸稀疏,我與吳老六雖不識。

但也不至於如此情況下跟丟了目標,他沿着赤鳶樓這一側往拂香苑所在的巷子方向走去,我則來到了街對面隔岸跟蹤。

雖然確知他必無武功,但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運起了獨門的“滄海一粟”斂息屏氣。幾不見,吳老六換了光鮮油亮的綢緞衣裳,腳踏高靴,若非披頭散髮、不修邊幅,倒還真像個縱慾過度的紈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