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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6【第十一章·北渡】又一場肆掠的夏風暴過後,我在一個下着綿密細雨的深夜又一次被閩越王騶郢秘密召見。
和四年前不同的是,這次在深夜裏陪我一同到閩越王府見騶郢的,還有子騶嫤。
兩之前,北方長安派出的數位漢使抵達,直接約見閩越王騶郢進行了密談。
具體説了什麼,外人無從得知。
不過我很確信今天晚上騶郢這麼神秘地把我和騶嫤一起叫去見他必然與之相關。
我和騶嫤抵達騶郢書房時,閩越王騶郢正端着一隻油燈坐在書案邊上讀着案上放着的一卷書。
聽見我們進來,他抬頭看向我們,有些凝重地笑了笑,開口打了個招呼:「嫤兒、黃騫,你們來了。」他將油燈放在桌上,揮手示意我們不必拘禮,然後讓我們和他一同在案子邊坐好。
他的表情凝重,眉頭緊鎖,似乎是滿心苦悶無處傾吐一般。
「王兄,你怎麼看起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劉駒已死,現在還有什麼讓你不安心的事情嗎?」騶嫤看着騶郢臉上的憂,關切地問道。
「嫤兒,吳軍之事……孤有些後悔了……」騶郢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頹然低頭不語。
「王兄……後悔什麼?」
「嗨……先説緊要之事吧……」騶郢揮了揮手,臉上的表情稍稍恢復平靜。
他看了看騶嫤身邊的我,開口了,説出的話卻是令我喜出望外:「黃騫,過幾你為孤秘密北上一趟長安吧。」我還沒答話,身邊的騶嫤已經先急切地開口問道:「王兄,你手下那麼多人可以支使,為何唯獨要他這麼千山萬水地跑一趟呀?」騶郢臉上浮起一個無奈的笑容:「嫤兒,王兄也是不得已才開口向你借用這駙馬爺的。」他説這話時言辭誠懇,甚至暗含着一絲絕望無奈之意,言語間沒有絲毫命令脅迫之意。
顯然這個請求在他看來是以兄長身份對妹妹妹夫私下發出的。
同暗中心花怒放的我不同,騶嫤聽了騶郢的話之後卻是默然不語,眉頭緊鎖,似乎有什麼顧慮。
騶郢見她依然眉頭緊鎖,長嘆一聲,拿起油燈又一次靠近了書案上的那捲書,黯然道:「嫤兒、黃騫……現在孤身邊已經沒有幾個信得過的人了。如果不是迫於無奈,孤也不會來求你們。你們看這書上,寫了什麼……」他説着,將手裏的油燈遞給我和騶嫤讓我們照亮。
我接過油燈,低頭察看那黃的絲質書,這才發現,這書不是閩越國的本地官文的樣子,而是北方中原漢朝式樣。
我在長安大行令也曾見過不少這種樣式的漢朝官方文牒,故而對這個式樣的文書比較悉。
在閩越國,只有劉駒的吳軍使用這個樣式的絹用於傳遞機要文書。
繼續細看,那文書卷首是幾個工整雋永的漢隸大字,僅標題就讓我難以置信:「罪臣劉駒哭請北歸陳情表」再往下,文書正文用小一號的漢隸寫就:「罪臣駒謹表:臣父故吳王濞愚痴不孝,為小人挑唆,驟興兵釁,身死首異,故其果報也……其時臣尚年少,懵懂無知,無奈漂泊南方,零丁孤苦……至於成立,每念聖朝,沐清化,常上表求歸……然恐臣父罪惡滿盈,臣為餘孽,殊難見免……故而夙夜躊躇,實為狼狽……」
「伏惟聖朝以仁孝治天下,子刑徒,猶蒙寬免……臣大漢劉氏血脈,今賤蟄越地之人,至微至陋,苟且偷生,豈敢造次,有所希冀……」
「但以臣年歲漸長,南方濕,丈夫早夭,朝不慮夕。祖先墳墓,皆在北方,落葉歸,人之常情,是以晝夜思歸,常懷涕淚……」
「罪臣今年近四十,華髮漸白之際,亦臣盡節於大漢之漸短也……年少疏失,追悔無益。故奮力抖擻,領舊袍屬,號令閩越,北取東甌,張大漢之天聲,達於東南……」
「今願攜越地民眾土地北附大漢,除國設郡,伏節歸義,以示臣悔罪之心……願陛下矜愍愚誠,察臣微志,保臣餘年。臣生當隕首,死當結草。不勝犬馬怖懼之情,謹拜表以聞。」………………我看了這文書,驚訝之下已呆若木雞:「沒想到……劉駒竟然也有歸漢之心,挾持閩越國,攻取東甌國,一併作為歸漢的嫁妝。他的計劃如此宏大,如果不死,定然又是一個梟雄一般的人物。」騶郢見我和騶嫤皆是一臉驚訝,也在一邊嘆道:「這陳情表是前兩天來訪的漢朝使者剛剛帶給孤的,很意外吧?據漢使説,這是劉駒北伐東甌之時手書後派人呈送給漢天子的。然使者尚未到長安,劉駒同吳軍即已因為糧草被斷,加上不同南下漢軍兵戎相見的緣故主動南撤。最後被餘善設計全殲於東冶海上。」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盯着窗外漆黑的東冶夜空,滿懷惋惜地説道:「劉駒身為漢朝七國之亂餘孽,其志竟然同孤不謀而合,端的是英雄所見略同。只可惜,之前雙方多有誤會,否則我同他早表明心跡,豈不免去了這麼多年來那許多相互猜忌……他和吳軍一眾人也不必白白丟了命,客死異鄉……」我聽了拱手建言道:「大王所言極是。不過在愚下看來,此陳情表於漢朝而言,本為極度機密之物。漢天子遣使者送此表,其意實在試探大王前番上書請求內附是否乃迫於劉駒和吳軍壓力。大王還需儘速再次答覆長安為宜。」騶郢聽了我的話,點頭表示肯定:」前兩天據孤與漢使密談,漢天子這次派使者來東冶,如你所説,就是期望孤再次予以答覆。
漢朝已經下旨恢復閩越北上中原的海陸通。
當下要緊之事是立刻遣使前往長安答覆漢廷,私下約定漢軍南下接應之事。」説到這,騶郢走近拍了拍我的肩膀,誠懇説道:「黃騫,孤委託你秘密北上,其實皆是怪孤之前疏忽麻痹。近來,孤暗中發現餘善同國中多位貴族對歸漢甚是抗拒,已在頻繁串聯,恐其節外生枝。故而漢軍南下之事極為,目前不可為外人知曉,只能託付給你走一趟了。」騶嫤聽了騶郢敍述,疑惑問道:「餘善不是向來很聽王兄的麼,怎麼現在膽敢自行其是了?」騶郢嘆氣解釋道:「嫤兒,你也知道,這閩越國君傳位歷來有兩套規矩,一是按越國舊俗兄終弟及,二是彷照周禮傳位長子為君。現今孤膝下二子,騶丑年紀輕輕,資歷全無,居股則尚在稚齡。反觀餘善,其於殲滅吳軍一役中已建立起巨大威望。加之他目前正是年富力強,原先依附劉駒的閩越驕兵悍將大都轉投其帳下。在他心中,恐怕這閩越王位遲早將是他的了。同歸漢封侯相比,他自然更樂意另立幹坤,獨立於漢廷做個國王。只怕他的驕橫益膨脹,歸漢之事再行拖延下去,連孤也難以節制餘善了。」騶嫤聽罷,深深看了我一眼,似乎終於拿了主意。
她俏臉上出一個決絕的表情,轉頭對騶郢答應道:「王兄勿憂,既然事關重大,那就讓黃騫跑一趟吧。」騶郢聽她同意,也欣笑道:「嫤兒,孤這麼多兄弟姐妹,只有你是最通曉大義之人。」説完,他轉向我:「黃騫,孤現封你為歸漢校尉,持本王手書暗中去往長安。對外嫤兒就稱你身體不適,需要居家休息靜養一段時間,東冶港那邊孤也會安排的。」………………那天晚上我和騶嫤走出閩越王府回家時,綿密的細雨已經停了。
我同騶嫤一邊順着東冶的海邊並肩而行,一邊不時看看夜中幽暗無邊的大海。
此刻的我面無表情,極力裝出一副尚在思量家國大事的模樣。
其實,內心早已雀躍不已,滿腦子琢磨的都是此行同韓璟重逢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