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爸——”高洪豔厥着小嘴説道:“人家跟咱們家能一樣嗎,咱家哪樣也比不上人家啊,別説錢啦,房子差得就更遠啦!”
“是啊,”高洪豔的深有觸地説道:“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咱們是窮人啊,能跟人家比嗎!”
“叔叔,”我悄聲問高洪豔的爸爸道:“叔叔,你和嬸嬸在哪個單位上班啊?”
“上班,”高洪豔的爸爸嘆了口氣:“像我們這樣的殘廢人,哪家工廠願意要啊,民政部門把我們硬進一家無線電廠,可是,我們還沒上滿一個月的班,就被放假了,每月開點生活費,夠喝稀粥的,吃點鹹菜,餓不死就算萬幸了!”
“放假,”我不解地嘀咕道,高洪豔衝我點點頭:“嗯,放假,永遠都是放假,從我懂事那天起,爸爸和媽媽就沒上過一天班,天天就是坐在炕上,一天一天就這麼往下混,也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哇!”我終拎着令同學們眼紅的收錄機跳啊、跳啊,黃金般的大好時光就這樣從我們歇斯底理的腳下逝而去,一眨眼的功夫,當我們心不在焉地走進教室時,發現孟老師正站在講台上心事重重地翻看着新課本,我這才想起,新的學期已經到來,我們在糊糊之中,又長了一歲!
當孟老師把新課本啪地甩到我的書桌上時,我有意無意地展開課本,看着看着,我不也像孟老師那樣,皺起了眉頭,繼爾啪地一聲將新課本重重地摔到一邊:“這都是啥玩意啊!”
“嘻嘻,”小高滿不在乎:“管他什麼玩意呢,學你的得啦!”自從無意中造訪高洪豔家,我們之間的關係突然密切起來,她不再回避我熱切的目光,並且,還時常跟我開玩笑,甚至伸出殘疾的小手偷偷地擰我的胳臂。
“哎唷,”我咧着嘴,捂着胳臂衝高洪豔説道:“嗬嗬,你的手看着又細又瘦的,可是,掐起人來倒蠻有勁的,像是一把尖嘴鐵鉗子!”
“去你的,”高洪豔微笑着,又用小手擰住我的鼻子。
“可是,”我沒好氣地翻着課本衝着高洪豔説道:“這,這,這都是啥玩意啊?嗯,中學二年啦,已經是中學二年啦,可是,我們都學了些什麼呢?小學的時候學澤東選集,如今長大啦,應該學點真才實學了,可是,你看看,這滿課本差不多淨是華國鋒講話,這,這是課本還是政治學習材料?”
“你少説兩句吧,”孟老師捧着一捆油墨味四溢的書籍從我的身旁走過,她玉手一揚:“給你,這還有呢,新學期咱們還得學這個呢!”我揀起孟老師丟在書桌上的小冊子,打開一看,鼻子差點沒氣歪:“他媽的,”我終於忍不住罵起人來,這是被媽媽教訓後,我第一次罵人,孟老師發給我們的小冊子,原來是一本漢語簡化字典,望着那不知被哪位靈突發的語言大師簡略得面目全非的一個個可憐的漢字,我氣得牙齒咬得嘎吱吱直響:“這,這哪裏還叫什麼漢字啊,簡直與文毫無二致!”這還不算更可惡的,更讓人無法接受的,不知是誰竟然膽大包天敢肆意修改國歌:“華主席領導我們進行新的長征!”他的,我不知從哪冒出一股無名之火,我的興致突然從女、從收錄機、從鄧麗君轉移到政治上來。
並且,隨着年齡的增長,我的身體發生了空前的變化,我的嗓音重、渾厚起來,我的上不可思議地生出一片細細的絨,同時,我的膽量也越來越大,而反叛更是益強烈。
對身邊左右發生的任何事情,我都有自己的觀點和看法,我自以為多讀了幾本書,不知天高地厚的與政治老師爭論着什麼才是純正的共產主義,什麼才是正統的馬克思主義。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政治老師氣得唾沫星子橫飛:“你的想法太可怕啦,你就是年齡太小,否則,你不應該坐在這裏唸書,而應該蹲在監獄裏啃窩頭,那裏才是你最合適的地方!”
“哼,”我雄赳赳地回答道:“蹲監獄有什麼了不起,革命烈士誰沒蹲過監獄!”當上音樂課時,我們必須學習新國歌的唱法,我的音樂老師是一個年齡與爸爸相仿的乾瘦男人,他尖嘴猴腮地揮動着燒柴般的幹手指:“華主席領導我們進行新的長征!唱——”而我,依然意無反顧地高唱舊國歌,音樂老師屢屢相勸,我依然安之若素,最後,毫無辦法的音樂老師陰沉着黃臉走到我的跟前:“你到底會不會唱新國歌?”
“不會,我永遠也不會唱新國歌的!”
“叭——”音樂老師乾巴巴的手掌一揚,狠狠地了我一計耳,受到突然襲擊的我捂着臉無比難堪地望着音樂老師,音樂老師也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他正轉身走回鋼琴旁,怒不可遏的我不假思索地出手來用盡所有氣力,重重地擊打在他的前,咣——毫無思想準備的音樂老師劇烈地向後仰倒下去。
我打傷了音樂老師,受到學校的警告處分,我再也不是什麼班長,我成為一個名聞全校的小氓,敢打老師的小無賴。
而我,則隨波逐、破罐子破摔,每當上政治課、音樂課時,我本不看課本,坐在書桌前或是胡寫亂畫,或是一篇一篇地背成語詞典。
而上語文時,孟老師教我們學寫簡化字,我則故意與其作對,翻開字典寫繁體字。
孟老師氣得秀眉橫豎:“你,你還想學好不?”説完,她一把奪過我手中寫滿密密麻麻繁體字的作業嘩嘩嘩地撕個粉碎。
“哼,”我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孟老師聲嘶力竭地狂吼着,當孟老師吼累了,夾着教案走出教室時,我背起書包悄悄地溜出教學樓,從此,我再也沒有回到學校、回到我的坐位上,我跡街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