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説 阅读记录

第十回險遇荒山崩雪浪相逢古寺起風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韓威武剛剛拋出最後一個箱子,已是給一塊飛下來的石頭打個正着。韓威武雙臂一振,斜躍出數步開外,饒是他躲閃得快,也給那股洪衝擊一下,幸虧不是正面的衝擊,但亦已受不起了。

只見韓威武身形晃了一晃,“卜通”倒地,沿着斜坡骨碌碌的滾下去。那股“洪”從他身邊滾滾而過。

“洪”是不斷擴大的,他若不能及時避開,勢必給淹沒無疑。但此時他已是疲力竭,急切間哪能恢復這必需的氣力。

那姓石的鏢師失聲驚呼,嚇得呆了。

“洪”已經淹沒半個山坡,切斷了上下通道。韓威武固然爬不上來,那姓石的鏢師也是無法下去救他。

韓威武正自心頭一涼,自覺必死,忽覺得有一木頭碰着他的身體,有個人叫道:“總鏢頭,快,抓緊…”原來是一如人臂的樹技正在他的上方向他伸過來。

原來他滾下去的方向也正是楊華跑下來的方向,楊華在千鈞一髮之際,拗折一枝樹枝,剛好來得及遞下去救他。韓威武絕處逢生,抓牢樹枝,楊華用力拉他上去。就在這一瞬間,“洪”滾滾的衝過他剛才立足之處!

楊華拖着他走上高處,韓威武了口氣,神一振,説道:“小兄弟,多謝你救了我的命。”楊華説道:“總鏢頭,你不是説過四海之內皆兄弟嗎?你送給我棉襖禦寒,我也還未曾多謝你呢。”韓威武看他一眼,似乎越來越覺得這少年頗為奇特,説道:“小兄弟,剛才你冒險救我,很可能賠上你這條命的,你知道嗎?”楊華説道:“總鏢頭,我這是學你的榜樣,你可以捨己救人,我為什麼不可以?”韓威武哈哈笑道:“你説得好。小兄弟,你真有意思。”這場雪崩,來得快,去得也快,不久,風功漸漸減弱,那股雪塊砂石匯成的洪亦已捲過山坡,注入谷底了。只見一條條狹窄的裂縫,就像樹葉的脈絡一樣,遍佈在山坡上,衝不掉的大石和樹木橫七豎八的到處都是。

楊華目睹這場雪崩的破壞力量之大,思之猶有餘悸,説道:“幸喜咱們的人都沒損失,這場雪崩其是可怕!”韓威武笑道:“這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場雪崩呢。在十多年前,西藏珠穆朗瑪峯發生過一場大雪崩,小山也似的冰岩和雪塊像火山爆發一樣噴瀉而下,百里之外都可以聽到打雷似的聲音,方圓數十里之內,人獸都被活埋,那才真是可怕呢!”楊華聽了,不為之咋舌。

韓威武忽道:“小兄弟,你是不是曾經練過武功?”楊華早已料到他有此一問,把準備好的話説出來道:“我哪裏會什麼武功,不過自小跟大人打獵為生,有幾斤力氣罷了。”説了謊話,心裏頗是有點歉意,想道:“這位韓總鏢頭是好人,其實我是不應該騙他的。不過,我倘若直認我會武功,只怕他定要追問我的師父是誰,那時我的身份是難以隱瞞了。何況二師父還是和清廷作對的呢,我怎能都告訴他。他這震遠鏢局能夠在京城執鏢行的牛耳,自必和官府中人也有來往。還是那位不知名的朋友説得對,不可輕易相信別人。”原來他是因為那個美少年的“臨別贈言”才決定對韓威武説謊的。此時不又想起那個美少年來了,“不知他是否要回到義軍那兒?但願他別碰上這場雪崩才好。”韓威武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楊華心想,自己是初出道的。

“雛兒”料想他不會聽過自己的名字,便如實説了。韓威武道:“小兄弟,你的氣力倒是不小呢,你家原來是獵户的嗎?住在哪裏?”楊華説道:“我住在小金川,不過早已沒有家了。”韓威武聽得“小金川”三字,吃了一驚,説道:“小金川不是經過一場大亂!去年底才給官軍平定的麼?”楊華説道:“我是山溝裏的窮孩子,外面的事情知道不多。不過,在官軍未來之前,倒似乎不覺得有什麼亂,耕田的耕田,打獵的打獵,大家都能安居樂業,官兵來了,又要拉夫,又要税,那才真是亂了。我就是因為子過不下去,才要到外地投親。”楊華編造這段謊話,一來是因為他曾經踏遍小金川,悉當地情形,不怕韓威武問出破綻,二來也是想試探韓威武對義軍的態度。

韓威武道:“小金川是個好地方,十多年前,我也曾經去過的。那時冷鐵樵和蕭志遠兩位頭領還在小金川建立基業呢。你知道這兩位頭領嗎?”楊華想試探他,他也想試探楊華。

楊華説道:“聽人説過,可惜沒有機會見過。韓總鏢頭,你認識他們嗎?”韓威武道:“我也是可惜沒有見過他們。至於他們的大名,我當然是早已如雷貫耳的了。”楊華説道:“我離開小金川之後,才知道外面的人,把他説成是強盜頭子。但小金川的窮人説起他們的時候,都沒有一個人認為他們是壞人的。韓總鏢頭,你見多識廣,依你看來,他們是怎樣的人?”韓威武道:“我和他們並非知,不敢妄論。不過就江湖上的口碑説來,他們足可以當得英雄二字。”楊華鬆了口氣,暗自想道:“他的身份是總鏢頭,白道黑道都要拉點情,當然不敢和官府作對,不過,聽他的口氣,最少他是同情義軍的。”韓威武老於世故,楊華要試探他,不知先已出破綻。韓威武心裏也在想道:“一個普通窮人家的孩子,怎説得出這些話來?看來這個少年一定是有點來頭的。”於是再問楊華:“你説你早已沒了家,你的爹孃呢?”楊華説道:“我自幼父母雙亡,是鄰家一個好心腸的大叔將我撫養成人的。”在他的心目之中,他是早已把父親當作死掉,説至此處,不覺動了真情,雙眼紅了。

韓威武道:“唉,真可憐。你願意跟我幹鏢行嗎?我看你身手很是捷,是塊練武的材料。踉我幾年,一定可以當得上鏢師。”這話已是相當明顯的向楊華暗示,有收他為徒之意。倘若換了別人,有機會做北京第一大鏢局總鏢頭的徒弟,哪還有不立即跪下來磕頭之理?不料楊華卻是説道:“多謝總鏢頭的栽培,但我要去投親,只好辜負你的好意了。”韓威武好生失望,説:“你是去柴達木吧?”楊華説道:“不錯。”韓威武道:“好,那麼咱們可以同走一程。”此時風雪已是完全停止,上山的路業已復通,那姓石的鏢師正在上面高聲呼喚“韓總鏢頭!”韓威武道:“我沒事,就上來啦!”説罷,回過頭來和楊華説道:“雪崩過後,山路很滑,小心點兒,緊跟着我。”韓威武業已恢復幾分力,楊華跟在他的後面,見他步履輕健,踏雪無聲,不由得暗暗佩服。心裏想道:“假如是我,剛剛經過了這場災難,只怕現在還是寸步難行。”那股“洪”雖然已經注入山谷,斜坡上還是佈滿冰雪碎塊,一不小心,就會滑倒。楊華緊緊跟在後面,韓威武跳過一道幾尺寬的山澗,説道:“看清楚我的落足之點!”在山澗那邊,由於溪水剛剛退下,佈滿許多浮冰。

楊華跟着跳過去,不料腳尖一滑,着足之處,似乎毫不受力,正要施展輕功,順着傾斜之勢在浮冰上滑過,只見韓威武已是回過身來,叫道:“唉,你怎麼這樣不小心!”楊華心念一動:“莫非他是有意試我會不會輕功?”立即裝作失足的模樣,一跤摔倒。説時遲,那時快,韓威武已是旋風似的疾一轉身,及時將他扶穩了。

楊華所料不差,原來韓威武果然是有意踩碎一塊冰塊,鬆了下面的石頭,試試楊華的本領如何。但這次卻是給楊華騙過了。韓威武不有點內疚於心,想道:“這少年救了我的命,即使他是騙我不會武功,我也不該試他。”鏢行的人看見總鏢頭和楊華一起走來,驚喜之中,不覺也是有點詫異。那姓石的鏢師笑道:“小兄弟,剛才你不向高處跑,反而向低處跑,我真是為你擔心呢,好在你吉星拱照,避過這場災難。”原來他只看見楊華向韓威武失事的那個方向跟下去,但在當時雪塊滿空飛舞之中,卻沒看見後來楊華是怎樣救他們的總鏢頭了。

聽了這話,韓威武不哈哈大笑道:“老石,你這話應該顛倒過來説才是。”石鏢頭怔了一怔,説道:“此話怎講?”韓威武笑道:“剛才要不是這位小兄弟救我,我早已給崩瀉的雪塊活埋了。你説這不是吉星高照嗎?”眾人大為驚異,想不到這個衣裳襤褸的少年能夠救了他們的總鏢頭,要不是韓威武親口所言,他們幾乎不敢相信。

韓威武道:“趙大叔,你的傷怎麼樣?”這姓趙的就是他剛才冒險救起的那個騾夫。

那騾夫道:“還好沒傷着骨頭,石鏢師已經給我敷上了金創藥了。只可惜死了一頭騾子,這批藥材…”那頭業已倒斃的騾子所背的十幾個木箱,有幾個箱子在滾下山坡之時碰壞了,此時鏢行的人正在把散在地上的大包小包的藥材撿起來,一面就地取材,修理破爛的箱子。

楊華方始恍然大悟:“怪不得韓威武要捨命搶救貨物,原是治病救人的藥材。”對韓威武不覺更加佩服。

韓威武笑道:“碰上這場雪崩,咱們才不過損失一頭騾子,這已經是不幸中之大幸了。趙大叔,你別擔憂!這十幾個木箱,我們可以分開來背。待出了山口,再找口頭騾子就是。倒是你的傷。”那騾夫道:“我的傷不打緊。”韓威武道:“雖不打緊,也不能讓你跟着我們走了。”石鏢師道:“不錯,是必須找個地方安置趙大叔了;不過,在這荒山之中…”韓威武道:“在這山上,有一座白教的喇嘛寺,我認識當家的喇嘛。”石鏢師喜道:“原來是白教的喇嘛,那可真是最好不過了。”韓威武道:“是呀,即使我和當家的喇嘛沒有情,咱們説明原委,他也一定會收留趙大叔的。”石鏢師道:“雪崩過後,明天也不知能不能走。既然有一座白教的喇嘛寺,今晚咱們大夥兒就在那裏歇宿吧。”韓威武説道:“我也是這個主意,這喇嘛寺雖然很小,咱們幾個人總還可以住得下的。小兄弟,你和我們一起走吧。我們當你是自己人一般,你千萬莫要再和我們客氣。”楊華替他們背上兩個木箱,笑道:“總鏢頭,你當我是自己人,那就請你也別對我太客氣了。”韓威武只好讓他背上。

那鏢師名叫石建章,是韓威武的得力助手,為人厚道熱腸,説道:“楊老弟,俗語説得好,男兒志在四方你既然沒了爹孃,與其去投遠親,何不和我們一起,在鏢行混個飯吃?跟我們的總鏢頭,好歹也可以學會一點武功。”楊華仍然拿剛才答覆韓威武的那番説話來回復他,石建章也是像韓威武一樣好生失望,説道:“老弟,要是你投親不通,回頭來找我們。對啦,令親在什麼地方開牧場,你可以告訴我們嗎?我來找你也行。”楊華説道:“我只知道他是在柴達木,開設牧場,要到當地打聽才能知道他的確實地址。”石建章道:“啊,原來令親是在柴達木開設牧場,那巧極了,我們這次保鏢,也是要路經柴達木的。”和韓威武剛才的反應完全一樣,在知道楊華是前往柴達木之後,顯得似乎有點驚疑。繼續和楊華談話,也好似多少有點兒顧忌了。

揚華不覺也起了一點思疑:“難道他們已經知道了小金川的義軍是藏在柴達木山區?”石建章轉移話題,問道:“那座喇嘛寺遠不遠?”韓威武道:“不遠。轉過前面那個山坳,你就可以看得見了。”石建章笑道,“總鏢頭,你真是遊廣闊,我還未知道,原來你早已和白喇嘛有了情呢,怪不得…”説至此處,似乎忽地想起不宜在楊華面前透更多的秘密,頓了一頓,正在琢磨要怎樣接着説下去才可以不痕跡的把話題輕輕帶過的時候,韓威武已是哈哈一笑,跟着隨即説道:“你是説怪不得咱們的鏢局能夠接上這支鏢麼?”石建章有點尷尬,只好説道:“不錯。”説話之時,裝作漫不經意的看了一看楊畢。

楊華其實本不知道喇嘛之中有個“白教”分支的,他一向只知道西藏的喇嘛有紅教、黃教之分,目前是黃教的勢力最大,達賴班禪都是屬於黃教的。卻不知道除了紅教、黃教之外,還有一個白教。他本來想問韓威武的,但到韓、石二人對他似乎已有顧忌,也就不便再問了。

韓威武卻似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老弟,你大概還不知道喇嘛教中有個白教吧?反正咱們閒着沒事,我説給你聽。”楊華説道:“若是不方便説的,那也不必説了。”韓威武哈哈笑道:“老弟,咱們是自己人,有什麼不好説的?”他張口大笑,心裏也在好笑,想道:“這少年真是純樸得可愛。他當然是有來歷的人,不過,不管他是什麼來歷,我也可以信任他了。”要知倘若稍通世故的人,也不會像楊華那樣坦率地説出他們的顧忌的。

韓威武大笑之後,繼續説道:“白教在西藏的源還在紅教、黃教之前。元代是紅教得勢,其後宗喀巴崛起,改革喇嘛教,是為黃教之祖,逐漸取代了紅教的勢力。白教在紅、黃兩教的排擠之下,則是更加式微了,最後,大概是一百年前,白教在西藏無法立足,終於遷到了青海,另建多倫寺,託庇於鄂昭盟的土王勢力之下,延續至今。教徒當然是遠遠不及黃教之多了。不過鄂克昭盟卻是青海諸盟之中最大的一個土王,管領科爾沁、伊令昭等十三旗,西藏的黃教喇嘛固然不敢向他挑釁,朝廷也要籠絡他們的。

“盟”

“旗”乃是從前新疆青海等地的行政單位。

“白教現在的活佛法號孔雀明王,倒是個雄才大略的人,和鄂克昭盟的士王相處得很好,頗有中興之象。”一説完了“白教”的歷史之後,韓威武繼續説道:“鄂克昭盟今年年初發生過一場瘟疫,病人很多。實不相瞞,我們這批藥材就是運往鄂克昭盟的。往鄂充昭盟,中途要經過柴達木盆地,不過卻用不着經過柴達木的山區。所以咱們可以同走一程,但我們卻不能陪你去找令親了。”説話之間,不知不覺已是轉過山坳,只見那座喇嘛寺只比普通農家大些,圍牆破破爛爛,芽了幾個窟窿。

石建章有點失望,笑道:“這座寺廟的‘年紀’看來不小,沒有一百歲恐怕也有八十歲了。雪崩,沒有將它震塌,也算得是邀天之幸。”韓威武笑道:“這是白教進入青海之時,最早在各地建立的一批寺廟之一。雖然破破爛爛,但當家的喇嘛沙瑪法師倒很好客,而且會説漢語。”果然到了廟前,當家的喇嘛沙瑪法師和一個小喇嘛便已聞聲出來恭候。沙瑪法師是個年約六十開外的枯瘦老頭,那小喇嘛也是又黃又瘦,看年紀似乎比楊華還小。

沙瑪法師見了他們又驚又喜,笑道:“我還只道是給雪崩阻路的客商呢,原來是韓總鏢頭你的大駕光臨!”韓威武道:“我是特地來拜訪老朋友的。你不知道我們要往你們的活佛那兒嗎?”沙瑪法師説道:“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但卻想不到你們這樣快就來到了。嗯,剛才那場雪崩…”他已經注意到鏢行的人揹着木箱和那個一跌一拐走路的騾夫了。

韓威武笑道:“邀天之幸,只是損失一頭騾子。不過這位大哥跌傷,恐怕要給你添上許多麻煩了。”沙瑪法師説道:“你們不辭勞苦,冒着風雪,來給我們送藥,還要和我客氣一這算什麼?你放心,待你們回來的時候,我包管給你醫好這位大哥就是。請進來吧。”喇嘛廟裏只有一個客房、沙瑪法帥叫那小喇嘛將受傷的騾夫扶入房中休息,替他換藥治傷。其他人眾就在大殿卸下行裝,圍着圈兒坐下。所謂“大殿”其實比普通人家的客廳也大不了多少。

沙瑪法師笑道:“地方太小,只好委屈你們將就點兒,擠一擠啦,你們餓不餓?”韓威武道:“我們帶有乾糧,剛剛路上吃過。餓倒不餓,不過要是有酒的話…”沙瑪法師説道:“對,喝酒可以解解寒意。正好我有一罈從多淪寺帶來的馬酒和一罈自釀的葡萄酒,你們放量喝吧。”喝了一碗酒,石建章説道:“奇怪不,剛才似乎很覺疲倦,現在卻是一點睡意也沒有了。”韓威武笑道:“疲勞過甚,反而睡不着覺的,你現在知道嗎?”石建章笑道:“恐怕是因為有好酒喝的原故吧。總鏢頭,我是好酒無量,你的酒量比我好,你多喝一碗。反正看這天,明無恐怕也還不能登程。”韓威武説道:“小兄弟,別客氣,你也來喝,馬酒是青藏特產,別的地方喝不到的,葡萄酒的滋味更是不錯。”楊華的三師父丹丘生是最喜歡喝酒的人,是以楊華的酒量也很不錯。馬酒有點酸澀的味道,喜歡的人覺得很好,楊華卻喝不慣,於是陪韓威武喝了兩碗葡萄酒。這種上品葡萄酒又香又醇,很易入口,過後方始慢慢發作。楊華的酒量雖然不錯,空肚喝酒,不覺也是有了一點酒意。

忽聽得蹄聲得得,到了喇嘛廟前驀然而止。楊華方自奇怪,這麼晚了還有騎馬的客商投宿。抬頭一看,只見兩個軍官已經大踏步走了進來。正是他間碰上的那兩個軍官。

韓威武“啊呀”一聲,站了起來,説道:“馬大人,周大人,什麼風兒把你們吹來的?”原來這兩個軍官,一個名叫馬昆,一個名叫周燦。馬窟是御林軍的副統領,周燦則是御林軍的高級軍官。

馬昆苦笑道:“一點不錯,我們正是給這場大風雪吹到這兒來的。韓總鏢頭,怎的你親自出馬保鏢?”韓威武道:“青海西藏這一路的鏢我們的鏢師從沒走過,恐有失閃,説不得我只好陪他們闖道了。兩位大人又何以不在京中納福?”馬昆説道:“我們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上命差遣,只好出來賣命。”寒喧己畢,彼此都是有些納罕。韓威武以北京第一大鏢局總鏢頭的身份親自出馬保鏢,固然引起了馬昆的思疑;馬昆以御林軍副統領的身份在這荒山古廟出現,韓威武也不驚異,想道:“但願他們不是到柴達木去的才好。”不過,雙方雖然都有思疑,卻也不便動問,要知鏢行的規矩,外人倘若問及保的是什麼鏢,上哪兒去等等有關業務秘密的問題,那是最為犯忌的。同樣的理由,韓威武更是不能打聽這兩個軍官辦的是什麼“公事”了。

但馬良卻在無意之中,自己透了一些秘密,説道:“我們僥倖避過了這場雪崩,本來希望天黑之前能夠走出山口,到江孜投宿的。不料前山雪崩,後山的山口也給積雪封了。”江孜正是前往柴達木所必經之路。

韓威武皺眉説道:“這可有點不妙,大雪封山,要是明天晴的話,還好一些,可望積雪溶化,後天就可出山,假如接連幾天陰雨,那就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啓行了。”周燦一直沒有説話,此時忽地哼了一聲,説道:“妙呀,原來你這小鬼頭也躲在這裏,老子正要找你楣氣!”韓威武吃了一驚,把眼望去,只見周燦惡狠狠地指着楊華,喝道:“你這小鬼頭還不趕快給我滾出來!”原來楊華本是躲在堆起的木箱後面的,但終於還是給周燦發現了。”韓威武連忙説道:“這孩子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周大人,請周大人看在我的份上,饒了他吧。”周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楊華一番,説道:“什麼?這小鬼是你們鏢局的人嗎?”心中實是不能相信,這個衣裳襤褸的少年竟然和大名鼎鼎的震遠鏢局有關。

韓威武賠笑説道:“他是我們請來的嚮導。”馬昆説道:“韓總鏢頭,你以前認識他嗎?”韓威武笑道:“他是此地土人的孩子,我怎能認識他?不過走這條山路甚是危險,有活可乾的土人都不肯給我們做嚮導,沒奈何只好找一個窮人家的大孩子充當了。”周燦説道:“原來你也不是深知他的來歷的。我看他可不大像是一個普通的窮人家孩子。”韓威武不由得暗暗吃驚,要知他替楊華説謊,其實並不知道楊華底細,也不知道楊華曾否在這個軍官面前出過什麼破綻。而楊華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他自己心裏也早已明白。當下想道:“萬一他是小金川義軍中的人物,給這兩個傢伙查了出來,我所擔當的風險可真是太大了。”周燦繼續説道:“今天我們在一條狹窄的山路上快馬疾馳,他居然膽敢攔在路的當中,不知害怕。我們的坐騎反而幾乎給他嚇壞了。”韓威武聽得他這麼説,這才放下了心,笑道:“周大人,你這可怪不得他,他在山溝子長大,恐怕從來還沒有見過像你們的坐騎那樣跑得飛快的高頭大馬的。他不是不知害怕,而是給嚇得傻了。”周燦説道:“他既然是你們的嚮導,為何當時只是見他獨自一人?”韓威武笑道:“周大人,你有所不知,我們的騾隊在有雪崩跡象的山路上走,危險極大。是以必須嚮導先行探明十里之內的道路,待他回報方可啓程,否則一遇雪崩,就有被活埋的危險了。但饒我們如此小心,在這場雪崩之中,還是損失了一頭騾子,跌傷了一位弟兄。

馬、週二人聽他説得合情合理,信了幾分。韓威武説道:“渾小子,你嚇壞了兩位大人的坐騎,還不快快賠罪。”楊華無可奈何,只好忍受委屈,向馬、週二人賠了個罪,心裏想道:“總有一天,我要你們跪下來向我瞌頭!”馬昆笑道:“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是總襟頭給你求情,我們也不必和一個渾小子計較了。”韓威武給他們斟了一碗酒,説道:“這是本寺主持自釀的美酒,韓某借花獻佛,敬兩位大人一碗。”周燦喝了酒興致很好,有一搭沒一搭的和韓威武閒聊,忽地説道:“韓總鏢頭,不是我們疑心太大,小金川發生過一樁事情,許多高手,就是栽在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子手裏的,這小子居然敢冒充我們御林軍的軍官哩!”韓威武説道:“有這樣的事?”周燦説道:“是呀,要不是我們被派小金川去查辦這件案子。我也不敢相信竟有這樣出奇的事情呢!”韓威武道:“這小子是什麼路道,大人查出來沒有?”馬昆搖了搖頭,説道:“這小子,自稱姓楊,可沒人知道他的來歷。”韓威武心中一動:“難道那位少年英雄就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這位小兄弟?好在我沒有説出他的名字。”楊華也在想道:“好在這兩個狗官只知道我的姓,不知道我的名,否則一説出來,我可就要給他們當場揭破了。”原來楊華剛才因為料想韓威武不會聽過自己的名字,已經如實告訴他了。

石建章道:“這小子在小金川做了什麼案,不知兩位大人可方便説麼?”周燦説道:“咱們都是老朋友了,有什麼不方便説的?反正這件事情在小金川也是大鬧開了。不過,説來慚愧,可真是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們有一個同僚名叫李大勇,送一件公事到小金川去,中途失蹤,現在尚未知道下落。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後不久,小金川就出現了一個冒牌的御林軍軍官,大概不用我説,你們也知道便是那個小子了。料想李大勇已經遭了他的毒手啦。”韓威武裝作吃了一驚的模樣説道:“李大勇不是你們前任統領北宮望親自提拔的人嗎,他在京城的時候,和我們也是認識的,據我所知,他的武功還當真不弱呢!”馬昆説道:“還有武功高得多的人折在這小子手下呢,駐在小金川的崔軍門帳下有所謂‘四僧、四道、五官’,你知道麼?”韓威武道:“曾經聽人説過,不過我記不起那許多名字,只知道四僧之首是天泰上人,四道之首是混元子,五官之首是鄧中艾。”馬昆道:“這三人的本領,依你看來怎樣?”韓威武道:“天泰上人是喇嘛教中有數的高手,混元子已得武當劍法的真傳,鄧中艾的判官筆更是武林一絕,當然算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馬昆説道:“可是不但他們三人,‘四僧、四道、五官’,全都折在這姓楊的小子手下,那小子只不過有一個幫手,和他一般年紀,而且還在他打了許久才來幫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