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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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驁伐韓,取十二城。
趙王以李牧為將,伐燕,取武遂、方城。李牧者,趙之北邊良將也,嘗居代、雁門備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輸入莫府,為士卒費,擊數牛饗士;習騎,謹烽火,多間諜,為約曰:“匈奴即入盜,急入收保。有敢捕虜者斬!”匈奴每入,烽火謹,輒入收保不戰。如是數歲,亦不亡失。匈奴皆以為怯,雖趙邊兵亦以為吾將怯。趙王讓之,李牧如故。王怒,使他人代之。歲餘,屢出戰,不利,多失亡,邊不得田畜。王復請李牧,李牧杜門稱病不出。王強起之,李牧曰:“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許之。
李牧至邊,如約。匈奴數歲無所得,終以為怯。邊士得賞賜而不用,皆願一戰。於是乃具選車得千三百乘,選騎得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彀者十萬人,悉勒習戰;大縱畜牧、人民滿野。匈奴小入,佯北不勝,以數十人委之。單于聞之,大率眾來入。李牧多為奇陳,張左、右翼擊之,大破之,殺匈奴十餘萬騎,滅衤詹襤,破東胡,降林胡。單于奔走,十餘歲不敢近趙邊。
先是時,天下冠帶之國七,而三國邊於戎狄:秦自隴以西有綿諸、緄戎、翟、<豸原>之戎,岐、梁、涇、漆之北有義渠、大荔、烏氏、朐衍之戎;而趙北有林胡、樓煩之戎;燕北有東胡、山戎;各分散居溪谷,自有君長,往往而聚者百有餘戎,然莫能相一。其後義渠築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蠶食之,至惠王遂拔義渠二十五城。昭王之時,宣太后誘義渠王,殺諸甘泉,遂發兵伐義渠,滅之;始於隴西、北地、上郡築長城以拒胡。趙武靈王北破林胡、樓煩,築長城,自代並陰山下,至高闕為,而置雲中、雁門、代郡。其後燕將秦開為質於胡,胡甚信之;歸而襲破東胡,東胡卻千餘裏;燕亦築長城,自造陽至襄平,置上谷、漁陽、右北平、遼東郡以距胡。及戰國之末而匈奴始大。
◎四年戊午,公元前二四三年,蒙驁伐魏,取暘、有詭。三月,軍罷。
秦質子歸自趙;趙太子出歸國。
七月,蝗,疫。令百姓納粟千石,拜爵一級。
魏安釐王薨,子景湣王立。
◎五年己未,公元前二四二年蒙驁伐魏,取酸棗、燕、虛、長平、雍丘、山陽等二十城;初置東郡。
初,劇辛在趙與龐爰善,已而仕燕。燕王見趙數困於秦,廉頗去而龐爰為將,因其敝而攻之,問於劇辛,對曰:“龐爰易與耳。”燕王使劇辛將而伐趙。趙龐爰御之,殺劇辛,取燕師二萬。
諸侯患秦攻伐無已時。
◎六年庚申,公元前二四一年楚、趙、魏、韓、衞合從以伐秦,楚王為從長,申君用事,取壽陵。至函谷,秦師出,五國之師皆敗走。楚王以咎申君,申君以此益疏。觀津人硃英謂申君曰:“人皆以楚為強,君用之而弱。其於英不然。先君時,秦善楚,二十年而不攻楚,何也?秦逾黽厄之而攻楚,不便;假道於兩週,背韓、魏而攻楚,不可。今則不然。魏旦暮亡,不能愛許、鄢陵,魏割以與秦,秦兵去陳百六十里。臣之所觀者,見秦、楚之鬥也。”楚於是去陳,徙壽,命曰郢。申君就封於吳,行相事。
秦拔魏朝歌,及衞濮陽。衞元君率其支屬徙居野王,阻其山以保魏之河內。
◎七年辛酉,公元前二四零年伐魏,取汲。
夏太后薨。
蒙驁卒。
◎八年壬戌,公元前二三九年魏與趙鄴。
韓桓惠王薨,子安立。
◎九年癸亥,公元前二三八年伐魏,取垣、浦。
夏,四月,寒,民有凍死者。
王宿雍。
己酉,王冠,帶劍。
楊端和伐魏,取衍氏。
初,王即位,年少,太后時時與文信侯私通。王益壯,文信侯恐事覺,禍及己,乃詐以舍人嫪毐為宦者,進於太后。太后幸之,生二子,封毐為長信侯,以太原為毐國,政事皆決於毐;客求為毐舍人者甚眾。王左右有與毐爭言者,告毐實非宦者,王下吏治毐。毐懼,矯王御璽發兵,攻蘄年宮為亂。王使相國昌平君、昌文君發卒攻毐,戰咸陽,斬首數百;毐敗走,獲之。秋,九月,夷毐三族;黨與皆車裂滅宗;舍人罪輕者徙蜀,凡四千餘家。遷太后於雍萯陽宮,殺其二子。下令曰:“敢以太后事諫者,戮而殺之,斷其四支,積之闕下!”死者二十七人。齊客茅焦上謁請諫。王使謂之曰:“若不見夫積闕下者?”對曰:“臣聞天有二十八宿,今死者二十七人,臣之來固滿其數耳。臣非畏死者也!”使者走入白之。茅焦邑子同食者,盡負其衣物而逃王。王大怒曰:“是人也,故來犯吾,趣召鑊烹之,是安得積闕下哉!”王按劍怒而坐,口正沫出。使者召之入,茅焦徐行至前,再拜謁起,稱曰:“臣聞有生者不諱死,有國者不諱亡。諱死者不可以得生,諱亡者不可以得存。死生存亡,聖主所急聞也,陛下聞之乎?”王曰:“何謂也?”茅焦曰:“陛下有狂悖之行,不自知?車裂假父,囊撲二弟,遷母於雍,殘戮諫士,桀、紂之行不至於是矣。令天下聞之,盡瓦解,無向秦者,臣竊為陛下危之!臣言已矣!”乃解衣伏質。王下殿,手自接之曰:“先生起就衣,今願受事!”乃爵之上卿。王自駕,虛左方,往太后,歸於咸陽,復為母子如初。
楚考烈王無子,申君患之,求婦人宜子者甚眾,進之,卒無子。趙人李園持其妹進諸楚王,聞其不宜子,恐久無寵,乃求為申君舍人。已而謁歸,故失期而還。申君問之,李園曰:“齊王使人求臣之妹,與其使者飲,故失期。”申君曰:“聘入乎?”曰:“未也。”申君遂納之。既而有娠,李園使其妹説申君曰:“楚王貴幸君,雖兄弟不如也。今君相楚二十餘年而王無子,即百歲後將更立兄弟,彼亦各貴其故所親,君又安得常保此寵乎!非徒然也,君貴,用事久,多失禮於王之兄弟,兄弟立,禍且及身矣。今妾有娠而人莫知,妾幸君未久,誠以君之重,進妾於王,王必幸之。妾賴天而有男,則是君之子為王也。楚國儘可得,孰與身臨不測之禍哉!”申君大然之。乃出李園妹,謹舍而言諸楚王。王召入,幸之,遂生男,立為太子。
李園妹為王后,李園亦貴用事,而恐申君其語,陰養死士,殺申君以滅口;國人頗有知之者。楚王病,硃英謂申君曰:“世有無望之福,亦有無望之禍。今君處無望之世,事無望之主,安可以無無望之人乎!”申君曰:“何謂無望之福?”曰:“君相楚二十餘年矣,雖名相國,其實王也。王今病,旦暮薨,薨而君相幼主,因而當國,王長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稱孤,此所謂無望之福也。”
“何謂無望之禍?”曰:“李園不治國而君之仇也,不為兵而養死士之久矣。王薨,李園必先入,據權而殺君以滅口,此所謂無望之禍也。”
“何謂無望之人?”曰:“君置臣郎中,王薨,李園先入,臣為君殺之,此所謂無望之人也。”申君曰:“足下置之。李園,弱人也,僕又善之。且何至此!”硃英知言不用,懼而亡去。後十七,楚王薨,李園果先入,伏死士於棘門之內。申君入,死士俠刺之,投其首於棘門之外;於是使吏盡捕誅申君之家。太子立,是為幽王。
揚子《法言》曰:或問:“信陵、平原、孟嘗、申益乎?”曰:“上失其政,臣竊國命,何其益乎!”王以文信侯奉先王功大,不忍誅。
◎十年甲子,公元前二三七年冬,十月,文信侯免相,出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