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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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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孝王以竇太后少子故,有寵,王四十餘城,居天下膏腴地。賞賜不可勝道,府庫金錢且百鉅萬,珠玉寶器多於京師。築東苑,方三百餘裏,廣睢陽城七十里,大治宮室,為複道,自宮連屬於平台三十餘裏。招延四方豪俊之士,如吳人枚乘、嚴忌,齊人羊勝、公孫詭、鄒陽,蜀人司馬相如之屬皆從之遊。每入朝,上使使持節以乘輿駟馬梁王於關下。既至,寵幸無比,入則侍上同輦,出則同車,獵上林中。因上疏請留,且半歲。梁侍中、郎、謁者著籍引出入天子殿門,與漢宦官無異。

譯文漢紀七漢文帝前十一年(壬申,公元前169年)冬季,十一月,文帝巡行代國;季,正月,文帝自代國返回長安。

夏季,六月,梁懷王劉揖去世,他沒有兒子。賈誼再次上疏説:“陛下如果不確立制度,從如今的趨勢來看,封國不過傳了一代或者兩代,諸侯尚且自行其事不受朝廷節制,再擴張強大,朝廷的法度就沒有辦法實行了。陛下當做屏障和皇太子所能仗恃的,只有淮陽國、代國兩個封國罷了。代國,北部與匈奴相接,與強敵為鄰,能自我保全就足夠了;淮陽國與那些強大的諸侯國相比,僅僅像一個黑痣附着在臉上一樣,它恰恰只能誘發大國併的慾望,而無力對大國有所牽制。現在權在陛下手中;封立王國卻使自已兒子的封國小得只能做被人併的誘餌,怎能説設計得好呢!我有個愚笨的計謀,請皇帝把原屬淮南國的封地,全劃歸淮陽國,使淮陽國增大,並且為梁王立繼承人,把淮陽北邊的兩三個城和東郡劃歸梁國,以擴大梁國的封地。如果不妥,可以把代王改封為梁王,而以睢陽為都城。梁國封地起於新而北面直達黃河,淮陽國的封地囊括了原來陳國的全境並且南部直達長江,那麼其他大諸侯國有二心的,也膽戰心驚不敢圖謀反叛朝廷了。梁國足以阻止齊國和趙國,淮陽國足以制吳國和楚國,陛下可以墊高枕頭安睡,再沒有對崤山以東的憂慮了。這可使兩代君主安享太平。現在安然無事,是因為恰巧諸侯王都還年幼,幾年之後,陛下就會看見諸侯王帶來的危機了。秦始皇夜夜苦心勞力以剷除六國之禍;而現在陛下牢牢地控制着天下,一舉一動都能如意,卻高拱兩手安坐,造成新的六國之禍,就難説您有智謀。即便是終您一生太平無事,但卻留下了禍亂的源,對這些危機早就看到了卻不去解決,待您百年之後,把危機留給了年邁的老母,幼稚的弱子,使他們不得安寧,不能説您是仁者。”文帝於是採納了賈誼的計策,把淮陽王劉武改封為梁王,梁國封地北以泰山為界,西至高陽,共有大縣四十多個。又過了一年多,賈誼死去了,死時年僅三十三歲。

文帝改封城陽王劉喜為淮南王。

匈奴侵犯狄道。

當時,匈奴經常挑起邊境戰爭,太子家令潁川人晁錯向文帝上書,談論戰爭問題説:“《兵法》説:‘有戰無不勝的將軍,沒有戰無不勝的民眾。’由此看來,安定邊境,建立功名,關鍵在於良將,不可不慎重地選擇良將。

“臣又聽説:在戰場上與敵人鋒,有三件最重要的事情:一是佔據有利地形,二是士兵訓練有素,三是武器良。按照《兵法》所説,步兵、車騎兵、弓弩、長戟、矛鋌、劍盾等不同的兵種和武器,分別適用於不同的地形,各有所長;如果戰場地形不利於發揮軍隊和武器的長處,就可能出現十個士兵不如一個士兵的情況。士兵不經過挑選,軍隊缺乏訓練、起居管理混亂,動靜不一致,勝利進攻時跟不上,退避危難時不能一致行動,前軍已經刀兵相接,後軍卻仍鬆鬆垮垮,士兵不能隨着鳴金擊鼓進退,這是不訓練軍隊的錯誤,這樣的軍隊,一百個人不抵十個用。士兵手中的兵器不齊備不鋒利,與徒手作戰一樣;將士身上的盔甲不堅固,與體一樣;弩箭不到遠處,與短兵器一樣;不中目標,與沒有箭一樣;箭雖然中目標卻不進敵人身體,就與沒有箭頭一樣。這是將領不檢查武器導致的禍患,這樣的軍隊,五個人不抵一個用。所以《兵法》説:‘器械不鋒利,是把士卒奉送給敵人;士卒不聽號令,是把統兵將領奉送給敵人;將領不懂兵法,是把他的君主奉送給敵人;君主不心選擇將領,是把國家奉送給敵人。’這四點,是用兵最重要的關鍵。

“臣又聽説:在用兵時,依據戰雙方國家大小不同、強弱不同和戰場地形險峻平緩的不同,應採取不同的對策。自我貶抑,去侍奉大國,這是小國應採取的方法;如果與敵方不分強弱,就應聯合其他小國對敵作戰;利用蠻夷部族去進攻蠻夷部族,這是中原王朝應該採取的戰略。現在匈奴的地形、軍事技術與中原有很大不同:奔馳于山上山下,出入于山澗溪,中原的馬匹不如匈奴;在危險的道路上,一邊策馬奔馳一邊擊,中原的騎技術不如匈奴;不畏風雨疲勞,不怕飢渴,中原將士不如匈奴人;這是匈奴的優勢。如果到了平原、地勢平緩的地方,漢軍使用輕車和驍勇的騎兵鋭,那麼匈奴的軍隊就很容易被打亂;漢軍使用強勁的弓弩和長戟,箭能得很遠,長戟也能遠距離殺敵,那麼匈奴的小弓就無法抵禦;漢軍身穿堅實的鎧甲,手中有鋒利的武器,長兵器與短兵器配合使用,弓箭手機動出擊,兵按什伍編制統一進攻,匈奴的軍隊就不能抵擋;有勇力的弓箭手,以特製的好箭向同一個目標,匈奴用皮革和木材製造的防禦武器就會失效;下馬在平地作戰,劍戟鋒,近身搏鬥,匈奴人的腳力就不如漢軍;這是中原的軍事優勢。由此看來:匈奴有三項優勢,漢軍有五項優勢;陛下又動用了數十萬軍隊,去攻伐只有數萬軍隊的匈奴,從兵員數量計算,這是以一擊十的戰術。士“儘管如此,刀兵是不祥之物,戰爭是兇險之事;由大變小,由強變弱,瞬息之間就會發生。用人的生死去決勝負,失利就難以重振國威,後悔都來不及了。英明的君主在決策時,應立足於萬無一失。現在已歸降朝廷的胡人、義渠、蠻夷等,部眾達數千人,他們的飲食習俗、善於騎的特長,都與匈奴一樣。賜給他們堅固的鎧甲、綿衣、強勁的弓,鋒利的箭,再加上邊境各郡的崐鋭騎兵,起用通曉兵法並瞭解蠻夷部族風俗習慣,能籠絡其人心的將領,用陛下明確的約定統率他們。如果遇到險阻,就讓這些人衝鋒陷陣;在寬闊的平野,就用戰車、步兵去制服敵人;兩支軍隊互為表裏,各自發揮他們的優勢,再加上以眾擊寡,這是萬無一失的戰略。”文帝很讚賞他的意見,賜給晁錯一封覆信,以表示寵信。

晁錯再一次上書説:“臣聽説秦起兵攻打匈奴和百越,不是為了保衞邊境安寧、防止人民死於戰爭,而是殘暴貪婪,要想擴大它的疆域,所以,功業沒有建立,天下已經大亂。而且如果用兵而不瞭解敵人的虛實強弱,進攻就會被敵人所俘虜,屯守就會被敵人所困死。北方的胡人和貉人,生耐寒;南方揚、粵一帶的人,生耐暑。秦朝的戍卒不服南北兩地的水土,戍守邊疆的死在邊境,輸送給養的死於路上。秦朝百姓被徵發當兵,就如同去刑場被處死,於是秦王朝就徵發犯罪的人去戍邊,稱作‘謫戍’。先是徵發犯罪的官吏以及贅婿和商人充軍,後來又擴大到曾有市籍經過商的人,然後又擴大到祖父母、父母曾有市籍經過商的人,最後強迫居住於閭左按規定不負擔兵役的人,也去當兵。胡亂徵發,被強迫當兵的人都心懷憤恨,他們遭受必死無疑的厄運,朝廷卻不給以絲毫的報償,死於戰場,他們的家屬得不到國家免收一算賦税的回報,天下人都清楚地知道秦的暴政禍及自己。陳勝前去戍邊,來到達大澤鄉,首先為天下人做出了反秦的表率。天下人響應陳勝,如同水下勢不可擋,這是秦以嚴威強制徵兵的惡果。

“匈奴人的衣食來源,不依靠土地,所以經常擾亂邊境,往來轉移,有時入侵,有時撤走;這是匈奴人的謀生之業,卻使中原漢人離開了農田。現在匈奴人經常在邊界一帶放牧、打獵,察看漢軍守邊士兵的狀況,發現漢軍人少,就會入侵。如果陛下不發兵救援,邊境百姓不能指望朝廷的救兵,就會萌發投降敵人的念頭;如果陛下發兵救援,發兵太少就不起作用,多發援兵,來自於遠方的各縣援兵剛剛到達,匈奴軍隊又已撤走了。不撤走聚集在邊境的大量軍隊,軍費開支太大;撤走援兵,匈奴人又乘虛而入。這樣連年折騰,那麼中原地區就會陷入貧困,百姓無法安居樂業了。幸得陛下擔憂邊境問題,派遣將吏發兵加強邊防務,這是對邊境百姓的很大恩惠。但是現在遠方的士兵駐防邊,一年輪換一批,不瞭解匈奴人的本領。不如選常居的人在邊境安家從事農耕生產,並且用於防禦匈奴入侵,利用有利地勢建成高城深溝;在戰略要地、通要道,規劃建立城鎮,規模不小於千户人口。官府先在城中修建房屋,準備農具,再召募百姓來邊城居住,赦免罪名,賞給爵位,免除應募者全家的賦税勞役,並向他們提供冬夏季衣服和糧食,直到他們能生產自足時為止。如果崐不給邊民眾優厚的利祿,就無法使他們長期定居在這片危險困苦的土地上。匈奴入侵,有人能從匈奴手中奪回所掠財物,就把其中的一半給他,由官府為他贖買。邊的百姓得到這樣的待遇,就會鄰里街坊相互救援幫助,冒死與匈奴搏鬥。他們這樣做,並不是對皇帝恩戴德想有所報答,而是要想保全親戚鄰居,貪戀財產;與那些不瞭解本地地形並且對匈奴心懷畏懼的東方戍卒相比,他們防禦匈奴的功效要高出一萬倍。在陛下當政之時,遷徙百姓以充實邊防,使遠方沒有屯戍邊境的徭役;而邊的居民,父子相互保護,免受被匈奴俘虜的苦難;陛下這樣做,利益傳到後世,得到聖明的名聲,這與秦徵發滿懷怨恨的百姓去戍守邊疆,是不能相比的。”文帝採納晁錯的建議,招募百姓遷往邊定居。

晁錯再次上書説:“陛下召募遷徙的百姓以充實邊,使屯戍的徭役越發減省,運輸費用更加減少,這是對百姓很大的恩惠。下級官吏的表現如果真能與陛下對百姓的厚惠相稱,遵奉陛下的法令,對遷來的應募百姓,照顧其中的老弱,厚待其中的壯士,爭取他們的擁護而不去欺凌他們,使先來的人安居樂業而不思念自己的故鄉,那麼貧民就會到羨慕,相互勸勉前往邊了。臣聽説古代明君遷徙百姓,要先察看當地是否陰陽調和,品嚐水泉是否甘美可口,然後再營造集鎮、修築城池,設計鄉里、劃分住宅地,先為百姓修築房屋,配置器物,百姓到達後有可居住的房屋,有可使用的器物。這正是百姓不留戀故鄉而相互勉勵遷往新居的原因。官府在遷徙的新居住區設置醫生、巫神,為百姓醫治疾病,主持祭祀。百姓得以男女婚配,生老病死相互照顧,墳墓相互依靠,栽種樹木,餵養六畜,屋房完備安全。這樣做正是為了讓百姓樂於長期定居此地。

“臣又聽説古代明君為了防禦敵人入侵,在沿邊境的各縣創設如下建制:每五家為一伍,設置伍長;每十個伍的民户為一里,裏設置有假士;每四里為一連,連有假五百;每十連為一邑,邑設置假候,都選擇邑中賢才裏有保護能力、悉地形、瞭解民心的人擔任這些職務;安居本地就教民眾學習箭,出臨邊境就教民眾學習防禦敵人。軍事編制形成於內,軍事政令就能在外有效地發揮作用。百姓訓練有素,不許他們隨便遷移,年幼時一同玩樂,成年後共事。夜間戰鬥,只要聽到聲音就能互相瞭解,足以相互救援;白天作戰,只要看見,就足以相互識別;友愛之心,足以使他們生死與共。在此基礎上,朝廷再以厚賞獎勵,以重罰威,百姓就會前仆後繼,勇往直前了。所遷徙的百姓如果不是強壯有力的人,只能虛耗衣服糧食,不能用於充實邊防;百姓雖然強壯有力,但如果沒有好官去治理,也不會有功效。

“陛下拒絕與匈奴和親,我私下估計他們冬季會向南進犯;邊境一旦大治,就可以重創匈奴,使他們終身不振恢復不了元氣。如果想樹立漢朝廷的威名,就應該在秋季匈奴剛縱兵入侵時就給以痛擊;假若匈奴來犯而不能打敗他們,使他們得志而去,以後就不容易降服了。”晁錯為人剛直而又嚴峻苛刻,因辯才而得到太子的寵信,太子家裏稱他為“智囊”前十二年(癸酉,公元前168年)冬季,十二月,黃河在酸棗縣決口,向東衝潰了金堤,淹沒東郡;朝廷大量徵發士卒堵決口。

季,三月,朝廷宣佈廢止關隘檢查制度,吏民出行不必帶證明身份的符傳。

晁錯對文帝説:“英明的君主在位,百姓不受飢寒的折磨,這並不是君主能親自耕作供給百姓食物,親自織布為百姓做衣服,而是君主為百姓開闢了生財之路。所以堯遇到九年的大澇災,商湯七年的大旱災,而全國並沒有被拋棄的病餓者,其原因就在蓄積多而預先做了充分的準備。現在海內大一統,土地之廣、人口之眾,不亞於商湯和夏禹時代,再加上沒有持續幾年的旱澇天災,但蓄積卻沒有那時多,原因何在?是因為土地還有餘力沒有利用,百姓還有餘力沒有發揮;可生長谷物的土地還沒有全部開墾,山林川澤的財富還沒有全部開發,不從事生產而消耗糧食的遊民還沒有全部迴歸農業生產。

“嚴寒之時人們急需衣服,不求輕暖,能禦寒就穿;飢餓時急需食品,不求香甜可口,能充飢就吃。飢寒臨身,人們顧不得講究廉恥。人之常情,一天不吃兩餐就會捱餓,一年不做衣服就會挨凍。如果腹中飢餓卻得不到食物,肌膚寒冷卻得不到衣服,即便是慈父也不能保有他的兒子,君主怎麼能夠控制住他的百姓呢!英明的君主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引導百姓從事農桑耕織,少收賦税,多搞蓄積,用來充實府庫,防備旱澇災害,所以才能穩定對百姓的統治。百姓的善惡,就看君主如何去誘導、統治他們;百姓追求財利,就如同水只會向下而不選擇方向一樣。

“珠、玉、金、銀等物品,餓的時候不能吃,冷的時候不能穿;但是大家都把它們視為珍寶,原因就在於君主使用它們。這些東西輕又小便於收藏,只要拿着握於手掌中的那麼一點,就可以周遊天下而不受飢寒之苦。這可以使臣子輕易地背叛他的君主,使百姓輕易地離開故鄉,刺了盜賊的貪慾,使逃亡者得到輕便的資財。粟、米、布、等物,產於土地,按時成長,投入很多人力,不是一天就可以生產出來的;重達數石的粟、米、布、,價值有限,一個體力中等的人卻已無法搬運,它不會成為資賊劫奪的目標,但人們一天得不到它們,就得忍受飢寒。所以英明的君主看重五穀而輕視金玉。

“現在家中有五口人的農民家庭,為官府服徭役的不少於兩個人,能耕種的土地不過一百畝,百畝土地的收穫量不超過一百石。農民季耕種,夏季鋤草,秋季收穫,冬季貯藏,砍柴,修繕官府房屋,服徭役;天不能避風塵,夏天不能避暑熱,秋天不能避陰雨,冬天不能避嚴寒,一年四季沒有休息的子;還有民間的人情往來,弔唁死者問病人、贍養父母、哺育子女等負擔,也得從一百石的收穫物中支付。農民如此勤勞困苦,還要再蒙受旱澇災害,官府政令嚴苛而賦税繁重,不按規定時間徵收賦税,早上發佈的政令晚上又有變化。農民家中有資財的,以半價折賣,家中貧窮的,只好去借利息雙倍的高利貸,於是就有人賣土地房宅、賣賣子以償還債務了。而那些行商坐賈,實力大的積貯錢財發放雙倍利息的高利貸,實力小的坐在市肆中作買賣,依靠手中囤積的物品,每天遊蕩在都市之中,得知皇帝急需某種物品,就把價格提高到兩倍以上。所以商人男的不去耕田耘草,女的不去養蠶紡織,但穿衣服卻非穿華麗的綢緞不可,吃飯非吃好米好不可。商人不受農民那樣的辛苦,卻可以得到很多錢財。商人依仗手中大量的錢財,與王侯顯貴結,勢力超過了一般官員,於是以財利進行傾軋;商人到千里之外遨遊,車子在路上前後相望,絡繹不絕。他們乘坐着堅實的車子,鞭策着肥馬,踏着絲制的鞋子,穿着美的白綢緞衣服。這就是商人兼併農民、農民破產亡的原因。

“現在的當務之急,沒有比使百姓從事農耕更重要的了。要想使百姓務農,關鍵在於使全社會把糧食看成為珍寶;使全社會把糧食看做珍寶的方法,在於朝廷把糧食作為獎懲手段統治百姓。可以召募天下百姓向官府繳納糧食,用以購買爵位免除罪名。這樣,富人可以擁有爵位,農民可以得到錢,糧食就不會被屯積。那些能夠繳納糧食換取爵位的人,都是糧食有餘的,收取餘糧供給國家使用,就可以減少對貧困百姓收取的賦税,這就是所説的‘損有餘,補不足’,政令一公佈就可以給百姓帶來利益。現行的律令規定:有一匹戰馬的人家,可免除三人的兵役;戰馬,是天下的重要軍事裝備,所以給予免除兵役的優待。神農的教令説:‘有高達十仞的石砌城牆,有寬達一百步的滾沸的護城河,有一百萬全副武裝的士兵,但沒有糧食,那無法守住城池。’由此看來,糧食是君主的重要資本,是國家政治的本所在。現在百姓繳納糧食要得到五大夫以上的爵位,才能免除一人的兵役,這與對有戰馬的人的優待相比較,差得太遠了。封爵的權力,是君主所專有的,由口而出可以無窮無盡;糧食,是百姓所種的,生長於土地而不會缺乏。得到高等爵位和免除罪名,是天下百姓最迫切的慾望;讓天下人輸送糧食到邊境地區,以換取爵位、免除罪名,不用三年時間,邊的糧食儲備就必定會很多了。”文帝採納晁錯的意見,下令規定:百姓輸送糧食到邊,依據輸送糧食的多少,分別授給高低不同的爵位。

晁錯又上奏説:“陛下降恩,讓天下人輸送糧食去邊,以授給爵位,這是對百姓的很大恩德。我私下擔憂邊駐軍的糧食不夠吃,所以讓天下的屯糧崐大批入邊。如果邊積糧足夠使用五年,就可以讓百姓向內地各郡縣輸送糧食了;如果郡縣積糧足夠使用一年以上,可以隨時下詔書,不收農民的土地税。這樣,陛下的恩德雨普降於天下萬民,百姓就會更積極地投身農業生產,天下就會十分富庶安樂了。”文帝採納了他的建議,下詔説:“引導百姓的正確道路,在於讓他們從事農業生產。朕親自率領天下人務農耕種,至今已有十年了,但荒地的開墾沒有增加,一年收成不好,百姓就有飢餓之;這是從事農耕的人還不多,而官吏沒有切實發展農業。朕屢次頒下詔書,每年都鼓勵百姓種植,至今未見成效,這就證明官吏沒有認真地執行詔令去勉勵百姓。況且朕的農民生活很苦而官吏並不去照顧他們,又怎麼能勉勵他們從事農業呢!今年把原定徵收的土地税的的一半賜給農民。”前十三年(甲戌,公元前167年)季,二月,甲寅(十六),文帝下詔説:“朕親自率領天下臣民進行農耕,供應宗廟祭祀的糧食,皇后親自採桑養蠶,供應祭祀的祭服;制定有關此事的禮儀!”當初,秦朝的祝官中有秘祝,一旦出現了災異,就把造成過失的責任從皇帝身上移到臣子身上。夏季,文帝下詔書説:“朕聽説天之道,禍從怨而起,福由德而興,百官的過失,都應該由朕一人負責。現在秘祝官員把過失的責任推給臣下,是顯揚了朕的失德,朕很不贊成。應予廢除!”齊國太倉令淳于意犯了罪,當處以刑,被逮捕拘壓在長安詔獄。他的小女兒緹縈向皇帝上書説:“我父親做官,齊國人都稱讚他廉潔公平;現在他犯了罪,按法律應判處刑。我到悲痛傷心的是,死人不能復生,受刑者殘肢不能再接,即使以後想改過自新,也沒有辦法了。我願意沒入官府做官婢,以抵贖我父親該受的刑罰,使他得以改過自新。”文帝很憐憫和同情緹縈的孝心,五月,下詔書説:“《詩經》説‘開明寬厚的君主,是愛護百姓的父母。’現在人們有了過錯,還沒有加以教育就處以刑罰,有的人想改變行為向善,也無路可走了,朕很憐惜!刑的殘酷,以至於切斷人的肢體,摧殘人的皮,使人終生無法生育,這是多麼殘酷和不合道德!難道這符合為民父母的本意嗎!應該廢除刑,用別的懲罰去代替它;此外,應規定犯罪的人各依據罪名的輕重,只要不從服刑的地方潛逃,服刑到一定年數,就可以釋放他。制定出有關的法令!”丞相張蒼、御史大夫馮敬奏請制定這樣的法律條文:“原來應判處髡刑的,改為罰作城旦和城旦舂;原來應判處黥髡刑的,改作鉗為城旦、鉗為城旦舂;原來應判處劓刑的,改為笞三百;原來應判處斬左腳的,改為笞五百;原來崐判處斬右腳以及殺人之後先去官府自首的,官吏因受賄、枉法、監守自盜等罪名已被處置但後來又犯了應判處笞刑的,全都改為公開斬首。罪犯已被判處為城旦、城旦舂的,各自服刑到一定年數後赦免。”文帝下達批准文書:“同意。”這一時期,文帝自身謙遜自守,而將相大臣都是老功臣,少文采而多質樸。君臣以導致秦滅亡的弊政為鑑誡,論議國政講究以寬厚為本,恥於議論別人的過失;這種風氣影響到全國,改變了那種互相檢舉、攻訐的風俗。官吏安於自己的官位,百姓樂於自已的生業,府庫儲蓄每年都有增加,人口繁衍。風俗歸於篤實厚道,制法網寬鬆,有犯罪嫌疑的,從寬發落,所以,刑罰大量減少,甚至一年之內全國只審判了四百起案件,出現了停止動用刑罰的景象。

六月,文帝下詔書説:“農業,是天下的本,沒有什麼事情比農業更為重要。現在那些辛苦勤勞的農民,還要繳納租税,這樣做,使從事農耕本業和從事工商末業的人沒有區別,説明鼓勵發展農業生產的政策不完備,應當免除農田的租税!”前十四年(乙亥,公元前166年)冬季,匈奴老上單于用十四萬騎兵攻入朝那縣和蕭關,殺了北地郡都尉孫,擄掠了許多百姓和牲畜財產;匈奴騎兵直抵彭陽縣境,並派一支奇兵深入腹地燒了回中宮,偵察騎兵一直到了雍地的甘泉宮。文帝任命中尉周舍、郎中令張武為將軍,徵發一千輛戰車、十萬騎兵駐紮在長安附近,以防禦匈奴進攻;文帝又任命昌侯盧卿為上郡將軍,寧侯魏為北地將軍,隆慮侯周灶為隴西將軍,分別率軍屯守上郡、北地郡和隴西郡。文帝親自去勞軍隊,演軍隊,頒佈軍事訓令,獎賞將士,準備親自統兵去征伐匈奴。羣臣勸阻他親征,文帝不從;皇太后堅決阻止,文帝才打消了統兵親征的念頭。於是文帝任命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成侯董赤、內史欒布為將軍,擊匈奴。匈奴單于在漢之內活動了一個多月,才撤退出。漢軍把匈奴驅逐出邊之外,就撤兵回境,未能對匈奴有所殺傷。

文帝乘輦車經過中郎的官府,問郎署長馮唐説:“您老人家原籍是何處?”馮唐回答説:“我的祖父是趙國人,父親遷居代國。”文帝説:“我在代國時,我的尚食監高祛多次對我稱讚當年趙國將軍李齊的賢能,講述他與秦兵大戰於鉅鹿城下的事情。現在,我每次吃飯,心思沒有不在鉅鹿的時候。老人家您知道嗎?”馮唐回答説:“李齊還不如廉頗、李牧為將帶兵的本領大。”文帝拍着大腿説:“唉!我偏偏得不到謙頗、李牧那樣的人做將軍!有了這樣的將軍,我難道還擔憂匈奴的入侵嗎!”馮唐説:“陛下即使得到了廉頗、李牧也不能任用他們。”文帝大怒,起身返回宮中,過了許久,召見馮唐,責備説:“您為什麼要當眾侮辱我,難道沒有適當的機會嗎!”馮唐謝罪説:“我是個鄉鄙之人,不懂得忌諱。”文帝正在擔憂匈奴的入侵問題,於是終於再問馮唐説:“您怎麼知道我不能任用廉頗和李牧呢?”馮唐回答説:“我聽説上古明君派遣將軍出征時,跪着推將軍的車輛前行,而且説:‘國門之內的事,由我來決定;國門以外的事情,請將軍裁決。’一切軍功、封爵、獎賞的事都由將軍在外面決定,回國後再奏報君主。這並不是虛假的傳言。我的祖父説:李牧為趙國將軍,駐守邊境時,把從軍中易市場上收得的税收,都自行用於犒勞將士;賞賜都由將軍在外決定,不必向朝廷請示批准。對他委以重任而責令成功,所以李牧才能充分發揮他的聰明才幹;他率領着選出來的一千三百輛戰車、一萬三千名善於騎的騎兵,十萬訓練有素的將士,所以能夠在北方驅逐匈奴,擊敗東胡,消滅澹林,在西方抑制了強大的秦國,在南方抵禦了韓國和魏國;在那個時候,趙國幾乎成為一個霸主之國。後來,恰逢趙王趙遷繼位,他聽信郭開的讒言,終於誅殺李牧,命令顏聚代替李牧而統兵;正因為如此,趙國軍隊潰敗,將士逃散,被秦軍消滅。現在我私下聽説魏尚擔任雲中郡郡守時,把軍中易市場所得的税收全都用來犒勞士卒,還用自已的官俸錢,每五天宰殺一頭牛,自已宴請賓客、軍吏和幕僚屬官,因此,匈奴遠避,不敢接近雲中邊。匈奴曾經入侵雲中郡一次,魏尚率領車騎部隊出擊,殺了很多匈奴人。那些士兵都是平民百姓的子弟,從田間出來參軍從徵,怎能知道‘尺籍’‘伍符’之類的軍令軍規!整拼死戰鬥,斬敵首級,捕獲俘虜,在向幕府呈報戰果軍功時,只要一個字有出入,那些舞文墨的官員,就引用軍法來懲治他們,他們應得到的賞賜就被取消了;而那些官吏所奉行的法令卻必須執行。我認為陛下的賞賜太輕,而懲罰卻太重。而且雲中郡守魏尚因為上報斬殺敵軍首級的數量差了六個,陛下就把他給官吏治罪,削去他的爵位,判罰他做一年的刑徒。由此説來,陛下即使得到廉頗、李牧,也不能任用啊!”文帝高興地接受了馮唐的批評。當天,就令馮唐持皇帝信節去赦免魏尚,重新任命魏尚做雲中郡守,並任命馮唐為車騎都尉。

季,文帝詔令擴大祭祀的場所,增加祭祀所用的玉和幣,並且説:“朕聽説祠官在祭祀的祈福禱告中,都將福歸於朕個人,而沒有為百姓祈福,朕對此很慚愧。以朕這樣的失德之人,獨享神靈的福廕,而百姓們卻不能分享,這是加重朕的過失。此後祠官在祭祀禱告時,不要再為朕個人祈禱祝福!”這一年,河間王劉闢強去世。

當初,丞相張蒼認為漢朝得“五行”中的水德。魯國人公孫臣認為漢朝當屬土德,與土德相應,應該出現黃龍;張蒼認為公孫臣説的不對,不採納崐他的觀點。

前十五年(丙子,公元前165年)季,成紀縣出現了黃龍。文帝召見公孫臣,任命他為博士,與其他學者論證漢得土德的觀點,草擬改換曆法和改變服的方案。張蒼從此自動黜退。

夏季,四月,文帝第一次親自前往雍地,對五帝廟行郊祭之禮,並且宣佈大赦天下。

九月,文帝下詔,令諸侯王、公卿、郡守舉薦賢良、能直言極諫的人,皇帝親自策問‮試考‬。太子家令晁錯的對策為高等,文帝提升他為中大夫。晁錯又上書文帝,談論應該削減諸侯王的實力以及應該改的法令,上書共計三十篇。文帝雖然沒有完全採用他的意見,卻對他的才能另眼相看。

這一年,齊王劉則、河間王劉福去世,都無子,封國被廢除。

趙國人新垣平自稱善於“望氣”得以進見文帝。他説長安東北有神,結成五彩之氣。於是文帝下令在渭陽修建五帝廟。

前十六年(丁丑,公元前164年)夏季,四月,文帝在渭陽五帝廟郊祭五帝。這時,文帝寵貴新垣平,封為上大夫,賞賜黃金累計一千斤;文帝還讓博士、諸生雜採《六經》中的記載,彙集成《王制》,謀劃議論巡狩、封禪等事。又在長門亭的道北設立了五帝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