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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解難分憂助鏢客同仇敵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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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鐵宏懷着滿腹疑團離開,楊華心裏則在暗暗好笑。他和幾個騾夫遠遠的躲在一邊,有誰猜想得到,剛才暗算尚鐵宏的人,竟然就是他這個“臭未乾”的“小子”原來楊華是趁着尚鐵宏剛才大放暗箭的時候,偷偷的捏了一粒泥丸,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泥丸當作暗器,打中了他膝蓋的環跳的。泥丸觸體便即化為粉未,這暗器當然是無跡可尋了。

其實大家正在全副神注視着場中的鬥,場中砂飛石走,加上暗器紛飛,得眾人眼花繚亂,誰能發現一顆小小的泥丸?更何況在馬、周等人的心目之中,當今之世,只是有限幾人,才能有這本領,又怎會懷疑到他的頭上?

一場風波平息下來,眾人重回喇嘛寺中喝酒慶祝。馬昆心裏雖然好生失望,也不能不與韓威武敷衍一番,舉盞為他慶功。

韓威武道:“多謝馬大人為我們主持公道,韓某不過僥倖得勝而已,焉敢言功?”後面這句是由衷之言,前面這句可是調侃馬昆的了。

馬昆面上一紅,説道:“我早就知道韓總鏢頭武功絕世,足可對付賊眾有餘,我若出手相助,反而有損總鏢頭的威名了。如今果然不出所料,總鏢頭想必也不會怪我吧?”韓威武道:“大人太誇獎了。大人不僅主持公道,還替我作了魯仲連,我是大人都還來不及呢!”馬昆明知他説的乃是反話,當下哈哈一笑,掩飾窘態,繼續説道:“剛才我是在想冤家宜解不宜結,所以才替你們作個調解人的。不過現在我可不是這樣想了,倘若再有這樣的事情,我想我是不應置身事外的了。”韓威武以為他説的是門面話,心想明若有太陽,積雪溶化,騾隊能夠走出山口,我和你就是各走各的路了,你哪裏還能等到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當下説道:“多謝大人愛護的好意,韓某心領了。不過在這數天之內,料想尚鐵宏、閔成龍這一班人,不敢去而復來。”馬昆説道:“數天之內是不會的,但數天之外,恐怕還難説吧?再説也難保沒有另一幫賊人不來劫你的鏢呀。你的武功當然對付得了,不過若是賊人太多,恐怕也還得加意提防。我雖然幫不了你的什麼忙,多一個人總比少一個人好,是以我和周燦意和你們同行。送你們到柴達木。”韓威武吃了一驚,説道:“我可不敢耽誤了兩位大人的公事。”馬昆説道:“你這批藥材是要運往鄂克昭盟的吧?”韓威武怫然不悦,説道:“不錯,白教法王託我保這支鏢,此事豈能有假,好在沙瑪法師也在這兒…”馬昆哈哈一笑,截斷他的話道:“韓總鏢頭,你誤會了。我並不是不信你的説話,我是説你既然前往鄂克昭盟,途中必定經過柴達木,咱們就正好是同路了。我們去拉薩也是要經過柴達木的,在柴達木分手也還不遲。從柴達木到鄂克昭盟,這段路就平安得多了。”韓威武道:“我們這批藥材笨重得很,趕着騾子走,每天最多不過走個五六十里。你們有緊要的公事,如何可以和我們同行?”馬昆笑道:“為朋友兩肋刀也是應該,公事稍為耽擱,算得了什麼?除非你不把我當作朋友。”韓威武道:“馬大人,你不恥下,真是令我受寵若驚,不過,話可不是這麼説。私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公事緊要,你們的馬跑得快,跟着我們慢慢地走,耽誤了你們緊要的公事,這罪名韓某怎麼擔當得起?””馬昆這才哈哈笑道:“實不相瞞,我們只是到拉薩送福的,海大人並沒定下期限,要我們什麼時候送到。比起來,你們保的鏢可比我的公事緊要多呢。説句老實話,我們幫你的忙,也正是公事呢!我敢相信,我們回京告訴海大人,非但無罪,説不定海大人還要將我們官升三級呢!”韓威武心裏暗暗着急,臉上裝出惶惑的神氣道:“馬大人,你這話我可是不懂了。我保鏢焉能比你的公事緊要?”馬昆壓低聲音説道:“小金川這夥強盜,聽説如今是匿藏在柴達木山區,你不知道嗎?”韓威武道:“我坐在北京鏢局,怎會知道這個秘密?不過好在我們只是在柴達木路過,不必行走山區。”馬昆説道:“他們不會出山劫鏢嗎?這批藥材落在他們的手中,用處也是很不小呢!”韓威武道:“要是真的發生這樣事情,我豈能連累兩位大人擔驚受險?”馬昆説道:“為皇上效忠,死而無怨,何況是幫忙你這樣一位好朋友,那更是忠義兩全了。”韓威武是個十分明的人,豈有不懂他的用意?心裏想道:“幫忙是假,要監視我才是真的。可惜我和冷鐵樵早就約好了收地點,此時即使能給他送訊,請他出山‘劫鏢’也是來不及了。這可如何是好?”馬昆説道:“怎麼樣?韓總鏢頭,你是怕我們的本領太過不濟,反而幫了你們的倒忙嗎?”説到‘倒忙’二字,聲音特別提高。

韓威武心中一凜:“他已經對我大起疑心,我要是拒絕他,事情只有越越糟。”只好説道:“馬大人切莫多心,我只是怕耽擱你們的公事而已。大人願意幫我們這個大忙,在我是求之不得!”馬昆哈哈笑道:“咱們是有福同享,有禍同當的‘自己人’了,韓總鏢頭,你還這樣客氣幹嘛?好,為了你可發財,我可升官,大家乾了這碗酒吧。”韓威武大碗喝酒裝出幾分醉態,大着舌頭説道:“可惜這裏沒有鯉魚,要不然一碗鯉魚湯解酒那有多好!記得那年我喝的黃河鯉做的湯,幾乎連舌頭也下了。”馬昆説道:“韓總鏢頭,你歇歇吧。”沙瑪法師道:“韓總鏢頭,你太累了,地上睡得不舒服,我把房間讓給你睡。”石建章道:“箱子裏的藥箱裏有人蔘,嚼一點人蔘也可解酒,我去給你拿。”韓威武説道:“你們都不必心。老和尚,你是主人,我不能鵲巢鳩佔,要你的齋間,人蔘我自己會拿。對啦,藏人蔘的藥箱在哪裏?”石建章説道:“在客房裏。”喇嘛寺只有一間客房,已經讓出來給那受傷的騾夫養傷。

韓威武説道:“對,趙大叔受了傷,我也該去看一看他。”石建章待要扶他,韓威武怒道:“你以為我真的這樣不中用嗎?你是我的副總鏢頭,應該替我招呼兩位大人才對。”説話之間,偷偷向楊華使了一個眼

楊華怔了一怔,隨即心領神會,説道:“趙大叔待我很好,我也該去看看他。”跟着韓威武一同進去,韓威武果然沒阻攔他。

韓威武不要石建章陪他,那是怕馬昆起疑,懷疑他們暗中商量辦法;但和楊華一同進去,料想馬昆不至對一個大孩子起疑。哪知這一次卻是猜錯了!

原來馬昆早已在暗中留意楊華的動靜,他雖然不敢相信楊華能有那麼高強的本領,暗算得了尚鐵宏,但卻已知道,楊華決不是一個普通窮人家的孩子。

韓威武只要楊華陪他進去,馬昆看在眼中,不由得心裏起疑,暗自想道:“韓威武不知和這小賊搗什麼鬼,恐怕多半是算計我了?但以我的身份,卻是不便藉辭跟去,偷聽他們説話。”要知馬昆乃是御林軍副統領的身份,受傷的不過是個騾夫,這個騾夫為震遠鏢局受傷,韓威武是應該關心他、探問他的,但馬昆若然也是如此,那就是“纖尊降貴”不合自己的身份了。

楊華陪同韓威武入房探病,只見那個騾夫鼻息如雷,楊華笑道:“外面鬧得天翻地覆,他倒睡得好。”韓威武小聲説道:“別驚醒他,我有緊要的話和你説。”楊華心頭一凜,説道:“請總鏢頭吩咐。”韓威武道:“別客氣。震遠鏢局的招牌都是靠你保全,我還未曾多謝你呢!”楊華吃了一驚,想道:“韓威武當真是大行家,端的好眼力。我以為無人看出破綻,卻給他看破了。”韓威武説破了楊華剛才間助他的秘密,一時間,楊華也不知道是承認的好,還是不承認的好。韓威武不待他開口否認,又在他耳邊悄聲説道:“小兄弟,今天多虧了你。大恩不言報,我還有一件緊要的事情,希望得到你的幫忙。”楊華俠義之心油然而興,説道:“多謝總鏢頭把我當作朋友!總鏢頭有甚差遣,我力之所及,決不推辭。”韓威武道:“實不相瞞,我是要把這批藥材,送一半給義軍的;這兩個軍官要和我一起到柴達木,分明是監觀我。我要你幫我對付他們。”楊華説道:“對付他們不難,只怕連累了你。”韓威武道:“你設法將他們引開,打他們一頓,只要不是當着我的面就行。雖然他們或許也還會疑心是我指使,但事到急時,也顧不得這麼多了。”楊華想了一想,登時明白其中道理,笑道:“不錯,這主意很好。他們是御林軍的軍官,倘若給我這窮小子打了一頓,他們為了保全面子,決計不敢讓人知道。唯有啞子吃黃連罷啦。不過可有什麼辦法把他們引開?”韓威武道:“途中隨機應變,總有辦法找個機會。”話猶未了,忽聽得門外馬嘶之聲。

馬昆正在躊躇,盤算用什麼藉口,才能不失身份,進去偵察他們的行動。剛剛得了一個主意:“廁所大概是在僧房後面的。我推説要去解手,他們總不好意思跟着我去,我不就是可以偷聽韓威武和這小鬼的説話了。”主意打定,話未出口,忽地聽得馬嘶之聲,馬昆不由得大吃一驚!他和周燦的兩匹坐騎放在廟前的草地上吃草,他聽得出這正是他們坐騎的嘶鳴,馬昆知坐騎的脾氣,聽它鳴聲躁急,似乎是被陌生的人騎上,馬兒不肯聽他驅策。

馬、週二人心念一動,不約而同地急忙地飛跑出去,果然看見一個少年騎着一匹馬,還牽着另一匹馬。

馬良急怒加,飛出一支鋼鏢,喝道:“哪裏來的小賊,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偷我們御林軍的坐騎?”那少年手上拿着一軟鞭,本來是他的隨身兵器,此時當作馬鞭採用。鋼鏢打到,少年揚鞭一卷,倏的就把鋼鏢捲住,反打回來。馬良吃了一驚,心道:“這小賊的武功倒是不弱!”少年哈哈笑道:“説得不錯,我是小賊。他們大盜劫鏢,我這個小賊不敢劫鏢,只能偷你們官老爺的馬匹啦。”馬昆的鋼鏢雖然打不着這個少年,可是由於這少年揮鞭反打鋼鏢,不能不騰出手來,他牽着的那匹坐騎,聽得主人呼喚,就跑回去了。

馬、週二人的坐騎是御林軍統領賞賜給他們的大宛名駒,不能失掉的。兩人急怒加,便即合乘一騎,向前追趕,一面追一面連續不斷地發出暗器,雖然明知傷不了這個少年,也可以阻止他跑得太快。

楊華在房間裏聽得外面的喧鬧,又驚又喜:他聽得出,這個盜馬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曾在小金川幫過他的大忙,幫他打敗“四僧、四道、五官”的那個美少年!

“這可正是天從人願,韓總鏢頭,我用不着想另外的法子了。我的朋友已經把他們引開啦!我這就去幫他。不過,韓總鏢頭,我這一去,恐怕是不會回來的了。請你原諒!”説罷,連忙就跑。

楊華展開絕頂輕功,在雪地上飛跑。好在馬蹄的痕跡在雪地上印景分明,他跟蹤追去,不會錯了方向。但那兩匹坐騎乃是行千里的名駒,他輕功雖好,卻哪裏追趕得上?不過他渴望見這少年,雖然追趕不上,也還是鍥而不捨!

馬、週二人合乘一騎,追趕那個少年。馬昆一路發暗器,忽地發覺,暗器業已用完,兩匹名駒的腳力差不多,那少年獨乘一騎。不用説要比他們的坐騎跑得快。馬昆大為氣沮,喝道:“小賊,有膽的留下名來!”他以為這少年盜馬已經得手,哪還有不趕快逃跑之理?喝問他的姓名,不過是聊中怒氣而已。不料這少年卻忽地放慢坐騎,回頭冷笑道:“有膽的你們追來,你們又不配做我的朋友,何必通什麼名,道什麼姓?”馬昆喝道:“好,有膽的你莫跑!咱們決個雌雄!”少年笑道:“這裏可還不是打架的好地方,有膽的你們儘管追來,待我什麼時候高興,就什麼時候拿你們消遣!現在嘛,我可還是要跑的。”馬昆大怒,不管他説話是真是假,繼續追去。那少年果然一時跑快些,一時跑慢些,和他們不即不離的保持着數十步的距離。

不知不覺跑到一個險峻所在,兩面雙峯夾峙,前面是積雪封住的谷口,下面是深不可測的山谷。馬昆暗自歡喜:“你自己跑到絕處,前無去路,不怕追你不上了!”心念未已,只見那少年已經跳下馬來,笑道:“這個地方打架倒還不錯,你們併肩子上吧!”周燦説道:“割雞焉用牛刀,馬大哥,待我拿這小賊!”要知馬昆是御林軍的副統領,是周燦的頂頭上司,周燦為了顧全他的身份,自是不能不自告奮勇。

馬昆道:“好,你小心點兒。”他的武功造詣較深,剛才見了這少年的身手,心中已在提防,只怕周燦未必打得過他。周燦是個大老,不忿馬昆看輕自己,側地拔出刀來,氣呼呼地道:“馬大哥放心,一個小賊,料想我還對付得了。”美少年笑道:“你一個人不行,我看還是併肩子上的好,也省得我多費功夫。”周燦大怒喝道:“好個狂妄小賊,我不殺你,誓不為人!”一出手就是連環三刀的殺着。他是蟠龍刀的高手,這一招有個名堂,叫做“雲麾三舞”一招三式,每一式又有三個不同的變化,可在臨敵之時,隨機應變。等閒之輩,決計避不開他這暴風驟雨般的三刀斫。

美少年氣定神閒,哈哈一笑,説道:“就只這點黔驢之技麼?”説話之間,軟鞭漫不經意的就掃出去。

周燦橫刀斫去,從虛招化為實招,斬截肋,刀尖又指向對方脅下的“愈氣”這一招三式,虛虛實實,變化莫測,端的不易應付。哪知這少年的鞭法比他的刀法還更奇妙,刀光鞭影之中,只見他一個“怪蟒翻身”軟鞭唰的一個“盤打”直似神龍天矯,旋風似的照周燦右肩掃來。只是一招,就把周燦這招變化繁複的“雲麾三舞”破了。

周燦大吃一驚,這才知道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竟然是個十分厲害的勁敵。但他慣經大敵,亦非泛泛之輩,雖驚不亂,百忙中霍的身軀一矮,拿樁站穩,刀法立即從“雲麾三舞”變為“舉火天”刀光匹練似的在頭頂盤旋,叫美少年的軟鞭打不下去。

美少年身法好快,鞭影翻飛,一個“倒踩七星步”身似飄風,已是連人帶鞭,倏的轉到周燦的背後。馬民連忙叫道:“周大哥,留神背後!”周燦幸得馬昆及時提醒,一覺背後微風颯然,急用“卧地龍”之勢,往下一殺,貼地擰身,這才堪堪避開了背後打來的軟鞭。但亦已是十分狼狽了。

説時遲,那時快,美少年已是轉過身來。展開了“綵鳳旋窩”、“雲龍掉首”

“金鵬展翅”的連環盤打三招鞭法。他以迅捷無倫的身法和這連環盤打的鞭法配合,三旋身,三猛招,纏頭、鞭、繞兩足,一招緊跟一招,打得周燦手忙腳亂。

馬昆見周燦不是這少年對手,叫道:“周大哥退下待我收拾這…”

“小子”二字還未曾吐出口來,只聽得“嗤”的一聲,周燦背脊已是着了一鞭,鞭梢起處,被打碎的破布隨風飛舞,化為片片蝴蝶,背上出現一道鞭痕。還幸周燦皮厚,這一鞭還捱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