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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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桃進宮沒幾天，皇兄就變相撤了我的部分兵權。姐姐一直在找我商量怎樣對付碧桃，整個皇城就象快進入末一樣。

王丞相找到物園的時候，我沒有半點驚訝。其實扳開指頭算，丞相也是該來了。

“王爺難道就沒有想過要做點什麼？”他湊在我面前，言語裏盡是試探。我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做什麼？當臣子的自然得聽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女人呢。”

“不知道王爺是否真的對碧桃…”

“荒唐！碧貴妃的名諱也是你我可以直呼的？”我瞪了他一眼，事實上，我並不想和他同合污。因為在碧桃冊封的那天，我看見她看皇兄的眼神，那是兩年來我從未見過的，複雜地，似乎有點什麼的。

至少，不是空的。

碧桃在物園，從來都象聖人一般。

“呵呵，對外自是不可，”丞相説着，我覺他眼裏有一種陷阱等着我跳進去。

“只是以王爺的聰慧，當初在寒舍，莫非真的只是一場摺子戲？”皇兄説是在七月初七認識碧桃的，所以當第三個初七要到來的時候，要在後宮擺一場盛大的宴會。姐姐説，皇兄親點了那曲斷橋，請了京城最好的戲子來和碧桃搭戲。

“七弟，這次你一定要幫姐姐。我已經計劃好了，初七那天一定會要了那小妖的命。”姐姐説。

“王爺要記得，初七那天我會打通大內侍衞，王爺到時候只要把您的三十萬大兵按在京城外不動，就足以。”丞相説。

“王爺，剛才貴妃那邊有人傳消息來，看來這次她還是想和你合作。”錦瑟説。

我看着初六黃昏走到初七的黎明，腦子裏盡是一些無關風月的思緒。碧桃説她很喜歡北方，北方有成羣的羊，廣闊的天。

她在離開物園的那晚告訴我，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真正的碧桃，也許你就明白，有些事情，是任誰也無法選擇的。

當初七的黎明到來，清晨的濃霧開始消散的時候，我漸漸有些明白碧桃的意思了。

我想，這可能真的是一場劫難。整個皇城的劫難，就象朝一樣被隱沒在濃霧裏，終有一天要逐漸散去。

後宮的大院裏，妃嬪們依照次序坐成一排，皇兄左邊是姐姐，她對着我使着眼讓我依舊代替戲子和碧桃搭戲，然後讓她踏中那個早在戲台上佈置好的機關。皇兄右邊是碧桃的坐位，我路過那張椅子，聞到碧桃還殘留着的清香。

我突然間心裏生疼生疼。因為我知道無論誰成功了，碧桃都會死。

錦瑟問我，喜歡的人離開了會難過，愛的人離開了會心痛，那麼我是心痛還是難過。

我再一次沒有回答她。我知道我對不起她。

因為從我踏出王府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碧桃於我，是心痛。

五如果這世上真的有遊仙境，我想那個地方一定種滿了桃花。那裏會有一個女子，她的名字叫桃花。

“公子，今又是斷橋嗎？”後台裏，碧桃支走所有的婢女，朝我微笑。我看見她眼裏有絕望的落寞。

我低下頭淺淺的笑:“斷橋？”

“公子莫是不會？”

“怎會，晚生自小學藝。”我抬起頭，朝碧桃示禮。我看見她仍舊波瀾不驚的神，心裏一陣一陣地疼。

“公子…”沉默片刻，碧桃轉過頭去望想北方，那樣的神情就象在物園裏一樣。

“…”

“公子能否放過奴家夫君？”她説着，轉過身來。

我想我是知道的，碧桃愛着皇兄。所以，丞相早就豐實了羽翼卻遲遲未有動作。

我突然明白，可能在這皇城裏，無非是個你死我活的結局，而我們不過一枚棋子。

誰做主宰，恰恰無法用身份來衡量。

我看着碧桃穿上鳳冠霞衣，我背過身去，用脂粉掩蓋眉目。

這一次，一曲斷橋，曲終人散。

走上戲台的時候，我看見台下姐姐和丞相投來期待的目光，放眼望去，台下不過各懷鬼胎。只有皇兄一人，目光久久停於碧桃身上。

我在走第十八步的時候突然向前一邁，踩進原本該碧桃走的地方，我拉着碧桃的手，鼻尖幾乎觸到她的面頰。

我聽見碧桃在我耳邊輕輕地呢喃。

我愣在原地，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怎樣的境況。

我看見一支冷箭從背後出來。

碧桃就那樣，倒在我身上。鮮血從衣服裏滲出來，就象三年前我第一眼看見碧桃時，衣着桃紅的女子。

台下瞬間混亂起來，同室戈。

我抱起碧桃，獨自走向後台，親信連忙衝上來將我護住，很快退到神武門。

我想我真的很傻，姐姐怎會放過碧桃。姐姐怎會不瞭解我。我終於明白上台前姐姐志在必得的神情，原來她早就算到。我以為我逃開了命運，卻原來只是一腳邁進了另一個命運。

我揮手打開神武門，三十萬大軍就在一里之外。我亮下虎牌，碧桃只求過我一件事，那就是放過皇兄。她為了皇兄背叛了從小收養她的丞相，背叛了對她寄予厚望的番邦。我很想問她，如果登上龍位的是我，她會不會愛的是我。

我很想問自己，如果當初爭了那個龍位，是不是，我就會和碧桃一生一世。

可一切，只是如果。

六每當秋雁從北方飛來的時候，我就會對着古鐘開始祈念。我不知道到底見過多少隻秋雁，我不知道到底過了多少年。

每當後院桃花開的時候，方丈都會讓我去打掃落花，他告訴我，浮生如夢，當我心裏的桃花不再開放的時候，我就可以得道了。而我忘記了自己的名字，甚至不記得自己的法號。

我只記得我很喜歡桃花。

每當桃花開的時候，我的心裏會牽扯出身沉重的疼，從腔蔓延到全身。

我不知道那個在我記憶裏存在與桃花之中的女子到底是誰。

我想這一輩子，我可能都無法得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