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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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經遠離定江,又沒有徐大少那個自命風的花花公子在身旁,全然不用處處思量、天天裝小媳婦,荷花就覺得通身舒暢,氣神都飄悠着提升到了九天雲霄,趁着常喬養病的時候,就坐了車在街上四處溜達,連小書都道:“姐姐原來比我還愛玩!”這兩家丁們與媳婦子丫頭都分班去街上游了個遍,只小書因為前幾被徐大少看上了,心有餘悸,害怕到街上會遇到花心惡少,成天悶在客棧照顧七少爺,不免就有些怨氣。荷花見她心有不甘地嘟着嘴,就笑道:“七少爺生得這樣俊秀,只你一個丫頭有福分守着他伺候,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不想常喬離了水,上了岸,就像遊魂的心終於着了地,很快又活蹦亂跳起來。十五歲的孩子本就喜歡熱鬧,如今又沒有家人拘着,稍好一點也想去街上撒歡跑幾圈。
常家打發跟來的只有一個四十多歲叫貴叔的所謂管家與一個十三歲丁點大叫豆包的小廝,小寶怕出事,就拿了些碎銀給自己的一個季管家,還要打發錘頭榔頭都跟着去。
小書眼巴巴看着,荷花見她恨不得一雙腳兒可以離了身,道:“你去廚房大鍋子底下取些灰抹臉上,那是沾了灶神爺爺仙氣的,甭管什麼惡少見了都得退避三舍。”小書一點就透,歡呼一聲換了舊的布裙荊釵,頭上還裹條絕對代言傻村姑形象的布,拉了季管家娘子和常喬他們一道出去。
客棧跑堂的因為他們已經在這裏住了好幾,知道小寶與荷花都是出手大方的,就一溜地端了茶水酒醆過來,還上了西瓜、橙子、石榴、龍眼、香蕉、葡萄等瓜果,其中西瓜與橙子都切好了做成好看應景的蓮花狀,又有各糕點。一樣樣擺好了,方道:“貴舅兄雖然身子大好了,但若要以後趕路,還是現在多休養幾天為好。”小寶就道:“我們也不急着趕路,只不過在這裏盤桓好幾天,也沒甚好玩的。”跑堂的笑道:“過兩天就是中秋,今兒開始我們這裏就要鬧燈會了。大官人與夫人在這過了中秋,祭月以後再走罷。”各地方言雖有些不同,但這跑堂的説得慢,且他也學了些外地哩語,起來倒是沒有問題。小寶因他機靈,就賞了些銅錢,問道:“若要祭月,你這裏可有地方?”跑堂的把銅錢袖了,道:“我們這裏行商走貨來歇腳的每年不知有多少!雖則中秋人人都盼着團圓,但總有一些在路上耽擱了的、或者專等這時賺些家用的,我們掌櫃每年在這一天都要空出庭院來。夫人若有意,小的可備齊桌案貢品,到那一天,只管在院中祭月就是。”荷花聽得有燈會,哪裏還肯只拜拜月亮,就笑道:“這樣很好。聽説隔壁的客人就要走了,他們那房間的窗户卻正對着城裏一處小橋水,還能看到在河裏坐船賞月的,你們趕緊收拾了我們搬過去罷。”跑堂的就道:“夫人喜歡,還可以租一條船去呢。”荷花想到常喬在船上兩股戰戰的樣子,搖頭道:“我們外地人大晚上的出去不方便,還是在窗户上看一看罷了。”跑堂的又説了幾句好話才退下。荷花倚在窗口,只見得街上滿是賣各時令水果、月餅糕點、各樣吃食與各種小玩意的商販,來往人喧囂,好不熱鬧。尤其小孩子,幾乎人手一個泥捏的“兔兒爺”玩具。
那“兔兒爺”卻大都是扮成威風凜凜的武將、兔首人身的明商販、甚至背紙傘的猛虎等形象,荷花想一想就不由囧囧有神,一個人偷笑不已。
小寶在旁邊,見她瞅着那些滿地跑的小孩兒笑,心裏一動,跑到對街的捏泥人那裏叫他捏一個光腳腚、梳着沖天小辮子的胖娃娃,拿回來在荷花眼前晃晃,笑嘻嘻湊到她耳邊道:“看這個,爹孃可是説讓你跟我去生個大胖小子呢。”荷花看着小泥人憨厚可愛的樣子,也童心大起,就叫再捏兩個女孩兒與一個胖小子來,對小寶輕聲道:“女孩兒貼心,我想要一對姐妹花做閨女,再給你生兩個頑皮小子讓他們鬧你去!”小寶料不得荷花如此言行舉止,呆了一下,就覺着還大白天呢,中秋的月就一水一水地開始人心絃,挨着荷花恨不得立馬就親個嘴,作勢看看四周,還有兩個臉紅紅低着頭數螞蟻的丫鬟在一旁伺候着,就咳了一聲道:“現在無事,你們也隨着小書出去玩罷。”荷花自從出來,就覺得天寬地闊,到了中秋,也不免慨前世今生的家人竟然都不能見得。聽了小寶的話,想起這裏沒有計劃生育,家中有房有產業,不用為生計奔波,若好好鍛鍊身體,以後慢慢生幾個孩子,聽他們牙牙學語,滿地打滾亂爬,倒也很有樂趣。
只不過這事最好能拖一拖,有了孩子就更加身不由己了。如今見小寶有點抓耳撓腮的猴急樣,就故意道:“是啊,趁着現在無事,我們也趕緊再去備些吃食,不然只怕不夠分量祭月神。”拉了小寶就往外走,小寶稍一遲疑,荷花就甩了他袖子和丫頭們湊一堆了。小寶悔之晚矣,只得招呼了人和自己在後面緊緊跟着,心裏很是懷疑荷花也是纏了腳的怎麼就能健步如飛?
剛走到樓下,季管家就一臉灰敗跑過來道:“七少爺丟了!”小寶在後面嚇得差點一頭從樓梯滾下去,三兩步跳到季管家跟前道:“這麼多人怎地看不住一個孩子?”季管家結結巴巴道:“七少爺跑得飛快,看見這個喜歡,看到那個要買,一下子就和貴叔走散了。”荷花道:“他身上沒錢,二爺給你銀子就是要他跟着你的,怎麼還會走散?豆包錘頭榔頭呢?他們也沒和七少爺在一起?”季管家面如土:“沒有…”荷花與小寶對視一眼,都是滿臉的焦急。
雖然常喬已經十五歲了,可他那模樣,指不定有人要拐了他,又或者買東西時沒錢被人羞辱,到時候可不好和常家代。
旁邊有好心人勸道:“小孩子愛玩,説不定就在哪裏看熱鬧了。”掌櫃的也道:“大官人莫急,先找一找,再不行衙門就在旁邊。”小寶扶着荷花,道:“你在這裏等着,我出去找。”荷花哪裏等得住,留了一個丫頭在客棧,就和小寶飛奔出去。
走得不遠就看見前面圍了密密麻麻一堆人,豆包在一旁掉眼淚,貴叔跳着腳往人羣裏瞄,錘頭與榔頭兩個揮舞着手使勁往裏面鑽。
小寶揪了豆包問怎麼回事,豆包搭搭道有人看見七少爺在人羣裏。荷花聽得人羣中央有打罵聲,尖叫聲,見錘頭榔頭兩個還在外圍掙扎,估量自己更加不可能闖出一條血路來,就把季管家叫到身邊吩咐了一聲。
季管家正因丟了人,害怕責罰,聽得荷花吩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虎軀一震,氣山河,一聲“蜘蛛大人到”喊得雖沒有山崩地裂,卻也引來百分之一千的回頭率與瞬間萬籟俱寂的效果。
因為口音問題,別人還以為他在叫“知州大人到!”人羣“譁”地空出一條路來,見只有一個漢子傻乎乎地望天,罵一聲惡作劇的傻子又“譁”地圍得水不通。
貴叔卻趁着這個空擋猛地撲到事發地點最前線拉了一個少年,摟着他老淚縱橫哭道:“七少爺你要是丟了我可怎麼辦?”荷花正覺得不對勁,就聽得身邊一個聲音道:“貴叔怎麼了?”回頭一看,常喬拎着兩張紙好好地立在季管家身後!
荷花哭笑不得,小寶板着臉與豆包一人抓了他一條胳膊,不許他再亂跑亂竄,又讓季管家施展無敵獅子吼把貴叔叫出來。荷花忙拉了小寶背過身去走開幾步只當作不認識他。
季管家也不敢再丟臉,貓着小碎步試圖攻克那一堵堪比銅牆鐵壁的人厚盾,恰好錘頭與榔頭滿頭大汗地拉着貴叔衝了出來。人羣裏捆了三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人,據説是小偷正要扭送到衙門去。
荷花這才發覺差點釀出禍事來,又飛快地回了客棧,關起門來板着臉對常喬道:“還好那少年家人寬厚,要是貴叔被他們誣陷偷了東西或是那些小偷的同夥,被人打個半死扭送官府不説,我們都要惹上麻煩!這裏你知府爹管不到,離知縣姐夫也遠,七少爺你有事多想想罷!”常喬舉着手裏兩張三尺長的黃紙,上面畫着一個菩薩像,下面畫着月宮與一隻搗藥的兔子,捧到小寶與荷花跟前,哭喪着臉道:“二叔,過兩就是中秋,我想着大家該在這裏祭月,就自己買了些月光紙…”這祭月卻是婦人家的事,小寶見他呆頭傻腦鬧得人仰馬翻只為討好荷花,才稍微安穩的心又呼呼地冒起火來,道:“那一我們要租條小船去河裏賞月,七少爺還是好好將養身子罷。”常喬原本以為自己惹了事,巴巴地送上月光紙來賠罪,不想聽得一個船字,臉就白了幾分,又想到那一大家都開開心心去賞月,他一個人孤零零在客棧,嘴裏越發覺發苦,再一想自己身上並無什麼銀錢,害怕小寶與荷花把他丟半路上不管死活,眼眶一紅,身子搖了搖就要倒。
貴叔連忙爬過來扶住他,對着小寶與荷花語無倫次道:“季相公,二少,七少爺説蒙兩位照顧,巴巴地和我討了最後幾個銅板説要買些月餅送你們呢。”荷花見常喬一幅可憐兮兮的樣,心裏就先軟了幾分,再聽得他把最後幾個還不夠買一盒月餅的銅板買了月光紙來討好自己,就再也硬不下心腸和一個孩子計較,嘆口氣道:“也是我們照看不周,貴叔先扶七少爺下去歇息罷,別才好的身子又受了驚。”季管家聽得這樣説,頭皮又麻起來,在心裏祈禱自家娘子趕緊回來説情。也是月神仙靈,他娘子並小書真的就氣吁吁就跑了回來道:“今天在街上看到環佩,據説那被抓的小偷和她有些不清楚呢。”荷花不想竟然會在這裏遇見那個被常氏打發出去的環佩,雖然他們這一行並沒有表明什麼身份,但到底心頭擔憂煩躁,小寶聽説環佩一家子曾被發現手腳不乾淨以後,也贊同荷花説的立馬就走。
貴叔雖然擔心常喬的身體,可拗不過有銀子有車馬人手充足的主,也就收拾了輕輕巧巧一擔行李同荷花他們出城趕路。幸而常喬只是不能停在船上,在地上還是能隨意折騰的,荷花出了城也就覺得安心下來,放開了懷一路欣賞。
到第三方在另一縣城的客棧歇下來。這一家客棧卻也幫着出門在外的客人置辦祭月貢品的,他們上午就住了店,晚上祭過月神,給各人分些吃食,又擺了一桌,開了窗子,抬頭可看星月長空,側耳能聽琴瑟和鳴之音與歡聲笑語,自家幾個在這裏坐了,喝喝小酒,吃吃月餅水果,怡然自得。
晚風徐徐,小寶聞得荷花身上陣陣幽香,見她眼中笑意盈盈,想起小碗曾説她在家每持家務,要忙到半夜三更,如今一出來,就比小時候更要嬌俏大方,竟是嫁給他以後才被磨去了幾分靈氣,不由又是歡喜又是心疼,靠過去握住她的手道:“以後到了山東,我們找時間去泰山看出。”荷花連連點頭,旁人見他們又有越來越麻的趨勢,就知情識趣地拉了沒眼的幾個抱着分得的果子糕點出門去吃個自在。
此後一路順風順水,九月份的時候到了山東,郝學康赫然也在接他們的行列!也不知他是想了什麼辦法從家裏出來,孤身一人水路旱路都走過。因他一個人趕路輕便,不似小寶帶着家眷和病號,竟比小寶早到了三四天。
常氏見了小寶帶着荷花來,料得家裏萬貫家財至少可分一半,不會被小寶與荷花私,比見了自己親孃還要高興,着個肚子親親熱熱挽了她的手道:“弟妹,以後我可算有人一起説説話了,也不愁小叔嫌我找給的人不會服侍了。”荷花見常氏這般喜愛自己,頓覺一個多月旅途的勞頓又重了三分,強笑着道:“勞嫂子牽掛,待我們安置了行李再來謝大哥嫂子罷。”常氏這才拉着自己弟弟的手,細細打量一番,淚眼花花道:“瘦了,瘦了,你這一路受苦了!”小寶因她一見面就挑起以前那個丫頭的事,正不高興呢,又聽她這話裏話外的像是説自己這一路給她弟弟受罪了,冷着臉朝阿齊拱拱手,就招呼人搬東西。
這宅子就在衙門後頭,正房以外,環玉開臉做姨娘佔了一角的小院子,郝學康、常喬合住一個有十來間房的大院子,小寶這頭七間房,雖然偏了些,但勝在安靜獨立,打發了下人去另一頭住着,也很夠用。
荷花是抱着旅遊散心的心思出來的,並無多少行李,小寶院子裏原來那個黑丫頭也手腳勤快嘴皮利索,和季管家兩口子並小書一照面,很快把事情安頓好。荷花在榻上休息的時候,聽得小書巴拉巴拉説着掌握的知縣後院最新八卦,心情十分盪——山東可是歷史上很有名的地,尤其是明清小説中不少膾炙人口故事就是發生在山東的,忍不住在心裏將西門大官人yy成一被各路梁山好漢xxoo無數遍的賤受,又覺得常喬與郝學康兩個真是一對活寶住在一起了…
小寶不知道她正狼血沸騰,只覺着郝學康是個秀才身份,並不比自己低,又一心向學想走仕途,如今大哥身邊多了兩個可以幫襯的親信人物,他就多出來時間可以做喜歡的事情了。竟把對常氏的兩分不悦也拋諸腦後,一心琢磨起怎麼發展自己的事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