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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紀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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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以前淮南節度使、同平章事令狐綯為太保、分司。

龐勳夜至豐縣,潛入城,魏博軍皆不之知。魏博分為五寨,其近城者屯數千人,勳縱兵圍之,諸寨救之,勳仗兵要路,殺官軍二千人,餘皆返走。賊攻不克,至夜,解圍去。官軍畏其眾,且聞勳自來,諸寨皆宵潰。曹翔方圍滕縣,聞魏博敗,引兵退保兗州。賊悉毀其城柵,運其資糧,傳檄徐州,盛自誇大,謂官軍為國賊雲。

馬舉將兵三萬救泗州,乙巳,分軍三道渡淮,至中,大噪,聲聞數里。賊大驚,不測眾寡,斂兵屯城西寨。舉就圍之,縱火焚柵,賊眾大敗,斬首數千級。王弘立死,吳迥退保徐城,泗州之圍始解。泗州被圍凡七月,守城者不得寐,面目皆生瘡。

龐勳留豐縣數引兵西擊康承訓,或曰:“天時向暑,蠶麥方急,不若且休兵聚食,然後圖之。”或曰:“將軍出師數,摧七萬之眾,西軍震恐,乘此聲勢,彼破走必矣,時不可失。”龐舉直以書勸勳乘勝進軍,勳意遂決。丁未,發豐縣,庚戌,至蕭。約襄城、留武、小睢諸寨兵合五六萬人,以二十九遲明攻柳子。淮南敗卒在賊中者,逃詣康承訓,告以其期。承訓得先為之備,秣馬整眾,設伏以待之。丙辰,襄城等兵先至柳子,遇伏,敗走。龐勳既自失期,遽引兵自三十里外赴之,比至,諸寨已敗,勳所將皆市井白徒,睹官軍勢盛,皆不戰而潰。承訓命諸將急追之,以騎兵邀其前,步卒蹙其後,賊狼狽不知所之,自相蹈藉,殭屍數十里,死者數萬人。勳解甲服布襦而遁,收散卒,才及三千人,歸彭城,使其將張實分諸寨兵屯第城驛。勳初起,下邳土豪鄭鎰聚眾三千,自備資糧器械以應之,勳以為將,謂之義軍。五月,沂州遣軍圍下邳,勳命鎰救之,鎰帥所部來降。

六月,陝民作亂,逐觀察使崔蕘。蕘以器韻自矜,不親政事,民訴旱,蕘指庭樹曰:“此尚有葉,何旱之有!”杖之。民怒,故逐之。蕘逃於民舍,渴求飲,民以溺飲之。坐貶昭州司馬。

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徐商同平章事,充荊南節度使。癸卯,以翰林學士承旨、户部侍郎劉瞻同平章事。瞻,桂州人也。

馬舉自泗州引兵攻濠州,拔招義、鍾離、定遠。劉行及設寨於城外以拒守,舉先遣輕騎挑戰,賊見其眾少,爭出寨西擊之,舉引大軍數萬自它道擊其東南,遂焚其寨。賊入固守,舉塹其三面而圍之,北面臨淮,賊猶得與徐州通。龐勳遣吳迥助行及守濠州,屯兵北津以相應,舉遣別將渡淮擊之,斬獲數千人,平其寨。

曹翔之退屯兗州也,留滄州卒四千人戍魯橋,卒擅還,翔曰:“以龐勳作亂,故討之。今滄卒不從約束,是自亂也。”勒兵之,圍於兗州城外,擇違命者二千人,悉誅之。朝廷聞魏博軍敗,以將軍宋威為徐州西北面招討使,將兵三萬屯於豐、蕭之間,翔復引兵會之。

秋,七月,康承訓克臨渙,殺獲萬人,遂拔襄城、留武、小睢等寨。曹翔拔滕縣,進擊豐、沛。賊諸寨戍兵多相帥逃匿,保據山林,賊抄掠者過之,輒為所殺,而五八村尤甚。有陳全裕者為之帥,凡叛勳者皆歸之,眾至數千人,戰守之具皆備,環地數十里,賊莫敢近。康承訓遣人招之,遂舉眾來降,賊黨益離。蘄縣土豪李兗殺賊守將,舉城降於承訓。沛縣守將李直詣彭城計事,裨將硃玫舉城降於曹翔。直自彭城還,玫逆擊,走之,翔發兵戍沛。玫,邠州人也。勳遣其將孫章、許佶各將數千人攻陳全裕、硃玫,皆不克而還。康承訓乘勝長驅,拔第城,進抵宿州之西,築城而守之。龐勳憂懣不知所為,但禱神飯僧而已。

初,龐勳怒梁丕專殺姚周,黜之,使徐州舊將張玄稔代之治州事,以其黨張儒、張實等將城中兵數萬拒官軍。儒等列寨數重於城外,環水自固;康承訓圍之。張實夜遣人潛出,以書白勳曰:“今國兵盡在城下,西方必虛,將軍宜引兵出其不意,掠宋、亳之郊,彼必解圍而西,將軍設伏要害,擊其前,實等出城中兵蹙其後,破之必矣!”時曹翔使硃玫擊豐,破之,乘勝攻徐城、下邳,皆拔之,斬獲萬計。勳方憂懼走,得實書,即從其策,使龐舉直、許佶守徐州,引兵而西。

八月,壬子,康承訓焚外寨,張儒等入保羅城,官軍攻之,死者數千人,不能克,承訓患之,遣辯士於城下招諭之。張玄稔嘗戍邊有功,雖脅從於賊,心嘗憂憤,時將所部兵守子城,夜,召所親數十人謀歸國,因稍令布諭,協同者眾,乃遣腹心張皋夜出,以狀白承訓,約期殺賊將,舉城降,至,請立青旌為應,使眾心無疑。承訓大喜,從之。九月,丁巳,張儒等飲酒於柳溪亭,玄稔使部將董厚等勒兵於亭西。玄稔先躍馬而前,大呼曰:“龐勳已梟首於僕寨中,此輩何得尚存!”士卒競進,遂斬張儒等數十人,城中大擾,玄稔諭以歸國之計,及暮而定。戊午,開門出降。玄稔見承訓,袒膝行,涕泣謝罪。承訓勞,即宣敕,拜御史中丞,賜遺甚厚。玄稔復進言:“今舉城歸國,四遠未知,請詐為城陷,引眾趨苻離及徐州,賊黨不疑,可盡擒也!”承訓許之。宿州舊兵三萬,承訓益以數百騎,皆賞勞而遣之。玄稔復入城,暮發平安火如常。己未向晨,玄稔積薪數千束,縱火焚之,如城陷軍潰之狀,直趨苻離,苻離納之,既入,斬其守將,號令城中,皆聽命,收其兵,復得萬人,北趨徐州。龐舉直、許佶聞之,嬰城拒守。辛酉,玄稔至彭城,引兵圍之,按兵未攻,先諭城上人曰:“朝廷唯誅逆黨,不傷良人,汝曹奈何為賊城守?若尚狐疑,須臾之間,同為魚矣!”於是守城者稍稍棄甲投兵而下。崔彥曾故吏路審中開門納官軍,龐舉直、許佶帥其黨保子城,昃,賊黨自北門出,玄稔遣兵追之,斬舉直、佶首,餘黨多赴水死,悉捕戍桂州者親族,斬之,死者數千人,徐州遂平。

龐勳將兵二萬自石山西出,所過焚掠無遺。庚申,承訓始知之,引步騎八萬西擊之,使硃赤心將數千騎為前鋒。勳襲宋州,陷其南城。刺史鄭處衝守其北城,賊知有備,捨去,渡汴,南掠亳州,沙陀追及之。勳引兵循渙水而東,將歸彭城,為沙陀所,不暇飲食,至蘄,將濟水,李袞發橋,勒兵拒之。賊惶惑不知所之,至縣西,官軍大集,縱擊,殺賊近萬人,餘皆溺死,降者才及千人,勳亦死而人莫之識,數,乃獲其屍。賊宿遷等諸寨皆殺其守將而降。宋威亦取蕭縣,吳迥獨守濠州不下。

冬,十月,以張玄稔為右驍衞大將軍、御史大夫。

馬舉攻濠州,自夏及冬不克,城中糧盡,殺人而食之,守軍深塹重圍以守之。辛丑夜,吳迥突圍走,舉勒兵追之,殺獲殆盡,迥死於招義。

以康承訓為河東節度使、同平章事,以杜慆為義成節度使。上嘉硃赤心之功,置大同軍於雲州,以赤心為節度使,召見,留為左金吾上將軍,賜姓名李國昌,賞賚甚厚。以辛讜為亳州刺史。讜在泗州,犯圍出兵糧,往返凡十二。及除亳州,上表言:“臣之功,非杜慆不能成也。”賜和州刺史崔雍自盡,家屬康州,兄弟五人皆遠貶。

上荒宴,不親庶政,委任路巖。巖奢靡,頗通賂遺,左右用事。至德令陳蟠叟因上書召對,言:“請破邊鹹一家,可贍軍二年。”上問:“鹹為誰?”對曰:“路巖親吏。”上怒,蟠叟於愛州,自是無敢言者。

初,南詔遣使者楊酋慶來謝釋董成之囚,定邊節度使李師望怒南詔以求功,遂殺酋慶。西川大將恨師望分裂巡屬,陰遣人致意南詔,使入寇。師望貪殘,聚私貨以百萬計,戍卒怨怒,生食之,師望以計免。朝廷徵還,以太府少卿竇滂代之。滂貪殘又甚於師望,故蠻寇未至,而定邊固已困矣。是月,南詔驃信酋龍傾國入寇,引數萬眾擊董舂烏部,破之。十一月,蠻進寇巂州,定邊都頭安再榮守清溪關,蠻攻之,再榮退屯大渡河北,與之隔水相八夜。蠻密分軍伐木開道,逾雪坡,奄至沐源川。滂遣兗海將黃卓帥五百人拒之,舉軍覆沒。十二月,丁酉,蠻衣兗海之衣,詐為敗卒,至江岸呼船,已濟,眾乃覺之,遂陷犍為,縱兵焚掠陵、榮二州之境。後數,蠻軍大集於陵雲寺,與嘉州對岸。刺史楊忞與定邊監軍張允瓊勒兵拒之。蠻潛遣奇兵自東津濟,夾擊官軍,殺忠武都將顏慶師,餘眾皆潰,忞、允瓊身走。壬子,陷嘉州。慶師,慶復之弟也。

竇滂自將兵拒蠻於大渡河,驃信詐遣清平官數人詣滂約和,滂與語未畢,蠻乘船筏爭渡,忠武、徐宿兩軍結陳抗之。滂懼,自經於帳中。徐州將苗全緒解之,曰:“都統何至於是!”全緒與安再榮及忠武將勒兵出戰,滂遂單騎宵遁。三將謀曰:“今眾寡不敵,明旦復戰,吾屬盡矣。不若乘夜攻之,使之驚亂,然後解去。”於是夜入蠻軍,弓弩亂髮,蠻大驚,三將乃全軍引去。蠻進陷黎、雅,民竄匿山谷,敗軍所在焚掠。滂奔導江。邛州軍資儲偫皆散於亂兵之手,蠻至,城已空,通行無礙矣。詔左神武將軍顏慶復將兵赴援。

段譯懿宗昭聖恭惠孝皇帝中鹹通九年(戊子、868)唐紀六十七唐懿宗通九年(戊子,公元868年)[1]夏,六月,鳳翔少尹李師望上言:“州控扼南詔,為其要衝,成都道遠,難以節制,請建定邊軍,屯重兵於州,以邛州為理所。”朝廷以為信然,以師望為州刺史,充定邊軍節度,眉,蜀、邛、雅、嘉、黎等州觀察,統押諸蠻並統領諸道行營、制置等使。師望利於專制方面,故建此策;其實邛距成都才百六十里,距邛千里,其欺罔如此。

[1]夏季,六月,鳳翔少尹李師望向朝廷上言:“州可控扼南詔,是西川地區抗擊南詔蠻軍的要衝,成都道路遙遠,難以對州進行有效的節制,請求建置定邊軍。在州屯駐重兵,以邛州為定邊軍的治所。”朝廷信以為真,即設置定邊軍。任命李師望為州刺史,充當定邊軍節度使,眉州蜀州、邛州、州、嘉州、黎州等州觀察使,統領諸蠻並諸道行營制使等。李師望企圖獲得專制某一方面的權力,於是建策置定邊軍;其實邛州距離成都才一百六十里,州距離邛州達千里之遙,李師望欺騙朝廷竟到了如此地步。

[2]初,南詔陷安南,敕徐泗募兵二千赴援,分八百人別戍桂州,初約三年一代。徐泗觀察使崔彥曾,慎由之從子也,嚴刻;朝廷以徐兵驕,命鎮之。都押牙尹戡、教練使杜璋、兵馬使徐行儉用事,軍中怨之。戍桂州者已六年,屢求代還,戡言於彥曾,以軍帑空虛,發兵所費頗多,請更留戍卒一年;彥曾從之。戍卒聞之,怒。

[2]起初,南詔蠻軍攻隱安南,唐懿宗下敕令徐泗鎮召募士兵二千人往安南赴援,並分其中八百人另往桂州屯戍,最初約定三年輪換一批。徐泗觀察使崔彥曾是崔慎由的侄子,情嚴酷刻薄;朝廷因為徐州士兵驕橫,所以任命崔彥曾鎮撫徐泗。都押牙尹戡、教練使杜璋、兵馬使徐行儉在使府用事掌權,遭到軍中將士的怨憤,當時戍守桂州的徐泗士兵已戍邊六年,屢次請求輪換回鄉,尹戡向崔彥曾上言,軍府帑藏空虛,再調軍隊往桂州輪換替代,費用太多,請讓桂林戍卒再留一年;崔彥曾聽從了尹戡的建議。戍卒們得知消息,怒火沖天。

都虞候許佶、軍校趙可立、姚周、張行實皆故徐州羣盜,州縣不能討,招出之,補牙職。會桂管觀察使李叢移湖南,新使未至,秋,七月,佶等作亂,殺都將王仲甫,推糧料判官龐勳為主,劫庫兵北還,所過剽掠,州縣莫能御。朝廷聞之,八月,遣高品張敬思赦其罪,部送歸徐州,戍卒乃止剽掠。

戍軍都虞候許佶、軍校趙可立、姚周、張行實都是以前的徐州盜賊,州縣不能征討,於是招安出山,用以被充軍隊,出任牙職。恰值桂管觀察使李叢調往湖南鎮守,新任觀察使尚未到任,秋季,七月,許佶等人發動叛亂,殺死都將王仲甫,推舉糧料判官龐勳為主帥,搶劫軍用倉庫的兵器,武裝起來結隊北還,他們在所過之地四處劫掠,地方州縣不能抵卸。朝廷得知消息,八月,派遣高品宦官張敬思來赦免戍卒,由官府資送他們迴歸徐州,於是戍卒們才停止沿途搶劫。

[3]以前靜海節度使高駢為右金吾大將軍。駢請以從孫潯代鎮趾,從之。

[3]唐懿宗任命前靜海節度使高駢為右金吾大將軍。高駢請求任命他的侄孫高潯替代自己鎮守趾,唐懿宗表示同意。

[4]九月,戊戌,以山南東道節度使盧耽為西川節度使;以有定邊軍之故,不領統押諸蠻安撫等使。

[4]九月,戊戌(初八),唐懿宗任命山南東道節度使盧耽為西川節度使;由於設置了定邊軍的緣故,西川節度使不再兼領統押諸蠻安撫等使。

[5]龐勳等至湖南,監軍以計誘之,使悉輸其甲兵。山南東道節度使崔鉉嚴兵守要害,徐卒不敢入境,泛舟沿江東下。許佶等相與謀曰:“吾輩罪大於銀刀,朝廷所以赦之者,慮緣道攻劫,或潰散為患耳,若至徐州,必醢矣!”乃各以私財造甲兵旗幟。過浙西,入淮南,淮南節度使令狐遣使勞,給芻米。

[5]龐勳等徐泗戍卒行至湖南,宦官監軍用計誘騙他們,讓他們將武器全部出。山南東道節度使崔鉉派兵嚴守要害之地,徐泗戍卒不敢北上入境,於是乘船沿長江東下。許佶等人互相謀劃説:“我們犯的罪比當年銀刀等七軍要大得多,朝廷現在所以要赦免我們,是因為怕我們沿途攻擊搶劫,又怕我們潰散到山野為患,如果我們到達徐州,必定要被剁醬!”於是每人都用自己的私財打造兵器,作制軍旗。戍卒經過浙西,進入淮南,淮南節度使令狐派遣使者趕來勞,給予餵馬的飼料和軍隊米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