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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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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懿舉步走入內廳,眼睛先將廳中打量了一番。整個內廳裏,除劉備外,別無他人。上前幾步,張懿躬身行了一禮説道:“拜見主公!”正在閲覽文書的劉備抬起頭,見是張懿,輕放下手中簡書,微笑着説道:“是仲司啊,過來坐下!”廳內放置了多張木椅,這種新奇的座具是由黃月英所主持的器械坊新近製成的。起先人們還很不習慣,但時間稍長後,才發覺坐在此物上確實要比以往席地而坐的方式舒適的多。(注:三國時期確實沒有椅子)“謝主公!”張懿自己尋了一個較為靠近劉備的椅子坐了下來,隨即詢問道:“主公喚我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劉備笑笑説道“只是此前一直過於忙碌,今終於稍有寬閒,想跟仲司敍敍話!”

“揚州之事是因懿處理不當而起,連累主公如此費心,皆懿之罪也!”張懿面現惶恐之,連忙起身請罪道“還請主公降罪!”

“仲司,適才我也説了,只是找你敍敍話,並無問責之意。”劉備擺擺手,淡笑説道“快快坐下!”

“謝主公!”張懿地行禮説道。

“自高祖斬白蛇而建基業起,我大漢歷經二十四朝,期間雖有王莽篡權、外戚內宦干政亂朝、匈奴鮮卑異族襲擾等種種磨難,但漢家江山綿延至今也已有了四百餘年。”劉備出一絲緬懷的表情,嘆地説道“不過,到了今時今。大漢的容光似乎已成過眼雲煙。而今天子雖在,但卻權柄毫無,內外之事皆決於…曹一人。”説到這裏,劉備苦笑着搖了搖頭:“昔陳吳起事於大澤鄉之時,曾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何其豪邁。而這天下社稷,其實早先也不姓劉。也不稱漢。若非高祖有天縱之才,又恰逢秦末之亂,可能我劉氏至今也就是沛縣一豪族而已。”張懿不清楚劉備説這些話有什麼意圖,也不擅自嘴。只是靜靜聆聽。

“夏延四百年,為殷商所代:商延五百年。為姬周所代;周延八百年,為秦所代;秦因暴政。三代亡於我大漢。而今我大漢也綿延了四百餘年,或許也到了被他朝所代的時候…”聽了這話,即便是張懿鎮定無比,也不大吃了一驚。劉備這番話,簡直可稱得上是叛逆大罪,更何況他還是漢室的宗親。不過,幸好這裏只有劉備和張懿,言不入第三人之耳。

“但,饒是知道如此,我身為高祖之後,亦不能如其他人一般,坐視漢室衰微。自黃巾之亂起,我與雲長、翼德奔走四方,寄人籬下,數次數落,最困難時刀斧已經架脖,只待一聲令下,便是人頭落地。”劉備搖了搖頭,嘆氣説道“那段子,雖然艱苦無比,但我九死不悔。為漢室再興,為重現武帝時之輝煌,縱然讓劉備粉身碎骨,也是再所不惜。到如今,總算熬出了頭。我領有荊、揚、三州,治下沃野萬里,百姓五百餘萬,大軍二十餘萬,更有云長、翼德二弟,與元直、孔明、士元、公佑、仲司、子敬你們這些英才相助。縱然曹強悍如鬼神,我也有那份膽量與豪氣,與他鬥上一鬥,爭上一爭。不怕仲司笑話,大漢能否再興,最後一絲希望恐怕就是落在我身上。若我敗亡,能與曹抗衡者再無第二。到那時,曹恐怕就要再行新莽(王莽篡漢)之事了。”

“以主公的仁德名望,以君侯、將軍勇冠三軍之能,更有徐、諸葛、龐等諸公相佐,懿相信,漢室再興只是遲早地事!”張懿略顯動地説道。

“恩!”劉備笑着點點頭,頓了片刻後,又換了個話題説道“仲司,你到我這裏有多久了?”

“懿是在建安六年九月投在主公麾下的,到今也有五年出頭了!”張懿略一回憶後説道。

“五年了!”劉備輕嘆口氣,慨説道“記得仲司剛到壽時,還是一個風華青年,如今倒也快及而立了。這些年,實在是有些委屈仲司了。”

“主公説的哪裏話?”張懿急忙説道“懿本一介無籍無名之人,初投主公即得重用。短短五年,即授徵南大將軍椽、典農中郎將等職,普天下也尋如此殊厚之待。”

“備自身雖無曠世之才,但勝在年長又頗有幾份閲歷,自認在看人上還頗有些心得!”劉備擺了擺手,阻止了張懿的話,正説道“仲司曉軍、政,僅以才論,絕對可稱國士。與元直、孔明、士元他們相比,恐怕也是難分伯仲。”

“主公謬讚,懿怎當得起…”張懿還待自歉,卻被劉備接下來的話給打斷了。

“仲司,以你之才,當真看不出前線戰端與孫家謀叛兩事,孰輕孰重麼?”劉備輕輕地詢問道,温和卻隱有一種攝人力量的雙眸緊緊盯着張懿。

張懿先是一楞,隨即辯解道:“主公,內不安則外自亂。正因此刻前線戰端大起,後方軍力空虛,如若不軌之徒乘機興叛,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一個不好,非但前線戰事會受影響,甚至後方基業也會喪失殆盡…”

“仲司,你當真沒有看出此次揚州內亂中的那些蹊蹺地方麼?”劉備盯着張懿看了許久,輕輕嘆氣説道“早先廬江、丹陽、九江諸郡中的那些言,當真是孫家所散佈地麼?江東平定已有四年,孫家一直都在臨淮。除了孫伯陽曾搞出一些事端,孫家上下並無什麼異動。四年。説長不長,説短也不短,足以改變人地心了。且不説還有人留意着,就算孫家想搞出些言,會有多少人幫他們散播消息呢?再者,賀公禾雖曾與孫賁有過些書信來往,但貿貿然起兵攻擊廬江,也有些不合常理。公苗就在丹陽。麾下有近兩萬新兵。賀公禾當真要興兵作亂,照理也該讓其兄響應一番。而且,賀景究竟是擅自調兵作亂,還是奉命返回廬江。只需找相關人詢問,看賀景到底有無收到一封軍令書模樣的東西即可。此事先前竟無人過問。待我讓子敬前去探查時,卻發現潛山縣中有幾名官員縣吏莫名暴亡。此外。那孫賁雖心有不甘,但若我要殺他,何苦等到今

一年前他秘密聯繫子敬等人時,我就能光明正大將其誅殺,何必用出這暗地裏刺殺的手段。而那年僅16歲地孫皎,本就是中庸之才,孫賁做不成地事情,他就更無法做成。若並非我下令誅殺此二人,還會有誰有這等能力潛到臨淮,無聲無息地殺人棄屍?恐怕,舍曹,再無第二人!”

“這一些並不難發現的疑點,連我都瞞不住,何況是仲司…”站起身,劉備緩緩走到張懿身旁,嘆氣説道“明知如此多地疑點,並清楚我軍與曹軍正四線開戰,明智的選擇便是先將此事壓下,封鎖消息,暗中展開調查,避免為外人所知。如此才能確保後方地安定,使前線將士不受影響。但是,仲司偏偏卻選擇了最為烈的手段,搞得此事舉城、舉郡,乃至舉州皆知。其結果便是民心、軍心極大動搖,將領官員人人自危。”張懿滿面冤屈之,呆坐在位上,直直看向劉備,半晌才想起申辯:“主公,處理此事之時,乃是以龔將軍為主,懿只是為副…”

“伯民情簡單急噪,有時做事確實欠缺思考…”劉備看着張懿的眼睛,淡淡地説道“但仲司你還是犯了一個錯誤。以伯民之能,做得出這麼複雜地事來麼?”直到這時,張懿地表情才出現了一絲異

“仲司,你我相五年,難道還不能讓你真正歸心麼?”劉備嘆氣説道。

張懿沉默了許久,才抬頭説道:“主公怎知我不是中途變心?”

“以仲司之能,分得清輕重得失…”劉備輕聲説道。劉備這回答,聽似有些不着邊際,但張懿卻明白內中意思。以張懿在劉備這裏的地位和權力,雖然稱不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卻是在頂端的權力層中。而且,隨着劉備實力的不斷擴充,張懿地前途絕對是不可限量的。後如果劉備有機會問鼎天下,張懿位列三公、封萬户之侯,也未必不可能。相反,如若張懿中途變節,從劉備一方背叛到曹一方,且不説能否位列頂端權力層,能不能得到曹地真正信任還是個絕大的疑問。以張懿這等身具大智慧地人,這樣的利弊得失並不難分辨。

“多謝主公對懿的賞識…”張懿出一絲苦笑,有些失落也有些好奇地問道“主公既然已經懷疑我,為何不令人直接擒拿?”

“我想賭一賭,看仲司會不會自己對我坦誠此事?”劉備也出一絲失落的淡笑“所以,適才才會説出那麼一通‘廢話’,不過希望似乎是落空了…”

“仲司,不要拿出掖在身後的手弩,我雖然很久沒上過戰場,但這些年身手倒也沒有撂下太多。”劉備突然盯住張懿的右手,嘆氣説道“有云長、翼德這樣武藝超羣的兄弟,我的反應也比常人要快上不少,何況是仲司這樣沒有練過武的人。而且,我身上還穿着翼德送的那具龍鱗軟甲,手弩是不透的!”張懿知道劉備有一具“龍鱗軟甲”説是龍鱗甲,其實是以南疆一種異蟒的皮革所制。這種異蟒在南疆也很是罕見,往往能長至兩丈餘長,外皮堅韌無比,刀槍不透,捕捉極為困難。

張飛也是從山越族裏得到了一張蟒皮,隨後命能工巧匠心製作成一副全身盔甲,送予劉備防身。此甲質地頗輕,而且柔軟異常,完全可以貼身而穿。因蛇也稱“小龍”故此名為龍鱗甲。據聞,張飛曾命人以三石強弩在百步遠處擊此甲,卻無法穿透,足見此甲的堅韌。

張懿身體一顫,看了看劉備,隨後緩緩從身後出一具小巧的手弩,丟在了地上。

張懿一直認為沒有看輕過劉備,但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這位“主公”的眼光還是大大地超出了想象。

“仲司,以你這樣的才能,還能被曹所束縛,恐怕是因為家族的原因吧!”劉備也沒有對張懿暗藏兇器並準備行刺自己的舉動,表現出什麼憤怒之,和聲詢問道“張懿應該不是你的真名,能告訴我你真正的姓名麼?”張懿沉片刻,起先的慌亂反而褪去,取而代之以平和之,坦然説道:“懿確是真名,但我的姓並不是張,而是司馬。我名司馬懿,字仲達!”

“司馬懿!仲達…”劉備輕輕將這個名字唸了幾遍“這麼説你是吏州刺史別駕司馬朗之弟了。沒想到,翼德五年前的懷疑居然成了真…”司馬懿也苦笑了一下,無奈説道:“原來皇叔也知道此事,懿還以為張將軍沒對您提過此事呢…”此刻,司馬懿也不好意思再稱主公。

“翼德沒有直言,當時也只是隱晦向我點了點!”劉備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