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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見煙塵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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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難,難。”吳徵對着院門伸手一推道:“我本不生,忽而生在世。我本不死,忽而死期至。修佛修心,有人頓悟,有人修一輩子堪不破,光憑几句話又哪裏勸得動了?”這處院門從來不鎖,也不上門閂。柔惜雪此時正靜坐於亭中,微揚着頭遠眺晨光。吳徵打了幾句機鋒,皆中天陰門現下境遇,説的聲音又不算小,自能讓她聽在耳中。

可推開院門時,柔惜雪木然不動。這座小院是吳徵依着冷月玦的要求立起的,但吳徵還是第一次來。祝雅瞳與柔惜雪之間的恩仇説不清道不明,誰也分不清是非,甚至説不出個所以然。

兩人又同時佛宗門派的弟子,不免讓人懷疑是前世孽緣,因果糾纏。吳徵雖不記恨柔惜雪將自己的事情賣給了霍永寧,這一筆賬總是在的,抹也抹不去。故而柔惜雪入住之後,吳徵一次都不願來,不過這第一回來到府中最別緻的小院,還是頗有驚豔之

院中始終有一股淡淡的香火氣,正屋被修繕成了佛堂,當中供奉着毗盧屍佛,左首處是現無愚佛,右首處立着觀世音菩薩。

三尊佛像巧,樸素,只以岩石雕成,略施彩不鑄金身。堂前的桌案擺着一隻小香爐點着三炷青香,一盞油燈不滅,一柄木魚。不比從前天陰門的佛寺裏香火鼎盛,人來人往,但是這般清淨才是修行處該有的樣子。

三炷香,三縷青煙,三座佛像,一切都寡淡而安寧。早課時辰已過,木魚聲不再響起,一串念珠掛在木魚上暫擺於案桌。這串月亮子所制的念珠已被摩挲得光滑如鏡,也被養得油潤盈亮的念珠共二十四顆。

以吳徵的眼力,自能看清刻在每一顆珠子上的小字,如【柳寄芙】。【鄭寒嵐】。【姜如】等等…柔惜雪靜坐着不動。

常開的院門全無避忌,似乎來的是帝王將相還是乞丐民,於她而言沒有區別。無論誰來了,都可以隨處看看,隨處坐坐,想走自走便了,都與她無關,她只會坐在那裏,看她的天空,念她的經文,想她的事情或者什麼都不想。

柔惜雪肌膚本就極白,朝陽一照隱隱然透出玉質的光澤,此時靜坐着彷彿也化作了一尊玉美人,無情無,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吳徵也隨處看了看,見爐中青香將燼,便候了片刻待它們燃盡了,自點了三支叩拜祈祝之後續上。起身之後並未離開。

而是拿起念珠一一撫過刻在上面的名字,尤其在【索雨珊】三字上摩挲許久,才合十於手心再度閉目祈祝後恭恭敬敬地搭上木魚,復歸原位。石桌旁共有四隻石凳,吳徵與祝雅瞳自顧自地坐下,望天的柔惜雪不打招呼,也不阻攔。

桃花山惡戰之夜她身受重傷昏,曾清瘦得皮包骨頭。甦醒後武功全失再也不是呼風喚雨的絕頂高手,天陰門覆滅也沒了永遠做不完的事。

在小院裏安住旁的好處沒有,倒是身材越發豐腴,修心養之間,面容恬淡自然,比起從前滿腹心事的陰鬱,滿腦為了天陰門而爭鬥的狠厲全然瞧不見了。

若不是吳徵對她有些瞭解,多半會以為這位自小修行,早已達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雲捲雲舒的境界。

“掌門師姐請用茶。”祝雅瞳倒了杯清茶遞上,無意間與柔惜雪指尖一碰,只覺觸手分外冰涼。

這才見她仍是一襲僧袍,雖內着了棉衣,可此時已是深秋天氣寒涼,柔惜雪武功全失身體比之尋常人還不如,這點衣物於她而言算是少了,柔惜雪仍然不動,任由祝雅瞳入了偏屋取來裘襖為她披上,又好半天才將揚起的頭低下。

似是看得太久,脖頸痠麻難忍,柔惜雪秀眉微蹙輕咬牙關,呼也劇烈了些,皙透白淨的臉上泛起一抹血。她目光難以察覺地一黯,又一眨便消失不見,以極低極輕的聲音道:“我自己會,不敢勞你心。”沒有師妹二字,柔惜雪全無情緒的雙目裏,不知是已沒了一切牽絆,還是依然不認祝雅瞳這個師妹。

“當初建這座小院的時候,玦兒與我要了這些,我一時想不明白,今才懂了,只可惜沒有早些懂,否則我該當時時來的。”吳徵向祝雅瞳道:“毗盧屍佛,現無愚佛,少有專程供奉這兩位佛祖的,今一見柔掌門,我倒是明白了。”祝雅瞳並不答話,只望了吳徵一眼,又靜靜地望着柔惜雪,柔和又歉疚的目光中,似想看清她的每一分變化。

“毗盧屍佛位居過去七佛第一,無憂樹下成道之時,猶如百億出。我猜柔掌門供奉毗盧屍佛,與佛祖成道之的光耀無甚干係,倒是取他過去七佛之意更多些。”吳徵信口而言,彷彿與祝雅瞳單獨閒聊,石桌旁並無柔惜雪此人:“佛言人之軟弱唯獨不捨,不捨過去之榮光,不捨過去之恩愛,柔掌門雖心喪如死,終究忘不了過去。”

“佛宗看世間疾苦,見眾生皆以無明為父,時不時動無明之心,以貪愛為母,時不時動貪愛之念,所以言眾生皆愚。

我猜柔掌門供奉現無愚佛,是想不生無明,不生貪愛。至於觀世音菩薩,則是求菩薩的大智慧以破此魔障,以尋光明。”吳徵説完之後也望定了柔惜雪道:“柔掌門佛法深,在下想問一句,柔掌門在此夜供奉佛祖菩薩,唸經祈祝,究竟求的是如願,還是求禪?”柔惜雪目光幾乎未變,淡淡道:“貧尼罪孽深重,求如願消解罪孽,亦求禪忘卻世間疾苦,其實求什麼不重要,惟點滴心願而已,吳公子刻求因果,是着了相了。”

“哦…”吳徵恍然大悟般點頭,又道:“柔掌門求心安,求青燈古佛,只是…索前輩死得好冤…晚輩今後在九泉之下見到她,實無法心安。”柔惜雪終於不再像尊玉美人,她目光連閃,怎麼也化不去悲哀,臉上亦出痛苦之,語聲發顫道:“雨姍究竟是怎麼死的?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索前輩接了柔掌門的密令來成都,吳府説不上銅牆鐵壁,也不容人隨意進出,尤其後院更嚴。

霍永寧與索前輩接頭也是廢了好大的功夫,先從在下師弟處着手拿了他的手下囚在府中,他上門討人,那時才藉機留下了什麼暗號…此後索前輩的異樣被看了出來,她始終不肯説出是柔掌門之命,自願坐化。”吳徵嘆息一聲,疾言厲道:“所有死難者裏,索前輩最無辜,最冤…柔掌門,你整窩在此處唸經誦佛,可知索前輩的冤魂在地底哀嚎痛哭?她生不能見柔掌門與我娘重歸於好,死不能見天陰門重振聲威。柔掌門,你於心何忍?”吳徵用最難聽的話,刺痛柔惜雪最疼的地方,原本有些自信,至少要讓柔惜雪動容,若是然大怒就更好。

不想聽明瞭事情的經過,柔惜雪像是忽然放下了所有重擔一樣上身一軟,像個孤苦無依已盡了全力的小婦人一樣哂然一笑道:“貧尼自願折去所有陽壽超度幾位師妹的亡魂,貧尼是生是死不勞吳公子擔憂。”吳徵被一句噎得險些背過氣去,他可不明佛法,這一大套説辭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準備出來,也沒想柔惜雪就此走出陰霾,可就這麼戛然而止,似乎連一點點觸動都沒有,實在失敗。

“兩位自便,貧尼該去誦經了。”柔惜雪合十稽首,在木魚前盤膝坐倒拿起念珠誦起經來,只是撥着一顆顆的念珠時,手指不住顫抖,不知在想些什麼。吳徵待她誦完了一篇經文才起身告辭,臨走前又道:“在下從前一直怪罪柔掌門貪圖榮華富貴,只想着將玦兒往火坑裏推。

現今想來才知柔掌門待她有多好,這麼多同門,柔掌門唯獨給玦兒安排了後路。玦兒聰明,且面冷心熱,她不會不知報答。柔掌門或許看不見也不知曉,玦兒現今可謂殫竭慮,柔掌門不願幫手無妨,倒是夜誦經未必顯得心誠,若有閒暇又不睏倦時,不妨幫着玦兒抄寫些經文,她身上另有要事,莫要真忙壞了她。”

“公子多言了。”柔惜雪低着頭,忽然才想起一事問道:“聽聞公子要離府?”

“不單是我,府上不會留下幾人。不過玦兒不會走。”吳徵定定地看着柔惜雪,想從她面上找出些異樣的願望不斷地落空,才放棄了期盼答道:“她畢竟從小在燕國長大,上戰場不合適,而且我剛説了她另有要事在身。…柔掌門可以不想報仇,可以誦經詠佛,玦兒不肯放棄,我也不肯。”柔惜雪忽然笑了起來,以她的容顏自是説不出地好看,甚至有些嫵媚,可是笑中帶着過往無限的心酸與對吳徵不知天高地厚的譏嘲怎麼也掩飾不住。她就這麼無聲地笑着,笑着。

笑了許久才漸漸隱去,又變回那尊玉美人低下了頭,撥起了念珠…敗興而走,吳徵與祝雅瞳擁抱作別後溜出後門,一路施展輕功出了紫陵城才在道邊樹林裏跨上【寶器】。一聲鞭響,寶器震天長嘶着狂奔起來,飛馳了一,看看到了黃昏才至軍營。

韓鐵衣剛剛收了今演,見一道煙塵滾滾,黝黑的駿馬飛馳而至,便候在營門口接了吳徵笑道:“你再晚半刻,本將就要閉了營門,讓你在野外宿一夜!”