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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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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翰林不可置信地眼睛,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門兩旁掛着一對大大的條幅,上書着:拳打惡荒劍挑天下不平他猛然看到這一幅對聯,剛跨過門檻的前腳縮了回來,仰身向後瞧了個清楚。

“沒錯啊,這匾額上的‘鏡花水月閣’五字,那麼秀雅俊逸的字跡,不是自誇,全天下也只有我寫得出來…”秋翰林肚裏暗暗奇怪。

鏡花水月閣是他早逝的三夫人所生的一對女兒…無念。莫愁的居所,只是,那一對門聯讓他以為自己走到了李家的天易門。

他跨進鏡花水月閣前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四女兒無念斜倚書案的身影。

他朝門前抬了抬下顎,説:“那是莫兒的傑作?”秋無念笑道:“是啊!莫愁在天易門看見那幅對聯,非常中意,便央求讓她帶回來。

秋翰林嘆道:“唉,莫兒已經十六歲了,文靜秀氣的翰林千金不做,偏生喜歡掄拳踢腿,整天夢想着要當江南第一俠女,沒半分閨女兒嬌態。幾個上門説親的都讓她這副魯樣子給嚇跑了,真是讓我頭疼。”他一共娶了五位夫人,生了六個女兒,其中五女皆遺傳了他的美貌,不是清麗嬌柔,就是美豔絕倫。唯獨莫愁,雖然一雙大眼神采奕奕,容貌卻絲毫無女子的細膩清麗,仍如孩童一般稚氣。

而她的情嗜好也和一般千金小姐迥異,整天和一些魯漢子混在一起,掄刀舞的,令他頭痛不已。

秋無念笑道:“莫愁英樸實,做事俐落,再過個幾年,等她出落得美麗亮眼,只怕爹爹您還捨不得讓她嫁出去呢。”秋翰林嘆道:“最好是如此。我只是大惑不解,咱們秋家世代文官,從沒出過什麼大將軍、巡撫使,莫兒卻是從小愛武成痴,放着詩詞文選不看,一個勁地練拳練拳。咱們家神案上拜的是至聖孔尊,可不是關聖帝君,怎麼會如此呢?”想他秋翰林可是名滿天下的才子,五歲成韻。八歲成文,才通經典詩詞,風詠月,風瀟灑,俊逸俗,滿朝名門淑女莫不為他傾倒。

六個女兒中,有的得其貌,美如天仙,有的得其,長袖善舞、擅際;無念則得其才,思緒捷、善詠詩詞。

唯獨莫愁…

唉!秋翰林不覺又暗暗地嘆了一口氣。莫愁也確是天賦異稟。只是她擅長的,卻是身為父親的秋翰林一點都不懂、也完全不想懂的…武功。

莫愁的生母是名膽小柔弱的女子,由於體弱多病,產下女兒不久後就去世。莫愁那大膽直接的格,更不可能是遺傳自母親,難道是抱錯了別家的孩子?

莫愁這孩子反而像是李家的孩子。

唉!別做這種胡來的猜想,莫愁是在他秋府呱呱落地的,當然是他秋翰林的女兒。那麼,一定是後天教育的問題了。

“奇怪了,我明明記得小時候給她讀的是昭明文選。唐詩宋詞。漱玉集。閨閣名訓,不是説封神。徵東掃北、七劍十三俠,莫兒怎麼會長成這副情呢?”當秋翰林正在苦苦思索,不得其解時,走進來一名身穿粉紫衣裙的少女。

她看來年齡不超過十五歲、面容可愛,一雙眼清澈坦率,似乎是藏不下心事的情。她個頭兒看來比同齡少女來得矮小,一身的武打短衣,手上還輕鬆的倒提了把八卦刀,就這麼腳步輕快的踏進了門,那走路姿態,一望即知身手不凡。

這名少女正是讓他煩惱不已的莫愁。

“爹爹,沒事兒到鏡花水月閣找元念姐下棋嗎?”只見她將刀隨手一擱,拿起晾在椅背上的巾,擦去滿頭滿臉的汗水。

“是啊,剛打發走幾名前來求教的青年翰林,便來找念兒下棋解解悶。”莫愁道:“要解悶嗎?那還不容易,爹,我來教你一套八式的舒身功,簡單易學,又有強身健體之功,比下棋有趣多了。”秋翰林連忙搖手説道:“不用了,不用了,莫兒你留着自個兒練吧,爹還是和念兒在棋盤上見真章較合意。”她濃眉一,一本正經地道:“爹你年紀也不小了,力不着以往。可別聽江湖術士胡扯,服用些亂七八糟固腎強的補葯,什麼天王大補丸。虎鞭強湯、一帖強腎包。要養生,練功是不二法門。”秋翰林脹紅了臉。

“誰説爹去用那些強…強什麼的葯了,姑娘家要斯文些,別胡説八道的。”唉!他怎麼生了個直言無諱的女兒呢?回去得把那些虎鞭湯、大補丸藏好,免得不小心被莫愁看見了,他這個做爹的尊嚴蕩然無存。

秋翰林清了清喉嚨,很快地轉換話題:“念兒,好久沒聽你詩了,你就唸兩首前人的作品來聽聽吧。”

“以何為題呢?”

“就以咱們這‘秋’字為題吧。”秋無念隨即道:“秋山不可盡,秋思亦無垠。碧澗紅葉,青林點白雲,涼陰一烏下,落亂蟬分,此夜芭蕉雨,何人枕上聞?”秋翰林撫髯而笑,讚道:“好,好,此詩描寫秋景秋意甚佳,爹倒是未曾聽過,不知出自哪裏?”秋無念答道:“和靖詩集。”秋翰林笑道:“念兒閲書之多,倒似為父年輕時。”接着轉頭向莫愁説道:“莫兒,你也來首詩讓爹聽聽吧。女孩兒家不能光練武,也要讀些詩詞,才能培養出鍾靈毓秀之氣。”莫愁笑道:“爹是怕人説秋翰林的女兒不懂詩詞麼?放心吧,無念姐曾經教過我幾首。”説完便朗聲道:“早歲哪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樓船夜雪瓜舟渡,鐵馬秋風大散關…”她邊詩,隨手拿起桌上的管蕭當成長劍舞了起來。

秋翰林見狀,趕緊縮頭歪脖,生怕一個不小心,讓女兒手中的“長劍”給掃到了,嘴裏念着:“停停停,這是放翁的‘書憤’,乃武將思國之詩,跟秋又有什麼關係了?”莫愁杏眼圓睜:“有啊!爹你沒聽清楚嗎?鐵馬‘秋’風大散關啊,怎麼説跟秋無關呢?”秋翰林嘆道:“唉,算了,孺子不可教也。”他繼而埋怨秋無念:“念兒,你是怎麼教的,儘教莫兒些雄壯威武的句子,女孩兒家讀放翁。稼軒詞,真是不倫不類!你該選柳耆卿、秦少游、易安居士的詩詞,婉麗靈秀,才能陶冶出大家閨秀的氣韻啊!”陸放翁、辛稼軒皆是愛國詩人,其作品豪邁明快;柳耆卿即柳永,易安居士即李清照。

莫愁口道:“爹,您就別教我念那些損心喪志的東西了。什麼‘多情自古傷別離’啦,什麼‘寒蟬悽切’啦,盡是些悲,悽、愁啦,唸了心情都陰鬱,要不就是什麼紅袖、翠屏、欄杆、寶簾、容、雁字啦,盡是些瑣碎事物,渾然不知所云。”秋翰林吹鬍子瞪眼地説道:“什…什麼損心喪志、瑣碎事物?你把名家心血叫做損心喪志之作?易安居士的詞工麗深至、清婉麗密,乃千古傑作,哪裏不好了?

莫愁撇了撇嘴,説道:“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又哪裏好了?這麼消極頹喪,對身心是大大的毒害,有違養生之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挽回的就盡力,不能挽回的就看開點,光在那兒悽慘傷心,有什麼用?我説易安居士一定沒練過武,她若練了,就不會有多餘的力在那邊‘獨自怎生得黑’了。”秋翰林沒好氣他説道:“易安居士若練了武,就寫不出這千古佳句了。真是頭牛!牛!牛!”他忍不住大嘆三聲。每回和莫愁對話,大有對牛彈琴的無力

莫愁不服氣地説:“牛有什麼不好?筋強骨壯,刻苦耐勞,又有功於糧食生產。”秋翰林被辯得説不下去,轉頭埋怨秋無念:“你看你,將妹子教成這樣,也不好好檢討一番。”秋無念笑眯眯地説:“我這可是因材施教,完全遵照孔夫子的理念。莫愁這子,要她去唸‘莫道不消魂,人比黃花瘦’,那才是不倫不類呢!”莫愁很讚賞地拍拍姐姐的肩膀,説道:“對嘛對嘛!還是無念姐英明。”秋翰林看着這一對姐妹,只有仰天長嘆的分。枉費他是翰林大學士,下棋下不過無念,説理辯不過莫愁,真是徒有虛名。

他懊惱地扯了扯美髯,忽然想到一事,説:“險些忘了,你們姐妹倆明兒個就要上滄山,包袱收拾好了沒?”滄山是天易門門徒鍛鍊武藝的地方,莫愁早就想上去和各家好漢切磋武藝,今年終於得到父親允許,便強拖着文弱的秋無念一起去了。

聽到這話,秋無念的表情如喪考妣,莫愁卻是興高彩烈地説:“早就收拾好了,我連無念姐的份都收好了。”秋翰林點點頭。他知莫愁做事一向能幹俐落,從小就不讓大人心,總是將自個兒的事…連同姐姐的事也打理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