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醉翁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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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翁閣是京都裏赫赫有名的大酒樓,達官貴人經常在此宴請客人。能夠開這麼一家酒樓,老闆背後自然是有着複雜的勢力。不過,今兒個,這位李老闆,卻是一臉緊張的走進了醉翁閣的後廚。
“哎呦,大老闆,您怎麼親自來後廚了啊?這兒骯髒污穢,您來了,碰髒了衣服怎麼辦?有什麼吩咐,叫小的們出去接着就是了?”大廚子也算是醉翁閣裏的親信,看到大老闆親自走了進來,急忙走上前去拍着馬。
李老闆一臉正經的説道:“今兒個咱們醉翁閣要來貴客…”他這句話並沒有引起廚房裏的人注意,哪天醉翁閣不來幾個貴客啊?朝中六部的官員,軍中的大將,隔三差五就來這兒吃一頓。還不是因為醉翁閣出了名的環境好,酒菜好,歌女好嗎?一説今天還要來貴客,大家就當沒聽見似的,還都笑呵呵的看着李老闆呢。
倒是大廚子看出幾分不對勁,他是知道李老闆的底細,後邊有靠山,頭頂上有人。能夠讓李老闆這麼重視的,朝中官員裏也不是很多。大廚子馬上喝道:“都他媽老實點,聽掌櫃的説。”李老闆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心腹,緩緩説道:“我不妨給大家透個底。今天晚上要來的人,有兩位,是誰也得罪不起的。第一位就是朝中的右相,胡惟庸大人。第二位,就是如今當時得令的錦衣衞同知沈子成大人。胡大人已經將二樓包圓。訂了一桌酒席,沒有點菜。只説了句,叫咱們酒樓儘管準備好了拿手好菜給上去。拿手好菜啊,你們可千萬別丟我們醉翁閣的臉,要是兩位大人吃得不滿意,我這樓子是不是還能開得下去,就難説的很了。”大廚子一聽,這事兒非同小可,當即拍着脯叫道:“掌櫃的放心,就算是天大的事兒,我今天也看着這羣廚子把菜給做好了。十八般武藝全給拿出來,保證上邊來的大人們滿意就是。”
“自己多琢磨點,要挑細選的好菜。”李老闆又叮囑了一句,這才走了出去。一想起來晚上來這麼兩位大人物,他的心裏又難免有些自得。要説京都裏有門路的酒樓不少,頂尖的酒樓,在做菜,酒水,歌舞方面的差距也不大。説到底,就是個品牌效應,看看誰家樓子能夠拉來的貴客多。哪怕是砸錢賠本,只要能賺到吆喝,就是賺了。
可是今天晚上來的這麼兩號人物,李老闆也有自己的門路,私地下也聽説過這兩位的關係並非很融洽。聽説,胡惟庸身邊最為好的郭桓大人,被沈子成在金鑾殿暴揍了一頓。這些神仙打架的事兒,李老闆沒興趣去管,知道的越少,對自己的好處就越多。不過,今天晚上兩路神仙來自己的店裏吃飯,李老闆的心情就不同了。萬一,兩位神仙在自己的店裏打起來了。神仙們估計沒事,自己的店可就砸了!
懷着患得患失的心情,李老闆緊張忐忑的好不容易等到了黃昏,一樓大廳裏來了不少客人,這些尋常看起來還算是達官貴人的人,今天晚上在李老闆的眼裏,只是一羣不入的東西而已。
忽然酒樓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小隊錦衣衞手按秀刀快步跑了過來,到了醉翁閣的門口,左右一分,貌似是要在醉翁閣門前站崗了。而緊跟着,一隊穿着黑衣的護衞,也是快步走了過來,看到錦衣衞在門口,那隊十來個人的護衞,徑直走進了大廳。為的隊長左右張望着,也沒搭理過來問好的夥計,就走到了櫃枱前邊。
李老闆急忙了出來,宰相家的門童還是七品官呢,更何況是胡惟庸大人身邊的貼身護衞?李老闆點頭哈的説道:“這位爺,可是胡大人要到了?”那個隊長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點了點頭,隨後才叮囑道:“二樓已經清場了嗎?我要帶兄弟們上去檢查一番。”李老闆笑着答應了,那個隊長吩咐兩名手下在樓下看着,帶着其他人徑直上了樓。在一樓吃飯的有不少人認得這是胡惟庸的護衞。再看看錦衣衞在門口殺氣騰騰的站着。許多人就覺得這味道有些不對了。難道説,這是錦衣衞跟胡大人要打仗了?一想到這個可能生的嚴重問題,不少人就已經掏口袋準備買單走人了。
一頂青花小轎緩緩的抬到了酒樓的門口,胡惟庸從轎子裏緩步走了下來,他進了酒樓,看到許多在這裏吃飯的官員,並沒有朝任何人打招呼,便自己上了二樓。這些官員正在奇怪,就見到幾個準備外放的官員也隨着胡惟庸走進了酒樓。
過了還沒有一炷香的功夫,沈子成穿着一身紅袍,就像是去喝喜酒似的,大步走進了醉翁閣。他跟胡惟庸不同,沈子成一進醉翁閣就樂呵呵的到處跟認識的人打着招呼。那些被沈子成打到招呼的人,一個個都是愁眉苦臉的,今天不知道沈子成到底要和胡惟庸談些什麼,天知道兩路神仙是不是會在這裏打架。要是自己表現的跟沈子成太過於親密了,豈不是自討苦吃?將來胡惟庸秋後算賬,自己要怎麼辦啊?
沈子成施施然的走上二樓,他帶來的錦衣衞都在門口守着,只帶着新佑衞門一起走上去。到了二樓,胡惟庸的貼身護衞都認識沈子成,便恭敬的説道:“沈大人,裏邊請。胡大人等候多時了。”沈子成推開房門,一進去就抱拳大聲笑道:“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啊,有勞各位久候了。真是對不住,來,我先自罰三杯。”胡惟庸正要答話,忽然看到桌子上只有茶壺,還沒有上酒,一雙小小的眼睛頓時瞪向了跟着沈子成上來的李老闆。
李老闆一看,差點沒暈過去,怎麼能犯這麼嚴重的錯誤,開酒樓,就是要預想到客人的一切需要。胡惟庸他們可以不喝酒,但是酒樓怎麼能不放酒在這兒呢?沈子成倒是一點也不介意,抓着茶壺道:“沒有酒,我就以茶代水,先自罰三杯。”沈子成翻開三個茶碗,倒了進去,一一喝了個乾淨。
那幾個坐在一旁的官員,見到沈子成來了之後,態度還是十分和諧的,心頭也漸漸放寬了,料想自己都是朝廷命官,就算沈子成再大的本事,也不至於同時給這麼多人難看啊。
胡惟庸微笑着走到沈子成的身邊,從左手起開始介紹道:“沈大人,這幾位,我一一給你介紹一下。”胡惟庸指着坐在左手第一個的中年男子。那個男人面方口闊,長得是儀表堂堂,年約四十歲模樣,濃眉大眼,神采奕奕。
“這位便是即將隨着晉王一起上任的,山西都轉運鹽使司都轉運使江渚客大人。”胡惟庸這麼一説。那個男子立刻站了起來,對着沈子成拱手道:“久仰沈大人大名,之前在下一直在江南做事,沒有和沈大人見過面,今見面,覺見面勝似聞名。”沈子成含笑道:“江大人,你好。”他是知道,食鹽一直是官府控制,絕對不允許私人買賣的,但凡買賣私鹽,就是典型的黑幫頭子。但是那些黑幫頭子,也是要和都轉運鹽使司打好關係,不然的話,沒等他們販賣,就被官府一子撂翻了。都轉運鹽使司都轉運使是從三品的大員,跟沈子成比起來,也毫不遜。
胡惟庸笑着拍拍沈子成,指着江渚客身邊的男子道:“這位是即將上任的鹽課提舉司提舉冷鉞冷大人。”冷鉞雖然姓冷,但是卻一點也不冷,他臉上彷彿永遠帶着笑容似的。鹽課提舉司並非隸屬於都轉運鹽使司的機構,提舉是五品官,可是權力不小。如果説都轉運鹽使司管理的是整個山西的鹽政。那鹽課提舉司管的就是細碎的雜務。別小看了雜務,具體的買賣,承辦的商家,可都是鹽課提舉司決定的。
沈子成點頭示意道:“冷大人,久仰。”冷鉞笑眯眯的説道:“沈大人之名如雷貫耳,聽説沈大人不久也要去山西赴任。到時候,咱們在山西還可以再親近親近。”胡惟庸接着介紹道:“這一位乃是市舶提舉司提舉朱紫衣朱大人。”市舶提舉司差不多相當於後來的海關了,雖然是在內地,可是海關也是少不了的。市舶提舉司提舉也是五品官。在這個權貴滿地走,高官多如狗的京都雖然算不了什麼,可是到了地方上,就是一霸。
沈子成笑呵呵的跟朱紫衣打過招呼,便分別坐下了。仔細一想,今天這事兒透着門。晉王要去山西就藩,肯定是要換過一批官員,也方便他在山西培植自己的勢力。可是晉王挑選的官員,都和胡惟庸走的這麼近,就未必是什麼好消息了。自己去了山西,要面對的全是胡惟庸一系的官員,想起來都有些頭疼,實在是叫人為難的很啊。
胡惟庸自己也坐了下來,朝伺候在一邊的李老闆説道:“可以開席了,你且下去吧。”李老闆會意,便轉身走了出去。過不一會兒,酒水便水似的送了上來,三名藝雙全的女子,抱着琵琶,抱着長琴走了進來,靜靜的坐在一邊開始彈唱。
胡惟庸夾了一口貴妃醉雞,津津有味的嚐了兩口,説道:“沈大人,來嚐嚐,這裏的東西,果然是不錯。名不虛傳啊。”沈子成又不怕他在酒席裏下毒,便跟着放開了心懷,大吃大喝起來。
幾個人聽聽曲子,説説閒話,漸漸的話題也就放開了,胡惟庸給冷鉞使了個眼。冷鉞忽然間放下手中的酒杯,悠悠的嘆了口氣。
沈子成暗笑不已,小樣的,好戲要開鑼了吧?正好那三個女子一曲唱罷,胡惟庸便説道:“你們三個先下去吧。”他出手闊綽,丟出三個小金錠子放在桌子上。三個歌女都畏畏縮縮不敢接錢。倒是江渚客斥道:“是胡大人賞賜你們的,還不快快拿了就退下?”歌女們戰戰兢兢的走了過來,拿着那個金錠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格外燙手,一溜煙的便跑了出去。
胡惟庸説着笑話:“沈大人,我這一出手就是三個金錠子,你掌管錦衣衞,該不會以為我是貪污受賄得了金子吧?”那三名官員都陪着乾笑了起來,沈子成搖搖頭説道:“胡大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賞賜幾個金錠子又算得了什麼?胡大人別拿我開心了。”胡惟庸便扭過頭看着冷鉞説道:“冷大人剛才長吁短嘆為何啊?”冷鉞一臉憂愁的説道:“胡大人,沈大人,下官當初是在雲南做官的。雲南那裏並不富裕。窮人很多,就算是官員,也過着極為貧寒的生活。這一頓飯,只怕要吃去好幾十貫錢吧?下官一想起在雲南的同僚們,心中就是難過的很,一時失態,倒是叫各位大人見笑了。”江渚客急忙接口道:“我從來沒有去過雲南呢,難道説雲南的官員生活如此清苦嗎?冷大人倒是仔細説説。”冷鉞有意無意的看了沈子成一眼:“雲南那裏啊,不比中原,更不比江南。百姓生活貧苦。官員們的俸祿其實並不多。就説我好了,是個五品官,看起來也威風的。但是每個月的俸祿算成錢是十五貫。問題是,這些到手的,未必都是錢啊,拿去一折價,最多也就剩下個十貫多點。到處都是要應酬,要打點。雲南的官員苦啊。”
“上峯來人了,我那裏本就沒有錢去接待,沒辦法,只能用我自己的俸祿去。一來二去,我已經做官十年,可是手中還是分文積蓄都沒有。看着兒子一天天長大,看着女兒一天天出落。想起以後要給兒子娶媳婦,要給女兒置嫁妝。我心裏就急的很。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冷鉞這麼一説,朱紫衣便深有同的説道:“冷大人,你是從雲南來的官兒。別説你雲南,就説我之前在山東做官好了。那裏算是比你們雲南富庶多了,可是官員的俸祿是一樣的,你是五品,我也是五品。你的苦楚我都知道。衙門裏,同僚壽誕,生子,喬遷,納妾,娶兒媳婦嫁女兒出閣。處處都是人情,都是錢。人家七品官給了一貫,我這一貫就怎麼也拿不出手,起碼也得三貫吧?遇到一個月要是事情多的話,區區一個月能花掉我半年的俸祿。這也就算了,我在市舶提舉司,不知道多少人想走我的門路,我都不敢答應。”朱紫衣笑着看了看沈子成:“要是我答應了,沈大人豈不是要把我抓去錦衣衞問話?錦衣衞的茶水,可不是那麼好喝的。”沈子成笑道:“錦衣衞的茶水啊,用的都是鐵觀音,乃是好茶。有機會的話,朱大人可以去嚐嚐,味道不錯的。”朱紫衣連連擺手:“下官可不敢。”胡惟庸淡淡的看了沈子成一眼,並沒有言語。江渚客接過話頭道:“做官現在不比以前了。就説唐宋的時候吧,官員的俸祿高啊,宋朝,一個知縣,月俸就是十貫。而且,那時候的錢可比現在值錢。再説唐朝,同樣是五品官,唐朝的俸祿差不多是三十兩銀子。比起我們,他們簡直是活得太逍遙了。”沈子成冷冷的説道:“看起來,江大人的意思是,如今我大明還比不上唐宋了?”江渚客猛然覺自己説錯了話,不過他也是官場上的老油子,照着自己的嘴上輕輕拍了一記:“沈大人多心了,在下絕無此意。如今聖天子在位,朝政清明,四海昇平。百姓安居樂業,四夷臣服。正是開創大明萬世不拔之基業的時候。又豈是無能的唐朝,懦弱的宋朝能比的?”冷鉞岔過話頭打着圓場説道:“我在鹽課提舉司,有時候看到手下的官員實在是過的十分清苦。他們偶爾也會走走邊際,拿些油水,只要是無關大局。本官是實在不忍心下手處罰他們啊。”江渚客連連點頭道:“水至清則無魚,正是這個道理。”人至賤則無敵呢!沈子成沒好氣的想道,這幾個人一唱一和,漸漸把話題朝自己這身上開始引了。倒是要打起十二分神對待,別一個不小心被人套取了話,就不好玩了。
朱紫衣嘆息道:“鹽課提舉司是這樣,我那市舶提舉司又何嘗不是這樣?上次,我手下一個從九品吏目,家裏老母親病重,都無錢抓藥,正好有個商人又一批從北方來的皮,少了一些文件,本來是不允許販賣的。那個商人便打點了他五十貫。他給人把事辦了,收了錢,心裏卻是難受的很。連夜就找到下官。跟下官坦承了一切。你們説,下官怎麼忍心處罰他呢?只是叫他慢慢把那五十貫給吐出來得了。真要是還不上,五十貫而已,又何必毀了一個人的前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