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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也許寫給你的信早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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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林柚飛了一天,洗漱後很快就睡着了。夏小橘把牀讓給她,自己拿着睡袋打地鋪,月溶溶,皎潔的光芒從窗簾的縫隙漫入,涼涼地爬過皮膚。在衣櫥的角落有一隻漂亮的茶葉盒,裏面有十四封信,存放多年,銷蝕了最初的筆墨香,銷蝕了沾染的茶香,沉澱下來紙張的氣味,和歲月一起斑駁變黃。夏小橘忍不住披衣而起,在餐桌旁一一撿拾遙遠的字跡。

“芒果布丁:goodnight!你的信今天已經收到,放心了麼?這樣郵信太危險了,你一定能想到,如果被班上的大嘴們看到後我的下場。還好,今天是我親自去收發室拿了我們班的信件。大概好人的信也是一路平安的。能得到你的誇獎和肯定真是讓人開心的事情,謝謝你的關心,我會回到我自己的。c。l。”

“布丁,你好。看見信紙了麼,我很少寫信,所以沒有什麼像樣的信紙。很高興又收到你的來信,中午吃飯時我便買了一打。真的不打算告訴我你的名字麼?尷尬又如何説起呢?不用為難,你自己來決定,我是覺得布丁這個稱呼不錯,但出現在收發室的信封上總有些奇怪。你説自己沒有音樂就不能睡覺,我也經常聽着歌就睡着了,不過現在高三,沒有什麼時間去聽錄音帶,你才高二,真讓人羨慕。我現在英語磁帶聽得倒是很多,姑且算做是在複習吧。還有,你的眼神真好。我的傷口好了,所以頗不急待去打了兩場球,你怎麼就説我不好好複習呢?太冤枉了。c。l。”

“布丁,你説的對,現在是非常時期,我不應該為了別的事情分心。只是事情和我預料的完全不一樣,我正在一點點整理心情。她走時沒有留下地址,説會主動和我們聯繫,我自然點頭。可是…我在想,如果她還記得説過的話,我應該耐心等待吧;如果她不記得了,我還有必要主動打聽她的消息麼?或許她仍然記得,卻裝作忘記了。原諒我説這些沒頭腦的話,只是覺你是個很親切的人,如同多年的老友一樣。c。l。”高三畢業,從海邊旅行歸來的車上,程朗寫了最後一封給芒果布丁的信。

“布丁,展信快樂!謝謝你一路陪伴,説實話,你早就應該告訴我你是誰,何必要躲躲藏藏,而不作一個真實的你呢?是不是,覺得離得越遠,反而越容易溝通呢?這樣即使説錯了話,也不用擔心遭到彼此的追打(笑話)。祝,可口可樂。c。l。”不是這樣的。夏小橘搖頭,慨萬千。程朗啊程朗,你如何能要求十七八歲的我,面對面坦然和你説那些情的話題?

(2)將第一封信放入街角的郵箱三十秒鐘後,夏小橘便開始後悔,並祈禱家裏的膠水過期,粘貼不牢的郵票中途落。邱樂陶頗為不解:“你和snoopy的天賜良機到了,現在全學年的人都當你們是一對兒。他又出血又縫針,連破傷風疫苗都打了,這麼轟轟烈烈,如果説你喜歡上他了,那是多麼水到渠成啊!連尹老太都會體諒你的。為什麼要寫信,説什麼我一直很關注你,但我現在只希望給你祝福?!”

“大家越關注,我就覺得和他越遙遠。不像以前,簡單的對話,細微的場景,就是屬於我們兩個的,想起來就很開心;但現在所有人都在看,希望看到什麼熱鬧,”夏小橘聳聳肩“偏偏我自己知道,什麼熱鬧都沒有。這種熱鬧,比不熱鬧還要孤單。”

“你可以享受現在麼,沒準還能假成真呢。”

“我倒是很期待,如果我明年不用高考。不用尹老太來提點,我也還分得清現在什麼更重要些。有什麼事情,都留到高考後再處理吧,他現在喜歡林柚,八九個月後,事情也不會變得更糟。”

“呵,忽然變成哲學家了呢?”樂陶揶揄她“既然這麼理智,乾脆把他扯到校門口説個清楚明白,幹嘛寫匿名信,還芒果布丁,為啥不叫橘子果凍呢?還説自己是高二的小姑娘,真是工業酒哦——甲醇(假純)!”因為,想要給這段暗戀畫一個休止符,卻捨不得徹底説再見。夏小橘在此後的若干年裏,無數次用不同的方式向這段情告別,終於明白,這樣刻意的舉動除了證明自己的放不開,再無它用。

她選擇在人前避開程朗。高三實在有太多話題,真真假假的校園“黃昏戀”耗盡了老師們的口水,也多少潤澤了枯燥的衝刺複習。不出兩週,那一幕驚心動魄的英雄救美事件,就和程朗漸漸癒合的傷口一樣,彷彿沒有存在過。

她依然知道每天他做了什麼,比如沒有上最後一堂自修課,比如回家時走了那條經過市歌舞團的岔路,比如月底模擬‮試考‬的時候比上次下滑了七個名次。這是程朗麼?他怎麼可以變得如此脆弱,好像忽略了身邊的朋友,恍然地活在另一個世界裏。夏小橘把所有的鼓勵和祝福寫在信裏,既然無法走入他的天地,那麼也請他走出我的心靈吧。

寄出的信,是收不回的心情。

沒想到,程朗居然回信了。

“芒果布丁”幾個字大大咧咧地躺在信封上,在收發室裏格外引人注目。沒有哪個班的信件管理員將它取走,夏小橘發現時已經過了月餘,信封上沾了灰塵和水漬。她趁旁邊沒有人注意,一把抓起信封,折三折進大衣口袋裏,捏起來很薄,似乎裏面空無一物。他一定覺得是哪個女生窮極無聊吧!夏小橘自我解嘲地扯扯嘴,心想,但郵個空信封拒絕人家,不是更加無聊?本來秋來冬至,有些頭疼腦熱,這一來更加難受了,回到教室呆坐了一堂課,晚自習時便請假回家。

媽媽切了薑絲,煮一大碗紅糖水,囑咐小橘捂上被子發汗。她連頭矇住,只留一條縫,掏出信封來,偷偷拆開。

裏面是很薄的一張便籤。

“芒果布丁:goodnight!你的信今天已經收到,放心了麼?這樣郵信太危險了,你一定能想到,如果被班上的大嘴們看到後我的下場。還好,今天是我親自去收發室拿了我們班的信件。大概好人的信也是一路平安的。能得到你的誇獎和肯定真是讓人開心的事情,謝謝你的關心,我會回到我自己的。c。l。”夏小橘立刻覺得病好了一半。第二天頭兩節是語文課,媽媽幫她請了假在家睡懶覺,父母一上班,她立刻起身,披着棉被努力寫回信。還不忘掩飾筆跡,拿出小學時一筆一劃工工整整的楷書來。

“我最喜歡的電影是《希茜公主》,裏面説‘當你不開心的時候,就到大自然中去’。下雪了,你有沒有發現過,月光下的積雪像水晶一樣,能折出七彩的光芒來。也用不了很久,等冬天過去,學校門口那株大海棠一開,粉的一樹,真想把它們抱在懷裏。無論什麼季節,都有不同的驚喜,那麼,生活裏又有什麼可煩悶的呢?——布丁”

“那株樹真的很漂亮,不過相信你沒見過哪個男生抱着一株開滿花的海棠,那太奇怪了,是《聊齋》裏遇到花仙麼?呵呵。我們教室窗邊有一棵柿子樹,害我秋天的時候總是溜號,去年柿子了的時候我特意在學校磨蹭到很晚,總想着拿班級的旗杆去打柿子吃,最後連青的都被我消滅了。夠饞吧!不過今年柿子的時候恰好出了點小意外,沒辦法淘氣了——c。l。”

“很高興你的傷口都好了,但會有後遺症麼?上次似乎出了不少血,有沒有傷到深層的肌呢?不會影響明年的運動會吧。”

“還好,我又活蹦亂跳了。不過運動會,我們全體高三都不會去,學校方面當然希望我們能多花些力在學習上。其實這和參加運動會沒什麼矛盾,現在你看教室裏,只有一張張缺乏睡眠的臉,滿屋子充滿壓力和煩躁的空氣,還要面對一套又一套的模擬題。我成績不穩定,總惴惴不安的,作完了都不敢看正確答案,生怕大受打擊。”

“我想有些事情是人沒有辦法完全掌控的,就好像太陽每天都要落山,月亮總是有缺有圓。我把自己處理不了的事情都埋起來,沒準哪天就發芽了,開花了。但有些事情努力了,肯定就是有回報的。如果換了我,成績不穩定,就説明我有考好的實力,盡力去穩定它嘍。還有半年多時間呢,千里之行始於足下麼。”

“的確,我沒有理由讓一些煩心事佔去複習的時間,而且做到不去想,似乎也並不是不可能。現在這個成績,能去哪裏呢?我也問自己。我家人希望我學通訊或者計算機,但重點大學的熱門專業,對我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我想用這二百天和自己打個賭,你説我能贏麼?不過,我並不清楚自己想學什麼,如果去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所謂熱門專業,對我有意義麼?”因為“芒果布丁”沒有透自己的班級,信封總會放在收發室的窗口,供過往的同學認領。程朗路過時常常會探頭看一眼,一副不放心的樣子;他隔些子就去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買三五個信封,配上郵票;市內信件要走一到兩天,雖然只是從學校轉角的郵箱到幾米外的收發室,程朗在收到信的子都會早早回家…這些夏小橘都看得到,並滿足於現狀。他的彷徨,他的茫,除了她,又有誰知道?

很久沒有長談,但似乎他的話語就在耳畔,兩個人的對白凝結在信紙上,混合着記憶裏冬夜晚的咖啡香,和鋼筆水特有的墨汁氣味。

轉眼聖誕將至,儘管高三各位老師苦口婆心,軟硬兼施,要同學們不要將力放在發送賀卡上,然而收效甚微。收發室前每人頭攢動,在一大摞尚未分班的信件中翻找屬於自己的一份祝福。夏小橘已經愛上了等信收信的覺,每天積極地去收發室,選出自己的,順便揀出給同班同學的,偶爾也會看見有程朗的信,信封上或娟秀或工整的字體都不會引起她的揣測和嫉妒。他恰好也路過,探頭問:“看見有我的麼?”

“沒…沒注意啊,你自己看吧。”程朗看看她手中一捧信:“都是你的?人緣不錯啊。”

“還有同學的。”程朗“哦”了一聲,不再多問,他在信裏提過,自己很少買賀卡,覺得太濫俗。然而,他是否依舊幻想,可以收到一份遠方的祝福,或者,他在寫給布丁那麼多信之後,仍然有一些無處投遞的話語。看他翻着賀卡,夏小橘心中有點堵,於是芒果布丁決定不給cl賀卡,也不要他的。

“你如果真的想祝我聖誕快樂,就送我一張照片吧,最好是高一的,我很想知道在我入學之前,你的樣子。”cl沒有拒絕:“這是剛開學的留影,頭型傻得很,還被不少人嘲笑過。”兩年前的他頂着郭天王的經典髮型,像一枚大笑的草菇,遠沒有如今那種讓小女生着的冷峻默然,然而背景是夏明晃晃的場,像他騰空而起時一樣豔陽高照的子,閃亮的光芒似乎可以穿透薄薄的相紙,穿過時空,照亮從前以及此後經年的歲月。

(3)邱樂陶收到了黃駿的賀卡,字如其人,大大咧咧。夏小橘不忍心打擾手舞足蹈的好友,告訴她自己也收到了,連祝福的話都一致,言簡意賅的“merrychristmas&happynewyear”而且此前連續幾個中午,他都扯着陸湜禕去校門口買賀卡,嚷着:“走啊,花錢去。”每次都拎一塑料口袋回來。簽了這麼多名字也真是為難他,夏小橘都想勸他去刻枚印章,以免小指關節在紙上磨出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